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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美譽

  「那李相公看著斯文俊秀,但是看著卻好生嚇人。」白夫人後來和白素山說起來,仍然有著后怕:「衣料乍看不打眼,仔細看卻是極好的,不是咱們南邊的織法,一口京城音,說話慢條斯理的,雖說只是個舉人,但是那口氣,大得很。」


  白素山笑道:「怎麼大法?不是說湧泉相報嗎?我聽著這言語也挺尋常,除了和趙先生賭氣這樁是有點怪。」


  白夫人搖頭:「你不懂,平日里我們在外頭,知道我是你夫人,便是官員,也知道咱們有錢,小利打動不了咱們,所以都是客客氣氣的,他就不同,那種神態,彷彿真的特別的……紆尊降貴,彷彿給你行個禮,你都擔不起,和你說話,是你莫大的榮幸,怪的是,當時那個場景,我一點都不覺得他託大,而是真的覺得自己千萬不能受了他的禮,還有,也不要覺得自己對趙娘子有多大恩情那種感覺,甚至他這麼溫溫和和慢條斯理地和我說話,我都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就是覺得他是那種很高很高的貴人。」


  白夫人已經彷彿又回到了那天的情景:「奇怪,身上衣袍,除了料子好點,也並沒有什麼特殊紋樣,身上一點配飾都沒有,看不出身份,和那些錦衣玉帶穿戴著的差遠,但是你偏偏就覺得,他是那種得罪不起的貴人,在他跟前,說話高聲了,彷彿都是褻瀆。」


  白素山不以為然笑了笑:「你也沒見過幾個貴人,怎的就如此眼皮子淺起來。」


  白夫人一邊解袍子一邊嗔道:「怎麼是我眼皮子淺?就是公孫先生,你說過的刺史大人也很看重的那位,公孫先生都對他不一樣,語氣雖說有些隨意,但是明明就是那種下對上的口氣。」


  白素山一怔,追問:「公孫先生說了什麼?」


  白夫人學了幾句,又道:「走的時候公孫先生還特意交代我,說讓我約束下人,不要和英兒說,也不要讓趙娘子知道。」


  白素山沉吟著,白夫人又道:「還有,那李相公雖然看著身子骨有些弱,他和他身邊的那侍衛,看著都一股煞氣,和咱們海船上用的那些流放犯們有些像的,一看就覺得,手上有人命的那種,而且殺人不眨眼。」


  白素山聽她說,瞅了她兩眼:「你又知道那些流放犯手上有人命?海堂和你說的?」


  白夫人搖了搖頭:「海堂哪裡會說,我自己有眼睛,不會看嗎?但是海堂啊……這孩子,我看他一日不報仇,就一日過不了那心裡的坎兒,他在我面前再怎麼裝老實,也掩蓋不住那一股子的煞氣怨氣——你之前還和我說想把英兒嫁他,我看啊,英兒那一股天真爛漫,降服不了他,不是我嫌他,孩子是好孩子,就是性情不般配……」她說到兒女身上,不知不覺已忘了之前說的話題,一心一意替女兒打算起來。


  白素山卻多了個心眼,尋了個空請陸刺史吃新鮮魚膾和上好海味。


  陸佑庸揚了揚眉毛,居然也有些難以相信:「那男子然後就離開了?」竟然千里迢迢從洛陽趕過來?這……女子果然如此重要嗎?還在羊城嗎?來羊城為什麼沒有和自己這邊通個氣?


  白素山道:「據拙荊說是的。」


  陸佑庸沉吟了一會兒笑道:「你看那趙娘子學識如此,也就知道她出身非凡了,想來她的相公,自然也不是普通人,不管怎麼說,這對令愛來說,也是好事嘛?這立刻就要秋闈了,今年可是男女同考一份卷子,我聽說隔壁州縣都有恥笑我們的。」


  白素山道:「鼠目寸光之輩,自然不如大人高瞻遠矚。」


  陸佑庸卻目光閃動,早已沒了心思聊天,心裡想著得立刻找人去公孫鍔那邊探探,一邊又和白素山敷衍了幾句,散了宴卻迫不及待的去找了公孫先生問,得知王爺已趕回洛陽,微微有些悵然:「怎的趕回去那麼早?」


  公孫鍔有些看不慣陸佑庸那一副忠犬樣,嘲道:「你家王爺趁著皇上秋狩之機千里迢迢跑過來就看一眼兒子然後又千里迢迢跑回去,可以說十分不智了,若是還驚擾地方,見你一面,不知還要惹出多少干係,他一貫縝密細緻,如今越發有昏君的派頭了,聖人有情無累,他這樣下去,我看大業難成。」


  陸佑庸捋著鬍鬚:「你不懂,性其情方可為聖,咱們主上,大有可為啊!」他十分欣慰的樣子:「這麼說,這位還真是小王爺了?你怎的不早說!住在這兒實在太不安全了。」


  公孫鍔看了他一眼,不想告訴他他才在街頭出現,這裡就已收到了消息,整條巷子如今猶如鐵桶也似。


  陸佑庸仍然十分喜悅:「前兒我接到太子妃有喜的消息,還在想王爺危險了,如今看來,咱們王爺這上頭,也很是有福啊!實打實的嫡皇孫!太子妃肚子裡頭的那個,還不知是男是女呢。」


  公孫鍔若有所思:「太子這些日子似乎很活躍,崔氏那邊也在替他造勢。」


  陸佑庸道:「是,前些日子先是支持女科的開設,今兒又得了消息,說是萬言上書朝廷,痛陳如今稅法弊端,要改稅法,想改成春秋兩稅制,一律按田產多寡來收,而且要各州縣全摺合成錢幣上繳國庫。剛打過突厥,朝廷如今窮得叮噹響,他這招,應當是想從地方收些稅到中央,充實國庫,雖說對我們州縣來說不是啥好消息,但憑良心說,這稅法還算得上是利國利民的。」


  公孫鍔訝異:「租庸調製雖說是積弊已久了,但他動稅制,怕不是要得罪世家,如今田產都在各地世族豪強手裡,之前按丁徵稅,世族佔了莫大便宜,如今要按田產收稅,世族們第一個不依,崔氏也依著他?」


  陸佑庸道:「皇上並沒答應,但朝廷官員們個個都覺得太子十分英明,很是支持他,如今文人們都十分擁戴他,儼然是曠世明君的胚子。」


  公孫鍔道:「看來這稅制改革,並非是真心要改,不過是給太子增加些名望資本,想來皇帝仍有什麼事受制於崔氏,要不然也不會甘心背這黑鍋,白白讓太子得了這美譽,他倒招了罵名。他才扳倒東陽公主,如今應是要養自己聲望的時候,按說不該如此。」


  陸佑庸道:「如今我是看不大懂皇上的心,若說因為王爺失明,將他打發去長安修陵墓也就算了,如何齊王、晉王,也不見如何精心栽培,如今還白做惡人,還不如順水推舟,便依了太子,推行這兩稅制,看太子如何下台。我冷眼看著,竟像是放任太子一般。」


  公孫鍔道:「推行起來,也不見得是難事,到時候太子仍然是變法的功臣,不管怎麼說,皇上這黑鍋都背定了的,太子身邊還是有高人指點的。」


  陸佑庸嘆道:「咱們王爺……這眼睛什麼時候才能好呢?他如今退守長安,更是不利啊。」


  公孫鍔道:「他身邊有宋霑那老狐狸在,退守長安是招好棋,我一路南行下來,各地節度使割據,已是變本加厲了,突厥打退了,這些節度使卻借著戰事擴張了許多,兵強馬壯,有地有糧又有人,各地世族反而弱了許多,我料五年之內,國內必生內亂!長安一直是兵家要地,王爺可是親身上過戰場的。太平之時,文臣治國,文臣們擁戴誰,誰就是明君,然而若是亂世呢?」


  陸佑庸屏息:「難怪我說呢,突厥明明不大可能再犯我大雍,如何王爺這邊一直沒停過養兵、攢錢、打兵器、養馬……」


  公孫鍔道:「突厥敗退,回紇必然崛起,長安一帶,更是太重要了。」


  陸佑庸嘆服:「也是服了你們這些讀書人,不知道怎麼想的,整日里想著這些國家大事,才琢磨得這麼透吧?」


  公孫鍔緩緩搖頭:「也是看王爺忽然退守長安,再加上朝廷中如今局勢,還有你這邊的布置,我才悟出來的,倒是王爺早早就布下這些後手……實在是,深謀遠慮,心機深沉。」


  陸佑庸裂開了嘴:「我就服他這一點!我總覺得我沒跟錯主上。」


  公孫鍔早就被這隻秦王門下走狗打敗,不再說話,只是問他:「秋闈打點好了?這次女科羊城男女同卷,別的州縣可笑話你們。」


  陸佑庸卻有些出神:「我得操作一下,讓娘娘的弟子多中幾個。」


  公孫鍔無語:「馬屁精。」


  陸佑庸鄙視他:「你懂什麼,這些人如今得聽王妃娘娘教導,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將來必然是前途無量的,我這是慧眼識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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