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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選侍

  趙朴真還沒有想清楚那個煞神是秦王,自己應該怎麼辦,變亂卻紛至沓來。


  顧喜姑病了,她雖然強撐著當差,最後還是沒有堅持住,急病帶來的高燒席捲了她,在趙朴真過來時終於表露出了疲態和病容,趙朴真匆匆到內藏院給她告了假,安排了頂值的女官,扶著她回了住著的下處。


  宮人生病是大事,貴人前伺候的,小病便要告退以免將病氣過給貴人,大病則會遷出住處甚至遣出宮外,這往往會讓自己的差使很快被人頂替而且再也回不去原來的職位。顧喜姑不在貴人前伺候,擔的算是閑差,算不上肥差,倒沒有差使被替換之憂,但是若有大病長期不能當差,那還是會被送出宮外的。


  趙朴真如臨大敵,在御藥房和院子里奔波,服侍顧喜姑的飲食,還不能誤了嫏嬛書庫的差使,內藏院撥了個女官叫林薇娘的過來暫頂著,畢竟是暫時,庫內大部分東西如何歸置,還少不得趙朴真奔忙。


  但顧喜姑這一病卻有些不大好,纏纏綿綿了快七日,燒總是沒怎麼退,停不住的劇烈咳嗽,琅嬛書院雖不是時時在貴人面前當差,但也是要在貴人面前應對的,這樣自然是當差不了,只能開了鎮咳的葯在院子里靜養著,卻是驚動了奚宮局女官前來探問,奚宮局掌宮人的疾病死亡事宜,顧喜姑身有品級,卧病在床,一病不起,自然是要來看看情況的。


  奚宮局來的尚宮叫黃沅,和顧喜姑算說得上話,趙朴真從御膳房提膳回來時,她正坐在床前和顧喜姑說話,看到她進來,不由眼前一亮,忍不住打量了一番,拉著趙朴真的手問答了幾句,心下暗暗點頭,轉頭對顧喜姑道:「這是你之前收的那個孩子?」


  顧喜姑捂著胸口將湧上來的一陣咳嗽壓了下去,面上紅潮泛起,讓趙朴真上來給黃沅施禮,一邊輕聲道:「我病著,全賴這孩子跟前伺候,書庫那邊的差使也沒耽誤,她如今也十二歲了,我想著趁我這次生病,和宮闈局那邊遞個話兒,給她個正經司書的職務,將來也能順理成章掌事。」


  黃沅輕輕嘆了口氣道:「你這打算原是不錯,只是如今內侍省那邊有新規定,宮人病七日不愈,便要上報,這一上報,怕就難說了。您是知道的,宮裡一直在削減女官,有品軼的尚宮沒幾個了,反倒是內侍省那邊內侍越來越多——陛下更愛使喚內侍一些,皇後娘娘又什麼都聽陛下的,如今也更倚重內侍省那邊。從前聖后那會兒,愛用女官,內侍大部分都是從事雜役勞役之類的活兒,內藏院更是一直由宮闈局指派,女官全權管理,如今我聽風聲,內侍省那邊打算要安排些內侍進來當差,被宮闈局一直以人手夠搪塞過去了,你如今又病了,內藏院的女官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你若是不能當差被那邊抓了把柄,宮闈局一時安排不出合適的尚宮,怕是要如了內侍省的願,把御書房那邊的內侍安排過來,這孩子孤掌難鳴,怕是……未必能如你的意。」


  顧喜姑苦笑一聲:「內侍省那邊盯著內藏院許久了,如今宮裡也只有這麼個清靜地兒,看來也是不成了。我這身子不爭氣,你如實上報吧,若是真被送出宮,那也是我的命罷了,只是這孩子還要勞您以後看顧了。」


  黃沅搖頭道:「您這病不過是一時風寒,好好養著,咱們女官同聲連氣,無論如何也不至讓你被送出宮的。內藏院還是小事,只是長期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上次劉尚宮和我們幾個商量,內侍省如今勢盛,我們還需一些長遠打算,培養一些貴人身邊能說上話的女官才行,這事還得著落在皇後娘娘身上。」


  顧喜姑嘆氣:「貴人心思莫測,給她們當差福禍一線,我就是怕這些,才專門謀了琅嬛書庫的閑差,只圖個清靜而已,肥水是一點沒有的,這裡有些本事的人看不上眼,沒本事的人卻當不好差,我若出宮,還是這孩子能用一用,只是還得你們幾個姑姑看顧扶持才行。」


  黃沅正色道:「這宮裡哪有平靜之地,皇後娘娘……出身畢竟和世族出身大家的不同,只想著一心服侍好陛下便好,卻不知六局本為皇後娘娘統領,六局式微,便是皇後娘娘勢弱,我們這些尚宮合計著,得替皇後娘娘辦幾件大事,才能讓她知道我們這些女官才是她能真正倚重的。」說完她頓了頓,看顧喜姑的神色,顯然是要等著顧喜姑問是哪幾件大事。


  顧喜姑搖頭道:「在宮裡這些年我只知道,離貴人們遠點,反還能享個安然晚年,離貴人太近,反而一不小心便是連命都沒了。」卻是一心想著遠離爭鬥,連問也不問。


  黃沅面色沉鬱,知道顧喜姑一貫怕事膽小,板正迂腐,很難爭取,看了眼一旁的趙朴真,這事她已籌謀數日,突然看到這麼個出挑的,到底還是有些捨不得這等良材美質,仍是開口道:「前些日子皇後娘娘命宮闈局和掖庭局牽頭,在六局裡選十二到十六歲之間的宮女才貌兼備者,進習藝館修習,這事沒有經過內侍省明發曉諭,只是召見了兩局宮正,私下安排下來的,這事您有所知吧?」


  顧喜姑輕聲道:「這事林尚宮和我說過,大概是想著要侍奉貴人的,只是我家小真兒整日在書庫里對著書,哪裡習慣在貴人面前應答,性情上有些呆,不知變通,且書庫里哪裡離得她,因此並沒有推舉。」


  黃沅看她一口氣拒絕,悄聲道:「去歲宮裡放出去了一批宮女,如今各處宮女缺得緊,我們估摸著,皇後娘娘這是要為諸皇子選宮女了,朴真這樣的才貌,推舉出去,定是能入選的,將來服侍在貴人身邊,無論是哪位皇子,能說得上話,您晚生也算有靠了……」


  顧喜姑搖頭:「你才見到她,不知道她是聰明面孔倔肚腸,其實很有幾分獃氣,說話也不機靈,笨拙得很,在貴人跟前伺候,怕是沒多久便要得罪人,到時候不是福倒是禍事呢。」卻是一點不讓步,不肯將義女推上那風口浪尖,黃沅看她心意已決,嘆了口氣,只得又安慰了她幾句便起身告辭:「你這病我看著過幾日定能痊癒,我這邊暫壓著不報,寬上幾日,你靜靜養著,必是沒事的。」


  黃沅走後,顧喜姑頗為憂慮,晚上又燒了起來,趙朴真替她用涼毛巾敷額頭,顧喜姑看她眼睛熬出了紅絲,拉了她的手心疼:「你還是好好休息,別也熬出病來。」


  趙朴真道:「沒關係的,林姑姑說你的病要緊,如今安排了兩個小內侍替我整書,差使並不累的。」


  顧喜姑怔了怔:「內侍省動作這麼快。」


  趙朴真道:「其實內侍也有不少識字的,我看他們整書也很快的。」


  顧喜姑低聲道:「內侍卑賤,貴人都看不起他們,卻又離不開他們,女皇之時重用女官,卻也有幾個心腹內侍,他們心思堅忍,受過常人不能忍的苦,又沒有退路,服侍貴人們更一心一意,做小伏低,什麼臟事都肯做。宮闈局的尚宮們總想著和內侍一別苗頭,恢復從前女皇在那時候的盛勢,其實是打錯主意了。竇皇后……和從前崔皇后不同,她們攛掇著竇皇后做這事,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她們是想錯了,以為竇皇后小門小戶出身勢弱,卻不知道正是竇皇后勢弱,所以才能在皇后位子上,竇皇后若是真的想強起來,反要遭皇上忌諱。」


  顧喜姑病得昏沉,說話其實有些零碎跳躍,趙朴真其實有些迷糊不知道她怎麼說到這上頭,畢竟之前黃沅也是語焉不詳:「姑姑是說給皇子選宮女的事情嗎?」


  顧喜姑長長嘆氣:「哪裡是給皇子……我聽說了,什麼才貌雙全,其實全是看長相,只揀生得好的,生得差一些的哪怕再有才華也選不上,竟是要絕色才行。若是給自己親子選宮女,那都是撿老實聽話好拿捏的,不多嘴多舌,幹活麻利的,如今卻只選長得好的——聽說今年宮裡要放出去許多宮女,東宮那邊尤甚,有些歲數並不怎麼大的都放出去了,出了許多缺。習藝館那邊,聽說把之前給女皇守陵的徐尚宮召回來了——皇后,這是在給東宮選宮女呢。太子今年十五歲,是時候了啊……」


  趙朴真想起那煞神,又想起那看起來很和氣的太子,心裡微微一抖,想著若是能去東宮,像花菀說的一樣,是不是真的能有機會放出宮去,這樣以後就再也不會遇到那煞神了吧?


  顧喜姑拉了她的手,燈下細細端詳她的相貌:「你小時候沒這麼招眼,如今長開來,著實招人了些,難怪黃尚宮見著就上了心——你別聽信她的話,如今這時候到太子身前,絕不是什麼好差使,竇皇后這是在坑太子,做得太明顯了。不管是誰給她出的主意,都太笨了些,只怕就是那些自作聰明的尚宮們了,她們忘了,就算皇帝假裝不知道,還有個東陽公主看著呢,皇太子那就是東陽公主的命根,哪裡可能讓人白白算計了去,竇皇後有皇上保著,到時候遭殃的還是下邊辦事的……挑出來的那些宮女,更不會有什麼好處,你可千萬別犯糊塗。」


  趙朴真低聲道:「姑姑說的是。」她知道顧喜姑是真心疼愛自己,說得也很有道理——可是,她並不想圈在這宮裡,默默無聞地在書山中度過這一生,她自幼被圈在這一方宮牆中,什麼都沒有見過,書里寫過的那麼多地方,那麼多物件,她都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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