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4章 里昂之殤（下）

  拔槍，瞄準，射擊，一氣呵成，瞬間而就！ 

  這是一個經過一千多年淬鍊的動作，他已經徹底的融入了里昂的血液骨髓之中。而這一槍，更是凝聚了里昂最後的精力與意志。那一顆子彈，承載了他最後的一絲希望！ 

  尹曠死，他或許能活，艾達王或許能活。若尹曠活，那他一定會死。值得一搏！ 

  在里昂最後一句話的聲音剛剛落下的時候，尹曠就已經有所感知了。無數次掙扎在生死線上的經歷也淬鍊了尹曠的感知與本能，使他總能在危險來臨之前預感到一些。 

  如果將鏡頭放慢的話，在里昂手摸到了槍柄的時候，尹曠就已經驅動著身體作出閃避動作，同時一道意念隨著祖龍魂力注入如意棒中，如意棒開始變化為一面盾牌。 

  但是里昂的子彈比尹曠想象的還要快。尹曠就算全力的斜身偏頭閃避，但是他卻依舊能夠感覺到自己仍舊處於那顆子彈的彈道軌跡上。里昂的子彈當然不會轉彎，而是因為尹曠的閃避速度相對於那子彈的速度始終是慢了。 

  甚至連如意盾展開的速度都跟不上！ 

  如果說最初子彈瞄準的是尹曠的眉心的話，那現在子彈就是指著尹曠的右眉梢，依舊極有可能會被射中大腦。 

  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尹曠的大腦甚至都來不及多想別的。他的身體也只是繼續遵循著大腦的指令繼續斜向右邊閃避。但是尹曠已經無法提升自己的閃避速度了——除非在這個時候有外力推動！ 

  「難道我就要被這一顆子彈終結性命嗎？」 

  如果有那麼一毫秒的時間，尹曠或許會這樣想。但是他現在連著一毫秒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尹曠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子給劇烈的撞擊了一下。由於這一股不弱的外力的推動，尹曠閃避的速度瞬間一增加，一下子就脫離了子彈的彈道軌跡。 

  斜倒向地面的尹曠就看到一朵血花在芭芭拉光溜溜的頭上綻放，一貫而過。子彈上蘊含的巨大力量便推的芭芭拉的頭猛的向旁邊一片。然後她的身子就跟著側身倒下。 

  「為什麼？」尹曠瞳孔一縮，一個疑惑在腦中閃過，但緊接著尹曠眼中的光芒就一暗。這個時候，原因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砰！砰！ 

  幾乎同一時間，兩個人倒在地上。尹曠倒下的瞬間，就竄了起來，將已經展開的如意盾插在地上，然後閃電取出一顆「生命結晶」按在芭芭拉太陽穴上的彈孔中。瞬間，「生命結晶」的生命能量散了開來，注入芭芭拉的大腦之中。 

  然後……在第五紀元以下的世界甚至能夠重塑靈魂的「生命結晶」，在這個世界卻僅僅將芭芭拉頭上的彈孔恢復如初。身體是修復完畢了，但是芭芭拉卻依舊沒有呼吸。 

  死了？ 

  是啊，人沒有了呼吸，沒有了脈搏，心跳，不就是死了嗎？ 

  「你滿足了我生的需求，卻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謝謝你。」尹曠默默的將芭芭拉睜開的雙眼拂上，然後將芭芭拉的身體存入「棋界」之中。或許，羅莎琳德有能力將她復活呢？在高校，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對？ 

  一切，都發生在連一秒都遠遠為到達的時間內。 

  而就在這一丁點的時間內，一個從大一堅持到大三的生命就這樣消亡了。生命，再一次向尹曠展示了它的脆弱。這樣脆弱的生命，真的有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嗎？ 

  尹曠站了起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無悲無怒。如意盾也讓他重新變回了如意棒。 

  不過，里昂卻跌坐了下來，雙腿貼地，背挨著冰冷的牆根，持槍的手無力的垂在地上。 

  「這是我最後一顆子彈了。」里昂沒有去看尹曠，抬起手想去拿煙，卻感覺怎麼也抬不起來，剛才那一槍已經榨乾了他全部的力氣，更何況還有「不死魔觸」蠶食著他的機能，這才看向尹曠，「夥計，幫個忙，點根煙。」 

  前一刻還是生死之敵，尹曠更是差一點死在他搶下，而現在，他卻好像遇見老友一般對尹曠說「點根煙」。 

  尹曠看了一眼胸口已經被黑褐色觸手覆蓋，甚至那黑褐色觸手已經纏上了脖子的里昂，然後默默的走過去，從里昂的皮夾克口袋中抽出一根煙給他點上。 

  「嘶！」 

  里昂頭靠在牆上，深吸一口，仰頭將煙吐出，「對不起，我並不想殺人。」尹曠緊了緊如意棒，「那已經成為了事實。」里昂苦笑一聲，道：「這是我一千多年來殺的第一個人。在我即將死亡的時候。果然，就算我一直煩惱於自己的漫長壽命，以及漫長的孤獨，但是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我還是難以捨棄自己的生命。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啊。」 

  「那你現在呢？」 

  「剛才那一顆子彈寄存了我的希望，也寄存了我的恐懼。現在，我無所畏懼了。」里昂笑了起來，笑的很自然。 

  尹曠道：「……對不起，我必須殺你。無關仇怨。」里昂道：「無所謂了，我並不關心這個了。你能幫我終結這漫長而無意義的生命，我應該感謝你。」里昂看來一眼自己的胸口，道：「而且我也不想成為威斯克的傀儡，不想成為怪物。至少在我死的時候，我還是個人。」尹曠問道：「你還有什麼遺憾？」里昂吐著煙望著天，「開槍以前有。呵，始終沒能再次吻一下艾達。現在沒有了。其實一千多年來，能夠每年元旦和她共享燭光晚餐，我已經非常高興了。或許我活著的意義，就是期待每年12月30號的到來。」 

  「……」尹曠道，「其實如果你選擇與去我來的地方，你可以不用死。」里昂搖搖頭，「生命終究會有終結的時候。既然這樣，我唯一能夠選擇的就是在哪裡終結自己的生命。這裡就是我的選擇，我的家。」 

  尹曠凝視著里昂。里昂很平靜很平靜的吸著煙，煙霧將他的臉頰遮掩，他的眼睛始終望著天空。 

  「我等你吸完這根煙。」尹曠站了起來。 

  「謝謝。」 

  沉默了一會兒，里昂又開口道：「大概從三個月前開始，生化獸對人類的攻擊更加的頻繁，更加的迅猛。經過我的調查，是威斯克麾下五大領主主導的。所以我來這裡質問威斯克。起初我並不相信威斯克。但是現在，或許連威斯克自己也不知情。」 

  尹曠靜靜的聽著。里昂在臨死前說出這些，肯定不是閑聊那麼簡單。 

  「現在看到了你們。我覺得如果不是你們乾的，那一定就是和你們一樣的人乾的。也就是之前在蠻獸叢林外襲擊我的那五個人。他們是與你們是同一類人？」 

  「嗯。」 

  尹曠神情凝重了起來。難道生化獸一方的異常舉動真的是北陸高校的人暗中策劃的？如果是這樣，那他們至少來到這個世界三個月了！羅莎琳德一直被蒙在鼓裡！？是什麼樣人，竟然能夠瞞過羅莎琳德？一系列的疑惑因為里昂的話在尹曠的腦海中產生。 

  尹曠並不認為里昂在故意給他製造迷霧。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更何況是里昂。無論這個世界怎麼變化，似乎都沒能扭曲里昂的三觀，沒能將他黑化——至少對人類而言是如此。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就當是感謝你幫我點煙。」 

  里昂深深的吸了一口，將最後一小截煙絲吸盡，然後吐出濃濃的煙霧來。最後沖尹曠微微的點了點頭。 

  「走好！」 

  話一落，尹曠一掌拍出，正中里昂的眉心。再次滿值的祖龍魂力盡數灌入他的大腦之中。幾乎沒有任何痛感的，里昂靠在牆上的身子整個癱軟了下來。 

  隨即，一股磅礴的「源」注入尹曠的身體內——但是此刻的尹曠絲毫沒有那個心情去體會那股「源」。他繼續控制著祖龍魂力，將寄生在里昂胸口的「不死魔觸」殺死，直至所有祖龍魂力耗乾淨。 

  隨後，尹曠帶著里昂的屍體越過「鋼鐵長城」，在「解放區」一處幽靜的山谷中，為里昂立了一座墳墓。 

  墓碑上寫著：里昂·斯科特·肯尼迪。生於1977年，卒於3241年。他的一生都在和病毒對抗！ 

  站在墓碑前，拿著里昂的香煙，尹曠突然從裡面抽出一根，給自己點上，吸了一口，只覺得異常的辛辣，嗆鼻。果然連第六紀元的香煙都與眾不同嗎？然後尹曠就將那包煙放在里昂的墓碑上，「生命，還正是脆弱啊。」 

  感嘆一聲之後，他就離開了。畢竟在遠處還進行著一場同樣激烈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