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武輕塵從喜樂樓的後門出去,回想起白少正方才說的話,陷入了沉思。白少正現在是通緝犯,露個臉,隨時都會有被官府抓捕的麻煩。首當其衝地是要解決他這個問題。可是該怎麼銷案,才能讓白少正在世人面前死去呢?
這時,那種背後有雙眼睛的感覺又來了,武輕塵走的慢些,那感覺就停住了,若走的快些,那感覺就追的飛快。她回頭,便沒了影蹤。待她到了茶樓,猛然抬頭,便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高高在上,抱著胸,犀利冷漠的眼神如飛天利爪牢牢地抓住了心跳,武輕塵全身僵硬地看著那張臉,心裡漸漸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又飛快地按下,生怕被這雙利眼看穿了。
噩夢之所以是噩夢,便代表了此生追隨的不可甩棄。
就不該有這樣輕易的念頭,以為一場大火,便隔阻了前世今生。明宛國里的一切,孟長安是不會放過她的。武輕塵認命地看著他飛身到自己面前,低聲道:「小主。」
武輕塵看著他,冷笑了聲:「唯命,你就這樣不肯放過我嗎?」
「唯命不敢。」他作揖道:「唯命的命是皇上救的。」
武輕塵自嘲自己怎麼會暫時忘了他不過是一個軀殼,一個沒有思想沒有感情只有使命在心的軀殼而已。
「孟長安還知道我活著嗎?」武輕塵瞥他。
唯命微微一頓:「……皇上還不知道。」
武輕塵冷冷地轉身:「希望你暫時不要告訴他。」
唯命道:「唯命不敢。」
武輕塵咬牙狠狠地瞪他:「我知道你的尋人技術天下第一,可若是你說了,我會讓你找到我的屍體,要不要試試?」
唯命的眼眸變得深邃,他微微皺眉猶豫了片刻,最後拱手道:「……是。」
武輕塵轉身離開,她只覺得背後又恢復了那種磨人的監視,不管走到天涯海角,彷彿就是死了也絕不會輕易甩掉的監視。可極度的厭惡中,不由地從心飄出了一個思緒,極力提醒自己不要回頭,生怕被看穿。
回到皇宮,見靈公主早已經更衣翹首以盼地站在殿門口,見到武輕塵回來了,迎上來問她為何方才在 街上匆匆不見了蹤跡。武輕塵早已想好了回話,答道看到了一個姑娘的頭釵甚是好看,便忍不住追了過去。
單純的見靈公主聽到這話便相信了,只是柔聲責怪了幾句,也便沒事了。
倒是武輕塵看見見靈一臉嬌嫩神色,似是遇到了什麼好事,時不時地倚著門窗便出神地笑,又或是坐著把玩著瓷杯,抿著嘴唇偷偷地笑。在武輕塵喊了幾聲「公主該用膳了」后,只聽一聲啪嗒,見靈終於嚇地緩過神來,看到武輕塵望著她頗有深意地挑眉,跟前是掉在地上的勺子。
「公主,該用膳了。」武輕塵緩緩道。
「哦……這麼快……」見靈望向外邊的朝霞漫天,低聲呢喃。
「公主想了什麼樂不可支的事想了整整一天,這時辰恐怕是早已忘記腦後了。」武輕塵將新的勺子放進見靈的手裡,輕輕地說道。
武輕塵害羞地低下頭,看了看四下的奴婢,揮手示意下去,只留武輕塵一人在廳里,她拉了拉武輕塵的衣袖,壓低聲音道:「輕塵,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武輕塵一怔,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是怔怔地問:「喜歡上了一個人……」
「他是一個俠客,一個風流倜儻的俠客,遠遠地站著,讓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抱著我飛過街上的人群,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梔子香……輕塵,我的心直到現在想起來還是怦怦直跳,這,這是不是就是喜歡呢?」
見靈的目光灼灼,連手心都是微微發燙的。武輕塵見她這般的眉飛色舞,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只是木木地點頭。她的內心沒有答案,她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不知那種怦怦直跳的感覺是怎樣的,只是一個下午,不知見靈遇到了怎樣的奇遇,竟讓她喜歡上了一個俠客,武輕塵只得催促她快些用膳,趁著暗去的黃昏,踏著閑步走出了殿外。
就在武輕塵脫掉鞋子,在石子路上出神地來回走時,只覺有人用石子砸中了腦袋,吃疼地哎呦了一聲,回頭,是二皇子。她彎下腰拿起鞋子便想走,二皇子飛快地迎了上來,英氣十足的臉頓時拉長:「幹什麼?看到我就想跑?」
「見過二皇子。」武輕塵硬著頭皮給二皇子歌作揖,將鞋子往身後躲了躲,「上次是我魯莽不甚衝撞了二皇子,還請二皇子大人不計小人過……」
「在你眼裡,本皇子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嗎?!」二皇子不悅地挑眉瞪她。
武輕塵沒想到自己虔心的道歉,竟成了門縫裡瞧人,暗嘆這是真真魯莽了,想著怎麼圓話,不想聽他擺擺手道:「算了,你跟本皇子過來。」
二皇子霸道地拉著武輕塵的手腕,走向御花園那邊。他的手很溫暖,勁很大,捏的骨頭微微有些疼,但是武輕塵看著他的背影竟有一種被寵溺的感覺,這種感覺猛地將她驚醒,轉眼間已到了御花園的橋上。
二皇子說道:「陪我釣魚。」
「釣魚?」不敢相信,他這般孩子氣又霸道的爺,竟會喜歡釣魚這種枯燥又沉悶的活。武輕塵見早已擺好的魚竿和凳子,哭笑不得。
「對,釣魚,坐這兒!」不由分說地,二皇子將武輕塵摁到左邊的凳子上,將魚竿塞進她的手裡,自個兒在右邊坐下,滿臉得意地拿起魚竿,將魚餌勾上,投擲湖裡。他是二皇子,自個兒就是見靈公主身邊的一個婢女,怎麼看怎麼還是聽話比較好。所謂既來之則安之,武輕塵伸手去桶里拿魚餌,不想被狠狠地打了一下。二皇子摸了摸鼻子:「誰叫你拿的?」
「不是說要釣魚嗎?」
「本皇子釣魚可以拿魚餌,你,不,可,以。」他眼底鑽出孩子氣的邪笑,歪了歪腦袋。
這擺明是欺負人,武輕塵瞪他的側臉又不好發怒,只好輕聲說是,把魚竿扔進湖裡,學起了姜太公釣魚,聽著身旁某人努力壓抑的笑聲,想著該怎麼教訓一下他,望著湖上的倒影,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過了一會兒,二皇子餘光偷偷地瞄身邊的人,怎麼感覺沒了聲響,慢慢瞥過去,她竟睡著了!難不成釣魚真的那麼苦悶?他望向她,只見她輕輕地托著腦袋,一張如雪的臉,精緻的五官恰到好處地寧靜著。他出神地俯過身,慢慢地靠近她,彷彿小心翼翼地踏進了仙境,心跳加快地不由自己。偏偏這時,武輕塵猛地睜開眼睛,將他嚇了一跳,她輕輕地一推,只聽撲通的一聲,他掉進了湖裡,驚起魚兒都嚇地四下跑開。
「武輕塵你!」這回不是釣魚,而是釣了皇子。
望著水草成了發簪地戴在了二皇子的頭上,武輕塵再也忍不住撲哧地笑了起來。「哎呀,二皇子你沒事吧?奴婢這就找人來救你。」
「武輕塵你別走!你給本皇子站住!你給我站住——」
不遠處,一個身影很快隱匿。
武輕塵一邊跑一邊笑,在快要到靈秀宮的時候停下稍作休息,出神間聽到身後一個冰冷的聲音低聲響起:「什麼事這麼好笑。」
武輕塵趕緊作揖恭敬道:「參見三皇子。」
三皇子不叫她起身,只是俯下身貼在她耳邊道:「你不知道你笑的樣子很媚惑人嗎?」
武輕塵很不習慣他這樣不陰不陽的腔調,起身微微後退。他直起身並不介意,繼續說道:「你果然是個不一般的女子,才進宮沒幾天,就能迅速親近了見靈和歌,方才還把堂堂二皇子推進了湖裡……聰明,冷靜,偶爾還刁蠻一下。」
他的心思如大海,不是可以輕易揣摩的,每一句說出口的話也總是話裡有話,讓人不敢輕易介面,武輕塵只好保持緘默。
「你還記得在府里我問過你一個問題。」三皇子問道。
「記得。」
「那你可還記得你是怎麼回答我的?」
武輕塵抬起頭,勇敢地望向他的雙眸點頭說記得——
「你願意把命交給我嗎?」
「願意。」
「很好。」三皇子眯眼道,隨後從懷裡拿出一個玉鐲,賜給她:「這是你娘家人托本皇子帶給你的鐲子,給你送個念想。時候不早了,見靈公主該是要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武輕塵接過鐲子恭敬地說是,隨後離開。
是夜,武輕塵回到自己房間,將鐲子拿出,將早就從園子里撿來的石頭包著布將它砸開,裡邊有一張紙條:偷兵符。
金嶺國有三支軍隊,要想調動三支軍隊,需要如天兵符。這如天兵符被分割成了四塊,四個皇子一人一塊,四塊拼湊完整才能支配這三隻軍隊,這是皇上為了防止兵變這樣刻意為之的。
看來三皇子想要的是那個皇位。
武輕塵出神間,門這時被推開了,是奴婢麗珠。武輕塵迅速將紙條握進手裡背後背去。麗珠見武輕塵神色有些慌張,桌上又放著一個被砸斷了兩半的鐲子,不禁挑眉:「輕塵,你這是在做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麗珠顯然不信她的話,瞪眼道:「你背後藏著什麼東西?!」
「都說了沒什麼。」武輕塵冷冷地說,預備把紙條撕毀,麗珠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搶過,
「你給我拿過來!」
「你!」糟糕!她已經打開了紙條,武輕塵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她居然瞪眼道:「我還以為你偷了公主什麼金銀珠寶呢,一張破紙條?!上面寫著什麼?該不會是哪個小太監寫給你的情詩吧?」
「你……」武輕塵怔住,難不成她不識字……
「得得得!瞧你那破樣子。公主喊你呢。你趕緊去吧。」麗珠沒好氣地將紙條揉成團扔回給武輕塵,給自個兒倒了杯茶。
武輕塵還沒反應過來,仔細打量麗珠的神情,確定她是真的沒看懂紙條上的字,這才奔出了房門,將紙條塞進了嘴裡咽了下去。這都是些什麼事……若方才那三個字……
武輕塵有些后怕,性命彷彿就這樣會在不經意間丟掉,若是如此,該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父母親?
武輕塵使勁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還要去見公主呢。
當武輕塵進了殿,見靈歡快地迎了上來,說道:「輕塵,你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吧。」
「這不好吧……公主和奴婢……」
「什麼好不好的!這是本公主的命令!」見靈說著吩咐侍女們都去準備,然後拉著輕塵進了裡屋小聲說道:「輕塵,你明天兒準備準備,我們出宮去。」
「出宮?」武輕塵輕聲道:「公主你又要出宮?」
見靈面泛紅光地點頭。武輕塵頓時瞭然:「是去找那個心上人?」
「誰說本公主……」見靈反應過來,「好啊,輕塵,你敢取笑我,看我不打你!」
「公主饒命……」
殿內燈火通明間,見靈公主和武輕塵歡快打鬧時,彼處女婢的住所發生了一樁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