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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行路

  一行人上了轎子,登車后,秘密先接往了白府。白素山仍然十分擔憂崔氏,李知珉雖然在病榻上,還是和白素山、陸佑庸、公孫鍔三人密談了一次,讓他們安心。


  之後便是返程,因為這次是突然出行,必須儘快回長安,否則離開長安時間久了,被洛陽發現,便要出大事。雖然吃了葯,大部分時間李知珉也在馬車上休息,為了防止傳染,趙朴真帶著七斤和環兒在另外一輛大車上走,公孫鍔、公孫刃也佔了一輛大車,卻走了另外一路。


  李知珉告訴趙朴真:「我有另外的事交代給他們做。」


  這次回去慢了許多,不過李知珉在長安,又裝著舊病複發深居簡出,失明已久,本來就很少見人,因此一時倒也沒有泄露的風險。走了幾日,他的病才算好全了,趙朴真這時才又將七斤交給奶娘,自己上了李知珉的大車,她有滿腹的問題問他。


  李知珉擁著白色狐裘,整個人仍然一副病弱之態,他看到趙朴真過來,指了指對面的虎皮褥子上:「坐那兒,手爐拿上,仔細過了病氣,七斤如何了?」


  「剛吃飽,睡著了,我聽高靈鈞說您的病好了些……便過來看看您。」


  李知珉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是有許多問題想問吧?說吧,長路無聊,省得你胡思亂想,想知道什麼,只管問。」


  趙朴真看著他清俊的側臉,擁在雪白的狐毛中,忍不住心裡唾棄自己為美色所迷,正色問道:「我是想問問,等到了長安,我做些什麼生計。」


  「去長安以後做什麼?」當然是好好養育七斤,然後過著優渥安閑的生活,本來這麼打算的李知珉看趙朴真的神色,知道她從來並不是個養在金籠的金絲雀,王爺的妾侍,對其他女子來說興許是榮耀,對她來說,大概卻是侮辱,嘆了口氣道:「你喜歡開女學,那就再開一家女學好了。」


  倒是有一樁事,他心裡一動,說道:「當年跟著我出征,回來有不少的老兵和殘疾軍人,他們已經無家可歸,我養著他們在莊子上,這幾年我倒一直想著一樁事,如今指揮戰事,大多靠旗靠口令,大量訓練,令軍人熟背軍令等,其實練兵效率有些低,而一旦傷殘,他們沒辦法再勞作,我如今想著,想教他們識字和兵法,然後練兵之時,派其中學得好的同時下去教士兵們識字。」


  趙朴真道:「您想讓我給他們授課?」


  李知珉原本只是想讓她編個教材,看她興緻勃勃的樣子,只好道:「七斤還小,離不得你,你就每月去個兩三次,主要是編一本教材便好,讓他們識得一些戰事之時常用的字。我看過你之前給女學編的書,還有那《農事常用千字》、《商賈常用千字》,都編得不錯,若是能編一本士兵常用千字就挺好。」


  趙朴真眼前一亮:「好,那我回去便編一本,不過還是得讓個帶過兵的人參謀才好,我到時候問問高靈鈞吧。」


  李知珉頓了頓,高靈鈞還在為當初下毒而覺得心虛,怕是不宜在她跟前出現太多,她這麼聰明,萬一被猜到……他含笑道:「你夫君我就是帶兵的高手,怎的你倒要找旁的男人?」


  趙朴真臉上飛紅,轉移話題道:「崔娘娘那邊,你到底打算如何,她一心想著讓白家女兒做太子的妾,好吞了白家的勢力和家財的。」


  李知珉冷笑:「吃相太也難看了,簡直一點世家的面子都不要了,虧她們崔氏還是五姓之首。」他淡淡道:「我另安排,公孫鍔已經提前趕回去了,只要讓白家不動聲色的進入皇上的視線範圍就好。公孫鍔辭官后,父皇一直派人跟著他們,大概是想看看他們到底是誰的跟腳。」


  趙朴真吃了一驚道:「那你會被發現嗎?」她不安起來,公孫兄弟如果被皇帝盯著,豈不是說明自己和七斤,也有可能會被發現?還有這一次王爺擅自來了廣州……


  李知珉搖頭:「你放心,公孫刃不是好惹的,跟著他們的人並不能太接近,只能遠遠打聽。這其中可操作的細節就好多了。父皇多疑,敏感,又剛愎自用,他只相信他自己查出來的東西,見到的東西,旁人到他面前說,反而很可能會造成反效果,所以這一次,我會緩緩將線索拋出,讓他查到,公孫先生,似乎是崔氏的人,而這次他們來廣州,其實是為了為太子查訪一條合適的財路,然後,白家,是公孫他們給崔氏找到的最合適的財源。」


  趙朴真道:「為什麼要讓皇上知道這事?」


  李知珉淡淡道:「當初皇上在王府之時,窮得很,為了貪圖嫁妝,就娶了朱貴妃,朱貴分雖然號稱是吳郡朱氏的旁支,其實已經遠得不能再遠,根本就是經商的,有了點錢,想法子和朱家連了宗的。他對這裡頭的道道可清楚得很,白家這樣的巨富,他捨不得放給崔氏的,太子他支持,卻不等於他支持崔氏,再怎麼喜歡崔婉,他心裡也清楚得很,一旦被世家操縱了,他永遠只能是個傀儡。你看他封后,最後封了母家清寒的母后就知道了,朱貴妃還一直以為她輸在了不是原配上,卻不知道皇帝的心,從來就沒打算過讓哪個世族女再成為皇后,有一個強大的后族。」


  趙朴真忽然想問,你也是這樣嗎?

  你想把上官筠怎麼樣?上官世族的幫助,你真的捨得放棄嗎?


  為了自己這個宮婢?

  但是她把這句話在舌尖打了個滾,吞下去了。上官筠是他們之間的刺,她走不了,只能自欺欺人看不到。


  李知珉看了她一眼,明明知道她在想什麼,卻沒有解釋。她不信他,可是他也需要時間來證明他的承諾。他揉了揉眉心,耐心道:「父皇雖然一心喜愛太子,但是卻未必希望崔氏坐大,更不希望如今太子就強大到能夠取代他,崔氏和太子足夠強大,他隨時有可能還位於嫡,變成太上皇。所以他絕不會希望崔氏能拿到白家這樣有實力,有錢財的巨富力量。特別是前兒太子在朝臣支持下,一力倡導改了稅法,朝中對這位太子的治國之才,可是讚賞得很啊。」


  趙朴真卻忽然想起一事:「那萬一——皇上要讓白英召入宮中,怎麼辦?」


  李知珉搖頭:「不會的,崔氏給太子挑的人,他就算不讓嫁,也絕不會納入自己宮中,他只要隨口嫌棄白英出身商戶,身份太低,不同意,另外賜幾個侍妾便完了這事了,那邊再讓白英躲一躲,白家拖一拖,過了風頭就好。皇上就算忌憚太子,也依然認為太子是他最好的兒子,更何況他對崔氏痴迷已深,據我觀察,崔氏一直對他不假辭色甚至躲著他,厭惡之情溢於言表,當初通姦一事,怕是我這位父皇逼奸或是誘姦開得頭——她作為皇嫂,對這位庶弟算得上照顧,結果卻反遭覬覦,最後又不得不為了兒子,和父皇虛以委蛇。」


  趙朴真怔了一會兒:「王爺,您真了解皇上。」


  李知珉嘴角浮起了一個有些凄涼的笑:「我從小就變著法子想討好他,琢磨他的心思,想著如何迎合他,卻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讓他真的肯定我。後來發現了他和崔氏通姦,我留了心,之後一年又一年,我花了心思去查,漸漸發現,在他心目中,只有母家為五姓中最貴姓崔氏,他最愛的女人所生的李知璧,才配得上做他的兒子,從太祖、太宗開始,就一力想要淡化、摧毀門閥的影響力,到了他,卻反而迷醉於這所謂天生高貴的血緣門第之說,怎麼說呢,我可憐他,也可憐我自己。」


  趙朴真伸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背,李知珉轉頭看了她一眼,眼睛彎了彎:「我不希望以後我的孩子也是這樣,他一定會得到我全部的愛和栽培,他一定會在沒有遺憾中成長。」


  趙朴真怔怔看向他:「可是,我只是想他過平凡人的生活。」


  李知珉看向她:「他有父母如此,又生在皇家,怎可能是平凡一生?」


  「崔皇后恨死了我們這一系,當初我在戰場上受的刺殺,應該就是她的手筆,我藉機假裝中毒失明,以避其鋒芒罷了,等將來太子正式登基,崔氏得勢,父皇以及我們,一定都會被崔氏清算,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早已加入了太深,洞房那一日,你不該進來,可是你進來了。」


  趙朴真轟的一下從耳尖到腳趾,全都燒得滾熱,羞恥感鋪天蓋地,李知珉看她臉上色奪朝霞,心中喟嘆,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不要擔心,一切有我。」


  趙朴真薄唇再次被他含住,只有一些破碎的呻吟聲從唇齒間泄漏:「一會兒我還要喂七斤……過了病氣……不好……」


  纖細雪白的手在柔軟的虎皮毯上掙扎著,卻仍是被另外一隻手指修長骨節優美的男子的手給覆蓋上去,十指交纏,不肯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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