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時候,武輕塵只吃了幾口,懶得理會幾位夫人意無意投來的犀利目光,拿了幾塊芙蓉糕出了來。王府的後花園是個雅緻的地方,幾座堆砌的假山後隱著一條蜿蜒的木橋,橋下的白色荷花時而飄向遠方,時而飄向岸邊。岸邊的幾棵梨花樹已長得很高,到了梨花散落的季節,站在橋上,梨花便像白雪紛飛般下來。


  武輕塵不禁有些出神,她想起了極愛梨花的母親,父親引進各種品種的梨花樹供母親欣賞,父親極少有閑暇之時,可若是得了空,定會坐在梨花樹下讓母親舞上一曲。那情景,彷彿年歲皆老去,它依舊在那裡靜好如初。


  「飯菜不合胃口嗎?」


  武輕塵回過神來,是公子天。洗盡趕路塵灰的他,更加英俊,但也更冰冷了。她不知,他已站在橋尾看她好久了,該怎麼形容這景象呢?她水藍色的裙擺隨風輕輕擺動,純白的梨花花瓣掉在她頭上,掉在她香肩,掉在她腳旁。如仙子步入了這凡塵,美得別具一格。不多言的公子天才會忍不住靠前說話。


  武輕塵眨了眨眼睛,笑說怎麼會。


  他不再言語,站在她身旁,靜靜地看著遠方。武輕塵將手裡的芙蓉糕又塞了一塊到嘴裡,說道:「不知公子將我帶來這裡,我能為公子做些什麼?」


  他轉頭看向她,似在打量她問這話的誠意究竟有幾分,半晌終於說道:「我要你為我做的是性命攸關之事,你可願意?」


  他話里分明有話,且又不願說透,武輕塵沒有接話,只是勇敢地迎上他犀利的目光,他邁小步,逼近她,伸手抬過她嬌俏的下巴又說道:「你願意把命交給我嗎?」


  命?那一夜,火燒下了窗柩,黑紅的火焰直逼她的眼眸,她以為自個兒是必死之人了,想著馬上就可以見到地下的父親和母親了,便不害怕了,甚至有著殷殷的期盼。而,自己被師父救了下來躲過了一截,如今不過是為了要完成的使命,苟且偷生之人罷了,又怎會怕呢?


  武輕塵道:「願意。」


  他放開她,轉過身去:「三日後,隨我進宮。」


  武輕塵隱隱覺得公子天的手在自己的腰帶上停留了片刻,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個兒腰帶上的玉鐲,抬頭:「小偷!把玉鐲還給我!」


  公子天側過臉:「我先幫你保管,怕你反悔。」


  望著他大步離開,武輕塵懊惱地想起方才定是太想念父母時,拿過它來看,被他發現這定是對她極其重要的東西,才被他鑽了空子。可恨!真是個卑鄙的小人!不過,這也提醒了她,她已經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了,在外面辦事一定要更加謹慎小心才是,否則失了性命是小,完成不了心裡的使命是大。


  這時,雪兒高喊著小姐正欲跑過來,被帶著幾個丫鬟前來賞花的雅夫人給攔了下來,武輕塵站得遠,並未聽見她們說了什麼,但看一臉委屈的雪兒跪在那邊,一旁的雅夫人頤指氣使,那一身紅衣像團邪火,便也猜得出是怎麼回事了。武輕塵靜靜地看著雅夫人走了過來,雪兒隨後用跪的方式往這邊挪了過來。方才用膳時,雅夫人就借故踢了自個兒好幾腳。武輕塵想起被公子天給偷去了玉鐲,暗暗地心生一計。


  武輕塵俯在橋上,趕緊取下頭上的玉簪,然後將它丟到了湖水裡,一邊用余瞥著向她走來的雅夫人。


  等她靠近時,武輕塵卻突然著急地大叫道:「哎呀,王爺剛送給我的玉簪哪,都怪我不小心,怎麼就掉湖裡了呢!王爺剛送的呀……」


  雅夫人見她慌裡慌張,提高細嗓子說道:「喲,只道是誰呢,這不是武姑娘嘛!這是怎麼了呀?」


  武輕塵裝作沒有聽見,一臉著急地重複著剛才的話。


  雅夫人見武輕塵不搭理她,本欲發火,可聽武輕塵這番話,心裡倒竊喜了一下,但很快便反應過來:「什麼?王爺送你玉簪?」


  雅夫人容貌倒是美麗,只是這脾性顯得她小家碧玉。武輕塵佯作反應過來,急忙作揖:「王爺方才拿了一個玉鐲和玉簪過來,讓我挑選。那玉鐲子通體的白,如在寒窯里躺過七七四十九天般地,不大喜歡。而我見這綠色玉簪,色澤剔透極配我平日的妝發,便要了來。王爺說剩下的那個玉鐲再送去給雅夫人您,不想我這笨手笨腳的……」


  雅夫人已聽明這話中的意思,思及公子天讓她挑剩下的才送給自己,心裡不快極了,礙於丫鬟們在旁,不便發作,冷笑道:「這好辦,雲兒、翠兒、霜兒,你們留下來幫姑娘撈玉簪。楚兒,我累了,陪我回去。」


  丫鬟們應諾。


  見雅夫人負氣而去,武輕塵便讓雪兒趕緊起來,雪兒揉了揉生疼的膝蓋,小跑過來,說要幫著一起撈玉簪,卻被武輕塵拉住先離開了。


  雪兒得知武輕塵這使了個小道讓雅夫人跳,開心之餘不免有些替武輕塵擔心:「小姐,你這樣做……雅夫人會不會報復你啊……」


  武輕塵不答反問:「依你看,雅夫人的脾氣可有自個兒拿捏分寸的可能?」


  雪兒搖了搖頭。武輕塵心底暗喜,那玉鐲子肯定能從公子天那兒要得回來,並且很快的。


  書房裡,蕭管家微微垂首,等候公子天的指示。方才他稟報了在他離開后,後花園發生的事。公子天的神情雖無變化,但還是隱約感覺到來自眼底的笑意。這時,老遠地,便傳來了雅夫人吵鬧的聲響,儘管守在外邊的家僕一再地說明王爺說了不許任何人打擾,雅夫人還是嚷嚷著推開了門。


  蕭管家恭敬地喊道:「雅夫人好。」


  雅夫人瞥了一眼蕭管家,沒好氣地說:「王爺……王爺不許任何人打擾,難道雅雅也是任何人嗎?!那蕭管家,蕭管家怎麼會在這裡!」


  公子天怒喝道:「你是越來越放肆了!」


  雅夫人嘟嘴地一跺腳,往紅木椅子上一坐。公子天看了一眼蕭管家,示意他離開。蕭管家將門輕輕帶上。雅夫人,名蕭雅,是蕭相國的三女兒,蕭家在金嶺國是重股之臣,蕭雅之父稱相,她便是相府的三千金。所以儘管她刁蠻任性,脾氣火爆,公子天頂多只能輕聲呵斥,隨後還要哄她一哄,順她一順。


  公子天走過去,輕嘆氣:「怎麼了?找我有事嗎?」


  雅夫人道:「王爺,你不是有東西要送給雅雅嗎?怎麼?就忘了?」


  公子天疑惑道:「什麼東西?」


  「就一個手鐲啊!」雖然是被武輕塵那小妖精給揀剩下的!但是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一定得拿回來。


  「手鐲?」


  雅夫人見公子天不停地打馬虎,著急地站起身,不慎瞥見了書桌上的玉鐲子,欣喜地跑過去拿起:「就是這個啊!王爺你好壞,都要送給雅雅的,怎麼還藏著掖著呢!」


  公子天挑眉:「你怎麼知道這個是送給你的?」


  雅夫人自鳴得意地嘟嘴,將玉鐲放進腰帶里,不忘撒潑道:「王爺,這次雅雅就原諒你!若是下次有了東西要送,王爺可得第一個給雅雅挑!可不能給別人先挑,不然雅雅會生氣的!」


  說畢,雅夫人便走了出去。


  公子天看著雅夫人形色匆匆地往武輕塵的廂房走去,嘴角露出狡黠地一笑,沒想到武輕塵除了有仙人般的清麗容貌,還有過人的智慧。才不過轉眼的時辰,她就可以輕鬆地拿回去她想要的東西。本以為她會偷偷地來拿,沒想到卻懂得藉助他人的氣性,而不用自己出面。而她來這王府也不過是一個下午的光景。


  雅夫人來到武輕塵的廂房,開門的是雪兒,她推開雪兒,徑直到了裡屋,武輕塵正在喝茶,見雅夫人便起身作揖:「雅夫人這是所為何事?」


  「玉簪呢?」雅夫人是個急脾氣的主,才沒空閑和武輕塵顧左右而言他。


  武輕塵作不明白狀,從懷裡拿出亞服人的丫鬟雲兒從湖裡撈起方才送過來的玉簪,只見雅夫人一把搶過,並將玉鐲拍在了桌上道:「沒有人敢搶本來屬於我的東西!別說本夫人欺人太甚,這被你揀剩下的東西,現在就歸你了。」


  說罷,便轉身離去。


  「雅夫人!雅夫人你怎麼能……」武輕塵裝模作樣喊了兩句,見雅夫人已經走遠,示意雪兒把門關上,急急地拿過玉鐲端詳了一番,是自個兒的玉鐲,完好無損。雪兒和武輕塵相視一番,隨後撲哧地笑出了聲來。


  雪兒目光炯炯:「小姐你真是聰明!就這樣雅夫人居然主動把玉鐲子給送了回來!」


  武輕塵笑著將玉鐲子重新用紅繩系回了自己身上:「依她的脾氣,定會去找公子天要那被我揀剩下的玉鐲子,所以我才能這麼快失而復得,還真得謝謝了她。」


  雪兒點頭笑,又道:「只可惜了那玉簪子。」


  武輕塵道:「可惜什麼?街攤上買的,你若是喜歡,明兒個我便買個來送你。」當時就見這簪子不錯,花了一點碎銀子買了來把玩,沒想到倒救了自個兒的玉鐲,那玉簪是贗品里的上乘色,一般人第一眼很難看出真假來,也能糊弄那雅夫人一段時日。


  隨後推門進了來的花之見武輕塵和雪兒都笑成了一團,便問發生了何事。雪兒剛欲說,被武輕塵截了口道:「沒事,就說著街上的好玩之事罷了。商量著改明兒給你們帶些首飾來。」


  「那花之先謝過小姐。」說罷,花之拿著水盆進了去。


  不知為何,總覺得花之是個有心事的、不尋常的丫鬟,不像雪兒這麼簡單單純會說笑。武輕塵有些不喜歡她。


  雪兒是個聰明的丫頭,她道:「小姐,該睡了。」


  武輕塵點點頭,招她過來,輕聲道:「你去給我弄套男裝來,我明日要用。」


  「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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