第二百一十九章 要挾
上官麟一身素服,到嫏嬛女學的時候,是十分不耐煩的:「貴妃有什麼事要吩咐?」
上官筠看著這個哥哥,想起從小到大他對自己的一心回護,就連當初早知道自己不是親妹妹的時候,他還會為了維護自己將霍柯打斷腿,犧牲自己的錦繡前程和霍家決裂,無論如何,這份情誼都不是假的,然而,想到接下來自己說的話,將會讓大哥臉上出現憎惡、憤怒、冷漠的神色,一想到這個,她就覺得心如刀割,她微微抬了抬下巴,將心裡那最後一絲眷戀狠狠扯下,說話:「哥哥可還記得前些日子,我和您相求,要留下的一個聾啞老媽媽嗎?她死了。」
上官麟一怔,抬眼去看上官筠,他已經許久沒有認真看過這個妹妹了,上官筠眼圈帶著紅,然而卻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哥哥大概不知道,那個聾啞媽媽,就是柳媽媽,我的奶娘。」
上官麟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變,上官筠微笑著:「不錯,我早就找回了她,她被老夫人灌了火炭,刺穿耳膜,切了手指,仍然還是掙扎著活了下來,她告訴我,我不是上官家的親生女兒,只是一個替上官家振興門楣的工具。」
上官麟沉默了,上官筠含淚笑道:「我自然是不信的,一筆一畫教我習字,一本書一本書給我講解的父親,不是我親生父親?每天變著花樣陪我玩,去到哪裡看到好東西都要帶給我的哥哥,不是我的親哥哥?這定然是其他別有用心的人,想要挑撥我們的關係。」
她抬起臉直視上官麟:「哥哥,你說是嗎?」
上官麟深深吸了一口氣,張口欲言,卻不知從何說起,上官筠卻搖了搖頭:「哥哥不必說了,我知道,德妃,才是你的親妹妹,你們發現了親妹妹,就可以將從小當親女兒養大的養女,毅然推了出去,作為給親女兒擋風遮雨的工具……」
上官麟忽然斷然道:「我勸過你,父親也勸過你,和秦王和離!是你自己一心要往那條路上走,如今敗下陣來,卻要怪我們?」他眼神忽然敏銳起來:「祖母從宮裡回來就腹瀉垂危,該不會是你下的狠手!」
上官筠冷笑了一聲:「哥哥看來是不想再和我說什麼兄妹之情了,還是德妃最配做你的妹妹啊。也罷,既然只剩下利益,我也和哥哥談利益,我今日卻有一樁事,要和哥哥交換。」
上官麟壓下心裡的暴怒,冷漠道:「貴妃還有什麼話想說?」
上官筠淡淡道:「柳媽媽臨死前和我說,當年上官夫人兵沒有死,只是因為失了貞節,沒辦法回來,朝廷又已表彰為貞婦,她已經沒辦法恢復身份了,只能隱姓埋名隱居著。」
上官麟忽然暴跳起來:「你說什麼?她在哪裡?」
上官筠抬眼看著上官麟,這是她冥思苦想以後編出來的謊話,然而她有把握能誆住上官麟。因為自己自幼也一直在想著自己母親若是沒有死就好了,若是知道生身母親未死,她是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的,只是她沒想到命運愚弄了她,她的生身母親,是奶娘。但是這個時候,她仍然需要上官麟這個籌碼,上官謙丁憂,上官一族唯一的一個代言人,只剩下上官麟,她需要掌握他,才有資格去和崔氏談條件,若是崔氏知道上官一族早已拋棄放棄了她,那麼自己的結局不言而喻,這是火中取栗,可是她已別無選擇。
她看著上官麟:「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這事只有老夫人和奶娘知道,如今她們都已經不在了,知道曾經的上官夫人下落的,只有我一個人了。」
上官麟壓下了心頭的狂濤怒焰:「你想要什麼?我警告你,若是想要做不利於德妃和太子的事,我是絕不可能答應你的!」
上官筠抬眼:「很簡單,哥哥只要配合我,上官一族的榮耀,我仍然會振興,德妃和太子,我仍然也會保全她們,甚至我可以保證太子仍然會繼承皇位,畢竟,我已經不能生了,不是嗎?我只要求上官家,和從前一樣配合我,支持我罷了。」
上官麟以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她,上官筠冷冷道:「你可以不相信我,只是上官夫人從此就作為一個村婦,在不為人知的地方生活著,永遠不能認回自己的孩子,永遠不能吐露自己的身份,她會病,她會老,她孤苦無依地死去,就算知道自己的兒子身在高位,女兒貴為國母,和她也不相干。」
上官麟額上青筋暴起:「你到底想做什麼?」
上官筠深呼吸了一下道:「我有小道消息,皇上身體其實已經強弩之末,只靠公孫國師勉強用虎狼葯頂著,只為不讓剛剛亂的天下再次大亂,若是皇上真有個不是,太子年幼,最適合繼任的人選,只能是聖后嫡系的楚王,到時候文臣們會毫不猶豫地再次推出他來的,若是楚王和崔氏上位,德妃和年幼的太子,會有什麼下場,你可以想象得到,更何況太上皇如今還活著呢!」
上官麟一怔:「你哪裡來的消息。」
上官筠冷笑一聲:「你以為皇帝當初毒傷、失明都是假的嗎?若是假的,怎麼可能瞞得過太上皇?太上皇對他一直疑忌很深,他當初是實實在在生了大病,經過這些年的戎馬生涯,他身體內里早就淘虛了,龍體脈案一貫是機密,但瞞不過有心人,大哥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們只能早做打算。」她雖然只是個貴妃,卻也憑著貴妃金印執掌後宮,統領尚宮局,皇上身子不好,自然瞞不過她的耳目。
上官麟道:「按你說,皇上自然會安排好德妃和太子,不需你瞎操心,你亂伸手,皇上可不是好惹的!」
上官筠冷笑一聲:「皇上會輕易放權給上官一族嗎?皇上心機深沉,若是真想要安排後事,第一件事肯定是先賜死我和貴妃殉葬——除掉可能操縱太子的母親,然後安排心腹在宰相之位上,和上官一族互相牽制,將小皇帝扶持到成年。當然,更重要的是皇上不相信自己身體不行,還在幻想有回天之力,他用公孫鍔,就是傳說公孫鍔和當初的李淳風一樣,有轉天機,借龍運的辦法,到了這一步上,皇帝基本也喪失理智了,什麼父子夫妻,哪裡比得上皇位和長壽?為了那虛無縹緲的長生,多少明君最後都晚年昏聵失節!更何況他才得了帝位,怎麼捨得放手!」
上官麟將信將疑,上官筠道:「你以為最近民間這些皇上想要女嬰來煉丹的消息是怎麼來的,無風不起浪,上官將軍,我們有利益共同,德妃不夠心狠,既然你們想要我來做刀,我願意做一把利刀,斬除荊棘,到時候兩宮皇太后議政,有何不可?榮耀,始終歸於上官家。」
她起了身,接近上官麟:「我們是一條船上的,哥哥,無論在誰的眼裡,我,就代表著上官族,無論你幫不幫我,上官一族都仍然會受我的連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上官麟背上布滿冷汗,看著上官筠,忽然喃喃道:「你瘋了。」
上官筠抬眼看他:「我早就瘋了。從我知道我根本不是上官家的嫡女開始,從我知道我已經被絕育再也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開始,從我知道我生身母親被弄聾啞幽禁起來,最後為了我自盡而死開始,既然利益讓你們一開始選擇了我,大家就一起把這局棋,給下完吧。」
她昂起頭:「霍柯還在御林軍中,你這些日子治喪,你就先推薦他暫時接你的手吧。」
上官麟咬了咬牙根,什麼也沒說,上官筠含笑:「哥哥總要給妹妹一點誠意,我也給你點時間自己去查證,不過你放心,就算你問父親,父親也不知道這事的,一切都是老夫人親手安排的。」她笑著轉身,離開了房間,上官麟的神情已經讓她肯定,他在意得要死。
上官麟回去后,心中煩悶,漫天白花花的孝幔白布和紙錢,讓他感覺到末日一般的沉重,他直接闖入了父親的書房,父親正在和幕僚商議喪事,看到他進來,揮退了幕僚,問:「怎麼了?」
上官麟單刀直入:「母親是不是還活著?」
上官謙啞然,迴避了兒子灼灼的目光,上官麟一看這神情,一顆心已然沉了下去:「母親當初墜崖,並沒有死?她回來了,家裡卻不肯接納她,是不是!」
上官謙輕輕咳嗽了一聲:「當初你祖母,有許多不得已之處……」
上官麟恨聲道:「母親在哪裡!」
上官謙一怔,不是應夫人和兒子說了?他是知道這些日子上官麟和應無咎來往密切,還以為早已認回了生母,沒想到今日才忽然來質問於他,這是還沒有攤牌?
他只能躊躇猶豫著道:「你母親,可能不希望你們打擾她的生活……」
上官麟揮手,粗壯結實的手臂揮到了案上,一個精緻而華美的花瓶落在了地板上,粉碎了,上官麟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父親,胸膛起伏:「這個家,真是令人難以言喻的惡臭,令人窒息。」
他轉過身,大步行去,上官謙面上的表情凝固了,這一刻親生兒子和前幾日德妃的厭惡的神情彷彿重合在了一起,再次提醒他,成了多麼骯髒而令人厭棄的人——一個讓自己親生兒女都厭惡的逐臭……之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