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二)

  今日是連宋君親手操持的千花盛典最後一日,按慣例,正是千花怒放爭奪花魁最為精彩的一日。傳說西方梵境的幾位古佛也千里迢迢趕來赴會,帶來一些平日極難得一見的靈山的妙花,九重天一時萬人空巷,品階之上的神仙皆去捧場了。


  鳳九對花花草草一向不太熱衷,巧的是為賀天族太子的大婚,下界的某座仙山特在幾日前呈上來幾位會唱戲的歌姬,此時正由迷谷領著,在第七天的承天台排一出將軍佳人的折子戲。


  鳳九提了包瓜子拎了只拖油瓶跨過第七天的天門去看戲。


  拖油瓶白白嫩嫩,正是她唯一的表弟,糯米糰子阿離。


  第七天天門高高,濃蔭掩映后,只在千花盛典上露了個面便退席的東華帝君正獨坐在妙華鏡前煮茶看書。


  妙華鏡是第七天的聖地之一,雖說是鏡,卻是一方瀑布,三千大千世界有十數億的凡世,倘若法力足夠,可在鏡中看到十數億凡世中任何一世的更迭興衰。


  因瀑布的靈氣太盛,一般的神仙沒幾個受得住,就連幾位真皇待久了也要頭暈,是以多年來,將此地做休憩讀書釣魚用的,只東華一個。


  鳳九領著糯米糰子一路走過七天門,囑咐糰子:「靠過來些,別太接近妙華鏡那邊,當心被靈氣灼傷。」


  糯米糰子一邊聽話地挪過來一點,一邊氣呼呼地踢著小石頭抱怨:「父君最壞了,我明明記得昨晚是睡在娘親的長升殿的,可今早醒來卻是在我的慶雲殿,父君騙我說我是夢遊自己走回去的。」攤開雙手做出無奈的樣子:「明明是他想獨佔娘親才趁我睡著把我抱回去的,他居然連他自己的親兒子都欺騙,真是不擇手段啊。」


  鳳九拋著手中的瓜子:「那你醒了就沒有第一時間跑去長升殿撓著門大哭一場給他們看?你太大意了。」


  糯米糰子很是吃驚:「我聽說女人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結巴著道:「原、原來男孩子也可以么?」


  鳳九接住從半空中掉下來的瓜子包,看著他,鄭重道:「可以的,少年,這是全神仙界共享的法寶。」


  東華撐著腮看著漸行漸遠的一對身影,攤在手邊的是本閑書,妙華鏡中風雲變色一派金戈鐵馬,已上演完一世興衰,石桌上的茶水也響起沸騰之聲。


  自七天門至排戲的承天台,著實有長長的一段路要走。


  行至一處假山,糰子嚷著歇腳。兩人剛坐定,便見到半空閃過一道極晃眼的銀光,銀光中隱約一輛馬車急馳而去,車輪碾壓過殘碎的雲朵,雲絮像棉花似地飄散開,風中傳來一段馥郁的山花香。


  這樣的做派,多半是下界仙山的某位尊神上天來赴千花盛典。


  馬車瞬息不見蹤影,似駛入第八天,假山後忽然響起人聲,聽來應是兩位侍女閑話。


  一個道:「方才那馬車裡,坐的可是東華帝君的義妹知鶴公主?」


  另一個緩緩道:「 這樣大的排場,倒是有些像,白駒過隙,算來這位公主也被謫往下界三百多年了啊。」


  前一個又道:「說來,知鶴公主為何會被天君貶謫,姐姐當年供職於一十三天,可明了其中的因由?」


  后一個沉吟半晌,壓低聲音:「也不是特別清楚。不過,那年倒確是個多事之秋。說是魔族的長公主要嫁入太晨宮,卻因知鶴公主思慕著東華帝君從中作了梗,終沒嫁成,天君得知此事震怒,才將這位公主貶謫往了下界。」


  前一個震驚:「你是說,嫁入太晨宮?嫁給帝君?為何天上竟無此傳聞?帝君不是一向都不沾這些染了紅塵味的事么?」


  后一個緩了緩:「魔族要同神族聯姻,放眼整個天族,除了連宋君也只帝君一人了。這些朝堂上的事,原本也不是你我能置喙的,再則帝君一向對天道之外的事都不甚在意的,也許並不覺娶個帝后能如何。」


  前一個唏噓一陣,卻還未盡興,又轉了話題繼續:「對了,我記得三百多年前一次有幸謁得帝君,他身旁跟了只紅得似團火的小靈狐,聽太晨宮的幾位仙伯提及,帝君對這隻小靈狐別有不同,去哪兒都帶著的,可前幾日服侍太子殿下的婚宴再次謁得帝君,卻並未見到那隻小靈狐,不知又是為何。」


  后一個停頓良久,嘆道:「那隻靈狐,確是得帝君喜愛的,不過,在太晨宮盛傳帝君將迎娶帝后的那些時日,靈狐便不見了蹤跡,帝君曾派人於三十六天四處尋找,終是不得而知。」


  鳳九貼著假山背,將裝了瓜子的油紙包拋起又接住,拋起又接住,來回了好幾次,最後一次太用力拋遠了,油紙包咚一聲掉進假山旁邊的小荷塘。兩個侍女一驚,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后漸無人聲,應是跑遠了。


  糰子憋了許久憋得小臉都紅了,看著還在泛漣漪的荷塘,哭腔道:「一會兒看戲吃什麼啊?」


  鳳九站起來理了理裙邊要走,糰子垂著頭有點生悶氣:「為什麼天上有隻靈狐我卻不知道。」又很疑惑地自言自語:「那那隻靈狐後來去哪兒了呢?」


  鳳九停住腳步等他。


  正有晨曦自第七天的邊緣處露出一點金光,似給整個七天勝景勾了道金邊。


  鳳九抬起手來在眉骨處搭了個涼棚,仰著頭看那一道刺眼的金光:「可能是回家了吧。」又回頭瞪著糰子:「我說,你這小短腿能不能跑快點啊。」


  糰子堅貞地把頭扭向一邊:「不能!」


  直到抬眼便可見承天台,鳳九才發現,方才天邊的那道金光並非昴日星君鋪下的朝霞晨曦。


  她站在承天台十丈開外,著實地愣了一愣。


  近在咫尺之處,以千年寒玉打磨而成的百丈高台不知為何盡數淹沒在火海之中。若不是台上的迷谷施了結界儘力支撐,烈火早已將檯子上一眾瑟瑟發抖的歌姬吞噬殆盡。方才驚鴻一瞥的那輛馬車也停留在火事跟前,馬車四周是一道厚實結界,結界里正是一別三百餘年的知鶴公主,迷谷似在大聲地同她喊些什麼話,她的手緊緊握著馬車轅,微微側開的臉龐有些不知所措。


  烈火之後突然傳來一聲高亢嘶吼。


  鳳九眯起眼睛,終於搞清楚這場火事的起源:一頭赤焰獸正撲騰雙翼脫出火海,張開血盆大口逡巡盤旋,口中不時噴出烈焰,盤旋一陣又瞪著銅鈴似的眼重新沖入火海,狠狠撞擊迷谷的結界。那透明的結界已起了裂痕,重重火海后,舞姬們臉色一派驚恐,想必哀聲切切,因隔了仙障,未有半點聲音傳出。就像是一幕靜畫,卻更令人感到詭譎。


  知鶴這一回上天,她的動機其實相當明確,明著是來赴連宋君的千花盛典,暗著卻是想偷偷地見一見她的義兄東華帝君。這個重返九重天的機會,全賴她前幾日投著白淺上神的喜好,在自個兒的仙山裡挑了幾位會唱戲的歌姬呈上來。因著這層緣由,也就打算順便地來看一看這些歌姬服侍白淺服侍得趁意不趁意。


  卻不知為何會這樣的倒霉,不知誰動了承天台下封印赤焰獸的封印,她驅著馬車趕過來,正趕上一場浩大的火事。


  她其實當屬水神,從前還住在太晨宮時,認真算起來是在四海水君連宋神君手下當差,輔佐西荒行雲布雨之事,是天上非常難得的一個有用的女神仙,即便被貶謫下界,領的也是她那座仙山的布雨之職。


  但她也曉得,以她那點微末的布雨本事,根本不是眼前這頭凶獸的對手。她想著要去尋個幫手,但結界中那褐衣的男神仙似乎在同她喊什麼話,他似乎有辦法,但他喊的是什麼,她全然聽不到。


  踟躕之間,一抹白影卻驀然掠至她眼前,半空中白色的繡鞋輕輕點著氣浪,臂彎里的沙羅被熱風吹起來,似一朵白蓮花迎風盛開。


  她看著那雙繡鞋,目光沿著飄舞的紗裙一寸一寸移上去,啊地驚叫出聲。


  記憶中也有這樣的一張臉,涼薄的唇,高挺的鼻樑,杏子般的眼,細長的眉。只是額間沒有那樣冷麗的一朵鳳羽花。


  可記憶中的那個人不過是太晨宮最底層的奴婢,那時她不懂事,不是沒有嫉恨過一個奴婢也敢有那樣一幅傾城色,唯恐連東華見了也被迷惑,百般阻撓她見他的機會,私底下還給過她不少苦頭吃。有幾次,還是極大的苦頭。


  她驚疑不定:「你是……」


  對方卻先她一步開口,聲音極冷然:「既是水神,遇此火事為何不祭出你的布雨之術?天族封你為水神所為何來,所為何用?」


  說完不及她開口反駁,已取出腰間長笛轉身直入火海之中。


  多年以來,鳳九干兩件事最是敬業,一件是做飯,另一件是打架。避世青丘兩百多年無架可打,她也有點寂寞。恍然看到赤焰獸造事於此,說不激動是騙人的。


  茫茫火海之上,白紗翩舞,笛音繚繞。那其實是一曲招雨的笛音。


  裊裊孤笛纏著烈火直衝上天,將天河喚醒,洶湧的天河之水自三十六天傾瀉而下,瞬間瓢潑。火勢略有延緩,卻引得赤焰獸大為憤恨,不再將矛頭對準迷谷撐起的結界,口中的烈焰皆向鳳九襲來。


  這也是鳳九一個調虎離山的計策,但,若不是為救台上的迷谷及一眾歌姬,依她的風格應是直接祭出陶鑄劍將這頭凶獸砍死拉倒,當然,鑒於對方是一頭勇猛的凶獸,這個砍死的過程將會有些漫長。可也不至於如現下這般被動。


  鳳九悲切地覺得,自己一人也不能分飾兩角,既吹著笛子招雨又祭出神劍斬妖,知鶴是不能指望了,只能指望糰子一雙小短腿跑得快些,將他們家隨便哪一位搬來也是救兵。


  她一邊想著,一邊靈敏地躲避著赤焰獸噴來的火球,吹著祈雨的笛子不能用仙氣護體,一身從頭到腳被淋得透濕。大雨傾盆,包圍承天台的火海終於被淋出一個缺角,赤焰獸一門心思地撲在鳳九身上,並未料到後方自個兒的領地已被刨出一個洞,獵物們一個接一個地都要逃走了。


  這麼對峙了大半日,鳳九覺得體力已有些不濟,許久沒有打架,一出手居然還打輸了這是絕對不行的,回青丘要怎麼跟父老鄉親交代呢。她覺得差不多是時候收回笛子祭出陶鑄劍了,但,若是從它的正面進攻,多半是要被這傢伙躲開,可,若是從它的背後進攻,萬一它躲開了結果自己反而沒躲開被刺到又該怎麼辦呢……


  在她縝密地思考著這些問題、但一直沒思考個結果出來的時候,背後一陣凌厲的劍風倏忽而至。


  正對面的赤焰獸又噴來一柱熊熊烈火,她無暇它顧,正要躲開,誰的手卻將她輕輕一帶。


  那劍風擦著她的衣袖,強大得具體出形狀來,似一面高大的鏡牆,狠狠地壓住舔向她的巨大火舌,一陣銀光過後,方才還張牙舞爪的熊熊烈火竟向著赤焰獸反噬回去。


  愣神之間,一襲紫袍兜頭罩下,她掙扎著從這一團乾衣服里冒出來,見著青年執劍的背影,一襲紫衫清貴高華,皓皓銀髮似青丘凍雪。


  那一雙修長的手,在太晨宮裡握的是道典佛經,在太晨宮外握的是神劍蒼何,無論握什麼,都很合襯。


  承天台上一時血雨腥風,銀光之後看不清東華如何動作,赤焰獸的凄厲哀嚎卻直達天際,不過一兩招的時間,便重重地從空中墜下來,震得承天台結結實實搖晃了好一陣。


  東華收劍回鞘,身上半絲血珠兒也沒沾。


  知鶴公主仍是靠著馬車轅,面色一片慘白,像是想要靠近,卻又膽怯。


  一眾的舞姬哪裡見過這樣大的場面,經歷了如此變故,個個驚魂未定,更有甚者按捺不住小聲抽泣。


  迷谷服侍著鳳九坐在承天台下的石椅上壓驚,還不忘盡一個忠僕的本分數落:「你這樣太亂來了,今日若不是帝君及時趕到,也不知後果會如何,若是有個什麼萬一,我是萬死不足辭的,可怎麼跟姑姑交代。」


  鳳九小聲嘟囔:「不是沒什麼事嗎?」


  她心裡雖然也挺感激東華,但覺得若是今日東華不來她姑父姑姑也該來了,沒有什麼大的所謂,終歸是傷不了自己的性命。抬眼見東華提劍走過來,覺得他應該是去找知鶴,起身往旁邊一個桌子讓了讓,瞧見身上還披著他的衣裳,小聲探頭問迷谷:「把你外衣脫下來借我穿一會兒。」


  迷谷打了個噴嚏,看著她身上的紫袍:「你身上不是有乾衣裳嗎?」愣了愣,又道:「有些事過去便過去了,我看這兩百多年,你也沒怎麼介懷了,何必這時候還來拘這些小節。」說著將自己身上的衣服緊了緊,明擺著不想借給她。


  鳳九已將乾爽的外袍脫了下來,正自顧自地疊好準備物歸原主。


  一抬頭,嚇得往後倒退一步。


  東華已到她面前,手裡提著蒼何劍,眼神淡淡地,就那麼看著她。


  她渾身是水,還有大滴大滴的水珠兒順著裙子不斷往下掉,腳底下不多時就凝成個小水坑,形容十分的狼狽。她一邊滴著水,一邊淡淡地看回去,氣勢上勉強打成了一個平手,心中卻有些五味雜陳。她覺得經前幾日同他偶遇的那麼一場驚嚇,自己最近其實還沒能夠適應得過來,還不太找得准自己的位置,該怎麼對他還是個未知之數,為了免得不小心做出什麼差池,近日還是先躲他一躲好些,卻不曉得自她存了要躲的心思,怎麼時時都能碰得上他。


  東華從上到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她疊得整整齊齊的他的紫袍上,嗓音平板地開口:「你對我的外衣,有什麼意見?」


  鳳九揣摩著兩人挨得過近,那似有若無的白檀香撩得她頭暈,索性後退一步拉開一點距離,斟酌著僵笑了笑回答:「怎敢,只是若今次借了,還要將衣服洗乾淨歸還給帝君……豈不是需再見,不,需再叨擾帝君一次。」拿捏他的臉色,識時務地又補充一句:「很怕擾了帝君的清凈。」


  蒼何劍擱在石桌上,嗒,一聲響。


  迷谷咳了一聲,攏著衣袖道:「帝君別誤會,殿下這不是不想見帝君,帝君如此尊貴,殿下恨不得天天見到帝君……」被鳳九踩了一腳,還不露聲色地碾了一碾,痛得將剩下的話全憋了回去。


  東華瞥了鳳九一眼,會意道:「既然如此,那就給你做紀念,不用歸還了。」


  鳳九原本就很僵硬的笑徹底僵在臉上:「……不是這個意思。」


  東華不緊不慢地坐下來:「那就洗乾淨,還給我。」


  鳳九隻覺臉上的笑它即便是個僵硬得冰坨子一樣的笑,這個冰坨子她也快掛不住了,抽了抽嘴角道:「今日天氣和暖,我覺得並不太冷,」她原本是想直言直語地道:「不大想借這件衣裳了行不行。」但在心裡過了一遭,覺得語氣稍嫌生硬,愣是在這句話當中劈出一個句讀來,十分委婉地道:「不借這件衣服了,行不行呢?」話剛說完一陣冷風吹來,打了個冷顫。


  東華接過迷谷不知從哪裡泡來的茶,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道:「不行。」


  忍辱負重的冰坨子一樣的僵硬一笑終於從鳳九臉上跌下來,她一時不知作何表情,愣愣道:「為什麼?」


  東華放下茶杯,微微抬眼:「我救了你,滴水之恩當捨身相報,洗件衣服又如何了?」


  鳳九覺得他從前並不是如此無賴的個性,但轉念一想,興許他也有這樣的時候,只是沒讓她瞧見,回神時已聽自己乾巴巴一笑,道:「帝君何必強人所難。」


  東華撫著杯子,慢條斯理地回她:「除了這個,我也沒有什麼其他愛好了。」


  鳳九這下不管是僵笑還是乾笑,一件都做不出來了,哭笑不得地道:「帝君這真是……」


  東華放下茶杯,單手支頤,從容地看著她:「我怎麼?」看鳳九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沒什麼情緒的眼裡難得露出點極淡的笑意,又漫不經心地問她:「說來,為什麼要救他們?」


  其實,她方才倒並不是被噎得說不出話,只是他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太過熟悉,是她印象十分深刻的一個模樣,令她有些發愣,等反應過來,話題已被他帶得老遠了,她聽清楚那個問題,說的是為什麼要救他們,她從前也不是很明白,或不在意人命,但是有個人教會她一些東西。良久,她輕聲回道:「先夫教導鳳九,強者生來就是為了保護弱者存在。若今次我不救他們,我就成為了弱者,那我還有什麼資格保護我的臣民呢。」


  許多年之後,東華一直沒能忘記鳳九的這一番話,其實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記著它們能有什麼意義。只是這個女孩子,總是讓他覺得有些親近,但他從不認識她。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她,是在青丘的往生海畔,她一頭黑髮濕潤得像海藻,踏著海波前來,他記不清那時她的模樣,就像記不住那時往生海畔開著的太陽花。


  這一日的這一樁事,很快傳遍了九重天,並且有多種版本,將東華從三清幻境里拉入十丈紅塵。


  一說承天台上赤焰獸起火事,東華正在一十三天太晨宮裡批註佛經,聽聞自己的義妹知鶴公主也被困火中,才急切地趕來相救,最終降服赤焰獸,可見東華對他這位義妹果真不是一般。另一說承天台起火,東華正巧路過,見到一位十分貌美的女仙同赤焰獸殊死相鬥,卻居於下風,有些不忍,故拔劍相救,天君一向評價帝君他是個無欲無求的仙,天君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云云。


  連宋聽聞此事,拎著把扇子施施然跑去太晨宮找東華下棋喝酒,席間與他求證,道:「承天台的那一樁事,說你是見著個美人與那畜生纏鬥,一時不忍才施以援手我是不信的。」指間一枚白子落下,又道:「不過,若你有朝一日想通了要娶一位帝后雙修,知鶴倒也是不錯,不妨找個時日同我父君說一說,將知鶴重招回天上罷。」


  東華轉著酒杯思忖棋路,聞言,答非所問地道:「美人?他們覺得她長得不錯?」


  連宋道:「哈?」


  東華從容落下一枚黑子,堵住白子的一個活眼:「他們的眼光倒還不錯。」


  連宋愣了半天,回過神來,啪一聲收起扇子,頗驚訝:「你果真在承天台見到個美人?」


  東華點了點棋盤:「你確是來找我下棋的?」


  連宋打了個哈哈。


  由此可見,關於承天台的這兩則流言,后一則連一向同東華交好的連宋君都不相信,更遑論九重天上的其他大小神仙。自是將其當作一個笑談,卻是對知鶴公主的前途做了一番光明猜測,以為這位公主的苦日子終於要熬到頭了,不日便可重上九重天,不定還能與帝君成就一段好事。


  九重天上有一條規矩,說是做神仙須得滅七情除六欲,但這一條,僅是為那些生而非仙胎、卻有此機緣位列仙籙的靈物設置,因這樣的神仙是違了天地造化飛升,總要付出一些代價酬祭天地。東華早在陰陽始判二儀初分之時,便化身於碧海之上蒼靈之墟,是正經天地所化的仙胎,原本便不列在滅情滅欲的戒律之內。娶一位帝后,乃是合情合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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