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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表妹

  回京不多久,李知珉不僅僅忽然列了一長串書單要求趙朴真看,還另外給她請了個畫畫的師父,是御畫院里供奉的畫師,他畫畫也稀鬆平常,卻有一手畫人像的絕活,聽說從前給官府畫通緝令的。


  宋霑則不知有啥事,偶爾才來次書樓看看,由著她自學。趙朴真索性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樓里了,因為自從從莊子上回去,藍箏就已不再和從前一樣做出親密無間的樣子,而是若隱若現的排斥,而同樣是宮裡來的丁香、花菀、羅綺夾在中間就有些尷尬了,搞得氣氛怪怪的。


  花菀和她好,被藍箏針對了幾回,氣得不行,夜裡和她發牢騷:「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難道真以為王爺是她的?咱們都看出來王爺是不想搭理她,她居然還覺得王爺敬她愛她,真是笑死人了,咱們正高興不必干雜活,王爺身邊的活,都交給她一個人最好!」


  趙朴真笑道:「你理她做甚麼,隨她唄。」


  花菀冷笑一聲:「看她能得意到幾時。你不知道吧,宮裡已經開始籌備選秀了,這一次,聽說真的是要給太子和秦王選妃了。」


  趙朴真許久沒有和宮裡聯絡,因此聽到這個消息也吃了一驚:「消息可真?」


  花菀悄聲道:「宮裡都知道了,皇后想給秦王找個五姓女做王妃,已經透過渠道給世家都透了風兒,只看明年開春選秀,世家那邊的動靜,就知道了。」


  趙朴真想到宋霑之前說的話,原來人家也都猜到了竇皇后的打算,有些遲疑道:「我聽說五姓通婚,連皇室都看不上……」


  花菀道:「如今宮裡這種情形,怕是五姓不願意攪這渾水,也不知道竇皇後為什麼這麼自信,聽了誰的迷魂湯,不過我聽說,五姓也要給皇家點面子,皇後身后畢竟是皇上,再說了這次也要選太子妃呢,華陽公主那邊聽說也在使力。」


  趙朴真想起這次度假,太子對上官筠似乎十分在意,低聲道:「太子妃的人選,華陽公主也想在五姓女里挑?不是聽說上官家的小姐……」


  花菀悄悄道:「這個你問別人不一定知道,我偏偏知道,聽說前幾日華陽公主府的賞花宴,上官小姐好像惹了公主不快。」


  趙朴真詫異:「上官小姐很是知禮聰慧的,怎的會得罪公主?」


  花菀道:「誰知道呢,隱約聽說好像是做的詩被華陽公主指摘,她和公主爭論了兩句,大概還是自恃才高吧……華陽公主好像有些下不來台。」


  趙朴真和花菀又議論了一輪,花菀卻又想起一事,低聲道:「說起來,我覺得,羅綺好像喜歡高統領。」


  高統領?趙朴真一怔,想起那個英姿颯爽有些跳脫的侍衛,卻實打實的是秦王的心腹,僅她知道的,鴿舍、親衛訓練這些事,都是他經手,絕非表面上看的那樣膚淺。羅綺……那可不知是哪裡安插進來的棋子,那樣的貌美……她會和門第凋零的高統領有些什麼?她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這事兒可不能瞎說。」


  花菀哼道:「我也沒和別人說,要我看這事兒就有八九成,咱們在雲韶司那邊見多了,男女之間那點兒事,誰遮得住呢,那眉那眼,全是馬腳。羅綺這些時候總爭著往前邊書房去,後來我看好幾次都是那高統領在旁邊服侍王爺……」


  趙朴真知道花菀在雲韶司長大,在男女情事方面也算十分早熟,一般不會無緣無故瞎說,心下暗暗也留了個心。


  眼見著幾場秋雨下過,天漸寒涼,春明樓里開始修補窗紙,準備過冬。這日趙朴真又在春明樓看著人整書,小丫頭來報:「趙姐姐,上官小姐來了,還帶了兩位小姐,指明要見您。」


  趙朴真起身出去,看到上官筠穿著一身杏黃色羅綉折枝菊花家常裙,發上一套明珠簪珥,身後跟著兩位妙齡少女,一個一身淺綠色水仙花襦裙,一個是月白色梅紋襦裙,長得眉目略相似,都正看著會客廳上的山水畫在品評。


  上官筠看到她出來,站起來笑道:「叨擾趙女史了,這兩位是我表妹,盧一薇,盧一茹,剛剛抵京,家裡長輩讓我帶著她們京里逛逛,略進地主之誼,如今天也涼有了,我們大相國寺也逛過了,今日想找個清凈的地方歇歇,我想著你這裡好,便來叨擾。」她言笑可親,彷彿和趙朴真十分熟悉且一點架子都沒有。


  那兩位姑娘中圓臉淺綠衣的叫盧一薇的,一直大膽而高傲地打量著趙朴真,趙朴真心裡微微有些不舒服,但面上也沒表現出來,只是笑著蹲身見禮道:「上官小姐客氣了,見過兩位盧小姐,有什麼吩咐只管提便是。」一邊又吩咐小丫頭上茶。


  上官筠笑著又客氣了幾句,那圓臉的盧小婉說話了:「趙女史,聽說你這春明樓里書很全,不知你這裡有《茶記》嗎?」


  趙朴真微笑道:「有的,您稍等。」說完出去不多時果然拿了本《茶記》過來,在門口就聽到那盧一薇在說話:「這茶,還是用橄欖炭燒最入味,可惜這邊沒有,不知道表姐可嘗過?」


  上官筠笑道:「聽說宮裡橄欖是很珍貴的貢品,也見過一兩件用橄欖核雕成的核舟,十分巧奪天工,燒成炭的倒沒聽說過,只用過銀骨炭。」


  盧一薇笑道:「銀骨炭還是普通了,燒茶中規中矩罷了……」這時看到趙朴真掀了帘子進來,笑著接過書翻了下又道:「啊對不起,趙女史,我適才忘了問,不知道劉沅的《茶藝》您這裡有嗎?我聽說京里的版本與我們那邊的不同,一直念著這次進京要看看的。」


  趙朴真含笑道:「有的,盧小姐稍等。」然後又退了出來,卻並沒有和之前一樣忙著去找書,扣兒跟著她低聲道:「姐姐坐著,我去找書。」


  趙朴真也不著急,出去便找了一壺茶喝了起來,不慌不忙道:「不必,那是來找茬兒顯擺的,你找得越快,她越要為難你,支使你,到時候收書回去,不還得是咱們的活兒,你只去裡頭,端一碟子那錢串兒餅過去,要有芝麻的那種。」說完自端了一壺茶,拿了本書自看起來。


  扣兒抿了嘴笑了,果然進去端了一碟子剛貼好的餅子進去,盧氏姐妹鼻子聞到香味,抬眼去看,看到一碟子黃澄澄的小圓餅子,外圓內方,彷彿銅錢也似,用一根稻草串過中間方孔,成一串一串的,盧一薇驚訝笑道:「這是什麼點心,做成這般俗物。」


  上官筠笑道:「這春明樓有許多貧寒士子來看書,聽說是每抄十頁書,便可免費得一串餅子,倒是讓不少貧寒士子勉強療飢,這餅子因似銅錢,都叫它錢串子餅。」


  盧一茹贊道:「好巧心思。」捏了一塊起來吃了,只見又酥又香,還微微有著一些酸味,餅里似還夾了些紅色果餡在內,酸甜中帶了一股奇香,流連齒頰,小小一塊剛好一口,不會掉下餅屑弄髒書頁,又讓人意猶未盡,忍不住又吃了幾口,旁邊的盧一薇看她讚許,也嘗了一個,果然欲罷不能,又一連吃了幾塊,覺得口乾,又喝了點茶水,一邊笑問上官筠:「表姐,看來說這書多,也不盡然吧,看來連我們盧家的書社都不如。」


  上官筠笑道:「盧家詩書傳家,自然不同。」


  盧一薇面露得色,仍按捺著:「表姐自幼在京里長大,還沒有回過外祖父家吧,什麼時候也該回去看看。」


  上官筠微笑著應了,聊了幾句,幾人說笑了幾句,盧一薇不知不覺將那碟餅子吃了將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驚覺趙朴真去找書一去便去了這許久,問道:「怎的這麼久還沒找到書嗎?」


  上官筠張嘴正要答,卻見外邊忽然有小丫頭急急進來稟報:「稟上官小姐,太子殿下、秦王殿下到了。」


  上官筠一怔,盧一薇喜形於色,站起來笑道:「原來太子殿下真的會來這樓里讀書。」


  盧一茹也站了起來,便看到帘子一掀,李知璧身後帶著李知珉走了進來,上官筠忙帶著兩位表妹上前行禮,外頭趙朴真得了通報,也趕了過來行禮,李知珉淡淡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李知璧倒是和言細語:「無事,就是今日我和秦王剛好一同上課,同路散了學,一時興起順路來這兒走走。」


  上官筠微笑著將兩位表妹也給太子和秦王都引薦了一番,盧一薇臉上通紅,激動得很,大著膽子和太子說話:「我們姐妹初到京城,表姐帶著我們四處逛逛,聽說這春明樓書多,特意來瞧瞧,沒想到今日居然遇到兩位殿下,真是僥倖。


  李知璧看她一番話說得露骨且不倫不類,不好應,只好望著上官筠微笑,上官筠知道這兩個表妹其實是庶生,見識不多,只好描補道:「今日太學不休息嗎?」


  李知璧道:「崔博士要返鄉過年了,今兒叫我們去布置了幾個題,讓我們閑時寫了策論,等他回來要看。」


  盧一薇忙追問:「不知是什麼題目?等年下閑了圍爐,我們姐妹也試著做做。」


  李知璧笑道:「都是些治國、兵馬的策論題,想必不適合小姐們圍爐聚話。」盧一茹臉上羞得通紅,盧一薇卻睜大眼睛反駁道:「殿下這話,豈不是看輕女子?」


  盧一茹已是站起來拉了拉她,低聲向李知璧道:「妹妹冒撞了,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李知璧原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會被一個小丫頭頂撞,有些尷尬,看向上官筠,上官筠卻淡淡道:「『魯大夫之憂,婦人何與焉』殿下是想說這嗎?」


  盧一薇此時也想起這典故來,又得了表姐支持,整個人也興奮起來,不顧一旁姐姐阻攔,興緻勃勃道:「表姐說得對,當年漆室女之思,魯國有患者,君臣父子皆被其辱,禍及眾庶,婦人獨安所避乎!正所謂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她說到一半,忽然肚子咕嚕一聲,發出了聲音,她住了嘴,面紅耳赤,眾人正安靜下來,卻又再次聽到她肚子里清晰地咕嚕一聲,她按住肚子,臉上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這時趙朴真站出來稟報李知珉道:「稟太子、王爺殿下,眼看天要涼了,春明樓按我們王爺的意思添了些設施,好讓士子們過冬,可要四處看看?」


  李知璧如釋重負,連忙道:「四處逛逛也好,適才正和珉弟說還沒來這裡仔細逛過呢。」他十分讚許地看了眼趙朴真,覺得秦王這侍婢著實知趣,正好解了這一時的尷尬窘迫。李知珉卻掃了桌上的餅和茶水一眼,然後看了眼趙朴真,看到她下意識迴避的眼神,心裡已有數,淡淡道:「好吧。」


  李知璧沒注意李知珉神色的異樣,只急著和上官筠解釋和解,站了起來笑道:「聽說這裡有一面牆,專門留著各士子的墨寶、留詩?不如我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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