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真正的計劃
黎簇渾渾噩噩的,他無法湧起好奇的念頭,只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他仔細地聽著外面的一切動靜。
他的注意力也無法分散到自己的處境上去,他能隱隱知道自己是在什麼狀況之下,但是任何擔憂之類的情緒,都無法湧現,他只能把注意力投向四周。慢慢地,他開始理解了吳邪的痛苦和折磨,他能感覺到一種奇怪的時間感,一種外在的瞬間和內在的煎熬。
黑暗中,他感覺一切都在轉瞬之間發生,但是時時刻刻的,他又感覺自己,在一天一天地經歷。
黑眼鏡在沙漠中行走的每一天,毫無變化的黑暗,偶爾倒入竹筒的水,他就好像一個囚犯被禁閉在一個黑暗的牢籠里。沒有任何人去理會他。無法知道在黑暗中,他被困了多少時間,再次見到光明的時候,他看到的是吳邪的面孔。
吳邪顯然是在一種極度的悲痛之中,他似乎是不願意麵對。忽然吳邪抓起了竹筒,就往牆壁上甩去。
一團漆黑,一團混亂。
又隔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不僅沒有任何聲音,連周圍環境里的一絲震動都沒有。接著,四周亮了起來。
黎簇看到了一個房間,這個房間非常局促,說不出的感覺。還能聽到流水的聲音,似乎非常潮濕。
吳邪坐在一張床上,床上是已經發霉的被子,他就坐在吳邪的對面。吳邪的眼神已經變了,和之前那一瞬間看到的他,已經變成了兩個人,蓬亂的頭髮,沒有刮過的鬍子。黎簇不知道剛才的黑暗實際持續了多久,但是這段時間,對於他來說應該有一段天翻地覆的變化。
四周有一些包裝速食麵和零食的袋子,很多酒瓶堆在地上,當然還有成堆的煙頭。
「我已經不怕你了哦。」吳邪似乎在逗弄那隻動物,「你一定已經開始害怕我了吧。」
黎簇想了想才確定吳邪確實不是在和自己說話。
「真的很神奇。」吳邪說道,「小哥的血的那種效果,原來來自你們。」說著他叼上一支煙,點上,靠到了後面的水泥上。
「老實點,別動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傳達。」說著他的眼神的聚焦點發生了變化。聚焦點往上,他盯住了黎簇的眼睛。
「嗨,陌生人。」吳邪對著黎簇說道,「我還不知道你是誰,你現在一定非常憎恨我。但是我想說的是,你已經被我拉上了賊船,為了你自己,你只有耐心地聽我說下去。」
黎簇看著吳邪,忽然有點意識到事情接下來會如何發展了。
「首先,你能夠在這裡看到這段信息,說明我處心積慮想引出來的那些人,已經出現了,你應該已經見過那些人了,不要小看他們在你面前出現,你可能是近半個世紀第一個見到這批人的普通人。」吳邪道,「你之所以能夠看到我在這裡和你說這些事情,還有一個原因是有人非常好奇這些信息,但是他們沒有像你我這樣的天賦,所以只能依靠你我的力量。」
吳邪吐了口煙,看得出已經精疲力盡,但是他的眼神是冰冷的:「有你我這樣天賦的人,其實不難找,但是,能夠了解這條蛇的人,少之又少。他們會珍惜你的天賦。因為你將幫助他們,解析出很多已經斷代遺失的信息,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可惜的是,這將是你噩夢的開始。
「你將成為他們中的一員,這幾個世紀以來,能夠真正介入到他們核心的外來人是不存在的。唯一有機會的人,是我。可惜,我家族裡的人做的所有的準備,都被假象迷惑了,導致我從出生開始,就已經不被信任,失去了靠近的機會。等待我的命運非常可悲,只要有人能夠替代我的存在,我便會被無情地抹殺掉。」
吳邪咳嗽了幾聲,顯然煙已經傷害了他的呼吸系統,他緩了緩,繼續抽煙道:「但是,你將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你將會在不見天日的牢籠里度過你的下半生,終日與蛇類為伍。沒有任何轉機,沒有人會知道你被關在哪裡。沒有任何人會知道你的結局是怎樣。在你來這裡看到我之前,你是完全清白的,沒有沾染到我的任何陰謀計劃,他們會絕對信任你的乾淨。
「現在,你還有半個小時就會醒來,在你醒來之前,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是,醒來之後,把你在這裡獲取的所有信息,全部告訴你身邊的那些人,選擇和他們合作,在黑牢中過一輩子;第二個選擇是,耐心地聽我講一個計劃,唯有這個計劃,才能讓你擺脫你身邊的那些人,重新獲取你下半生的自由。」
吳邪緩緩地、清晰地把一個計劃,在黎簇的面前敘述出來。所有的語言和邏輯都非常清晰,他講得很有耐心,和之前的敘述不同,顯然對於這個計劃,吳邪推演過無數次,也思考過如何敘述才會最有效率且最清晰。
黎簇耐心地聽著,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被動地聽取這些信息。按照他的性格,他可能已經心生強烈的厭煩,甩頭而去了。但是在如今的處境里,他只能被迫去理解和消化。
他一點一點地,知道了吳邪想要做什麼。
即使是用最簡單的語言、最有效率的敘述,當吳邪說到每一步的表面和真實的目的之間的關係時,黎簇還是會驚訝。當最後,所有的看似毫無邏輯的事情,在吳邪的敘述下連成一條線之後,黎簇開始起雞皮疙瘩。
他開始恐懼,恐懼這個把一切都輕描淡寫說出來的男人。在這個男人的嘴巴里,這一切好比一個遊戲一樣。
牽扯了那麼多人,那麼多毫無意義的犧牲,不計任何成本,簡直是瘋子才會做出的計劃。可所有的毫無意義的舉動,竟然可以在最後一個時刻同時發揮作用。
他想到了命運,想到了那個中年人和自己說的命運。吳邪也在創造一種命運。他知曉了對方的方法,並且學會了如何使用。
他和吳邪的對視,最後在沉默中緩緩歸於一片黑暗。黎簇四周的壓迫感,緩緩地消失,他開始重新感覺到寒冷,感覺到膝蓋的疼痛和身上的皮膚腐爛的撕裂感。
大腦中壓迫性的思維慣性也在緩緩地消失,他開始能夠思考一些問題,能夠判斷和感覺到疑惑。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就要蘇醒過來了。
吳邪的那個選擇,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他知道沒有多少時間了,在眼前的黑暗退去之前,他必須做出選擇——是幫助吳邪,還是向身邊這些奇怪的人妥協。
黎簇沒有過多的猶豫,幾乎是瞬間他就做好了決定。
一路過來,吳邪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他的事情,這個嘴賤、陰鬱又有點神經質的男人,他初期非常厭惡,但是,仔細想想,他真的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害自己的事。而身邊的這些鳥人,見面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蛇咬自己,連口水都沒讓自己喝。
一方是有壓迫感的、似乎訓練有素的陌生人,另一方是一個瘋子加怪胎。
不知道為什麼,黎簇的內心非常不喜歡前者,他的內心更加喜歡邋遢、陷入困境的吳邪,他覺得這個人和自己的人生是貼近的,他能夠感同身受到那種絕望。
黎簇對於自己的人生本身並不珍惜,他不懂得什麼叫做美好的人生,在他不多的童年記憶里,不知道從何時起,即使是陽光明媚的天氣,對於他來說也是壓抑和痛苦的。
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出路在哪裡,哪裡是自己的快樂,或者如何教會自己去快樂。
他在足球場上飛奔,在禁區外一記遠射,這和蘇萬喜歡戲弄守門員不同,他的內心痛苦,沒有出路,沒有希望,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他在生活中沒有任何閑情雅緻或是一絲優雅,只有達到目的的瞬間,才會有一絲愉悅。
如果說普通的孩子還可以為了自己父母的期望騙自己去上學、考試,他連這基本的動力都沒有。所以他對於自己存在意義的絕望,猶如一個老年人。
說得直白一點,他痛恨自己的命運。但是從來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反抗。
他喜歡吳邪的狀態,那個計劃讓他毛骨悚然,但是他竟然期望可以成功。
當然也有理智。理智告訴他,吳邪這個人是可控的,不管他做任何出格的事情,都能看到他內心的單純和煎熬。他是一個弱者,即使他的手腕強到讓人匪夷所思,但是歸根結底,他是一個弱者。而從他身邊這些黑衣人的眼睛里,他看到的是漠然。
吳邪的計劃里,他是一個重要的關鍵因素,而在這些黑衣人的眼裡,自己什麼都不是。
最終讓他作出決定的是自己的思維方式,他討厭有序的東西,好比學校的課程,好比自己以往面對的一切指責。
決定下得非常快,他睜開了眼睛。疼痛開始迅速聚攏,大腦卻越來越清醒。他沒有意識到,這些決定其實不含有偶然的因素,在他和吳邪對話的同時,吳邪內心很多很多的東西,已經開始影響到他的內心。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如果可以照鏡子的話,一定會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是那麼熟悉。
「告訴我,你知道了什麼。」黑衣人的首領,低頭看向黎簇。
黎簇坐了起來,看向那個黑衣人,他最後猶豫了一下,忽然笑了笑,說出了吳邪教他說的第一句話。
「有人給你們帶了一個口信,」黎簇說道,「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那些我們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