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家人
趙朴真隨著父親回了府,早有人進去通傳,便有一位慈眉善目的夫人迎了出來,一路用手絹不斷擦拭著眼睛:「真兒回來了。」
趙朴真知道這就是自己生母羅氏,眼圈一紅:「女兒拜見母親。」趙母已經連忙上前扶著她,眼圈通紅:「我的兒,可苦了你這麼多年,宮裡可辛苦?這些年你母親我牽腸掛肚,不知多麼牽挂著你,只是每次派人進京去想給你捎信,總是被看門的為難,連信都遞不進去,我們窮鄉僻壤的,又找不到門路進宮,進一次京不容易,女兒,你可怪父母親心狠,送你入宮?」
趙朴真這些年雖則也有些怨怪父母親從來一點信息也無,每次看著別的宮人得到家裡的信和託人捎來的財物,都有些心酸,難免心下也對父母有些疑惑。聽她這麼一哭訴,心想那宮裡的侍衛,難免有貪財的,他們在這窮地方,到了京城,想必是被欺生了,那點怨言已飛到九天外,哽咽道:「女兒如何會怪父母,只是日日夜夜想著能回家見到父母。」
羅氏按著眼睛也哭了起來,身旁的僕婦們忙上前勸解,一位穿著緋紅衫子的少女笑吟吟道:「姐姐莫要傷心了,母親這些天身上不舒服呢,好不容易一家子團聚,還不進屋裡坐下敘。」
趙朴真收了淚水看向她,看這少女年紀似乎和自己差不多,眉目與羅氏有些相似,也有著一張圓臉,羅氏抹著眼淚道:「這是你妹妹,靈真,快來見過你姐姐。」趙靈真上前果然曲膝行禮,趙朴真忙道:「原來是妹妹。」她倉促地將自己手上的白玉鐲摘了下來給她戴上道:「第一次見妹妹,沒什麼好東西,這是從前宮裡賜下的,你且先帶著,我箱子里還有些好點的,妹妹不嫌棄,一會兒挑些好的去戴。」
又和羅氏道:「我給父親母親和哥哥妹妹們都有帶了禮,一會子安置好了,便讓人送去給阿爹阿娘。」羅氏抹著淚道:「你能回來已很好,不講究那些。」
趙朴真道:「也是女兒的一份心,不值甚麼。」趙靈真接過那白玉鐲,看那色澤彷如羊脂一般,油潤潔白,笑道:「聽說姐姐是在王爺跟前伺候的,深得王爺愛重,果然隨手拿出來的,都是好東西。不像咱們這窮鄉僻壤的,就是最好的店家,能拿出來的,也都是些次等貨色。」
趙朴真搖頭道:「妹妹取笑了。」一家人圍著她進了中堂,父親母親坐上堂,趙朴真正兒八經地見了禮,又見了大哥趙允鋒,二哥趙允銳,妹妹趙靈真,一一見過禮后,父母慈祥微笑,噓寒問暖,這下她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是真的回家了,在堂上的,都是和她血脈相連的,她不再是那個孤苦伶仃,在宮裡無家可歸,無枝可依的宮女,而是實實在在有父有母,有兄有妹的人。
見過禮后羅氏先讓身邊的劉媽媽帶著她下去安置,果然早就安排好了個院子,劉媽媽笑道:「這原是靈真小姐住的,聽說姐姐回來,便緊著將自己的院子讓出來給您住著了。」
趙朴真忙道:「這怎麼行,若是妹妹住慣的,還當讓妹妹住著,我另外住便是了。」
劉媽媽笑道:「大小姐不必推辭,這也是老爺夫人的意思,您是長女,又有品級在身的,二小姐讓您是應該的,再則也都收拾好了,小姐只管看看,有什麼地方需要添置或是要改的,只管吩咐老奴便是。」
趙朴真進了屋裡,略略看了下,收拾得十分精心,雖說陳設和用物比起王府里都有些粗陋,就這地方來說,想來已是極盡所能,劉媽媽叫了這房裡的丫頭來見她道:「這是這房裡伺候的丫頭,和二小姐一樣的例,兩個大丫頭,一個叫書兒,一個叫畫兒。」
趙朴真從王府出來,阮媽媽看她一路上總要個丫鬟伺候才好,便做主將平日跟著趙朴真聽差的一個叫環兒的身契給了她,她便笑道:「我身邊已帶了個丫頭來了,這兩位姐姐且留一位便好,勞煩媽媽了。」
劉媽媽笑道:「既如此,便請錦書在房裡伺候,錦畫另外安排便是。」趙朴真卻想起一事道:「別的到還其次,只是不知道護送我前來的護衛們如今安置可妥當。」
劉媽媽忙笑道:「哪裡用小姐提醒,前頭已設下了宴席,老爺和兩位少爺都已出去陪客去了,不過我聽說護衛大人們說了不打擾咱們府上了,已是在這邊的官棧里住下了,只在前頭略用了點酒飯,也並不曾收咱們家的謝禮,只說是應當的。」
趙朴真笑了下也沒說什麼,略收拾換了家常衣裳,便有人來請她用餐。因著是家宴,又是她從京城歸來,因此全家團團而坐,也不講究禮節,大哥沉默寡言,二哥好一些,不過也因不大熟悉,只說了兩句話,只有趙靈真年紀小,應該是之前頗受寵愛,十分活潑,興緻勃勃問她:「姐姐可見過皇帝皇後娘娘?長得威嚴不?」
趙朴真放了筷子答:「見過,並不敢仔細看,自然都是龍章鳳姿的。」
趙靈真笑吟吟又問:「姐姐在王府主要是當什麼差?聽說王爺特別看重你是嗎?出府的時候賞賜一定特別重吧?還特意派了護衛護送你歸家。」
「也就負責書樓的收拾和一些王爺身邊的書箋等物的收拾,這次一起放出來的還有三位女官,也都是一樣賞賜的,只是我住得遠,所以王府管事的就派了護衛護送。」
趙靈真追問:「王爺長得怎麼樣?好看不?多少歲了?」
趙朴真笑道:「王爺今年二十歲了。」並不品評王爺長相。
趙靈真顯然也並不十分在意,只是追問:「聽說京中繁華,不知姐姐可能說些新鮮事兒給我們開開眼?」
這時趙正剛忽然發了脾氣:「食不言寢不語,你姐姐才回來,且好好吃飯,你都大姑娘了,懂得點規矩不?」
趙靈真嚇了一跳,眼圈一紅,竟是將手上的筷子一摔,不管不顧,站起來衝出去了。趙正剛臉色鐵青,兩個哥哥則面面相覷,一時飯桌上氣氛尷尬,趙朴真有些窘迫,羅氏忙打圓場笑道:「這孩子我寵壞了,等會我教訓她,老爺莫要生氣。」
趙正剛惱怒道:「略說說都不成,這還是她姐姐的接風宴,任性嬌縱如此,怎麼得了!她也不是孩子了,你且管教管教!扣她三個月的月例!」
一個接風宴吃得十分尷尬,回屋後趙朴真還覺得十分過意不去,便叫錦書過來,挑了幾樣花簪子送去給妹妹。
趙靈真正撲在羅氏懷裡哭訴:「為著她回來,連我住慣的院子都讓與她了,不過多問了幾句,父親就摔臉子,什麼食不言寢不語!咱們家裡啥時候有過這些規矩?他自己不也常常飯桌上說話的,一家子人,如今倒不自在了!」
羅氏細細安慰她:「你姐姐遠道而來,年紀也不小了,眼見著就要議親,家裡住不了多久,早也和你說過了,且讓讓。你阿爹適才也和我說了,你大姐姐在宮裡受過調教,規矩大,今兒你一直問問題,她放了筷子就一口沒吃過,一直在回答你問題,腰背筆直的。反觀你在一旁嘴裡含著飯,不斷說話,筷子還去夾菜,相比之下真的儀態教養差了許多,他當時覺得很是羞恥,一時沒忍住說了你一句,你倒好,倒摔了筷子,越發不懂規矩了,你阿爹如今是真生氣了,說你馬上就要嫁了,這般儀態,將來怕是到了婆家也要吃虧,連我都落了不是,說沒教好你……」
趙靈真越發氣急:「我這不是好奇多問了幾句,也是怕她受冷落,她裝什麼相?什麼規矩大?那是奴僕的規矩吧!難道倒讓我去和賤婢學規矩!為了個外人,給親生女兒難堪,我定不原諒阿爹!」
羅氏嘆了口氣剛要說話,卻聽到門外有人稟報:「大小姐派了錦書過來。」
羅氏忙道:「進來吧。」
錦書進來施禮,羅氏笑道:「什麼事?」
錦書笑道:「小姐說今兒是她出言不當,害得妹妹吃了父親教訓,因此叫奴婢送些花簪過來,叫妹妹擔待一二。」說著已拿了個托盤送上來。
羅氏揭開那上頭的帕子,看到裡頭幾支花簪做得十分鮮艷嫵媚,有牡丹、茶花、蘭花幾樣,彷彿剛剛摘下來一般的鮮嫩嬌軟,上頭還帶著露水,細看才發現是用宮紗紮成,花瓣上的點點露水,卻是水晶珠製成,另外又有一對八寶手釧,華貴無比,趙靈真早已忍不住拿過來往自己手臂上套:「正合適。」又看著那花道:「上次世子的妹妹戴的紗花,比這個差遠了,也炫耀說和真的一樣,我看她是真沒見過做得真的,下次宴會我戴上這個,羞羞她。」
羅氏看她破涕為笑,笑道:「你看你姐姐還是心疼你的,看你被罰了月例,便給你補償,這下好好收了眼淚,明兒去給你爹好好道個歉,和你姐姐多學點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