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言畢,許熏憤然與晨曦擦肩離去。


  空蕩的墓園只剩下晨曦,晨曦蹲下身,看著墓地上鮮艷的玫瑰,那是唐糖棠喜歡的花,雖然俗氣,但代表熱烈的愛情。就像唐糖棠這一生,都在熱烈的愛著,然後在愛情中死去。


  晨曦看著唐糖棠展顏的照片,輕聲問:「糖糖,你是希望他跟你葬在一起對嗎?」


  彷彿回到那日,唐糖棠對她說:「他是個自私的男人,可是我愛他。」


  那幾天,晨曦都陷在奇怪的不安當中,但這種不安又不能跟子深提起。


  五日後,顧言凱在監獄中自殺了。


  用打碎的碗,割脈自殺。


  同樣獲刑的姚花霧在監獄里瘋了,被送往精神病醫院。


  顧長青氣得一病不起,一直昏迷在床上。


  到了最後,連幫顧言凱收屍的人都沒有。


  晨曦當時只想,糖糖,如果你知道了一定會很心疼吧?你一生視如珍寶的男人,被別人視如敝屣。


  最終她還是心軟的,只因為他是唐糖棠最愛的男人,所以即使對這個男人有恨,她依然替他收屍,將他的屍體火化與唐糖棠合葬在一起。


  只希望如果真的有來生,他再也不要負了她。


  但第二天清早,晨曦便接到卓立的電話,說唐糖棠的墓一夜之間被人改造,顧言凱的骨灰盒子和墓碑不翼而飛,剩下的只有唐糖棠一人的墓碑完完整整的立在那。


  「太太,需不需要報警?」卓立問。


  晨曦呆了很久,才說:「不用了,我知道是誰。」


  那時是寒假,她去了一趟學校。意料之中,教導老師告訴她,許熏早就辦理了出國留學,從下個學期開始便不來上課了。


  晨曦恍然。


  她獨自走在校園內,想著那日,許熏激烈而憤怒地聲音:「如果他死了,一定要下地獄!一定要葬在一個離糖糖很遠的地方,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能跟糖糖相見!」


  所以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


  用語言刺激顧言凱自殺,最後盜走顧言凱的骨灰,讓他不能與唐糖棠合葬。


  兩個相愛的人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能相見,大概是這世上最狠的報復吧……


  一年後。


  寧市三月暖春和風,溫煦的陽光照進德和醫院的精神科辦公室內。


  窗邊,眉目清冽的男人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白色襯衫,黑色西褲,同色外套懶懶地搭在一旁。他右手拿著筆,眸光落在擱在腿上的病例上。病歷上患者的名字三個字:顧子深。


  是他的名字。


  患者病情內容寫著:多重人格症。主人格為第三種人格,患者近期病情恢複比較好……


  然而,他的目光只在病情內容上掃了一眼便落在末尾的醫生簽字處,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了三個字:江晨曦。


  嘖!他眉頭微皺,字寫得真丑。


  不遠處,穿著白大褂的漂亮女醫生並沒有感覺到身後男人的不滿,她低頭翻閱著手中的病例:「程先生,從最近的病例報告上看出,你的病情恢復的很好,從今天開始,你可以恢復正常人的生活。」她抬頭,露出一抹溫和地笑容,「恭喜你。」


  坐在她對面,被告知病情好轉的男病人卻並沒有露出喜悅的表情,他神色糾結:「那我還要吃藥嗎?」


  「我剛才說過這個問題了,如果病情沒有複發的跡象,葯可以停了。」


  「那我每周還要例行來做檢查嗎?」


  「當然不需要了。」女醫生很有耐心地說,「你現在已經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那我平常需要注意點什麼嗎?」


  「規律自己的生活習慣是養好精神的最佳辦法,晚上十一點前睡覺,早上八點前起床,少抽煙喝酒,用電腦的時間不用太長,最好每天都花一點時間鍛煉身體。程先生,這個問題我也在剛剛回答過你。」


  「噢……」男病人緩頓地應了一聲。


  沒有得知康復的喜悅,問的每個問題都是她之前叮囑過的,晨曦看著雙手揣在褲兜里,神色異常的男病人,問:「程先生,還有什麼事嗎?我要下班了。」


  「呃……有……」剛說完,男病人又快速地搖搖頭,「沒有。」


  「……」晨曦剛要說話,身後便傳來「嘖」的一聲。


  她暗叫了一聲不好,某人不耐煩了。


  男病人看過去,那個男人背靠在沙發上,長腿交疊,側臉俊美如雕塑,身形優雅如貴族,他正垂眸在紙上寫著什麼,陽光照裹在他身上,令他整個人都散發著金芒色的光輝。


  男病人一怔,這是個令男人看了自卑,女人看了痴迷的男人。但隨即,他被男人左手吸引,那人左手的無名指戴著一枚戒指,很華麗很閃眼。


  男病人不禁鬆了一口氣,已經結了婚的男人,即使再優秀,也失去了一半的競爭價值,而江醫生絕對不是那種為了錢財當有有婦之夫情人的女人!

  男病人心裡這般想著,忽然鼓起勇氣,將揣在褲兜里的東西拿出來:「江醫生,晚上有空跟我一起去看嗎?」


  晨曦一愣,這才知道他從進門開始便緊緊揣在口袋中的東西是兩張鋼琴演奏會的門票,竟是她最喜歡的著名鋼琴家Leonardo Mu的音樂演奏會……好想去啊,但是……


  「抱歉。」她露出歉意地表情,「我晚上有約了。」


  果然,漂亮的女孩子總是有很多人約,男病人失落地想。


  這時,一直坐在沙發邊的男人忽然起身,慢條斯理的披上外套,然後,不急不緩地朝這邊走來。做工精緻的西裝襯托出他筆挺均勻的身型,一看就知價值不菲。明明是逆光而來,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讓人清楚地感覺到他周身清冷倨傲的氣息。


  他停在辦公桌前,微垂頭,如墨的眸淡漠如水:「我忽然想吃黃氏的火鍋,你請客。」


  晨曦好脾氣地點頭:「好。」


  男病人瞪著雙眼,不可思議地指責:「怎麼會有如此厚顏無恥的男人,居然叫女生請客!」而且你還是個有婦之夫!

  男人像沒聽到他的指責,看都沒看他一眼:「吃完火鍋後去看Leonardo Mu的演奏會,你去買票。「


  晨曦依舊好脾氣地點頭:「好的。」


  男人這才露出一抹滿意地微笑,他勾了勾唇,摸了摸她的頭:「我在樓下等你。」


  「好的。」


  男人離開了之後。


  晨曦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


  「江醫生……」男病人不死心地叫了一聲,「那個不可一世的傢伙也是你的病人嗎?你是為了他才拒絕我的嗎?」


  晨曦一愣,好脾氣地解釋:「他的確是我曾經的病人,但我並不是因為他而拒絕你的。」


  「騙人!我看見他手上戴著婚戒,他可是結了婚的人,我以為江醫生你不是那種會跟有婦之夫的男人亂搞關係的女人。沒想到你也是……還有、還有!那個男人也太不要臉了,都結婚了還來勾引你!」


  最後一句話讓一向性子溫淡的晨曦眉頭皺了皺,她舉了舉右手無名指上多出來的一枚戒指,正和那離開的男人一模一樣:「這個戒指我平常上班為了工作方便所以取下來的,下班后才戴上,你口中不可有婦之夫的男人正好是我的丈夫。」


  說完后,她正欲轉身,又似想起什麼,回頭:「還有,他不叫不可一世的傢伙,他的名字叫顧子深。」


  不再浪費時間,晨曦快步往樓下走去,徒留下男病人震驚的臉,腦海中不停迴旋著——


  顧子深……顧子深……顧子深……


  那男人竟是,顧氏集團的太子爺!


  德和醫院門口不遠處,顧子深倚在車邊。


  路過的行人都紛紛忍不住看向這個眉目清朗,修身玉立,氣質矜貴的男人,他沐浴在陽光中,璀璨流光,只是那樣隨意地站著,就彷彿變成了一幅美好卻觸不可及的名畫。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晨曦快步走上前,微笑中帶一些歉意:「讓你等了我這麼久,不好意思……剛才你沒生氣吧?」


  婚後,他有時間,偶爾會來辦公室的等她下班。


  被病人表白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但被他遇見卻是第一次。


  「沒生氣。」他淡淡地加了一句,「只是吃醋了。」


  「唔……」就知道他會這樣說。


  他向來是個生氣了就直說,吃醋了也直說,喜歡讓對方為難的小氣男人。


  「不過我不會讓你為難。」似看穿她心裡腹誹,他黑眸凝視著她,貌似好心地替她想了個辦法,「所以我提議先回家,讓你在床上好好哄我。」


  於是,在吃火鍋看演奏會之前的晨曦酡紅著一張臉,被顧子深先帶回了家中的卧室。


  一室纏綿后,耳邊是喘息聲。


  他抱著她,彼此肌膚相貼。


  「餓了嗎?」他問。


  「嗯。」她軟綿綿地應了一聲,「但不想走。」


  「怎麼?」他抬眼看她,眼神明顯流露出想歪的意思,空閑的另一隻手已經不規矩地往下面游移,「如果你想再來一次的話,我很樂意效勞……」


  「別……」她連忙抓住他的大手,紅著臉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嗯?」他挑眉。


  「子深。」她忽然轉身擁緊他,將臉埋在他的胸膛間,低低地說,「為什麼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我還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好像一場夢。」


  「顯然不是夢。」他擁著她的力道更緊了些,聲音低沉溫和地在她耳邊問,「現在感覺真實了嗎?」


  「嗯。」她閉上眼睛,應了一聲。


  十指與他交纏,無名指間的對戒熠熠生輝。


  她靠在他的胸膛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著他的心跳,感受著他的真實。


  那些顛沛流離的年華里,她一度以為自己再也不可能擁有愛情。


  幸運的是,那些愛情,即使曾經跌跌撞撞,恨入骨髓,可轉個身便可再度擁抱。


  人生中最美好的兩件事,一是夜晚與你相擁入眠,二是清晨一睜開眼就能看見你在身邊。如果這註定只是場夢,我想用一生做這場夢,和你過好這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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