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修書
神都洛陽,上官筠面色鐵青在上官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緩緩道:「你是以侍疾之名留在洛陽的,如今我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該去長安看看了,聽說那白家女兒在長安似乎頗為受寵,您還是多放些心在秦王身上吧。」
上官筠低聲道:「如今女科剛剛取完,正需要個領頭的將這股力量擰起來,如今崔皇后都舉辦了兩次花會了,我若是這時候回長安,這三十個女官,就要被崔皇后給收走了。」
上官老夫人目光銳利地看著她:「聖后當年,首先是高宗的皇后,又有太子在,才名正言順的臨朝稱制,不過你別忘了,當初坐在皇后位子上的,可是王皇后。秦王就算眼瞎了,病弱了,那也還是今上的嫡長子,我聽說白家的女兒自送進長安后,就很是受寵,幾個月足不出戶,長安的園子里,一點消息都透不進去,那邊連你的一個自己人也都沒有吧?我若是你,就踏踏實實的去長安坐鎮幾個月,給秦王好好挑選幾個美妾,攏好秦王的心,看看秦王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能生了,實在不能,那齊王殿下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你一日膝下沒有子嗣,就一日猶如空中樓閣,這秦王妃,首先有秦王,才有妃,你明白這個道理嗎?」
上官筠聽到老夫人居然也和父親一個論調了,之前明明還支持自己留在東都洛陽的,她遲疑了一會兒才:「我知道祖母是因為大哥的事生我的氣,霍柯的事,是我行事不慎,祖母看在我也是為了招攬霍家,為大哥鋪路的緣故上,原諒我。」她有些委屈道:「我也不知道那霍柯……有別的念頭,大哥也太衝動了些……其實也犯不著撕破臉……」
老夫人看了她一會兒,卻居然沒有繼續說此事:「各種話本上都愛寫聖后當年男寵無數,其實,真正算得上是她入幕之賓的,不過馮小寶罷了,其他的,大多是其他人嫉妒其被聖后眷顧看重,造謠毀謗罷了,身為女子,她承擔了太多不應該的污名和罵名,普通皇帝,有再多的寵幸,也不過是風流天子,但聖后眷顧重用的人,卻往往被視為臠寵,佞幸。聖后一手遮天,尚且滅不掉這淫蕩之名。但凡要攻擊一個女子,只要一個香艷的名聲,就足以讓人百口莫辯了,而人們還樂於傳播,你永遠也辯白不清。」
「我知道你想著霍柯此人可招攬,只是你別忘了,你如今還並不代表秦王,你私下約他寺院見面,是想著商談大計,只是你可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婦人,又有丈夫不舉的名聲在外,霍柯以為你給了他暗示,於是欣然赴約,以為是巫山之會,神女有約。若非你大哥撞見,你如今可還有清白之身?你受制於他,到時候堂堂一個秦王妃,上官家的嫡女,偌大的把柄落在人家手裡,只會讓人轄制。」
「你大哥是衝動了些,他從小看著你長大,豈能坐視你被霍柯得手,身敗名裂?他對你的愛護之情,你須謹記,他放棄這錦繡前程,都是為著你太過自信,一著不慎!」
「從今之後,你且都改了吧,去長安,好好把秦王妃的位子,給坐穩了先。咱們如今要做的,是把秦王給扶穩了,全力輔佐皇上,你只要一天還是秦王妃,我們上官家所為皇帝建的功勞,就都是秦王的砝碼。」
上官筠被說得滿臉通紅,窘迫萬分,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最後才在老夫人利劍也似的眼神中,點了點頭小聲應道:「是。」
再滿心不甘,上官筠還是不得不依從老夫人的指示,開始打點去長安之事,首要自然是要進宮去和竇皇后先稟報一聲。
再怎麼不屑,竇皇后也還是自己正經婆婆,又是一國之後,上官筠準備得差不多了,便進宮和竇皇后稟報。
沒想到一貫趕著她去長安的竇皇后卻一反常態,有些不耐煩道:「之前讓你好好去伺候大郎你不去,如今那邊都已有人伺候了,我卻有一事用得上你,你且先替我忙完這事兒吧,大郎在那邊,如今身子聽說已大好了,身旁如今也不缺人伺候,你去不去倒沒什麼,我這樁事可重要。」
上官筠一怔,賠笑道:「不知母後有什麼差遣?」
竇皇後面有得色:「這還是三郎提醒我的,他如今不是在翰林院和你舅舅修史嗎?前兒和我說,從前有班昭寫了個《女誡》,本朝又有文德皇后寫的《女則》,如今我為皇后,母儀天下,何不也寫一本《女德》之類的書,來教化天下女子?這可是能青史留名的大事,我也算是出身書香門第,翰林世家,幼時父親就說過我有才情,皇上也誇過我,說我文史頗通,平日里該多教教孩子,如今編一本《女德》,也不是什麼問題,只是如今後宮瑣事多,我竟沒時間靜下心來好好修飾文筆,和尚宮局她們議了下,覺得這事兒,由你來牽頭修,最合適不過了!《女則》三十卷,我自然是不好超過文德皇后的,便寫個二十卷也足夠了。」
上官筠聽她自吹自擂,心下有些不耐,加上平日里對那些教女子卑弱之道的書就有些嗤之以鼻,但想到若能有這個借口正大光明留在東都……這時竇皇後身邊的黃沅笑道:「王妃也是素有才女之名,這區區《女德》,定是難不倒王妃的,依我看,若是順利,不若聚集前些日子女科選中的女官們,再在尚宮局挑上幾個,索性做大一些,男子有《四書》,我們何不修個《女四書》出來,采輯古聖先賢的教誨,選入歷朝歷代貞婦烈女,再寫些女子為人之道,為婦之道,豈不大善。娘娘前些日子和皇上說了這想法,皇上也極是同意的。」
上官筠心中一動,竇皇后可是如今名正言順的皇后,她來召集修書,再名正言順不過,而自己是秦王妃,又有才名,也是最合適的主持人,借這修女四書的名義,好好將這批剛選進來的女進士攏在手裡——哪裡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崔皇后想要再動手腳,也非常難了,畢竟如今在台上的,可是竇皇后。至於修書修成什麼樣,若是自己主持,那還不好安排嗎?把那等什麼女子卑弱,女子婉順的,都給剔除出去,好好修出一套足以青史留名的書來,讓天下女子都奉為經典。
她神色複雜地看向還在和黃沅興高采烈說著修書計劃的竇皇后,想不到一貫覺得愚笨蠢的婆婆,居然能想出這麼個好點子出來,讓崔皇后精心策劃了這麼久的拉攏計劃,全都落空。還有上一次截下白家那女兒為秦王妾,更是淋漓盡致地利用了她身為皇后的優勢和便利。再怎麼蠢,只要在那個位子上,就有著天然的優勢,再有幾個聰明人替她出謀劃策,也總不會差到哪裡去,這就是母儀天下,獨一無二的國母之位,她只需要聽皇上一個人就可以了,而若是連皇上也聽皇后的,那就是當年的聖后,天下權柄,盡籠於手,千官肅事,萬國朝宗,便是男兒,也只能在她裙下俯首,無人可以掣肘,無人可以讓她低頭。
她心頭一陣陣發熱,感覺到了權力的慾望在胸口中涌動,讓她甚至有些口乾舌燥起來,她笑了下:「母後果然好主意,那兒媳這便下去,細細寫個摺子來,修書總要有地方,要有錢,再挑上合適的女修撰,這些可都不容易。」
黃沅一旁湊趣笑道:「人選的事兒我冷眼看著,卿九娘和左小樓、魚禾娘這幾個女舉子成績考得極好,顯然是書史上下過一番功夫的,特別是卿九娘策論寫得極是鞭辟入裡,見事明白得很。想必到時候王妃也能有大用的,就是霍家那小娘子,如今卻不知還要不要選……她詩才上極好,就是別的倒短了些。」她卻是知道上官家和霍家前幾日的官司的,想著在皇后和王妃跟前做個順水人情,把霍家給剔出去。
上官筠臉上卻帶了一絲矜持和傲氣:「咱們是為國謀事,自然不會因私害公,她既考得好,咱們有什麼不能選的呢。」
竇皇後有些不耐煩道:「都是些小事,皇上已答應了,錢就從內庫中撥,省得其他人嚼舌,不過皇上說了,也要讓崔娘娘做個指導,她反正大多時候都在出家的,你就讓她擔個虛名就好,到時候書編得差不多了,送去給她看看,具體細務,還是由你來,我讓黃沅和藍箏都去幫你忙,你這些日子細細把該怎麼做的章程都給列出來,端午之前,必要有地有人,開始編起書來。大郎那邊,我和他說,他勢必不會有什麼意見的,你只管安心在洛陽這邊,將這樁事做成了。」
上官筠低眉順眼:「是,兒媳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