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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冷嘲

  嫏嬛書庫里,女官們和幾個小內侍分在不同的房間里井然有序忙碌著,上官筠沒有讓人通報,帶著藍箏,漫步走了進去,看到女官們皆十分專心,頭都不抬,外邊院子里空無一人,只是偶爾會有內侍搬著一摞書快步走過。


  她緩緩走進去,走到中堂,一個女子端正地坐在那裡,靜婉如玉,眉目低垂,正在持筆寫著什麼,她身後的女官看到她進來,提醒她:「貴妃娘娘來了。」


  趙朴真抬起眼,和上官筠目光相觸,平靜而坦然。


  上官筠微微有些意外,趙朴真一進宮便一直避著她,皇上又如此煞費心思地藏著她,在她想來,這個女人身份低微,藏頭露尾,必是心虛的,至少見到自己的時候,不該如此毫無愧疚。是誰給她底氣呢?是因為生了太子?還是皇帝給了她許諾?


  她走近了,趙朴真也盈盈而起,頷首含笑道:「貴妃娘娘。」側身吩咐女官:「快為貴妃娘娘設座。」神態自然,四妃之一的德妃,與貴妃是平級,雖說貴妃明頭上是貴重一些,但依禮她的確是不需要行躬身禮,站起迎一下,吩咐人安排位次,已算周到。


  然而她不過是一個卑微的連山南蠻女官而已,況且,連聲客氣些的「姐姐」都不喊,上官筠連壓在舌頭下的「妹妹」也叫不出來了,心下微微慍怒:「德妃不必多禮。」說完果然在上首坐下,環視了一番四周,見架上書整整齊齊,嘲道:「皇上果然知人善任,這書庫的事兒,交給德妃來做,正是最合適不過了,德妃如今舊地重遊,想必也十分惋惜這數千卷書毀壞大半吧,可惜,可惜了。」


  趙朴真笑道:「還好,有宮裡諸位姐姐妹妹們幫忙,也補全了一些,有些實在散軼的珍本,我當初記得的,便默出來讓她們謄寫,有些沒見過,只記得書名的,卻實在不能了,只能記下來,讓人慢慢找去。」倒是實實在在再說修整書庫的事。


  上官筠道:「這一聽就是水磨功夫,也只有德妃這樣帶過孩子的,才有耐心了。只可惜這書庫就算辛苦恢復了,也只是繼續藏在深宮中,就像德妃娘娘,原本過目不忘,有著驚人學識,如今卻也只是鎖在深宮裡,滿腹學識,無處可展,真是可惜。」


  趙朴真含笑道:「這些書這麼藏在深宮,是可惜了。我也不過是能做一點是一點罷了,畢竟才入宮,聽說貴妃娘娘從前首倡女子科舉,為天下女子謀了一個出身,之後又編出了《女四書》,為天下女子垂範,我也十分欽佩,只不知娘娘入宮以來,如今又打算做些什麼天下聞名的事?」


  上官筠微微語塞,女舉和編書,都是她平生得意之舉,然而入宮后,她每日忙於什麼?主持宮務,繁重瑣碎的宮務,加上里裡外外的煩心事,竟忙得連看書都沒了時間,細想起來入宮后,她竟是一無建樹。她含笑道:「事總得一樣一樣的做,這麼看來,德妃莫非是為這些書想好了將來的用途?莫不是要重操舊業,將這些書都放入春明樓,再開書樓?」


  趙朴真道:「放在書樓中,一日最多也不過供一人觀書,一年最多也不過三百餘人觀書,遠遠不夠。」


  上官筠這下倒是真的起了興味:「三百餘人看到書,尚且不夠,德妃打算如何做?」


  趙朴真道:「我已稟明皇上,許我在京中開嫏嬛書局,將這些珍本、名畫、古曲,一一刊印,發行天下,讓天下讀書人,都可看到這些聖后當年精心搜集的珍本。」


  上官筠微抬眉毛笑道:「德妃這是果然染了白家的商賈習性了?好一個嫏嬛書局,想來能為白家賺上不少銀子呢,就只怕到時候卻要連累皇上呢,這可是大大咧咧用宮裡的東西,為外家謀私利了,我勸德妃還是三思,你如今身份不同,可要為太子和公主想想,到時候成了笑話,那可就不好了。」


  趙朴真搖頭:「書局收入,盡皆用來建女學,女學名為嫏嬛女學,上陽宮這次兵難毀損頗多,皇上已應了,許我將上陽宮重修為嫏嬛女學,招收天下有學識的女子入讀。」


  上官筠這下是真的驚詫了,上下打量了一番趙朴真:「德妃果然志向不小啊。」洛陽宮太大,這次需要修整的地方太多,她入宮以後也只是揀著重要的地方修了讓人住下,上陽宮作為行宮,卻未有時間和銀錢去修葺,沒想到卻被這位德妃搶先下了手。


  她笑道:「那邊燒得厲害,修起來怕要花不少銀子,光靠那還未建起來沒有收入的書局,不能吧?」


  趙朴真含笑:「的確是白家先墊支了銀子先修的,時間不等人,來日再慢慢平賬罷。」


  上官筠頷首笑道:「若是真建成,那倒是善莫大焉,不過來日花費仍然不少,教師的聘金,學生的例銀等等,開支極大,僅憑書局獲利,怕是不夠,據我所知,太學那邊每年支出,就已耗費巨大,但那裡到底是培養國家棟樑之材的地方,因此花錢再多,朝廷官員也絕不會有異議,但女學卻就不一樣了,女子就算讀盡詩書,才華驚人,最後往往也逃不過一個嫁人生子的命運,譬如德妃你一般,朝廷官員和天下人,絕不會坐視女學耗費太多的資金的。」


  興辦女學,她早就想過了,然而卻在計算運轉女學的耗費后,偃旗息鼓了,畢竟當初聖后興女學,也不過是在太學和國子監里增加了女子就讀的名額,便是如此,也已遭到朝廷上下的非議,也虧聖后強硬手腕,加上她作為女主,用女官也實屬必須,這才讓太學和國子監的女子名額留存了下來,然而這些年隨著時間久遠,女官們的光彩不再,這女子名額也已名存實亡,每年報名要進去的女子寥寥可數。她當初想過,唯有自己成為皇后,並且攬有權力,才能夠將女學真正興辦起來。


  想到銀錢上,她又有些心中氣苦,若不是上官家對自己仍有保留,自己手裡銀錢始終不足,她何至於如今居然在這上頭反落了下風?


  她看向趙朴真,白家的錢,那不還是皇上的錢?也就皇上捨得花錢哄她開心罷了,又應該是,想為封她為皇后而造聲勢……想到這一處,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然而一處女學,哪裡那樣簡單?她當初推算許久,都覺得無法單靠女學能生利來維持女學的運轉,要知道女學生都不能出頭露面,更不可能行商。白家有錢,又有多少錢能往裡頭砸?商人都是逐利的,一門一直賠本的女學,誰肯白白砸錢?

  想到此處,她幾乎看到這嫏嬛女學運轉維艱的樣子,臉上卻仍含笑道:「那我就先祝德妃馬到成功,早日將這造福天下女兒的女學開起來了。」


  趙朴真回望她:「還請貴妃娘娘也多指教,到時候能為學生們上幾節課,那就更好了。」


  上官筠含笑:「那是自然的。」她道:「太子和公主身子可好?入宮這麼久了,我竟還沒見著,皇上就是緊張,聽說太子長得頗為健壯,看著到似比同年齡的其他孩子要大許多呢?當初德妃在長安陪侍有孕生產,我竟一絲不知,實在是我這個做王妃的失職了。」


  趙朴真頗為平靜:「多謝貴妃娘娘關心,太子如今是皇上親自教養,娘娘若想見,總能見著。永壽公主身子弱,等身子骨健壯些,便讓娘娘見見。」


  上官筠藏在言語中的針,她盡皆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平靜坦然,毫無羞愧。上官筠卻也有些坐不下去了,她心中只是一遍遍地想:她為什麼如此坦然?竟不羞愧!她竟毫無廉恥?

  忽然外邊卻有人高聲報:「皇上駕到!」


  上官筠一怔,和趙朴真對視,也在對方眼裡看到了一閃而過地錯愕,上官筠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安排了人在德妃身邊,聽說自己來了,立刻來護著了?她也不知是氣還是想笑,就這麼緊張這個女人?自己能把她怎麼樣?難道連一點委屈都不捨得讓她受?又或是完全把這個女人當成了易碎的花瓶?

  她心中充滿了不屑,起身匆匆下拜,李知珉牽著七斤匆匆走了進來,目光微微在兩人面上打了個轉,他不知道女人相處如何,他只知道自己母親和朱貴妃等人一輩子都沒有融洽過,上官筠此人不擇手段……他淡淡道:「起來吧,太子說想來嫏嬛書庫看看,朕從前也在這裡找了不少書看,今兒便帶他來走走,七斤,還不見過貴妃。」


  上官筠起身,看到太子李正聿正端端正正地向自己行禮,神態相貌,和李知珉長得七八分相似,活脫脫一個小時候的皇上,難怪群臣對太子的出身年齡毫無質疑,她心下微涼,不知為何急著想逃離此處,匆匆道:「不必多禮了,今兒倉促,未帶著像樣的見面禮,等回去了補上。臣妾今日偶然得閑,想著來看看嫏嬛書庫這邊收拾得如何了,過來和德妃妹妹說了幾句閑話,說起興辦女學的事,正說德妃妹妹果然有抱負呢。」


  李知珉淡淡道:「上陽宮那邊橫豎也荒著,修起也花時間精力,便讓德妃試試罷了,不值甚麼,今兒上官丞相給太子授課才完,正在貞觀殿那邊歇息呢,朕賜了他用膳后再離宮,可巧遇見貴妃,你也難得見你父親,不妨趁此機會去見見你父親也好。」


  上官筠知道他這是要支開自己,一心只護著德妃,施禮道:「臣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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