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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回京

  上官麟果然是一點不知:「什麼?我家要把妹妹許給秦王?父親怎麼會同意?」他瞪大了眼睛,竟然也殊無喜色:「你這消息哪裡來的?可不要胡亂說話!」竟像是有些憤怒。


  宋霑笑著給他倒了杯酒:「事關我們王爺,自然是有可靠渠道的。」


  上官麟微微有些焦躁,卻也知道宋霑說話絕不是空穴來風,只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你們王爺同意了?」說完也知道自己問得冒失了,他們這等人家婚事尚且無法自主,更何況是皇家。果然宋霑笑道:「王爺婚事自然是由陛下、娘娘做主,哪有王爺說話的份,只是如今王爺的眼睛這般,怕是委屈令妹了。」他這句話問得卻是極有技巧,名義上是說失明,實際上卻是投石問路,若是上官家果真此舉有大意,上官麟這時候就當拋出條件,展現誠意了。


  上官麟卻不接話,和傳說中十分愛惜妹妹的那個混世魔王大大不同,只是一杯接著一杯的飲酒,過了一會兒忽然問:「小真兒這些日子怎都不見?」


  宋霑笑道:「王爺如今眼睛看不見,自然身邊缺不得伺候的人。」他仔細看了眼聽他說話后越發焦躁煩躁的上官麟,含笑道:「朴真姑娘,可是我們王爺身邊十分受重用的人。」


  上官麟不再說話,這一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宋霑卻只得出了一個結論:上官麟是不希望自己妹子嫁給秦王的,他不反感和秦王結盟,但卻不同意妹子嫁給秦王,這也不奇怪,一貫都聽說上官麟極疼愛這個同母妹妹,誰願意自己妹妹嫁給一個沒有前途的失明閑散皇子?這倒是真心疼愛了。不過看起來他對自己家裡的打算也是一無所知。


  隔了兩日,上官麟果然找到了機會找趙朴真說話,老調重提:「我和你們王爺說個情,與你除了宮籍,放你出來吧?」


  這些日子,趙朴真早已感覺到上官麟雖然對自己很是照顧親熱,但看上去卻不似有綺念,難道這些世族的人,當初真的不過是借個由頭靠近王爺,今日看來,一舉一動果然都是早有預謀,如今自己的親妹要嫁給秦王,自己這個王爺分外看重的近身奴婢,自然最好是能調開才最好……


  趙朴真微微覺得有些心涼,只是含笑著禮貌道:「公子實在厚愛了,朴真自有打算,不勞您掛心了。」


  上官麟果然看她臉色知道又要婉拒,心下煩躁,直通通道:「我妹妹聽說果然是要嫁給你們家王爺做王妃了,我和你認識一場,哪能看著她使喚你,你這些年服侍王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開口要他放你,他絕不會不同意的,你只管放心出來,不必擔心外邊過不好。我手裡有不少鋪子、莊子,都在我名下,是我母親當年的嫁妝,給你分上幾個,你想怎麼過都使得,總之不必伺候人。你們王爺待你再怎麼好,那也不過是個小玩意兒,哪能真服侍人一輩子,聽哥一聲勸,你出來,自由自在,想怎麼過都成,不必看人臉色。」


  趙朴真這些日子驚覺自己動了念,如今聽上官麟這些話,卻是句句誅心,又似是處處維護著自己妹妹,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只是微微鞠躬道:「多謝上官公子熱心打算,令堂留給您的嫁妝產業,您還是給令妹留著吧,朴真何德何能,絕不敢受的,我手上還有些差使,先回去了。」


  上官麟看她轉身走去,一個人站在那裡,臉上神色變幻,最終看趙朴真決意走去,跺了跺腳,終究沒有再次找她。


  過了些時日,果然朝廷那邊有諭令下來,秦王抗寇有功,即刻帶軍凱旋迴京聽封領賞,隨從有功之將,一併回京論功行賞,另外,賜上官謙嫡女為親王妃的旨意也一同到了,這的確十分令人矚目,一時諸將紛紛恭喜。


  秦王雖然眼睛仍然還在治療,但身上也已漸漸恢復,在侍從的服侍和幕僚們的輔佐下,倒也能理事了,得到恭喜,也只是和平日一般點頭回禮,並無一絲輕狂喜悅之色,依然穩重冷靜一如往常,喜怒不形於色,到讓人真心欽佩他的寵辱不驚,感嘆他的運氣不佳來。


  接了旨意,自然不能輕忽,立刻便定下了拔營回京的軍令,全軍上下這便動了起來,前鋒當日便拔了營先行。之前朝廷派來的議和大臣,行軍都督公孫鍔也隨同秦王一同回京,這次議和最後以烏索可汗遇刺,突厥四分五裂一蹶不振毫無再戰之力為結果,如今尚且還沒有戰出個首領來,朝廷這次其實也元氣大傷,因此也並沒有貪心繼續去征伐突厥那一大片地方,只是在邊疆重新安置下了哨所,再次被節度使們重新盤踞了回去,再次進行勢力地再次劃分。雖然議和無果,卻無人敢輕視這個言笑晏晏極為年輕的先生。老將們都是久經沙場的,自然也都略微一二的猜到了這議和怕是障眼法,只是這到底是皇帝為鞏固自己權力的手筆,還是東陽公主為自己兒子爭功的手筆,又或是難得的幾方都取得了一致,這卻不知道了。


  這都要回京了,鴿舍這邊卻又再次送來了緊急的消息,趙朴真這些日子卻也成了唯一拿著那密令的人,也不待王爺吩咐了,破譯好后便拿著去找王爺,一進屋裡,卻看到了王爺正在沐浴,文桐正在替他寬衣,身上衣裳已解了大半,露出了修長赤裸的上身。


  回京又要數日,路途中不便,因此拔營遠行之前,因此李知珉傳了熱水要徹底沐浴洗髮,趙朴真這會子撞進來,又被文桐叫了聲趙娘子,不由有些進退兩難,李知珉前些日子躺在床上,全靠趙朴真擦洗,按說什麼都看過了,並沒有什麼好迴避的,然而自他清醒后,都是文桐近身服侍,趙朴真如今心中又有鬼,一下子看到王爺這身子,不由面紅過耳。


  王爺一直勤於練習,身子頎長,這幾個月又一直弓馬不輟,身上肌肉頗為強健,雖然病了些日子,清減了許多,在薄薄的日光下,起伏的肌肉塊壘分明,顯出了之前躺在床上那虛弱身體所完全不同的活力。


  他微微側過頭,眼睛紗布除了去,沒有焦點的眼眸猶如冰塊一般冷而靜:「有什麼事?」冷靜從容彷彿身上不是一絲不掛,他鎮定的態度也感染了趙朴真,她垂下眼眸,不敢再看那日光中充滿生命力的胴體,低聲道:「京里有信來。」


  李知珉問:「急嗎?」


  趙朴真低聲道:「一般。」


  李知珉點了點頭道:「你在外邊候著。」


  趙朴真鬆了口氣,退出房間外,默默聽著裡頭的水聲,耳廓卻一直覺得熱得很。


  直到李知珉洗完出來已是半個時辰后了,頭髮披散著,已被擰得半干,身上鬆鬆地只披了寬軟的絲棉軟袍和一件白狐輕裘,文桐引著他半卧在榻上,又替他蓋上了一張羊毛蓋毯,看著趙朴真倒好了熱羹湯遞到李知珉手裡,知道趙朴真這是要稟密信了,才輕悄道:「奴婢退下了。」


  李知珉點點頭,趙朴真聞著李知珉身上沐浴完透出的桂子香味,恍然又想起了許久之前曾到過上官家的莊子上度假,那次去莊子上度假的皇子公主,都得了不少上官家秘制的桂花油膏,沐浴后擦在肌膚上和頭髮上,特別清幽淡遠,一經沾染,便經久不褪,這次出征,想必是考慮到路途遙遠,沐浴不便,文桐便帶上了這香膏。那一次的示好,就已顯示出著上官家的試探,以及結交之意了,一切都是有跡可查的。


  她沉浸在過去中,李知珉卻已開口:「消息上說什麼?」


  趙朴真忙回答:「主要兩件事,一是朝廷一番博弈,王爺回京后,應當能掌禁衛軍北衙。」李知珉道:「東陽公主會同意?北她一直視父皇為操線木偶,一旦我掌禁衛北衙,就意味著她再也不能和過去一樣控制和威脅禁衛了。」


  趙朴真道:「說是王慕松戰功彪炳,將封節度使。」


  李知珉搖頭:「一個節度使還迷不了東陽公主的眼,就能放棄北衙十六衛,就算她目光短淺,也還有褚時淵……」他忽然陷入了沉思。


  趙朴真低聲道:「信上說褚時淵已在白馬寺出家,不見東陽公主。」她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十分驚詫莫名,褚時淵,東陽公主的謀士,究竟為何忽然與東陽公主決裂?密信有限,並沒有詳細說——她卻想起春日賞花宴之時,李知珉的漫不經心的那句話:男女之間的那點事,其實最脆弱且不堪一擊。


  果然李知珉點了點頭,毫不意外,蹙眉問道:「另外一樁事呢?」


  趙朴真道:「太子知賜婚旨意后,私見上官家小姐,被拒。」


  李知珉漠然道:「不是什麼緊要消息,燒了吧。」


  他對上官筠將要嫁給他似乎完全不關心,趙朴真默默地想著,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彷彿一點期冀的火花,卻又震驚於自己的嫉妒和面目醜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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