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 只若初見
歌以照顧四皇子遺腹子之名,把武輕塵接進宮裡養胎。歌霸道任性,雖然當上皇上后對處理朝政之事不會體現,但對武輕塵,他沒有辦法做到避嫌。飲食起居,都由他全身心照顧,皇上和四王妃的風流韻事在宮裡事傳得沸沸揚揚,甚囂塵上。
這天在御花園,歌派人送來了剛進貢來的葡萄,親手餵給武輕塵,「如何?聽說你這幾日都不思飲食,這葡萄甘甜多水,特意帶來給你開胃。」
武輕塵勉強露笑,看了看兩旁站著似木偶一樣的奴才,歌見狀,揮袖讓他們都下去。
「歌。」
「嗯?」
武輕塵躊躇開口,「我們身份有別,你這樣每日如此,怕是已經惹來了不少閑話了……」
「若我怕閑話,我便不會接你進宮。」歌不以為然,「你又忘了,你只要信我,待在我身邊即可。別人說什麼,在意什麼,你完全不用理會。來,再吃一個。」
話是如此,可武輕塵還是不免擔心。「好了,我自己來……」
「夫人有孕在身,怎好勞煩親自動手。」
又來了這傢伙,死性不改……「你!」
「皇上——」兩人嬉鬧間,有奴才來稟,武輕塵趕緊收起手,理衣坐好。
歌不悅地看著這不識相的奴才,思索著要不要打他幾頓板子,「你最好有什麼要緊的事稟報!」
「回皇上,一位叫若雪的女子在宮門外求見,她非要見到皇上不可……」奴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若雪……對了,自從少正死了后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也曾好幾次去喜樂樓找過她,可她彷彿如人間消失了一般,如今她突然出現,還一定要見皇上……武輕塵看向歌,百感交集。
「一個女子你們擋不住?」歌皺眉,他隱隱對這個名字十分熟悉,低喝道,「若不想領板子趕緊給寡人滾!」
「可是她說……她說……」
「說什麼!」
「她說懷了皇上的骨肉,誰若碰她就是謀殺皇子的大罪!」奴才伏地倒出為難的隱情。
武輕塵瞪大眼睛,看向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歌也愣了一下,望向武輕塵,陷入回憶,難道是那夜在喜樂樓……
他在回憶,他的神情告訴她,這一切不是空穴來風,不是全然虛構,難道他和若雪之間……武輕塵猛地站了起來,陰冷著臉行禮告退,「既然皇上還有事要辦,輕塵先行告退。」
「等一下。」歌拉住武輕塵,看到她一臉吃醋的樣子,嘆氣道,「你不信我?」
武輕塵緘默不語。
「宣她見寡人!」歌重重地拉著武輕塵的手腕,不容她逃避。
幾分鐘后,若雪隨奴才進到御花園,只見她一身淡藍色長裙,裙裾上綉著點點紅梅,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細細纖腰系起,雖然容貌依舊,可傷痛過後的痕迹是掩藏不了的。武輕塵剛想張口,她的視線卻移開了她,只是望向歌,眼底充滿了思念和溫柔之情,「皇上,若雪終於見到你了。」
「你是如何找來的。」歌壓眉,當時他去喜樂樓並未亮明身份,如今在深宮她又怎麼知道他當了皇上,還尋了過來。
「皇上當時在床榻之上遺落了這個。」若雪攤開雙手,上邊是歌隨身攜帶的玉佩,「若不是若雪有這個,恐怕腹中的孩子便要沒有父親了……」
武輕塵看到她的手輕輕撫摸小腹,臉頰泛紅,心緊緊地縮成一團,她表現出來的欣喜害羞絕不是本意,在她身上能看到曾經自己的影子……對少正死心塌地的若雪怎麼會主動靠近歌……除非她想……
「那晚……」歌眉頭深鎖,他記得他爛醉如泥去到喜樂樓,被她帶到了香房內,然後……
「那晚皇上對我……若雪雖棲身喜樂樓,可從來是賣藝不賣身,第一次皇上來喜樂樓時找的傾城姑娘,相信對若雪也有所聞……」
「輕塵我……」歌見武輕塵起身要走,拉住她,迎上她冰冷的目光又實在是語塞。
「皇上還想解釋什麼?」武輕塵冷冷一笑,「皇上處理這種家務事,輕塵實在不宜在場,哦對了,輕塵要恭喜皇上喜得龍子了。」
歌無法解釋的憋悶因為武輕塵的話激得反倒慢慢平復下來,一股氣梗在咽喉,雙手背在身後望向她,不管不顧地對掐,「你說的對,寡人喜得貴子實在是應該慶賀,來人,宣太醫,若若雪姑娘當真身懷有孕,就封她一個夫人,擇日入住後宮!」
兩個有氣的人誰也不肯讓誰,互相望著對方,眼神犀利。
唯有一人的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得逞笑意。
武輕塵回到寢宮,不肯進食,將奴婢們都趕了出去。她是又氣又恨,氣那時自己親手將歌推開,將他推向了別人的懷抱,氣歌不理解自己心裡對他的在乎而和她對著來;恨自己的不冷靜,恨當時沒能照顧好若雪,更恨讓曾和自己情同姐妹的若雪對自己心懷恨意。
在又氣又恨之間,武輕塵慢慢地平和下來,其實她心裡很清楚,不應該怪歌。那只是一個意外,關心則亂。
只是這個當口,誰也無法拉下臉來說一句抱歉。如果我們能真的舉重若輕起來,至少在表達上,該有多好。思念像極光,照射在心裡的人兒所在的地方。
聽聞太醫給若雪把脈,果真有孕,歌立刻此風她為雪夫人,賜居風華閣。
朝野上下本來就對歌親自照料四皇妃之事頗有微詞,也有朝臣勸歌選秀來充盈後宮,若雪的到來,正好解了歌的為難之處,也寬慰了朝野上下之心。雖然若雪來自民間,且來自赫赫有名的青樓,可她潔身自好的風華絕代之名為她添光不少,也能堵住幽幽眾人之口。
彷彿是故意給她看的一般,風華閣夜夜笙歌,歌再未來看過她。
若雪,若你是想奪走我心愛的男人,來懲罰我令少正冤死的罪過,你做到了。
這日武輕塵靜坐在涼亭里,看著亭外的三色堇緩緩開花,風一吹,花又落了。
「四王妃坐在這裡是賞花嗎?」
武輕塵抬起頭,是聖寵正握的雪夫人攜兩個貼身婢女緩緩進亭,「還是……孤芳自賞?」
昔日情深的姐妹,現如今說話都帶著刺,武輕塵苦苦一笑,啟唇道,「我們許久不見,可否單獨講些體己話?」
若雪冷著臉,退了婢女。
武輕塵給她倒水,「這是梅子茶,身懷有孕的人胃口不好,喝這個最能開胃。」
若雪看向她推過來的水,沒動。
「若雪,你不該把自己送進宮來,若是少正在天有靈,他希望的只是你快樂。」武輕塵抿了一口茶,終於提起了這個帶著傷痛的名字。
「那日,你為何不來救他,你甚至連送別都沒有。」說到這個,若雪依舊咬牙切齒,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天在高台上看到的一切,每晚躺下都脫離不了這個噩夢!
「你以為我不想救他,我用盡了所有我能用的方法,可最終還是……」武輕塵說到這裡感覺到小腹動了一下,她努力地揚起微笑,「我不去送別,是因為我不想看到他離我而去。」
「可你知道嗎……我親眼看到他身首異處……那一刻我就發誓,我要讓殺他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閉上某眸,那一幕幕的傷痛像魔鬼一樣地纏繞著若雪。
「不關歌的事,你別傷害他……」武輕塵嚇地面色瞬間就白了,她本以為她只是想奪走歌而懲罰她罷了,沒想到她想要的是歌的命!
「怎麼,你也會害怕嗎?你怕你的歌死嗎?」若雪看著被嚇得呆若木雞的武輕塵,狂笑 一聲,「現在你懂我的心情了嗎?因為你,少正無悔地全心全意幫你,我愛屋及烏地也附上我的力量,可你卻讓他死得那麼慘……那麼慘……」
武輕塵能感覺到她心底的恨意,不比見靈公主的少,見靈已經被孟長安帶回了明宛國,她由衷希望見靈能夠在孟長安的陪伴下銷毀恨意,平靜生活。可她……威脅到的是歌的性命……她看到若雪一步步地逼近,她眼底燃燒的仇恨灼熱得可怕……
這時餘光處只見歌正往這邊走來。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武輕塵的腦海,便再也停不下來,她轉頭看著歌越走越近,手緩緩地挪到小腹處,一咬牙拽過若雪的手,大叫一聲,「雪夫人不要——不要——啊——」
武輕塵踩空台階,重重地摔了下來,歌在不遠處看到武輕塵被若雪「推搡」的全過程,他趕到她身邊,只見她疼地滿臉蒼白,雙腿間緩緩有血流出,嘴裡不時地喊著,「皇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快,宣太醫——」歌抱起武輕塵,用餘光剜了一眼呆站原地的若雪,匆匆趕至寢殿。
孩子才剛滿三個月,踩空台階,摔得不輕,已然滑胎,回天乏術。太醫稟報歌時,歌踹開他們,走進內殿抱起床榻上淚如雨下的武輕塵,拚命地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我們以後還會再有孩子的……」
「對不起,我沒保護好我們的孩子……」武輕塵瞪大眼睛,淚眼朦朧間彷彿能看到孩子天真無邪的可愛面容,她死死地拽著歌的肩膀,心痛難當,為了他的性命,她必須要捨棄掉這個孩子,只有用這個孩子的性命才能讓他遠離若雪帶來的危險。為了那段不能說的過往,她只有這麼做……
孩子,對不起……
歌,對不起……
若雪,對不起……
因為若雪腹中懷有孩子,歌大怒地本要將她賜死最後還是改為了幽禁風華閣,老死宮中,待孩子生下來后交由未來皇后撫養。
冬末初春時,武輕塵偷偷地去探望過若雪,但她拒絕相見。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當武輕塵守在風華閣外,焦急地來回躊躇,終於聽到孩子呱呱墜地的聲音時,她欣喜地跪地感激上蒼,親手抱過奶娘抱出來的孩子。
孩子很可愛,像極了若雪。就在她準備抱孩子給歌看時,聽到風華閣里的一聲哀嚎——
「不好了,雪夫人服毒自盡了……」
武輕塵踉蹌了一下,差點沒有站穩。依稀記得初次見若雪時,她是一個溫柔如水一樣的女子,不曾想少正的死讓她的性子變得如此剛烈,她甚至決絕地不願給一個機會,給她一個說對不起的機會……
一行熱淚從武輕塵眼角滑落,滴到孩子稚嫩熟睡的面龐上,驚醒了他,孩子嗷嗷大哭的聲音響徹雲霄,彷彿是在為親娘悲鳴。
若雪,原諒我的自私,為了歌,我別無選擇。我會好好地照顧你的孩子,望你在天上能遇到少正,告訴他,我很好,我會努力地過好之後的每一日。
長城之上,武輕塵把孩子輕輕地放到歌的懷裡,逗他粉嘟嘟的小臉,眼裡儘是做母親的渴望和慈愛,「他很漂亮,今後一定是個美男子。」
「給他取一個什麼名字好。」
武輕塵想了想道,「希樂,如何?」
「希樂……」歌微眯起眼眸,望向遠方,「希望,快樂……」
「他的母親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吧。」武輕塵垂下眼眉,手不自覺地附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今日起,由你做他的母親。」歌把希樂放還到她懷裡。
「我?」武輕塵一怔。
「寡人的身邊是時候需要一個皇后了……」歌意味深長道。他已選好了朝中御史大夫夏言之,擇日宣布四皇妃已殞,武輕塵更名為夏如,為夏言之的侄女,選進宮中為後。這個世上再無武輕塵。
武輕塵靠在歌的身旁,懷裡抱著希樂,終於,她真真實實地感受到幸福是何滋味,如此踏實,有把握再也不會溜走的安穩。兜兜轉轉,她還能與心愛的人相擁看遠處山河,眺望美景,實在是上天饋贈。
只是她沒有看到歌臉上掩藏的淡淡憂傷,那日滑胎,太醫告訴他,大量失血傷及內里,她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輕塵……我們以後只要希樂這一個孩子好不好?」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你受分娩之苦啊。」
「可是你是皇上,皇子自然是要越多越好啊……」
「那我豈不是要後宮三千才行?」
「你敢……」
「我怎麼不敢……我可是皇上。」
「我可是皇后……」
「唉,家有悍婦,為夫不幸啊……」
「你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