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說了愛之後
內容簡介
深植在都華央心中的綠色大門,總是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在撲朔迷離的愛情里唯有看得透徹,愛,才能談得明白。
大學第一次的戀愛經驗以遭到背叛畫下句點,從此,都華央對感情雖仍抱持著憧憬,但不信任與迷惑卻在同時在心裡拔河,她不明白到底戀愛該是什麼模樣,是必須專一致志,還是本應遊戲人間。
不明白,只好將自己暫時封閉在對感情無欲無求的世界。
好友紀牧唯看不慣都華央將自己鎖起來,不碰觸,只怕再次受到傷害,她討厭總是把心收起來的都華央,對她來說,每一次的戀情不管失敗與成功,至少都經歷過,不會在人生中留下任何遺憾。而都華央見紀牧唯猛烈的愛情攻勢不僅使自己陷入瘋狂的感情中,兩人之間的友誼也因為價值觀的不同產生裂痕。
文質彬彬的溫立言是公司備受大家喜愛的主管,身為助理的都華央在近水樓台下,逐漸產生好感,就在一次工作上的失誤兩人拉近了距離,卻在要再更接近彼此時,擱淺在記憶深處的綠色大門再次浮現。像是警告,又像是預言的大門,又再次成為都華央的噩夢。
多年未見的高中同學們,在一場同學會中相逢,重新認識了單定一。同樣離鄉背井獨自一人北上工作,讓兩人有了共同話題。或許是有著相似的成長背景,都華央對單定一打開心扉,近一步踏入彼此的生活圈,成為不是情人卻又有著情侶間的親密無間。
不管是好友紀牧唯、上司溫立言,還是不知該如何定義關係的單定一,在交友圈與工作上逐漸感到失落與不知所措的都華央開始經營部落格,化身為現代叢林中彷徨無助的毛毛蟲小姐,將自己的心裡話抒發在專屬的部落格里,期待著能夠從中理出困頓在心中的矛盾情感。
關於作者
尾巴Misa
雖然喜歡皆大歡喜就算過於童話也不要緊的結局,但卻偏向寫帶著遺憾的故事,認為這樣比較貼近真實。
熱愛驚悚懸疑不愛鬼片,卻寫了不少靈異小說;對愛情哭點超高也不易感動,卻寫了許多愛情小說。
理性現實卻又不切實際的矛盾金牛,今天也會繼續固執的寫下每一個值得反覆回味的故事。
尾巴近日新書在金石堂與博客來均有相當亮眼的成績,其他作品也在金石堂暢銷榜上前二十名。
自
序
大家好,很高興尾巴又再度和大家見面了。
這篇《說了愛之後》其實早在兩三年前就已經構思好故事內容,一直想寫,卻一直沒機會寫,沒想到真的寫出來並成為你們手上這一本書竟也過了好幾年。
話說,這本書設定為「都市愛情」,其實我一直很疑惑,所謂的都市愛情到底是怎樣的故事呢?
也許和以往所創作的愛情小說最大的不一樣之處,就是少了「學校生活」,這對我來說又是一大挑戰,往年所寫的幾乎全是校園愛情,就算提到出社會,校園生活也佔了三分之二。
我將故事中的女主角都華央設定為剛出社會的新鮮人,在感情上受過傷害,但她並沒有因此而害怕戀愛,我想這樣的勇氣是我們都需要的,在被傷害過後依然有前進的勇氣。
我一直想討論這樣的主題,只是不知道大家的接受程度,會不會被第一句話嚇到,當時編輯似乎因為第一句話考慮要不要十八禁呢。
關於這本書所要探討的問題,我很想知道大家的想法,也許根據性別以及年齡的不同,都會有不一樣的見解,所以很期待大家看完后和我討論。
最後,謝謝購買這本書的你們。
尾巴Misa
楔子
張愛玲這麼說過。
通往男人心的路是胃,通往女人心的路是陰道。
陰道會通往女人的心。性與愛,究竟是密不可分,還是能劃分乾淨?
都華央看著男人的背影,不禁覺得這句話可笑至極。
側身起來穿好衣服,拿起放在一旁的包,在離開房間前,床上的他翻了身。
「要走了?」他甚至沒有張開眼睛。
「嗯,明天一早要開會。」
「喔。」他的鼾聲再次沉穩響起。
都華央既不失落,也沒有不高興,她的心情很平靜,沒有任何一絲情緒,帶上了門往外走。
筆直的紅色地毯,一路通往走廊尾端的電梯,按下一樓,來到富麗堂皇的飯店大廳,擦身而過的服務人員對她親切微笑,櫃檯還有許多要入住的房客。他們是情侶、是外遇、是出差?或者就像都華央和他一樣,只是認識的朋友。
嗯,會上床的朋友。
第一章
窗口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一片黃橙橙的求職界面看得都華央眼睛發酸,她閉上眼睛,身體往後癱在椅背上,左右搖晃著自己的脖子。
吐口氣后再次往前傾,雙手往上伸了懶腰,決定先去買杯咖啡提神。
便利商店就在樓下,所以她穿著家居服,隨意盤起長發用鯊魚夾固定,踩著拖鞋啪嗒啪嗒便出了門。
從大學畢業已經三個月,但至今依然沒有找到工作,她並不是太挑、也沒有眼高手低,就只是,提不起勁。
雖然畢業於傳播媒體學系,卻花了四年才知道自己對這一塊完全沒有任何興趣,所以即使有不錯的工作機會,她也不想再多浪費時間在無興趣之物上。
這樣似乎太不知好歹,有時候連都華央自己都會這樣吐嘈自己。
一口氣在便利商店門口灌完咖啡后,用手背擦擦嘴唇,將罐子丟到回收箱內。
步出便利商店外,天空陽光亮得刺眼,都華央眯眼抬頭,用手遮去上頭光線,看了眼周遭。
她的租屋處位在商業地區,日正當中,街上滿是穿著套裝的OL以及西裝男人,他們胸前大多都掛著公司識別證,三五成群談笑風生,將附近所有餐廳以及便利商店都擠滿了。
她應該也要在此行列之中,但現實卻是穿著邋遢站在這,活像個廢柴般。
其他人早上七點起床梳妝打扮,在公交車上打瞌睡或是看書當通勤族,接著來到公司開早會,並處理昨天下班后的公事,接著中午喘口氣和同事交際感情。
當別人都在過這些日常生活時,都華央卻睡到自然醒,連睡衣都沒有換便打開筆電,一邊刷牙一邊想著,像這樣對睡到中午的罪惡感越來越稀薄是好是壞?順便敷衍地回復遠在鄉下的娘親大人說自己快要找到工作了。
一開始,當身邊所有人都陸陸續續找到工作時,她還會恐慌,還會想著自己腳步要加快,但時間久了,那種感覺越來越淡,打電話回家跟媽媽要錢也變得很自然。
不過現在站在這塊商業區,她深深感受到自己與周遭的上班族有所隔閡,雖然他們投來的眼光不是輕蔑,但都華央就是覺得格格不入。
於是她拿出手機,撥了電話給自己的好姊妹紀牧唯。
「喂,是我啦。」
「……幹嗎?」
「哇,你怎麼聽起來快死了?」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如果你一份設計圖前後被修改了三十次,但客戶依然說不清楚他們到底要什麼東西,你還會活蹦亂跳嗎?」
紀牧唯的工作是平面設計師,其中又分廣告及各種活動的主視覺及布置等,說實話,都華央也搞不懂紀牧唯具體的工作內容,只知道她時常在計算機前沒日沒夜地修修改改一堆看起來都一樣的東西,偶爾還要跑去客戶那兒看現場之類。
「嗚,聽起來很慘。」乾笑幾聲。
「你聽起來一點也不為我感到可憐,所以說,米蟲,你有什麼事情?」
「米蟲?你不過剛畢業就找到工作而已,講話口氣還這麼大。」
「我覺得這樣就很厲害了!」紀牧唯得意的笑聲依然帶著疲憊。
「我可不想把自己搞這麼累。」
「上班打卡制,下班責任制。而設計師更是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制。」紀牧唯感嘆:「所以說,打給我幹嗎?」
「就想說中午啦,你應該也休息了,反正你公司離我家不過兩個公交站,一起吃個午餐怎麼樣?」
「拜託,米蟲小姐,我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哪有空跟你悠閑吃飯。」紀牧唯微慍道:「我要掛電話了,白痴客戶兩點前要稿。」說完便真的掛斷。
「火氣這麼大。」都華央看著手機屏幕嘟囔,再次抬頭看著閃閃發亮的天空。
還有眼前那群閃閃發亮的人群,汲汲營營的社會中,好像就只有她一個人在這邊浪費生命。
也許回去后她不該再堅持用興趣找工作,而應該以專業找工作才是。
但想歸這樣想,回到筆電前,盤腿而坐的都華央還是開開關關了好幾個求職窗口,最後只選了某廣告公司的行政助理,猶豫再三后按下投履歷鍵,內心矛盾地希望不會被要求面試。
既想找到工作和那些光鮮亮麗忙碌的上班族一樣,卻又不想做著自己毫無熱忱的工作一輩子。
話說回來,她也只是不想讓自己空閑,做什麼工作又有何差別呢。
她從地板上爬起來,往一旁的床鋪撲倒,在床上滾來滾去。她不想要這麼多空閑時間,想找事情讓自己忙碌,但她失去了一些動力,對於任何事情都沒了興趣。
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閑暇時間,只要一有空,就會想起一堆令人不愉快的回憶,但時間卻是她現在最多的東西。
◆
午後的陽光從窗帘細縫間射進,屋內暖烘烘地,讓都華央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之間,她彷彿又回到綠色大門前。
她知道現在身處於夢境中,不該去開那道門,但她依舊伸出了手,去推開那越來越沉重的門。
映入眼帘的還是他們兩個,當時最好的朋友,以及最愛的男朋友。
驚慌失措的她拉起棉被,將自己赤裸的身體團團包住,包住臉,卻包不住背叛。
「男朋友」一開始的表情很是驚恐,像做錯事被抓包的小孩一般,他起身穿起褲子,再次回過頭,臉上的愧疚消失了許多,一副「對,我就是偷吃了」的表情。
如此理直氣壯。
渾厚的歌唱嗓音響起,都華央花了一點點時間才會意過來是手機,她矇矓地睜開眼睛又閉上,翻身摸著鈴聲來源處,但卻摸不到,懶得起身,她只能伸長著手找。
手機鈴聲斷了,都華央也覺得算了,打算再眯一下時,鈴聲又響起了。
嘖!
都華央惱怒地從柔軟的床上爬起,發現手機放在梳妝台上,是不認識的號碼,時間是下午四點,發現自己幾乎又浪費掉一整天,都華央翻了白眼,接起電話口氣不甚友善:「喂!」
「請問是都華央小姐嗎?」字正腔圓且聲音乾淨的陌生聲音自話筒那邊傳來。
「你是?」都華央皺眉。
「您好,這邊是禹見廣告公司,我們收到您的履歷,想跟您約面試時間。」
都華央瞬間睡意全失,瞪大眼睛懷疑自己的耳朵,距離她投履歷不過才兩、三個小時,現在就收到面試通知,這是該高興嗎?
「請說。」她拿起一旁的紙筆,簡單記錄了對方說的時間與地點,掛掉電話后依然不敢相信。
她立刻再打電話給紀牧唯,對方的聲音聽起來離棺材只差一步。
「紀牧唯,我可能找到工作了。」
「面試而已,你這麼有把握?別為這種無聊事情打電話來,我超級忙,Busy!」再一次掛斷。
雖然只是面試,但她的確這樣認為了。
她起身將窗帘拉開,感受窗外已經不刺眼的夕陽,看著下面三三兩兩的上班族,有些剛跑完客戶正要回公司,有些則出來買下午茶。
都華央環顧眼前高聳林立的大廈,雖然依然沒有熱忱,但至少往前一步了。
原來往前,只要輕按一個鍵。
◆
她在台北念大學,習慣了這裡的步調與生活,剛畢業的時候也曾考慮是否回屏東家鄉找工作,或是乾脆跟著父母跑菜市場算了。
那時令她猶豫的是住在台北的男朋友,若回去了,他們將變成遠距離戀愛。於是,她用很多理由說服家人,叨絮著像是台北工作機會比較多、認識的人也會比較多等等。
父母同意了,她更是高興,她永遠記得自己帶著雀躍的心情來到男朋友的租屋前,那綠色大門后,滿載著屬於他們之間的回憶。
她對這段戀情充滿著希望與幻想,這不是她的初戀,她卻表現得如同初戀,像是認定對方似地,天真地以為自己會嫁給他。
學生租屋的隔音不是很好,她可以稍微聽見屋內的嬉笑聲,都華央以為是電視的聲音,正想按下電鈴時,卻聽見了不尋常的聲響。
她皺眉,起了疑心,放在電鈴上的手指停頓,決定拿起自己的備用鑰匙。
不會的,不會是她想的那樣。
在插入鑰匙之前,都華央依然如此相信這段愛情。
最後終於明了這全是自作多情。
男朋友那幾乎沒有愧疚的神情歷歷在目,將近四年的感情與信任在那一瞬間瓦解,雙重的背叛來自最好的朋友。
躺在床上的女人,是都華央大學四年來最好的朋友。
跌破紀牧唯眼鏡的不是這些背叛,而是都華央選擇平靜的方式離開,紀牧唯一直碎叨著,當時都華央應該大吵大鬧,搞得所有人都知道那女人爬上別人男友的床,還有男朋友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醜事。
都華央在腦中早已經鬧了千百回,但現實中的她只是冷著眼進到屋內,收拾自己的東西,在這個過程中,床上的「好朋友」一次也沒露出頭,而所謂的「男朋友」點起煙,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她收拾東西。
最後都華央在離開房間前,將備用鑰匙放在鞋柜上面,同一時間,床上的女人哭了起來,斷斷續續說著:「對不起。」
都華央沒響應,關上門后拎著包,騎著機車離開那地方,一路上她回過頭好幾次,覺得剛剛像是作了場夢。
而事實上,那一幕也的確在未來成了夢魘。
都華央必須將手伸入口袋內,確定摸不著備份鑰匙,並且看到腳踏板上面的包,才能提醒自己,剛剛的一切都是真的。
當她停在紅燈的十字路口時,想起了剛才好朋友的眼淚。
在最後關門時,她的「前」男友對床上的女人露出疼惜的表情,走過去安慰她。
哭什麼,該哭的是她嗎?
該哭的難道不是自己嗎?
但又為什麼要哭?
為了兩個背叛自己的人哭什麼呢?
她該大哭一場,但她流不出眼淚,不明白為什麼,胃部上方傳來悶痛,一路攀升來到了心口,每心跳一下都是疼痛。
忽然間,她呼吸不過來,像是氣喘一樣,渾身開始顫抖。
紅燈轉為綠燈,後面的車子按了喇叭,她嚇了一跳,連忙用力催動油門,竟然就這樣摔了出去。
在受傷的那幾天,前好朋友與前男朋友連聲慰問也沒有,但都華央也不需要,只是在她心裡隱隱約約有那麼一點期望,也許會因為自己受傷而讓他有些罪惡感,也許會因為這樣而來跟她談談。
但什麼也沒發生。
經過這件事後,她留在台北的理由算是沒了,但她還是選擇留下。
因為若走了,不就表示她逃避了嗎?
這是她心中的一個想法,雖說去與留早就沒意義,但她還是給自己預設立場。
所以她留下了,卻像攤爛泥。
不過今天開始會不一樣,她已經往前了,雖然她找的工作和專業無關,但至少努力踏出第一步。
◆
站在衣櫥前看了好幾遍,最後拿起黑色窄裙與白襯衫,一百零一件的正式服裝,在大學的論文發表會時也是這一套。
傳了訊息給紀牧唯,很快收到她的回復「加油祝順利」,還附上一個要死不活的貼圖。
雖然每天累個半死,但紀牧唯選擇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所以倒也忙得開心。
整理好服裝儀容后,都華央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這麼整整齊齊打扮過了。
也許被背叛的傷害,比她想象中還要深,所以才會頹廢了這麼久。
拍拍自己臉頰,說了加油后,穿上快生灰塵的高跟鞋,踏出輕快的腳步。
陽光下,自己的倒影從一旁大樓的玻璃反射出來,看起來很順眼,她挺直腰桿,勾起微笑。
早晨的公交站的人潮很多,都華央等了兩班才上車,雖然自己還不算是上班族,不過此刻她與其他人一樣站在這,忽然想把這瞬間的心情記錄下來。
她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寫上當下心情。
天氣晴、心情晴,過去有些陰天,但終會雨過天晴。
我依然會相信愛情,如同相信晴天。
頹廢夠了、沮喪夠了,一切都夠了。
唯一不夠的是向前走的動力。
總覺得抒發完后,心情好轉不少,離開公交站的她朝面試公司走去,腳步輕快得好像已經通過了面試。
◆
禹見廣告公司位於另一區商業繁華的地帶,在一棟二十層樓高的大廈中,采全白設計,落地窗邊還有雪景造景,牆壁上有三台電視。
都華央按下門口的訪客鈴,輕快的女聲從對講機傳出:「禹見,您好。」
「你好,我有預約面試。」
「請進。」
自動門打開,櫃檯的女孩起身,看起來與自己的年紀差不多。
對方和善地給了她面試單填寫基本數據,並帶她到後頭的會議室,都華央填寫好資料后,稍微打量下這間廣告公司格局,會議室共有三間,其中兩間是小型會議室,也就是現在都華央所在之處,另外一間則是十人會議室。
正當她還在東張西望時,會議室的玻璃門被打開,穿著西裝的男人走進來。
都華央立刻坐正,看著男人掛著微笑坐到她對面的位置。
對方約略三十齣頭,乾淨的短髮,西裝也是普通款式,這讓都華央有些小吃驚,她以為廣告人的穿著都會比較……與眾不同,但眼前這個男人很普通,但又比普通更不同一些。
他的眼神充滿自信與高傲,但同時又帶著一絲絲慵懶,身上散發一股不像是香水的味道,有些刺鼻,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是管理部副理,我姓溫。」他翻閱著都華央的履歷:「請你簡單自我介紹。」
都華央一驚,仔細一想,她完全沒有準備就過來,腦中快速回想該用什麼樣的話介紹自己,姓名?畢業大學?年紀?但這些基本資料履歷表上都有了,講這些顯得沒有必要。
「您好,我叫都華央,大學時期因為科系關係曾經到電視台短暫實習過,對於忙碌的電視圈生活雖感到十分新鮮,但卻發現不是興趣所在,舉例來說,對於錄像時常Delay這件事情是我無法接受的。不過,在電視圈卻讓我發現另一個更有興趣的事物,就是廣告產業,拍攝時間不長卻注重許多細節,展現最完美的畫面好呈現在觀眾面前,任何一點創意都能成為大眾對這件產品的觀感,而這也是我目前所想要挑戰的事物,以上,謝謝。」都華央不忘露出微笑。
「嗯……既然如此,那你怎麼會應徵行政助理的工作呢?企劃助理呢?」溫副理微笑,但眼神並沒有看著她。
都華央盡量不讓自己露出緊張的表情:「我認為一份工作要想做到了解透徹,就必須從最基層做起,從這份工作我可以了解各個部門所需以及內容,所以選擇了行政助理。若只選企劃助理,那我就只能待在企劃部了。」
「我明白了。」溫副理第一次將眼神轉到她的臉上,終於願意正眼看她:「你覺得最難一起工作的是怎樣的夥伴呢?」
最難一起工作?
意見不合、私底下搞小動作、愛邀功、唯恐天下不亂……等等,都很難合作,但這些說了真的好嗎?
都華央腦中快速思考過後,覺得絕對不好。
「我認為沒有特別難合作的人,舉例來說,大學時期的社團裡頭有形形色色的同學們,一開始像盤散沙一樣,但經過分組討論與磨合后,漸漸會有一種共識,算是達到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折中點,我想只要經過溝通與實地操作后,並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看來你大學生活很豐富。」溫副理微笑,都華央漸漸覺得他的微笑很虛假,看似只是一種表面工夫。
「除了課業外,大學生活就是要豐富自己的人生閱歷。」所以都華央也回以表面微笑,她幾乎可以確定對方也看得出來。
「面試結果最慢禮拜五通知。」溫副理起身。
◆
當溫副理陪同都華央走到接待大廳,總機小姐起身對溫副理點頭后又坐下,停在門禁卡的自動門前時,都華央轉身原想對溫副理說聲「謝謝您,再見」之類的話,但溫副理卻跟著她走出門禁卡處,來到電梯前。
「上班時間、希望待遇皆如同你履歷表上所填,是嗎?」按下電梯,溫副理指了她的履歷表。
「是的。」
「明白。」
一直到離開這間廣告公司兩條街后,都華央才放鬆臉上的表情,拍打自己的臉頰,再次拿出手機撥下那一千零一通。
「你又怎樣了?」對方現在的聲音像是進了棺材又被拉出來。
「紀牧唯,我面試完了。」
「那怎樣呢?」
「說了一大堆表裡不一的話,天啊,我說謊了,面試官提出的問題我回了一堆謊言!」都華央遮住自己的臉,無力地垂下頭。
她對行政助理真實的想法是,這是一份不上不下的工作,是個踏板、是個基礎,但她並不想往上升,她只是想出來工作,只要有薪水拿就行,沒什麼遠大的夢想。
而她對廣告業也沒多大興趣,她就只是想領一份死薪水,好好繳房租,稍微出來晒晒太陽,跟其他穿著西裝套裝的上班族一樣。
也許她的外表達到了,但她的內心依然如同窩在家中一樣,還沒走出來。
「說了一堆謊?那就恭喜你離這社會更近一些了啊。」紀牧唯笑了。
「還好他沒問我未來展望,或是想從這份工作獲得什麼,那我真的會掰不出來。」都華央坐到便利商店外的椅子上。
「你沒什麼有興趣的事情嗎?大學時不是參加過很多社團?」
「我想就是參加太多了,所以現在才茫然。」抬頭看著亮閃閃的晴空,太陽果然還是太刺眼了,怎麼面試前後的心情差這麼多。
「慢慢來吧,你就當現在的工作是一個緩衝點,再過一陣子,就會找到你想要的了。」電話那頭的紀牧唯開始咬起類似巧克力棒的東西。
「你確定?」
「確定。」
「你怎麼能肯定我會找到自己想要的?」都華央有些生氣。
「我就是能確定啊,一直走一直走,一路上風花雪月,總是會出現讓你願意停留的風景吧?」紀牧唯咬著餅乾很沒誠意,但語氣卻很堅定。
「你怎麼知道?」
「都華央你是有病喔!是犯了懷疑人的病嗎?」
「我只是對於你如此肯定頗有微詞罷了。」
「這是一定的啊,你現在只是稍微迷路了一下,很快就會找到方向,你的前方有成千上百條的大路,如果你不知道哪條是你要的,就每條都走走看,條條大路通羅馬啊。」
都華央沒吭聲,靜靜思考著,電話那頭只剩下紀牧唯咬著巧克力棒的聲音。
「我也要吃。」
「你安靜了將近兩分鐘,只有這句話?」紀牧唯笑了起來:「可惜,我吃完了。」
「那該不會是你的午餐吧?」都華央皺眉。
「你猜對了,我相信這份工作再讓我做個半年,我都成佛了,對於世間一切將不再有怨恨也不再有要求,只剩下CASE、CASE、CASE!」紀牧唯唉叫了一聲:「你覺得面試會過嗎?」
「我不知道,儘力表現了。對了,一般面試官都會送人到電梯門口嗎?這是社會禮儀嗎?」
「面試官送你到電梯門口喔?」
「是啊,我挺訝異的,但這是第一次面試,所以我也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正常?」
「那機會很大啊,通常都是會送到門口或是拿到面試官名片的更有機會。」
「是這樣嗎?」都華央懷疑,說不定溫副理只是比較有禮貌。
「是啦,相信我。好了,不說了,我要忙了。」
「那等你比較不忙,我們再約出來吧。」都華央微笑著掛掉電話。
◆
紀牧唯是她同間大學不同科系的朋友,會認識英文系的她說來巧妙,對,紀牧唯是英文系,畢業后卻不選擇任何跟英文有關的工作,她曾面試過翻譯公司,也被通知錄取,但最終卻選了相差十萬八千里的設計助理。
從大學時代便雙修設計類別的科系,到頭來反而對副修更有興趣,都華央感同身受,太多人念的科系和工作毫無相關。
不過設計類也有跟英文扯得上邊的地方,因為紀牧唯不必等軟體有中文版后才能用,她英文也看得懂。
她們認識的緣由是在社團,兩人一同參加了跟英文和傳播都沒關係的吉他社,而後又都在入社后對吉他失去了興趣,便常聚在角落打屁聊天,久而久之便成了好朋友。
當發生綠色大門事件后,是紀牧唯一直守候照顧受傷的她,生性火爆的紀牧唯在都華央傷好了后,曾經氣沖沖地拉著她要到男方那裡理論,或是去找那女人賞她個幾巴掌。
但是都華央拒絕了,唯獨某次在紀牧唯死拖活拉之下,她們還是來到了男方上課的教室外,不過當時都華央看見的是,前好友與前男友坐在教室裡頭互相抄看筆記的畫面。
簡單、單純,什麼也沒有的一幕,卻更是讓都華央明白,過去的人就是過去了,不論曾經多美好的愛情,離去了便是死了,怎樣都喚不回一絲一毫的可能,而她也不想要。
那死纏爛打,搞得眾所皆知,又有什麼意義呢?
從此,她便不再提及這事。
「他們最後一定會分手,過得很慘很慘,這是背叛者的下場,他們最後都會後悔曾經這樣傷害過你!」紀牧唯這麼詛咒著,從此亦對這件事三緘其口。
唉唉,這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都華央覺得天上的陽光還是很刺眼,決定進到便利商店買杯冰咖啡,坐在窗邊再一次看著人群往來。
他們最後會分手嗎?
不惜背叛女朋友與好朋友也要在一起的感情,會如此輕易分手嗎?
他們若分手,那感情不過爾爾,但若不分手,那是不是表示自己和他的感情沒有比他們深?
她不希望他們過得很慘,但也不希望他們過得好。
都華央拿出手機,滑到早上打的備忘錄,記錄下現在的心情。
天氣晴,心情糟。
這該是怎樣的矛盾啊。
怎麼一踏出家門,我就開始說謊了。
今天不斷想起綠色大門,該不會是壞運氣的預兆吧。
面試,總覺得不太順利。
這份工作我一點興趣也沒,原來我依然提不起幹勁。
得過且過,大概就是現在的想法了。
另外今天我發現自己的邪惡了,但又認識了自己一些。
除了無法跟舊情人做朋友外,我也不是屬於會祝福舊情人過得好的人。
是因為背叛,還是因為我本如此?
收起手機,都華央將咖啡一飲而盡,然後起身丟入回收桶,決定回家再補眠,連妝也不要卸,衣服也不要換,直接躺到床上好好休息。
這一次願神保佑,別再夢到綠色大門。
第二章
用力眨眼三次,深吸氣、吐氣三次,最後甚至用力捏了自己的臉頰兩次,都華央才確定真的不是在做夢。
事情回到十分鐘前,當都華央還在夢中會周公時,電話鈴聲響起,周公要她去接電話,她卻擺擺手表示不願意。已經直接睡在棺材裡頭的紀牧唯不可能打電話來,而父母也不會一大清早撥電話來,除了他們,就只剩下推銷的電話。
話說,自己的生活圈怎麼小得可憐?
電話鈴聲最後還是強制將她拉回現實,都華央拿起手機,翻了身依舊閉著眼睛,矇矓中還依稀看見周公的身形。
「喂……」窗帘已經遮不住背後烈日,都華央將棉被蓋至臉,遮住光亮。
「請問是都華央小姐嗎?」話筒那方的男人聲音既陌生卻又熟悉。
「是……」推銷嗎?
「我這邊是禹見廣告公司,敝姓溫。」
這名字好熟,忽然都華央清醒過來,整個人從床上彈跳起。
「啊,你好!」她慌張地將一頭亂髮順到耳後,順便拿起一旁時鐘,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
「現在方便講電話嗎?」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像猜到了她還在睡覺,都華央有些尷尬道:「當然,請說。」
「我想先恭喜你,根據我們多方評估后,決定聘用你擔任行政助理,請問你現在找到其他工作了嗎?」
「沒有。」都華央甚至沒再投過履歷。
「那下禮拜一過來報到,這時間可以嗎?」
「可以。」
「那好,我等會兒會發一封報到須知的Mail到你信箱里,那就下禮拜一早上九點見。」對方輕聲的笑聲在掛掉電話前,烙印在都華央的耳中。
於是她用力眨著眼睛、深呼吸、捏了自己的臉后,才忍不住大叫,在床上跳了一下后,又覺得這樣的反應太過激烈。
不過是行政助理,任何人都可以輕鬆勝任這份工作。
她將手機再次滑到備忘錄。
我究竟想要什麼?
有天,真的會知道嗎?
思考一下,她爬起身,走一步算一步,便是如此。
刷牙洗臉后,她拿了包泡麵直接加熱水,連煮都懶得煮,她看著自己身上穿的寬鬆T恤,也許該買幾件衣服上班穿,畢竟社會人士不比學生,總不能穿著短褲和T恤上班吧。
發了訊息給紀牧唯,先說了自己找到工作,接著便是邀她六、日逛街。
「還沒領薪水就要先花錢啊。」紀牧唯百忙之中抽空回了簡訊,讓都華央備感安慰。
「邀請社會人士幫忙挑些社會行頭,這個理由可以嗎?」
「我接受!」紀牧唯附上大笑貼圖。
於是這幾天,都華央決定改頭換面一番,她將床單全數拆下,一口氣洗完后拿到陽台去曬,接著將屋內徹徹底底用吸塵器吸過一遍,拿起拖把狠狠地拖過每個角落,讓所有灰塵與陰霾散去。
然後,她將衣櫥裡頭不會再穿的衣服拿出來,其實不多,大約三件,都是與前男友搭配成一套的,那種最笨、最愚蠢的情侶裝。
還有相簿,已經是數字時代,但她仍習慣將照片洗出來,所以她有很多相片,關於他的相片。
都華央再一次深吸氣,然後將相簿打開,映入眼帘的是兩人頭靠頭的自拍照片,瞬間她合上相本,深吸一大口氣。
到現在她依然沒有勇氣翻看那些照片。她認為要丟掉一個回憶,必須要重新檢視一遍,這是一種尊重,又或者是一種悼念儀式。總之既然她現在還沒辦法重看,那就表示還不到丟掉的時候。只好暫時收在郵局的小包裹箱子中,將照片和愚蠢的情侶裝塞進去。也許就跟紀牧唯說的一樣,總有一天會找到自己的興趣。
而也總有一天,她可以輕鬆看著這些相片,然後一笑置之,連處理與否都不重要。
然後把箱子往床底下塞去,眼不見為凈。
接著把書柜上的書整理一番,毫不猶豫地將大學四年所學的課本全部拍照上網拍賣,賣不掉的,就拿去回收吧。
她將租屋內徹底地大掃除一番后,便去沖個澡,心血來潮地化了個淡妝,拿起錢包外出,買了可愛的蕾絲小桌布及小型盆栽,回來裝點自己的房間。
看著乾淨整齊的屋內,還有可愛的小裝飾物,她把塵封在抽屜深處的裝飾品拿起來,將幾隻不倒翁小貓放在窗邊的檯子上,順便將買來的盆栽放在窗外欄杆上。
她看著外頭的陽光,神清氣爽。
終於今天,陽光不再那麼刺眼。
我覺得今天,才真的有了重新開始的感覺。
她在手機備忘錄里寫著,面帶微笑。
「我覺得上班族就是要穿一些有氣質的衣服,不一定非要套裝,但必須要有氣質。」紀牧唯穿著單寧窄版七分褲加紅色高跟鞋,上衣則是雪紡直條紋襯衫,手拿橘色手提包,在路邊攤翻找著內搭褲,一面教導著都華央。
而都華央則正在將今日心情寫進備忘錄裡頭,算算也持續一個多禮拜,備忘錄裡頭充滿著心情小日記。
「喂!你有沒有在聽啦。」紀牧唯畫了眼線的雙眼很有魅力,嘴上的口紅卻太過紅艷。
「有啦,啊!我就不想買內搭褲,而且你不覺得你身上的顏色太多了嗎?還有嘴唇這麼紅幹嗎?另外氣質服裝是什麼?有沒有具體一點?」都華央打完最後一個句點后才收起手機。
「你問題不要一次這麼多,聽起來很煩躁。」紀牧唯從新買的皮夾掏了三百塊給老闆,拿了三件不同花色的內搭褲。
連內搭褲都很鮮艷。都華央心想。
「我已經受夠人家問我問題了,『牧唯,昨天給你的稿子什麼時候可以交?』、『為什麼這個地方你不用Photoshop而要用Illustrator呢?』、『客戶說這跟當初溝通的不一樣,今天下班前改回來。』,稿子什麼時候可以交不是一開始說好了嗎?管我要用以拉還是什麼,只要出來的成品好不就行了,客戶根本就搞不清楚自己要什麼,只會不斷叫我修稿修稿修稿!」
「你有點歇斯底里,短短几個月就可以把你變成這樣,職場感覺真是恐怖。」都華央聳肩。
「設計這行真不是人乾的,好在我有熱忱。」紀牧唯翻翻白眼:「啊,那間店的衣服不錯,進去看看。」拉著都華央的手往一旁轉角的店面走去。
剛剛的問題還是一點都沒回答啊。
而且,說是要幫都華央挑上班可以穿的衣服,但大多時候紀牧唯挑的卻都是自己的衣服。
在紀牧唯試穿的時候,都華央在店內打轉,春夏來臨,衣服全都以輕薄為主,看了看衣架上頭的標榜,現在都自稱是正統韓貨。
「我們快被韓流淹沒了。」都華央小聲嘀咕,看了眼價錢,似乎現在只要冠上韓貨名號,價錢就能多貴個兩、三百。
明明不久前的流行趨勢還是哈日居多,賣的衣服也都走日本風格,怎麼在不知不覺間就被韓流攻佔了呢?
到底是自己太久沒逛街與市場脫離太久,還是市場變化地太快?
「華央,你看這一件怎麼樣?」紀牧唯站在試衣間外頭喊著,在鏡子前轉圈。
紀牧唯穿著銀色線編織的毛呢短褲,上衣則是白色圓領罩衫。
「還不賴啊。」忽然都華央明白了紀牧唯說的氣質是怎麼回事,很普通的衣著,但就是很有上班族的「氣質」。
「那你覺得跟這件比起來呢?」紀牧唯從試衣間拿出另一件白色的罩衫,差別只在於胸前多了一排金色紐扣。
「我覺得差不多啊。」
「哪有差不多,這兩件差很多呢!」紀牧唯皺著眉頭苦惱。
「那你兩件都買不就好了。」
「但是同款式啊,幹嗎買兩件呢。」
「所以我不是說差不多嘛!」都華央兩手一攤。
「就說了差很多,紐扣是重點!」
「那就買有紐扣那件啊。」
「但是紐扣的罩衫我家裡有。」
「……你自己決定吧。」都華央覺得累了。
最後紀牧唯還是兩件都買了,聽到結賬數字時,都華央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離開店家后她不可置信地說著:「我剛剛在路邊攤看見差不多的款式,價錢還只有這個的一半嘞!」
「材質不一樣啦。」紀牧唯揮揮手:「你怎麼都沒買?」
「那個價錢下不了手,有沒有三百九起跳的?」
紀牧唯聽到她這麼說,先是微微睜大眼睛,最後搖頭苦笑輕拍她的肩膀:「有啦有啦,還是有那個價錢的衣服,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貨,這樣子不好看誒。」
「三百九也是有質量很好的啊。相反的,也是有好幾千卻看不出價值的衣服。」都華央不免有些不悅。
「你說得沒錯啦,但……算了,你慢慢就會知道了,」紀牧唯又走進路邊一家看起來很貴的店,都華央跟著她:「我只是覺得出社會了,不該再穿些學生時代才穿的衣服。」
「這就是出社會的價錢?」都華央隨意拉開一旁一件黑色平口小禮服,那價錢是三百九的十倍。
「又沒叫你買名牌,也沒說一定要買這麼貴的。」紀牧唯壓下都華央拿的那件禮服:「我看啊,今天只能先幫你找一些入門款。」
都華央努著嘴,覺得紀牧唯好像把自己當白痴一樣,出社會有什麼了不起的啊,不就是每天朝九晚五被主管罵得要死嗎?
她在心中忿忿想著。
注意到都華央的神情,紀牧唯咳了幾聲:「好啦,走吧。」
離開這間價錢不親民的店后,兩人來到一旁的冰淇淋店,紀牧唯買了兩個,將其中的香草口味遞給都華央。
「你最喜歡香草了對吧?」她露出有些討好的笑容。
都華央接過,順便瞪了一眼紀牧唯,但已經不那麼生氣。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一點點小道理都華央還是明白,況且她實在太容易被食物收買了。
「好啦,別生氣了啦,我不該裝得很懂的樣子可以吧。」紀牧唯說歸這麼說,但不覺得自己有錯,反正都華央之後也會變得如此。
「……今天不是說好陪我逛街嗎?」都華央挖了口香濃的香草冰淇淋。
「我是在陪你逛街啊。」說完后紀牧唯看了兩手空空的都華央,再看看自己手上的袋子,露出一個微笑:「好啦,我自己也順便逛了一下咯。」
「這個順便大概花了一個小時。」都華央眯眼。
「哎唷,平常累個半死,假日好歹讓我放鬆一下,購物是一種舒壓,把自己打扮得漂亮是一種動力呀!」紀牧唯說得振振有詞,吃完最後一口冰,接過都華央的空盒丟到一旁垃圾桶,拍了兩下手后道:「我們去網拍街吧,那邊一定有符合你需要的衣服。」
網拍街位於東區一八七巷,這裡人潮眾多,絕大部分都是年輕女孩,紀牧唯拉著都華央進到第一間:「從第一間逛到最後一間怎麼樣?」
「腳會酸。」都華央第一件做的事情是隨意拿起一件衣服看標價,挑了下眉,這裡的價錢很可愛。
「逛街就跟甜點一樣,不同的胃不同的腳,絕對不會腿酸。」紀牧唯指了自己的高跟鞋:「平常上班穿平底鞋腳就痛死,但今天我覺得輕盈的很。」
「是錯覺吧。」都華央笑了起來。
「哼,才不是呢。這件怎麼樣?針織上衣百搭,也算挺正式,但又不太死板。你的新公司有規定服裝嗎?」
回憶面試當天所看見的內部員工造型:「應該是沒有,畢竟是廣告業。」
「那就要以得體並且好看為主啦。」紀牧唯點頭,又拿了幾件雪紡和短版,以及窄裙塞到都華央手中:「去試穿。」
「一次這麼多件?」
「當然,快去吧!」一路推著都華央來到試衣間。
都華央在試衣間裡頭轉了一圈,這不像自己會穿的風格,雪紡的觸感很怪,輕輕柔柔的很危險,感覺隱隱約約看得見肌膚,但其實不透明,下半身穿著寬鬆的藍色長褲,不是牛仔也不是棉質,很松很軟,也不知道是什麼。
紀牧唯還拿了件西裝外套給她搭配,但前排沒有扣子,而是波浪形。
忽然她的眼睛發光,也不自覺笑出來,明白了紀牧唯說的「舒壓」,穿漂亮衣服的確會讓心情變好。
她在試衣間試穿完全部后才出來,發現紀牧唯手上又多了一袋衣服。
「你怎麼沒穿出來給我看?」
「我自己看過了啊。」她將衣服全部放到櫃檯。
「不喜歡?」紀牧唯皺眉,她對自己的眼光挺有自信。
都華央搖頭,看著紀牧唯失落的神情笑了起來:「我太喜歡了,這些統統都要。」
這下換紀牧唯瞪大眼睛:「哇!你一出手比我還狠。」
她從旁邊拿了一個小包過來:「搭配這個,鏈帶包是每個女人必備之包!」
「可是這包好小,能放什麼?」大概只有都華央兩個手掌多一點的容量吧,長皮夾一放就滿了,更別說衛生紙、手機或是化妝包等。
「拜託,女人的包是四次元百寶袋,反正那些東西最後一定會如魔法一樣有辦法裝進去的啦!買啦,才五百,便宜得要命。」
都華央皺眉,還沒考慮清楚,紀牧唯又從另一邊拿雙尖頭平底鞋過來。
「還有這雙,代替你腳上那雙吧,你那白色娃娃鞋都變灰了,我印象中這雙從大學就在穿了吧?」
「我喜歡這雙啊,好穿耐走。而且我不喜歡尖頭的鞋子,感覺會踢到東西。」都華央手上又多了一雙不是自己風格的鞋。
「拜託,每個女人都該有一雙尖頭鞋。」
「到底有什麼東西是女人不該有的?」都華央覺得好笑。
「嗯……」但紀牧唯卻認真思考:「不安?沒自信?懶惰?但這些東西有時候又很重要。」
都華央將尖頭鞋放到地板上,加減穿一下,神奇的是單看沒什麼,但穿上后整體看起來卻很不錯,於是她再試背了一下沒什麼實用性的包,嗯……好吧,她相信了紀牧唯的眼光。
「我實在不知道有什麼是女人不需要的,我們什麼都需要啊。」紀牧唯還在想那個問題:「啊,有啦,會外遇的男人不需要。」
話一說出口,紀牧唯立刻啊了聲,都華央的臉也僵了下。
瞬間那扇綠色大門又浮現在自己眼前,都華央覺得一陣暈眩,她立刻閉上眼睛,一旁的紀牧唯隨便拿起一件碎花洋裝,急匆匆地說著:「華央,這件衣服也很好看,一起帶吧!快去結賬!」然後推著她來到櫃檯前,自己則逃到一旁。
都華央就這樣連尖頭鞋、鏈帶包跟沒仔細看的碎花洋裝都一起結賬了。
結完賬後走出店外,陽光再次讓她覺得刺眼,紀牧唯點著一根煙倚在一旁的轎車上。
「華央,抱歉。」
「你知道我結賬的金額比你剛剛貴五百,但衣服卻多了你六件嗎?」都華央扯著嘴角說,腦中嗡嗡作響。
「呵。」她將煙捻熄:「走吧,這附近有一間很好吃的義大利面,我請你,就當作是慶祝你找到工作怎麼樣?」
「有人請客,當然好。」於是都華央忽略腦中的影像與聲音,仔細想著要打在備忘錄裡頭的心情。
新的一天,是新的開始,舊的東西就乖乖躲在角落積灰塵吧。
結束待業族的最後一天,都華央躺在床上時,看了眼掛在門後方的連身洋裝,上頭是雪紡圓點材質,中間腰部有鬆緊帶,下頭則是膝蓋上來一點的黑色裙子。
明天開始,她就是上班族了。
雖然只是用來領薪水,找尋興趣,或是脫離頹廢生活的一份小工作。
她拿起一旁的手機,在漆黑的房內,手機屏幕的藍光刺眼得讓她眯起眼睛,習慣後點開備忘錄。
最後一天的夜裡,今天我依然想起綠色大門。
紀牧唯不是有意的,我知道,但我還是讓她說了對不起。
越忙就越會遺忘吧,我想。
可能時間不夠久,時間再過久一些,那或許……綠色大門對我不再有影響。
話說,女人最不需要的東西,真的是會外遇的男人嗎?
我想也許物慾才是最不需要的吧。
光是衣服一買就好幾千的紀牧唯還真是可怕。
打完這段后她按下儲存,將手機放到一邊,閉上眼睛。
◆
都華央穿著簡單大方的洋裝,背上鏈帶包,果然如同紀牧唯說的,這是四次元百寶袋,女人就是有辦法將一堆東西裝到小包里。
踩著那雙一開始不合意,但目前卻慶幸有買下的尖頭平底鞋,都華央抬頭挺胸地往公司去。
在公交車上她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找到工作這麼大的一件事情,居然忘了跟父母報備。
所以她傳了簡訊給媽媽,簡單寫著「我今天開始上班」后,下一秒媽媽的專用鈴聲立刻響起。
早晨的車廂里人雖多,但卻一片安靜,都華央的手機鈴聲此刻格外刺耳,她紅著臉立刻接起來,小聲說了聲「喂」。
「哎喲!啊!你什麼時候找到工作了啊?怎麼都沒有跟我們說啊!」媽媽的嗓門隔著話筒還是很大,都華央可以感受到鄰近的乘客朝她投來的眼光。
雖然沒有不悅或是惡意,但是都華央就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她用氣音回:「所以,剛剛不是說了嗎?」
「哈?你在說什麼啦?大聲一點啦!」
「你小聲一點啦!」都華央臉色微紅。
「啊?你在哪裡上班啊?做什麼工作啊?薪水多少啊?」機關槍似地連續發問,再次讓都華央體會到昨天自己一連問了許多問題時,紀牧唯為什麼不高興了。
看樣子,女兒果然是像母親的。
「我下班再跟你講啦!」都華央掛掉電話,假裝沒事地看著車廂外的景色。
不一會兒收到母親的簡訊,大約就是說她掛什麼電話,脾氣很糟糕,這樣的個性在公司是不行的之類。
不過最後一句卻是工作加油,都華央覺得剛剛自己態度太差了,想撥個電話回去,不過正巧到站,也就作罷。
在公司大廈一樓的管理人員還問她是要拜訪哪間公司,說了禹見廣告名字后,管理人員恍然大悟說:「是今天報到的人員吧。」
這讓都華央有些訝異,看樣子管理人員對這棟大樓出入者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上了十樓,電梯門一開往左邊是禹見廣告公司,裡頭燈還沒全開,但坐櫃檯的總機已經到了,正在替盆花澆水。
沒有卡,所以進不了門,都華央按了電鈴,總機抬頭,放下手上工具按了開關。
「不好意思,我是今天來報到的。」都華央微笑。
「喔,管理部的行政助理,要等一下喔,溫副理還沒到。這邊先請坐吧。」對方講話不像當初來面試時那麼拘謹,都華央猜想是因為再來就是同事了的關係。
她坐在一旁的紅色沙發上,也不敢拿出手機打發時間,只能看著陸陸續續出現的「同事」拿出門禁卡在機器前嗶了聲,進來后總機會跟他們說早安,有些會響應有些只是點頭,但他們都會多看都華央一眼,因為是生面孔。
過不久,溫副理從電梯出來,都華央這才發現對方的身材比例很好,而今天也一樣穿著西裝,溫副理將門禁卡掛在脖子上,透過玻璃看見了坐在椅子上的都華央,朝她揮手打招呼。
都華央站起身,當他進來時總機說了聲:「溫副理早安。」溫副理也回應聲:「早。」便往都華央的方向走過來。
「我帶你到辦公室。」
「好的。」都華央莫名有些緊張,跟著溫副理進到裡頭。
面試的時候是往左邊走到會議室,但這一次是往右邊來到辦公室方向,這才發現這間公司是採用躍層設計,中央有著白色旋轉梯,走廊底有一個很大的空間,但都華央看不清楚是什麼,走廊兩側則是辦公桌,每一個辦公桌都有隔板,除非站起來否則不會看見左右兩邊或是前面同事的臉。
「這一樓都是業務、海外、企劃、營銷等部門,樓上則是財務、設計、管理部等,工作劃分很細,但部門上卻沒分那麼清楚,反正有問題大家都會互相幫忙,久了你就會習慣。」溫副理掛著一貫的表面微笑。
他帶她來到一張辦公桌前,上頭幾乎全是空的,溫副理喚來一位名叫小雨的女生:「有問題就問她吧。」然後就回到自己位在窗邊的辦公桌上。
「叫我小雨就好,你叫什麼名字呢?」小雨坐在都華央旁邊,她從凌亂的桌面拿了張紙過來要她寫上:「我要幫你做印章,名片的話就不用了,我們管理部除了溫副理外,所有人都沒有名片。」
「你叫都華央啊,真特別的名字,而且字很漂亮,太好了,這下子我們終於能有一份看得懂的檔案作業,上一個助理做得也不差啦,但字跟鬼畫符一樣,常需要翻譯。」
「小雨,工作重點。」溫副理抬頭親切叮嚀。
「喔!抱歉!副理別生氣!」小雨吐舌:「我一個不小心就會說太多話,大家都說好險我不是總機,因為總機最重要的就是閉上嘴巴,其實我也不是太八卦,只是喜歡分享而已。好啦,我先帶你認識一下公司環境,等晚一點溫副理會帶你到各部門打招呼,跟我來吧。」
像是機關槍一開口就停不了,都華央連一句話都沒機會說,她跟著小雨背後又往樓梯下走,繞過一整圈后再回到樓上。
辦公室格局大約如都華央一開始看見的,共有四間會議室,兩小間和中型會議室在第一次面試的地方,而大型會議室則在休憩區旁邊,休憩區又叫咖啡廳,就是剛才都華央看見的大空間,這有簡單的吧台和電磁爐跟流理台,茶水間也在此處,另外每天早上總機都會在這邊泡兩壺咖啡。
而二樓除了各部門外,還有董事長的辦公室跟貴賓室,小雨說董事長大部分都在國外,有時一個月見到一次,有時好幾個月才會看見,時間不是很固定。
而大會議室就是每個禮拜各部門主管在裡頭與董事長開視頻會議。
「我們公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員工差不多五十個,還算是小規模,畢竟是廣告業,大家都很有想法,但行政助理的工作比較不會和大家衝突,總之就是上面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很單純。好了,還有其他問題嗎?」
從都華央一和小雨碰面開始,就一直沒有說話機會,小雨好聽點是健談的女孩,難聽點就是聒噪的女孩,不過她的長相屬人畜無害類型,而且都華央覺得她還挺可愛的。
「請問化妝室在哪邊?」
「化妝室?廁所?哎呀,我居然忘記介紹這麼重要的地方了。」小雨拍著額頭帶都華央往櫃檯方向走:「像我們這樣的商業大樓,廁所都在外面啦,對了,你今天有帶照片嗎,必須要幫你弄一張門禁卡才行。」
「有,兩寸照片兩張。」報到須知上有寫。
「等等記得拿給我,還要拿人事數據卡給你寫。」小雨跟總機揮了手,按下門禁解鎖按鈕,走到電梯旁指著後頭說:「走到底就是女廁了,同時裡面也有大樓的茶水間,電梯另外一邊就是男廁。」
「好。」
小雨看了下手錶:「先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吧!」拿起門禁卡嗶了聲,露出狡詐的笑容,東張西望一會兒,才緩步靠向櫃檯。
不過裡頭的總機也早發現小雨鬼鬼祟祟的模樣,同時對方也左右張望,確定沒有其他同事出來。
「管理部新人是吧,一樣你帶呀?」總機的聲音聽起來比早上更加自然。
「她叫都華央。她叫云云,很明顯就是我們櫃檯總機,反正除了工作內容以外,公司任何大小事都可以問她,她比我還要資深呢。」
「咦?」
「哈哈,她嚇到了,我畢業后就來了,一待就兩年,所以有問題儘管問我吧。」云云微笑,她看起來比都華央還要年輕,沒想到年紀比她還大。
「啊,你好。」
「你是應屆畢業生吧。」小雨問。
「是的。」
「比我們還小,真是青澀啊。」兩個女生點著頭。
「好啦,不聊了,先帶回去,以免溫副理又啰嗦。」小雨眨眨眼睛。
都華央對云云點頭后,跟著小雨進到辦公室裡頭。
◆
總覺得,好像跟不上小雨的腳步。
紀牧唯說第一天上班都會像白痴一樣,果然是真的,一整個上午我只有寫人事數據卡還有閱讀員工手冊,當然也看完了上一位留下的交接資料。
除了這些外,我不知道要做什麼。小雨也很忙。
「嘿,你吃飯了嗎?」
中午時間還不敢擅自離開座位的都華央,原本偷偷摸摸用手機打著第一天上班的心情,大約十二點十五分的時候,一直在忙碌的小雨才伸了懶腰問她。
「還、還沒呢。」都華央有些心虛,用手蓋住手機,雖然是休息時間,但下意識地就是想遮掩。
小雨側頭往溫副理的座位看去:「通常新人來的第一天,溫副理都會帶大家一起吃飯,不過今天不巧,是主管開會日,走吧,我們一起去吃飯。」
「喔、好、好哇!」都華央趕緊拿起一旁的包包。
「你要帶整個包包出去啊?不會太重嗎?帶個錢包就可以了啦!」小雨給了她一個小提袋。
「喔,謝謝。」都華央將手機和錢包放進去,想了一下再將面紙也放進去。
「你別緊張,放輕鬆就好,行政助理的工作雖然很雜,可是還很輕鬆的。」兩人往外走,都華央注意到樓下的燈已經熄掉,有些人趴著休息、有些人在咖啡廳用餐,有些人則是還在工作。
「云云,你今天帶便當嗎?」
「沒耶!你們要去吃飯嗎?」云云從櫃檯里抬起頭。
「對呀,一起吧。」小雨邀請。
她們三個人往樓下走去,路上充滿外出覓食的上班族,就跟都華央在自家附近所看見的一樣,不同的是,現在她也身在其中。
為此她充滿笑容,覺得有了那麼些自信。
第三章
「華央,把這一份數據加到今天的日報表中。」溫副理頭也沒抬,今天是禮拜三,是每個禮拜固定與在國外的董事長視頻會議的日子。
為此溫副理正在看著等等彙報的內容,同時下午也是延期了一天的主管會議,都華央必須為他整理會議報告文件以及日報表。
行政助理的工作就跟小雨說的一樣,很雜,好像什麼都要做,但一天回憶起來卻覺得這些似乎都不太重要。
也會有閑暇的時候,基本上一天若分作五等份,扣除午餐一等,忙碌時間兩等,奔走於各部門之間一等,那還剩下的一等便是無事可做。
「沒事的時候就逛逛網拍,或是找找團購啰。」小雨開玩笑地這樣建議過,但身為菜鳥新人的都華央怎麼敢。
雖然她曾在送簽呈的時候,看見其他部門的助理偷偷逛著網拍,但跟小雨打聽過,那些助理至少都來了半年以上。
半年後自己也會變得那麼油條嗎?估計是會的吧,人都有惰性。
都華央一面將從溫副理那拿來的報表Key入Excel,順便用樞紐表比較,最後傳給各部門主管並且拷貝一份給小雨,再將列印出來的報告用訂書針在左上角固定,放到溫副理桌上。
「這樞紐表是你弄的?」溫副理正看著剛剛收到的信,拿起都華央剛放下的報告。
「是的。」怎麼了?做錯了嗎?
溫副理沉思一下,細長的手指滑過表格上的數字,看過一遍后說:「嗯,還不錯。」
「謝謝。」
「將這些先放到大會議室。」溫副理沒有微笑,也不是不客氣,就是上司對下屬說話那樣。
這樣都華央比較習慣,比一開始的表面微笑好多了。
溫副理從來沒介紹過自己的全名,所以當都華央拿到分機表時,第一件事情就是先看看自己的主管叫什麼名字。
溫立言,這讓都華央想到立德、立功、立言這三不朽,在小雨的八卦雷達之下,都華央對公司的人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八卦方面)。
例如和廣告業務部的做做表面即可,因為他們認識太多人也看過太多人,保持同事良好關係不用深交,對於這點都華央不予置評,不過進公司到現在,除了第一天溫立言帶她到各部門介紹外,她也沒再跟其他部門的有所接觸。
公司還是有分小圈子的,跑外面的跟坐辦公室就有一個明顯的隔閡。
「我篤信一句話,『君子之交,淡如水。』反正跟每個人都很好,但嘴巴要閉緊。」趁著上廁所時,都華央在櫃檯和云云聊起天。
「小雨也說過,閉緊嘴巴是總機最要遵守的。」
「當然呀,因為總機最與世無爭,和所有部門都有些關聯卻又沒有工作上的牽連,而且總機也是離董事長最近的人之一,所以啦,閉緊嘴巴很重要。」云云眨眼,手指抵在嘴上比了噓。
「謹記在心。」都華央也學她比了噓,然後兩個人笑起來。
「對了,溫副理是怎樣的人呀?」都華央小聲問道。
「哎呀!我要閉緊嘴巴的呢!」云云笑了幾聲:「溫副理人很好,想必你也有感覺到吧,算是很為下屬著想的上司了,上一個行政助理要不是因為搬家,估計也不會離職吧。」
「嗯,是有感覺他沒什麼上司架子,不過好像有點……漫不經心?」廣告公司算是和時間賽跑,都華央看很多人走路都很快,講話也很快,做事也很快、吃飯也很快,感覺什麼都急匆匆的,只有溫立言總是慢條斯理。
「不一樣嘛,管理部呀!」云云揮手。
「也是。」
忽然云云神秘兮兮地上身往前傾,小聲問道:「對了,華央,你有男朋友嗎?」
這問題讓她的心漏跳一拍,感覺踩著地的腳有些不穩,她撐在櫃檯上的手用力穩住身子后,扯了嘴角:「沒有哇。」
「是喔!我以為你有呢!」云云驚訝道:「沒男朋友這件事情別跟別人說喲,最好假裝自己有。」
都華央皺眉:「為什麼?」
「哎呀,杜絕一些不必要的騷擾!」云云聳聳肩,不再多說些什麼,只說了聽她的話准沒錯。
看樣子云雲的確很遵守「閉緊嘴巴」這一條規則,要問出原因只能到小雨那了。
所以午休時間,當她和小雨到外頭吃飯時,便把這件事情告訴對方,小雨點著頭夾起燙青菜:「云云說得沒錯啊。」
「不必要的騷擾是指什麼?」
「別看大家穿得人模人樣,或是工作上表現多麼出色,其實骨子裡都壞透了。你相信一句話嗎?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男人一個樣。」
「我沒聽過後面那句。」
「因為那句是我自己加的,哈哈。」小雨大笑起來,也不在乎身旁坐了多少男性上班族。
「所以假裝自己死會比較好啰?」
「有些人也不管你死不死會,一樣會黏上來,不過總體來說就算要玩,也會挑死會的人,到時候比較沒麻煩吧。」小雨聳聳肩。
都華央皺起眉頭:「大家對感情都不忠貞嗎?」想起很遙遠的過去。
「不能以偏概全,只是說大多數的男人都是這樣。」小雨夾起水餃一口吃掉,嚼了幾口后吞下再塞第二顆:「你才剛出社會,接觸的人也許不多,再久一點你就會發現這個真諦了。」
「什麼真諦?」
小雨神秘一笑:「要了解一個男人,不要做他的情人,而要當他的朋友。」
「但我覺得我很了解我男朋友。」都華央立刻反駁。
「你有男朋友?」小雨挑眉。
「嗯……曾經的男朋友。」都華央說。
「是喔。」小雨再次夾起水餃一口塞下,咬了幾下吞咽后說:「女人總是覺得很了解自己的男朋友呢。我也曾經這樣想過,覺得我的男朋友和其他男生都不一樣,因為我身邊的男性朋友一邊很愛他們的女友,卻又一邊和其他女人搞曖昧,我問過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其中一個男生居然回我說:『沒辦法啊,吃飯吃久了,總是想要吃面嘛!』你看看,這多賤。」
都華央側頭回想,喔……大學時代也曾聽過同系的男孩說過類似的話,一面在社交網路上狂放閃,一面又和其他曖昧的學妹說自己和女友處不好。
「你仔細想想嘛!怎麼可能我們周邊的男生朋友都這麼爛,但我們的男朋友卻不一樣呢?那其實都是自我催眠,因為我們是他們的情人,所以被隱瞞了真相,如果今天我們是他們的朋友,我們也會發現他們其實都一樣。」小雨像是看開了,一口氣將水餃全數吃光。
綠色大門聳立在都華央眼前。
是啊,這麼說也對。
如果前男友不一樣,就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了。誰知道他們那樣的關係多久了呢。也許真如小雨說的「都一樣」。
聽到了一個不一樣的論調,覺得很有趣。
一開始想反駁,但隨即被說服。
沒有人不一樣,大家都一樣。
你想當對方的情人還是朋友。
想了解他,還是選擇被蒙在幸福的鼓裡,直到某天發現真相時措手不及。
以前明明相信真愛,相信一輩子不離不棄,相信牽了一雙手便不會放手。
當然現在也相信,不過多了懷疑。
這是好還是不好?
按下儲存,都華央把備忘錄往上拉,不知不覺已經存了好多心情日誌。
她打電話給紀牧唯問她對這個論調的看法,但紀牧唯聽了卻嗤之以鼻。
「你知道會那樣說的女人有多可憐嗎?不能因為她總是遇到那樣的人,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物以類聚,怎樣的人吸引怎樣的人!」
都華央嗯嗯了幾聲,比起沒談過戀愛的紀牧唯,都華央更相信小雨的論調。
如果要說物以類聚,難道前男友的劈腿也是自己招惹的嗎?
更別說對象還是自己的前好友。
如果套用在自己的例子上,相較之下,小雨的話顯得有力多了。
手機傳來收到訊息的通知,都華央滑開,是他們管理部專屬群組,這群組平時不常用,大多只是用來報備誰今天要請假,畢竟管理部很少需要帶工作回家。
忘記提醒,禮拜五我休假,所以部門會議提前到明天。
訊息是溫立言傳來的,第一個回復OK的是小雨,她的顯示圖片是自拍照,再來是同部門其他同事依序響應,大多數的人都是用自拍,或是自己的照片。
但她卻發現溫立言的圖片不是自己,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溫立言用自拍照也挺奇怪的。
顯示圖片太小,所以都華央點開來看,發現是花,一個男人用花的圖片,未免也太好笑了吧!
都華央噙著笑意,選了OK的貼圖回應。
白色單寧短裙(快到膝蓋)搭配橫條紋針織上衣。
雖然這天氣穿針織太熱,但公司冷氣太強了,針織剛剛好。
「哈啾!」
都華央從包里拿出衛生紙,再按了幾個鍵。
補充:公交車裡也很冷。
「早安!」云云一大早就很有精神,都華央覺得她真是厲害,總是保持笑容。
「早喲……」小雨踏著羅馬鞋從門口進來,對云云打招呼,然後露出狡猾的笑容看著都華央:「不覺得很期待嗎?禮拜五溫副理請假,這根本就是人間天堂。」
「家裡沒大人了!」云云睜大眼:「而且還剛好禮拜五,也太開心了吧。」
「沒錯,雖然平常就不忙,但主管不在差很多啊!而且溫副理很少請假,實在是太令人愉快啦!」小雨只差沒有尖叫歡呼了。
「喔,這是你們部門的新人?」門禁自動門一開便傳來濃郁的香水味,這讓都華央皺起鼻子,差點又打了噴嚏。
「是啊,溫副理帶去各部門介紹時你沒看到?」小雨響應對方。
都華央站直身體,禮貌性地微笑和對方點個頭。
「那天宿醉請假,真是可惜啊,叫什麼名字?」男人穿著花色短褲與粉紅色V領T恤,衣服上掛著太陽眼鏡,外頭搭配一件西裝外套。
在進來廣告公司以前,都華央絕對想不到現實中真的有人會這樣穿衣服,她以為只有在電視、電影上才會看到,這種鮮艷的顏色與過於流行的裝扮,是演藝人員才會穿的吧。
不過進來這些日子也漸漸習慣,而自己也越來越喜歡穿著漂亮的衣服。
「我叫都華央。」
「我是郡凱,企劃部創意組的。」對方露出爽朗的微笑,拿起自己胸前的識別證給都華央看名字:「你來多久了啊?」
「快一個月了。」
「喔喔,那都習慣吧?」
「習慣。」
「好了啦,我們家的人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快進去了!」小雨插話。
「關心一下啊,同公司呢。」郡凱大笑,有些輕浮地對都華央眨眼后就進到辦公室中。
「小心他一點啊,人是不壞,但就是太纏人了些,對不對,云云?」
云云聳聳肩,不做任何響應,不過微笑代表一切。
經過企劃部時,郡凱正吃著早餐,他抬頭對都華央招手,都華央有些尷尬地點頭微笑,爬上樓梯。
「看起來是好人。」在樓梯上都華央往下看,郡凱也對其他女同事用一樣的方式打招呼。
「抓到語病了嗎?『看起來』。」小雨翻了白眼:「你有看到郡凱旁邊的西裝男嗎?要小心那個人,他大概是公司最糟糕的男人了,到處跟人示好。」
「是喔!」都華央看了一眼,人模人樣的啊。
「所以才叫你宣告自己有男友呀,身為新人的你,會是一堆無聊男人的目標喔!」
來到座位上,管理部只有她們兩個先到,小雨又湊到她耳邊說:「而且跟你講一個秘密,糟糕男還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還到處示好?」這讓都華央不齒。
「對啊,所以很糟糕吧!不過也有些女生喜歡跟有女友的男生玩,因為這樣會有種優越感,『怎樣,我的魅力大到有女友的男人還是靠過來。』八成這樣想的吧!」每每提到辦公室八卦,小雨總是能喋喋不休:「像是海外部的金子,好像就跟糟糕男有過一小段喔,但沒人敢問,都是私下講。」
看來辦公室的流言蜚語,不輸給學校,甚至還有過之無不及。
「但這些都只是傳言而已吧。我的意思是,並沒有經過證實,或是有明確的證據之類。」都華央的話讓小雨皺起眉頭,不敢置信的模樣。
「怎、怎麼了嗎?」自己說錯什麼了嗎?
小雨搖頭微笑,發出嘖嘖聲音,然後拍拍都華央的肩膀:「無風不起浪啊,小妹妹。」
幹嗎叫自己小妹妹,小雨頂多比自己大四、五歲而已,也不到二十八。
不過既然是比自己早進入職場,應該懂得比自己多,大概吧。
「總之,小心為上。」
「什麼小心為上?」忽然溫立言出現在後頭,兩個人嚇了一跳,只差沒叫出聲來。
「溫副理,早安。」都華央說。
「早安。」溫立言對著她露出微笑,看著小雨卻轉為皺眉:「傅小雨,你又在說些什麼有的沒的了啊?」
喔?看樣子小雨的八卦天性是人人皆知啰?還是只有同部門的溫立言知道?
「哪有呀,我哪有說些什麼!說的都是事實。」小雨狡辯,但明明連證據都沒有。
「華央,小雨的話不要相信太多,聽聽就算了。」溫立言叮嚀。
「喔……」面對主管的耳提面命,都華央也只能點頭。
「副理啊!你怎麼這樣子!」小雨好委屈。
然後溫立言居然笑了。
低沉的嗓音發出輕笑,都華央看著他,溫立言一邊笑著一邊看著都華央:「怎麼了?」
「沒什麼!」都華央坐回自己的位置,打開計算機。
小雨和溫立言又講了幾句話,也各自回到座位。都華央偷偷抬頭,從長發間的隙縫看向溫立言的位置,她只是很訝異聽到溫立言的笑聲。
我覺得訝異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是表面微笑。
好像每天都在應付客戶那樣,對他來說,我們也是他的客戶。
我一直以為是這樣。
所以聽到他因為小雨的話而笑出聲,才會讓我這麼訝異。
將自己的心情存在手機備忘錄,都華央開始了一整天的工作。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扭著脖子決定今天要吃奢侈一點的午餐。
商業區附近的好處就是什麼都有,不管是書店、飲料店、漫畫店、郵局、各家銀行等,還有就是餐廳、小吃店、路邊攤特別多。
「我們今天要不要吃日式定食?」都華央對小雨說。
「新開的那一家?好啊,現在打卡好像還送甜點。」小雨拿起錢包,兩人準備離開時,去開會的溫立言正巧回來。
「等等,還好你們還沒出去。」
兩個人互看,小雨問:「有什麼事情嗎?」
「原本下午要開會,但臨時有個客戶要去拜訪,等我回來也要下班后了,所以把會移到中午開,以免影響到你們下班時間。」溫立言將公文夾放到桌面,拿起另一本筆記本叫了管理部其他組員往會議室去。
「看來日式定食只能明天吃了。」小雨說。
◆
會議的內容並沒什麼特別重要的大事情,不外乎就是其他部門的簡單報告,還有一些內部小改革,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十幾項注意事項,都華央寫入筆記中,以便下午整理會議記錄。
其中最讓都華央高興的一項改變,就是上班遲到時間多了緩衝十分鐘。
「那會議就到此結束。」溫立言蓋上自己的筆記簿,看了下表:「還有一點時間,一起去吃個什麼,我請客。」
「耶……」管理部發出一陣歡呼。
溫立言掏出兩千塊交給都華央,她錯愕道:「咦?副理,不一起去嗎?」
「還要準備拜訪客戶的數據,就當耽誤到你們午休時間的小慰勞吧。」
「耶,太棒了!」小雨再一次歡呼。
看著溫立言微笑離開會議室,往辦公室方向走去的背影,都華央忽然可以理解云云所說的,很照顧下屬的上司。
雖然他好像很會做表面工夫,但至少自然得讓人不反感。
都華央領到了人生中第一份薪水。
沒有打工過的她,除了學生時代父母匯到戶頭的生活費外,幾乎沒有靠自己的力量賺過一分錢。
所以當她看著新開的賬戶寫著「禹見廣告公司 薪資」時,嘴角勾起的笑容久久無法閉上,雖然薪水並不多,但比起一般行情的行政助理來講還高上了一、兩千塊(當然一般行情多少這一點是紀牧唯告訴她的)。
她撥過電話給父母,說要匯一萬塊回去孝敬,想跟母親拿賬號,但是母親三推四推的,就是不收她的錢。
「我們自己也夠用啦,你就好好存著,別亂花啊,從今天起我們就不會再匯生活費過去了,水電、房租那些就夠你繳了。」母親不忘提醒。
為此,都華央也買了人生第一本記賬簿,將薪水全部領出來攤開在床上,仔細分類著。
房租八千(原本一萬,但房東看在都華央大學租了四年,續租之餘,又加上她乖巧安靜,所以續租八折優待)、電費夏天約四千,看樣子要剋制一點,不過現在白天都不在,應該可以再減少一半費用。瓦斯……也很少開伙,大多都用電磁爐,不過這樣會提高電費,看樣子應該買個小電飯鍋?但現在上班,有時候晚餐也在外面解決,就先抓個一千塊好了。
接著手機費每個月一千出頭,公司也有Wi-Fi,大多時間都是看著計算機。看樣子網路可以解約,換個幾G的網路就好。還有保險三千,交通費兩千,加加減減算下來,一個月大約還會有將近一萬的盈餘,這就是生活費。
第一次這樣計算才發現,在台北生活還真是不容易,光是租金就有得受了。
將不同用途的錢裝入不同的信封袋,都華央滿意地算著自己的生活費,忽然笑了起來,在床上打滾。
手機鈴聲響起,來電者是紀牧唯。
「女人,你們是五號領薪水還是十號?」劈頭就是問到薪水。
「五號,你呢?」
「我們十號!所以我快餓死了,領到第一筆薪水請我吃飯天經地義吧?」
「當然沒問題啦。」都華央一口答應:「不過先說好,太高檔的Pass喔。」
「安啦,一個人一千OK吧?」
「超級不OK。」而且,話說紀牧唯領第一份薪水時,好像只請自己吃什麼冠軍牛肉麵而已。
「哈哈哈,好啦,快點出門,我快餓死了。」約定好時間地點后,都華央開始化妝。
這也是轉變之一,大學時代幾乎全素顏,頂多就是睫毛膏,但現在卻會從隔離霜和粉底液開始打底,接著還要上眼影跟眼線,連眉毛都要畫。
不過目前為止,都華央所使用的化妝品都還全是開架式商品,有些甚至是在連鎖量販店買的,例如一盒三色眼影一百塊那種,顏色都上不去。
穿上緊身長褲和一件圓點薄紗后,都華央踩著尖頭平底鞋出門。
期間,她收到不認識的人傳來的臉書訊息,從屏幕上方的橫條通知只看見「哈啰,好久不見,聽說……」的文,感覺很像是廣告訊息,都華央並沒有立刻點開來看。
抵達目的后,紀牧唯已經抽了三根煙,摸著自己的肚子皺著眉頭,像是看到救星一樣朝都華央奔來。
「救世主啊,快點,我快要餓死了。」
「你也太誇張了吧,幹嗎不先買個麵包吃?」紀牧唯的臉色還真像餓了好幾天。
「我沒錢啊,還有五天才發薪水,這幾天都靠泡麵解決,但我已經受夠泡麵了,我甚至感覺得到防腐劑的味道。」
「怎麼可能!」都華央翻白眼:「窮到脫褲子的那種沒錢嗎?」
「窮到被鬼抓的那種沒錢。」紀牧唯拉著都華央的手:「我們去吃吃到飽的麻辣鍋,我坐在這邊等你的時候,好像在受虐一樣,那麻辣鍋的香氣撲鼻而來,是要逼死誰!」
「你真的半毛錢都沒有?你錢花到哪去了啊?」畢竟紀牧唯的薪水至少多了都華央五千元以上,而她也一樣不用拿錢回家,更何況又沒有學貸的壓力。
「買衣服啊,你上次看見我買東西的模樣了吧?我大概有三分之二的薪水都花在置裝費上,剩下的才拿來付房租、水電費那些有的沒的。」
「你應該要把不能動用的錢先收好吧。」都華央還真是被嚇到了,好在紀牧唯還有自知之明,沒有辦信用卡,否則把卡刷爆或是變成卡奴這種事情很快就會發生。
「有不能動的,也有必要花的,對我來說置裝費就是必要花的啊!」紀牧唯用一副都華央不懂的表情搖頭:「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心情才會好,不然每天被工作這樣折磨,很快就老化了,這樣一來怎麼遇到好男人呀!」
「又知道怎樣的男人是好男人啰?」都華央笑了聲。
「看見就知道啦。西裝筆挺,眼睛深邃,聲音迷人,有房有車,對我很溫柔,每天都會說好愛我的那種。」紀牧唯兩手交疊放在臉頰邊,一臉陶醉。
「你那是什麼言情小說的人物吧!」
「還是總裁系列的喔。」
講完后兩個女人對視大笑起來。
「你們公司有什麼好男人嗎?分享一下。」雖是夏天,但麻辣鍋的人潮還是很多,在等待的空檔,紀牧唯問。
「沒什麼特別的吧,沒注意。」都華央聳聳肩。
「怎麼可能沒有!」
「那你公司呢?」
「我公司還真的沒有。」紀牧唯正色。
「你看吧!」
「不一樣啦!你是廣告公司,我是設計公司,這兩者不一樣。」
都華央完全不懂不一樣的點在哪?
「不然我換個方式說好了,有沒有什麼人是你比較在意的?」
聽到這句話,都華央腦中忽然閃過了在笑的溫立言。
「啊!你想到誰了?」相當敏銳的紀牧唯注意到都華央一閃而過的表情變化。
「沒有啦!」那也不是什麼大事情。
「快說,想到誰了?」紀牧唯不死心。
「就沒什麼啊,跟好男人完全沒關係啦。」
「既然沒什麼那就說呀……」
拗不過她,都華央咬著下唇小聲說道:「副理啦。」
「副理?你的上司嗎?」紀牧唯的臉瞬間變得無趣。
「對啊,就跟你說沒什麼。」
「幾歲啊?長怎樣?有社交主頁的照片嗎?」不過依然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怎麼可能加他社交好友。」都華央沒好氣:「大概三十齣頭、也可能有三十五吧。」
「那不就比我們大上十幾歲,不行,太老了。」
「你在不行什麼啊,我什麼都還沒講呢!」
「那你幹嗎想到他啊?」
「就說、只是突然想到,我不跟你說了啦!」覺得越解釋越累,正巧服務人員也過來通知她們有位置,並說用餐時間是一個半小時,為此紀牧唯嘮叨了一下,覺得時間太短。
「好像在給鴨吃飯,硬塞。」看著桌面上滿滿的食材,紀牧唯滿意地微笑。
「比喻得真好。」都華央大笑起來。
兩個人大快朵頤,尤其是紀牧唯,餓了好幾天一樣,煮了一大堆螃蟹跟肉片,整鍋湯底浮著一層油,都華央一邊吃還要一邊撈油放到另一個碗中。她拿了許多青菜回來想中和,但紀牧唯說了吃肉和牛肚什麼的才划算,那些青菜最後全下了都華央的肚,讓她沒吃什麼就已經很飽,只好在最後多吃一些冰淇淋回本。
結賬時都華央掏出兩大張千元大鈔時心很疼,以前魯肉飯一碗五十就覺得貴得要命了,沒想到今天吃的一人後面還要多加一個零。
「謝謝你啦,親愛的,下次我回請。」紀牧唯吃得小腹都鼓出來:「啊啊,好想逛街啊……」
「你不是沒錢?」都華央瞪了她一眼警告。
「我知道啦,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會忍住,等發薪日再來。」紀牧唯擺擺手,不過卻別有用意地看著都華央:「看看不違法吧?」
「看了就會想買,何必呢。」
「你可以買,我可以看啊,等發薪日那天我再來買就可以啦。」紀牧唯嚷嚷著。
「我不會買!」上次已經買好幾件了,而且這個月她每筆開銷都算得好好,還得要存一些錢進存摺呢。
但紀牧唯拉著她的手一邊搖晃一邊「好嘛好嘛」的喊,不知不覺又被她拉到購物小巷。
「你看這一件,是不是很可愛!」紀牧唯站在小店的櫥窗前,指著裡頭的素麵洋裝說:「前方有一個小蝴蝶結,畫龍點睛呀。」
「……」都華央原想以沉默當作抗議,看看紀牧唯會不會知趣地跟著自己離開這萬惡之處。
但她實在太小看這地方了,當她靠近櫥窗想叫紀牧唯離開時,不小心瞄到了那件可愛的素麵洋裝,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在店裡鏡子前試穿完畢了。
「天啊,超適合你的,多少錢?」紀牧唯從都華央頸肩後面拉出吊牌:「嗯,還好啦,還可以接受。」
「多少?」看紀牧唯那種表情,都華央覺得不太對勁唷。
「打完折后是一八九〇元,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算便宜點喔。」服務人員親切微笑,而都華央則瞪大眼睛。
「我、我覺得穿這件看起來太胖了,考慮一下。」都華央趁服務人員還來不及灌迷湯前,立刻回到更衣室裡頭脫掉。
可是這件洋裝真的好好看,觸感也很棒,穿在身上剪裁合身,腿看起來很修長,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麼美好。
唯獨那個價錢還真是瞬間將人拉回現實。
「你真的不考慮嗎?那一件你穿真的很好看呢!」出來后,服務人員依然不死心,繼續鼓吹著衣服多棒又多棒。
都華央強忍著說不用,連看都不看,因為她真的也很喜歡,好怕再多待幾秒鐘就失心瘋了。
她拉著紀牧唯就要離開,沒想到這個女人卻說:「不買很可惜欸,要不是我還沒領薪水,我就帶了。」
喔!別再誘惑我了!都華央咋舌。
「而且呀,你不想穿這件到公司,給那個副理看看嗎?」紀牧唯偷偷在耳邊曖昧說著。
「神經病,給他看幹嗎!」怎麼會扯到溫立言啊!
「哎唷,你難得提到一個男生呀。」紀牧唯的笑容有點討厭。
都華央的手不自覺摸過服務人員手上的白色洋裝,那滑順的質料怎麼摸怎麼順手。
「只剩最後一件喔!」然後服務人員講出了這句,全天下一半的女人都沒辦法抵抗的話。
最後離開小店時,都華央的手上多了一包她喜歡的衣服。
「是誰說不買衣服的啊?」紀牧唯勾著壞心的笑容。
「哼。」都華央別過頭。
「嘿,那雙鞋好看對吧?」紀牧唯指著她腳上的尖頭,都華央點頭:「很好搭。」
「我的眼光不會有錯。」
「你大學明明都跟我穿得差不多。」一樣都是牛仔褲和T恤,不過在快畢業前夕,紀牧唯就開始穿得比較不一樣。
「因為那時候開始看雜誌啦,原本只是翻翻表姐的時裝雜誌,但一讀下去就著迷了,到現在也還在看呢。」紀牧唯念了幾本的名稱,都是都華央在便利商店常見的雜誌。
接著紀牧唯又拉都華央到一間鞋店,試穿了幾雙后,結果便是手上又多了一袋。
「再來我們去看看化妝品,你也該從廉價的開架式轉換成專櫃品牌了。」紀牧唯繼續慫恿。
「專櫃的買不起啦!」這可不能退讓,一買下去還得了,這個月都還沒一半就得喝西北風。
「那好歹我們也去看看比較有名的開架式吧?」紀牧唯退而求其次。
唉,看來,薪水分配開銷上,還要多個置裝費。
第四章
都華央回家后才點開那封像是廣告信件的訊息,卻發現大頭照片意外眼熟。
哈啰,好久不見,聽說你大學到台北去念書啦。
我是恩惠啦,你應該還記得我吧,國中時我們常常上課聊天被老師罰站,真是懷念啊。
社交網路實在太方便了,通過好友就找到你了,時機真是剛剛好。
今年是我們國中創校五十周年,鄉下地方,校長似乎很開心,要辦一場流水席,既然如此,我就想順便召開同學會啰。
時間訂在下禮拜六,如果你時間上方便的話,要不要回來一趟敘敘舊?我有發送交友邀請,再響應我吧,謝啰……
沒想到會收到這樣的訊息,她立刻允許交友邀請,並且回信給恩惠,告訴她自己會回去參加。
基本上國中畢業后就很少和大家聯繫,雖然高中時也斷斷續續和一些老同學保持聯絡,但漸漸地大家都將生活重心轉向高中,也就慢慢疏遠了。
有時候想想,社交網還真是一個方便的東西,再久遠以前的朋友都可以慢慢找回來,就算沒有聯絡,也會發現自己的朋友可能和很久以前自己曾經認識的朋友有關聯。
都華央看過一個理論,叫作六度空間,意思是說當你想找一個人的時候,最多只需要透過五個人,便能找到你要找的那個人。
當然理論的詳細說法都華央已經忘了,但這個論點深深地刻在她腦中,如今恩惠的出現,更讓她相信了這個說法。
她在行事曆下禮拜六的位置貼上了紅花貼紙,並寫上國中同學會。稍微回想一下國中時期,母校雖然比不上人口密集度高的學校動輒好幾千人,但一個年級也有七個班之多。
國中的生活已經趨於模糊,都華央有點擔心到時見了面會叫不出其他人的名字,決定下禮拜五回家要再翻一次國中畢業紀念冊。
接著她將今天買的衣服吊牌剪掉掛在門后,還有一雙有跟牛津鞋,左思右想后,扼腕的懷念起最後沒下手的高跟鞋。
她在現金支出本上記下今天的開銷,並在下個月的地方打個星星寫著:「要買高跟鞋。」
◆
綠色大門再一次出現在都華央眼前,為此她有些慌張。
為什麼又會夢到呢?明明一整天都沒什麼異狀啊。
啊,她想到了。
一定是因為紀牧唯的話,她說要找好男人。
所以她才會又站在這扇門前。
討厭!
門后的嬉笑聲依舊,都華央又要再一次經歷那種背叛與傷痛。
她搖頭想逼自己退後、逼自己清醒。
可是夢中的她,就跟當時一樣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拿了鑰匙開鎖后便壓下門把。
映入眼帘的依舊是前男友滿不在乎的表情,還有哭得像是被害人的前好朋友。
只是這一次,都華央的反應跟當時不一樣。
她大哭、大叫地吼著,摔爛了屋內所有東西,扯著棉被要前好朋友起來,前男友阻止自己,周圍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
但大家都只是在看好戲,臉上掛著毫無憐憫的笑容。
她那悲劇的愛情,在別人眼中卻是場荒唐的鬧劇。
◆
都華央在手機鬧鐘響起前張開眼睛,陽光從窗帘透進。
身體很沉重,過去的傷害像是鬼魅一般纏著自己不放。
要說釋懷了,絕對不可能,但其實已經沒有那時候痛。
該放開了才是,卻老是在夢中提醒她這段過去。
起身,覺得有睡像是沒睡一樣,反正時間還早,她決定先去沖澡,一大早讓自己沉醉在沐浴精的香味中。
換上了昨天買的新衣服,妝點好自己后,看著鏡中的臉,告訴自己要加油,踩著新鞋出門。
雖然只是小小的行政助理,但我還是會努力。
畢竟工作就是一種忙碌。
話說,如果行政助理不重要的話,那又為什麼每間公司都需要呢?
我想我是幸運的吧,我會相信自己是幸運的。
所以你們該走了,快滾吧,離開我的腦袋。
記錄完這樣的心情,都華央進到公司,跟云云道聲早。
「呀!你那雙鞋子新買的對不對?」但云雲卻盯著她腳上的鞋看。
「你怎麼知道?」難不成是鞋子閃閃發光嗎?
「我才在雜誌上看到的呀!」云云從柜子翻出一本這個月的雜誌,這一本昨天紀牧唯也有提到,看樣子在看流行雜誌的女孩真不少。
而云云的雜誌側邊居然還有註記貼,翻開其中一頁,穿著春裝的模特笑得開懷,腳上的牛津鞋和自己的很相像。
「一樣的嗎?」
「當然一樣。」云云指著她的腳:「你買多少錢啊?」
「一千多……」都華央講得很小聲,她還是第一次買要價千元的鞋子。
「那很便宜啊!」云云瞪大眼睛,都華央也是,但為的理由卻不一樣。
「一千多很便宜?」
「對呀,你看雜誌上面寫要兩千八呢,你賺到了!」云云好生羨慕。
都華央翻著那本雜誌,這幾頁的單元主打牛津鞋,看著裡頭模特腳上的鞋子,都華央覺得都很像,卻又有點不同。
「牛津鞋那麼多,你居然能一眼看出來。」都華央咕噥著,像她現在就分不出來。
「很明顯的不同啊!」云云皺眉,往都華央的後方看去:「早安!溫副理。」
都華央立刻也回過頭:「溫副理早。」
「早啊,怎麼還不進去?」溫副理掛著一貫的微笑。
「喔,要進去了。」都華央說,手裡還拿著雜誌。
「借你看吧!」云云小聲在都華央身邊說,對她眨了眼睛。
沒看過流行雜誌的都華央有些猶豫,但想到紀牧唯也看、云云也看,而且她們也都很會穿衣服,都華央點點頭,露出笑容將雜誌拿在手上。
「禮拜五有什麼事情嗎?」在走往辦公室的走道時,因為那天請假的溫立言問道。
「沒有。」都華央說,總不能把小雨看了一整天的網購的事告訴他吧。
「傅小雨買了幾樣東西?」
「咦?我講出來了嗎?」都華央大驚。
繼上次小雨後,溫立言又笑了,很真心的那種笑。
那個瞬間,都華央微愣,然後不自覺地也笑了起來。
「傅小雨在這邊工作很久了,我大概都摸透她的模式了,你可不要學她。」溫立言手背遮著嘴角。
「不過她工作都有完成。」至少緊急的工作。
「那是當然。」溫立言坐到位置上,指了都華央腳上的鞋子:「很好看。」
一時半刻都華央沒有反應過來,這模樣又惹得溫立言笑了:「我說鞋子。」
「鞋子?喔!謝謝。」都華央滑稽地笑了幾聲,忽然覺得溫立言的注視讓她有些緊張,拉開自己的椅子入座,再點開計算機。
她心裡的感覺有點奇怪,後來當小雨來到辦公室時,都華央趁著和她問早的時候,看了眼斜後方的溫立言,對方正聚精會神地盯著計算機屏幕。
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麼,眉頭都皺成一團了,那模樣跟老是慢條斯理的形象不搭。
「你在笑什麼啊?」忽然小雨的臉闖入她的視線中。
「我有在笑嗎?」都華央一愣。
「在笑啊,看什麼呢?」小雨轉過頭,看著剛剛都華央的視線:「啊,我知道了,溫副理的領子翻起來了對吧。」
都華央一看,還真的耶:「對呀。」
「一絲不苟的溫副理領子居然掀起來,快笑他一下。」小雨竊笑,對著溫立言揮手:「副理……你的領子掀起來啰,這是故意賣萌嗎?」
溫立言立刻摸上自己後方領子,有些懊惱地看著小雨,這舉動讓都華央覺得可愛,不自覺地笑了出來,而且是大笑。
一開始小雨也跟著笑,但都華央笑得實在太過分了,溫立言一臉尷尬,小雨用手頂著都華央:「有這麼好笑嗎?」
都華央自覺失態,忍著笑意拿起茶杯說要裝水,邊偷笑邊往樓下咖啡廳走去。
在裝水的時候,她已經止住笑聲,只剩嘴角輕勾的笑意。仔細想想,也沒那麼好笑啊,為什麼剛剛會這麼失控?
她在窗檯邊喝著水,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
那個瞬間我覺得他好可愛,明明是三十齣頭的男人了,我居然還會覺得他可愛,這是怎麼回事?
「剛剛笑得很開心啊。」溫立言的聲音忽然出現在後方,嚇得都華央轉過身,手肘不小心撞上一旁的圓桌。
圓桌上的花瓶左右搖晃了一圈后墜落,都華央嚇得要接住,但一手杯子一手手機的下場就是手機掉了、馬克杯打破了,花瓶也沒接到。
不過,卻有一雙手實時接住花瓶,溫立言臉上有些驚嚇,拿起花瓶放回桌面上道:「千鈞一髮。」
「對不起!」都華央連忙道歉,注意到他褲子上的水漬,被打翻的花瓶裡頭的水噴濺到,都華央更是彎腰鞠躬,慌慌張張地跑到吧台邊抽了好幾張衛生紙。
「沒關係,被水潑到而已,你杯子都破了,手機也……」溫立言彎腰拾起她的手機,恰巧瞄到屏幕頁面停留在備忘錄。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絲毫沒發現的都華央拿著一疊衛生紙匆匆忙忙跑來,赫然發現溫立言正看著自己的手機:「天呀,我的手機屏幕不會是破了吧?」
她湊到溫立言身邊,卻發現屏幕停留在自己剛剛的心情備忘錄上,她嚇得哇了聲,立刻搶回手機。
溫立言的表情像是在思考,都華央戰戰兢兢地將手機藏在身後,希望他剛才什麼也沒看見。
「在手機里好嗎?」忽然溫立言說出讓都華央不明所以的話。
「什麼?」
他指了手機:「你把心情日誌都寫在手機裡頭吧,這樣如果手機不見,那不是都不見了嗎?」溫立言聳肩:「也許是我老古板吧,感覺還是要寫在紙本上比較安心。」
都華央疑惑,難道他沒看見剛剛的內容嗎?還是他看到上面的內容卻顧左右而言他。
不管怎樣,總之得救了。
「這樣比較方便呀,隨手就能寫。」都華央鬆一口氣。
「但如果手機哪天神經不對了,系統數據全部消失,豈不欲哭無淚?」
「哈哈,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啦!」
「現代人對科技都很放心呢。」講得溫立言自己好像不是現代人一樣,不過都華央在心裡算了下,他們的確差了十歲左右。
不過十歲,也還好吧。
溫立言從一旁存放掃除用具的柜子拿出掃把,都華英見狀,立刻說:「啊!副理,我來就好了!」
「你先去把衣服上的水漬吹乾吧。」溫立言將領帶放到襯衫左邊口袋內,掃起地上的馬克杯碎片。
「地等等我來拖好了,是我弄倒的。」畢竟讓上司做這些事情也太不妥了。
「不用了,你快去弄一弄吧。」溫立言揮手。
好吧,那,反正都華央也不是那麼堅持,禮讓是美德嘛!是吧。
所以都華央說了聲謝謝便轉身。
「對了。」在都華央步出咖啡廳的瞬間,溫立言開口,都華央轉過身,只看見溫立言雙手擱在掃把上,下巴則抵在上頭說:「三十幾歲的男人被說可愛還真是有點高興不起來,也許說有男人味會比較好?」
都華央目瞪口呆。
溫立言掛上微笑:「只是給你建議。」是惡作劇的那種微笑。
結果那一整天,都華央都不敢正眼看溫立言,而這樣的舉動在溫立言眼中似乎很有趣,每當都華央交簽呈或是報表給他時,就會多跟她聊上兩句,逼都華央看向自己,待都華央幾乎要紅起臉的時候,露出打趣的笑容。
都華央這才知道,原來溫立言除了表面的微笑、被小雨逗樂的真笑外,還有這種惡作劇的表情。
下班時的捷運上人潮依舊眾多,都華央在手機裡頭輸入著今日心情。
男人味?這種話實際聽到還真有點噁心,但我說可愛也是褒意呀,而且……
忽然捷運一個急煞,車廂里的人發出驚叫,沒抓好扶手的人甚至跌倒或是撞到一旁的人,都華央也被旁邊的人撞到,所以手機摔了出去,她叫了聲,一片混亂中車廂內的乘客都搞不清楚狀況。
「各位乘客,很抱歉,因為系統發生故障,請您耐心等候。」
語音廣播傳來,車廂內的人面面相覷,摔到地上的人尷尬起身,這一次大家都抓好了扶手。
而都華央趕緊彎腰找尋自己的手機,好在屏幕沒破,但卻自動關機,按了幾下都開不了機,這讓都華央心頭一震。
APP或是通訊軟體、照片、聯絡電話等等她都有雲端備份,但重要的是備忘錄裡頭的心情日記,那些她沒有備份啊!
忽然溫立言在咖啡廳對她說的話浮現於腦中。
「但如果手機哪天神經不對了,系統數據全部消失,豈不欲哭無淚?」
「哈哈,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啦!」
「現代人對科技都很放心呢。」
「天呀!」都華央低喃。
「各位乘客,系統目前已修復,列車即將行駛,請緊握扶手。」廣播再次傳來語音解說,都華央一片漆黑的屏幕也在這時終於打開,車上的乘客鬆一口氣,都華央也鬆了一口氣。
經過這樣的驚魂,回到家后的都華央洗完澡,坐在筆電面前。
要她用手寫日記這點實在太困難,從大學時期就只用筆電做筆記,對於拿筆寫字這件事情已經感到生疏。
所以她打開Word,在鍵盤上敲下第一個字,但卻停了手指,覺得寫在這也不太對,好像很死板、很生硬,冰冷冷的。
她左思右想,順手點開了瀏覽器的首頁,滾動滑鼠,注意到了首頁下方的專欄。
人氣部落格的美妝分享、美食分享,或是圖文創作者開啟的網頁,順手點了幾個進去看,越看眼睛越是閃亮。
這就是她想要的。
都華央立刻選了其中一個部落格,註冊身份后,望著自己一片空白的天地。
這還是她第一次申請這種個人部落格,連無名小站最巔峰的時代她都沒有用過,能申辦社交網已經是了不起的創舉了。
但跟社交網不一樣的是,在這個部落格,沒有人會知道她是誰。
雖然一樣都是公開平台,但別貼照片,別設定與社交網同步,就算世界很小認識的人點進來,也不會知道就是她。這裡不會冷冰冰,但卻可以盡情抒發自己的感想。不過昵稱呢?要取什麼?
她的食指在數字鍵盤上點著,後台管理的名稱上出現了一排字,忽然都華央靈光一閃,按下Backspace將全部刪除后,打上了「毛毛蟲小姐」。
在後台她選了自己喜歡的頁面設計,是搭配毛毛蟲名字的淡淡青草綠。
點開發表新文章,也打開手機備忘錄,看完一遍所有的心情日誌后,她敲上了第一篇文章。
今天,我人生第一次開了專屬於自己的部落格。
副理說,現代的人都太過相信科技。
我想也是,叫我回到拿筆手寫的時代真有點困難,所以我選了部落格,只要一個按鈕便能備份,不用害怕文字的遺失,對吧?
這個世界如此寬闊卻又如此渺小,人與人之間如此遙遠卻又如此接近。
所有人的出生就像是毛毛蟲一樣,在這個世界用著自己緩慢的步調前進,雖然對未來迷惘,雖然對過去放不開,可是終將有一天,我們會結蛹,羽化成蝴蝶,飛到任何我們想去的地方。
這也是我選擇毛毛蟲小姐名稱的原因。
毛毛蟲小姐,就從這裡開始慢慢爬起吧。
她從網上找了張Q版的毛毛蟲圖片,后制在一旁寫上了Hello,按下發表文章。
看著自己的文貼在上頭,心中湧起不可思議,頁面下方的瀏覽人氣數寫著1,她笑了起來。
然後再次想起那扇綠色大門,那門后,是她這毛毛蟲曾經棲身四年的葉子,但總有一天,她會飛離那裡。
所以現在,就從這裡開始。
◆
雖然公司有咖啡廳,每天云云也會在咖啡廳沖好兩壺咖啡,但都華央卻覺得在便利商店或是連鎖咖啡廳買杯手拿咖啡,走著去上班的樣子很成熟。
為了慶祝毛毛蟲小姐的專屬部落格昨天開張,都華央決定今天去買杯貴的咖啡來犒賞一下自己,所以她第一次在便利商店猶豫要選卡布奇諾還是拿鐵,最後拿鐵獲勝。
與公司樓下的管理人員打聲招呼後進到電梯,難得今天電梯里只有自己一人,按下關門鍵后便照著鏡子,發現自己眼睛下方沾到了睫毛膏,皺著眉用手擦去。
這睫毛膏是和紀牧唯吃飯那天,在開架式買下的,一支就要將近五百元,都華央心好痛。但,真的很好用的就是了。
此時電梯門打開,溫立言站在外頭。
都華央照著鏡子戳著眼睛的獃滯模樣,讓溫立言笑出聲音:「你怎麼下來了?」
「溫副理!」都華央嚇了一跳,趕緊看了電梯樓層處,才發現自己居然到B2:「奇怪,我沒注意到往下。」
「還沒睡醒啊?」溫立言進到電梯裡頭,按了下十樓。
「嘿嘿,早安。」都華央尷尬地笑著,覺得自己出糗的模樣好像常被他看見。
「這給你。」溫立言將手上的提袋給她。
「是什麼東西?」都華央問。
「馬克杯,賠償你打破的那個。」
「是我自己打破的,副理不用啦!」都華央要推回去。
「也是我嚇到你,就拿去吧。」
兩個人讓來讓去,電梯正巧來到一樓,擠了一堆人進來,讓都華央和溫立言忽然間靠得更近。
「對、對不起。」都華央不自在地低語,但溫立言如以往掛著笑容。
她可以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不像是香水,而是洗衣精的味道。
沒來由都華央忽然臉上一陣熱,手掌的力量不自覺變大,握緊了咖啡,下場便是咖啡在自己的手上被捏得噴出來,沾到了都華央的衣服。
「哇!」都華央大叫,一旁的人也閃開:「對不起、對不起!」
旁邊的人有些嫌惡地看著她,確認自己的衣服沒被潑到,當電梯門隨著樓層打開,也一個一個出去。
「你到底怎麼啦?一下打翻馬克杯,一下又打翻咖啡。」溫立言再次笑個不停,拿出衛生紙給她。
「可能有水難吧……」都華央看著自己衣服沾到的咖啡漬很是難過。
「我想是太迷糊吧。」溫立言說。
都華央抬起頭看了溫立言,發覺他的眼神里有著笑意,那種軟綿綿的感覺,讓自己有點飄飄欲仙,但她快快別開眼神。
電梯門再度打開,溫立言拿起都華央手中的咖啡:「快去弄一下吧,看樣子你最好都穿深色衣服,太容易打翻東西了。」
「不好意思……」
「哈哈。」溫立言的笑聲回蕩在電梯中。
好在被咖啡潑到的地方是袖口,只剩下一點點印子,回家用漂白水應該有辦法弄掉,還好這件衣服不是新買的,不然真會心痛死。
都華央從鏡中看著自己臉頰淡淡的紅暈,為什麼老是會被溫立言看到失態的一面呢?
她發了訊息給紀牧唯,告訴她自己出糗的一面,紀牧唯回復:「歡喜冤家,好男人照片拍一張給我看看。」
「別鬧了。」都華央翻了白眼。
「有緣的兩個人,不管怎樣都會被牽扯在一起啦,說不定你和副理會越靠越近喔,記得和我報告進度。?」
「別鬧了!」都華央再一次回,但看著桌上溫立言送的馬克杯,內心卻暖洋洋的。
而可能真的是一種魔咒,接下來的日子,都華央越來越常在溫立言的面前出糗,走在地毯上都可以跌倒,連拿水桶把手都會斷掉,還花了時間拖地,最糗的莫過於當某位「王先生」打電話到溫副理的分機時,因為對方不在,都華央便習慣性接起此部門不在位置上的人的電話。
「您好,溫副理現在不在位置上,請您留話。」
「溫副理不在是吧?跟他說我是王先生。」對方聽起來像是溫立言的熟人。
「請問是哪個王先生呢?」她在白紙上寫著王,一旁的小雨從隔板后探出頭看了她一眼。
「……新來的?叫什麼?」對方說。
都華央皺眉,覺得很沒禮貌:「我姓都,請問方便留下您的全名和電話嗎?我再請溫副理回電。」
「我,是,你董事長。」
一時間都華央沒反應過來,但瞬間瞪大眼睛:「董、董事長。」
小雨也瞪大眼睛。
「叫他回電。」然後就掛掉電話了。
都華央看著話筒,一旁的小雨雙手搖晃著她:「是董事長打來的?」
「他說他是董事長,等一下,董事長怎麼會稱自己是王先生?」
小雨拍著額頭:「是我的錯,想說你應該不會接到董事長的電話,所以忘記先跟你說啦,我們董事長都叫自己王先生,他是不是還問了你叫什麼?」
都華央點頭:「會怎樣嗎?」
「是不會怎樣啦,董事長基本上人很好,只是畢竟是董事長,聽不出他是誰挺尷尬的不是嗎?只希望他回來就忘記這件事情了,最好不要遇到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小雨聳聳肩。
「看你剛剛么緊張,我還以為……嚇死我了!」都華央鬆一口氣。
「哈哈,嚇嚇你啰,你知道現在公司男同事都怎麼叫你嗎?」小雨八卦的表情又出現,都華央搖頭:「迷糊蛋。」
「啊?為什麼?」
「你最近不是常跌倒還是出錯嗎?男生覺得可愛啊,說實話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小雨的口氣忽然讓都華央皺了眉頭,感到不舒服。
「我沒有。」
「所以這就是你的本性啰?」小雨挑眉,並不是挑釁,但不是很友善:「勸你要再精明一點,如果在工作上面出錯的話,那很麻煩。」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都華央說。
「那就好。」小雨轉身回去繼續做事,都華央也是。
可是她覺得很不舒服,一股悶氣憋在心中,呼吸困難。
她自認和小雨相處還不錯,但剛剛為什麼會那樣語中帶刺的說話?
溫立言回來后,都華央告知了剛才董事長打來的事情,並沒有說「王先生」的事情。
「怎麼了嗎?」溫立言問:「氣色不好,不舒服?」
都華央搖頭,禮貌性還是露出了微笑,但如同面試時一樣,那裝出來的微笑溫立言看得出來,不過他沒多問,只是皺了眉點頭。
都華央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時,瞥見小雨正用一種挖掘八卦的神情看著自己。
有點,討厭。
第五章
「啊,不是說不用給我們錢了嗎?自己留著就好了啊!」都華央的媽媽林秀美一面將錢推回去,一面用抹布擦著桌面。
「這沒多少,就讓我孝敬你們吧。」雖然父母說不用,但畢竟是第一份工作領到的第一份薪水,多少代表些意義,所以即便月底了,都華央還是堅持要將微薄的三千塊交給林秀美。
「哎唷,免啦!」林秀美堅持不收:「爸爸啊,吃水果了啦!」朝計算機桌前的爸爸都中華喊。
「收下啦,你跟爸可以買點什麼,這些錢一點點而已。」都華央還在塞。
「一點點就不用了啦,自己留著。」都中華挺著大肚腩走過來,他們務農起家,都中華因為曬了許多太陽,皮膚黝黑,從年輕的時候一直耕作到前幾年,直到肚子胖到再也彎不下腰,才轉為到市場賣蒜頭、番薯、蔥等東西。
不富有,但也不愁吃穿,應該說父母的物慾很低,只希望女兒都華央過得好就好,房子也是祖厝,沒有房貸問題,相反的他們家這片地還能賣個好價錢,不過父母並不打算賣,所以這只是不可動資產。
最後都華央還是敵不過堅持不收的父母兩人,只好坐在旁邊吃水果。
「啊,你現在存多少錢了?」都中華咬著蓮霧。
「哪有辦法存錢,房租水電費什麼的就去了一半,再加上交通費生活費什麼的就差不多了。」
啊,還有置裝費,不過跳過不講比較好。
「這樣還要給我們錢喔,免啦!對啦,我看你從台北帶回來的那件洋裝好像很高級,多少錢?」眼尖的林秀美髮現掛在都華央房間那件她打算同學會穿去的新洋裝。
都華央支支吾吾的:「也沒有多少錢啊……」然後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吃蓮霧。
「沒多少是多少?」林秀美問。
「就,差不多,那個數字啊。」
「心虛啊?說,是多少?」
「差不多就是兩張有找。」
「喔,那還好啊!」林秀美的話讓都華央瞪大眼睛:「一百多塊真的賺到了呢,下次也幫阿母買一件吧!」
嗯,都華央決定不解釋這美麗的誤會。
他們家在屏東一個不算偏僻的地方,高中時她從台灣尾跑到台灣頭去念書時,家人既光榮又不舍,對於畢業后都華央選擇和科系無關的工作時,家人雖頗有微詞但也沒太大反對。
都中華甚至說:「慢慢走,慢慢找。」簡單一句話便是最大的安慰。
不過都華央自己也明白,不可能永遠靠這樣兩萬多塊的薪水過下去,她總是要找到其他工作。
於是她設了停損點,基本在這要做滿一年,接著就必須下定決心。
洗完澡后一邊擦乾頭髮,一邊聽著外頭蛙鳴和蟋蟀聲,她家不是傳統三合院,但也差不多,一樣用紅磚和瓦片的建材,連窗戶都是小得只能通風,浴室浴缸里還是小碎花瓷磚。
都華央打開筆電,盤坐在地上點開部落格。
看了下當日人氣,1。
她笑了聲,明明是個網路公開平台,但卻只有自己會點進來看,這種感覺還真是奇妙。
將毛巾掛在肩上,都華央開始敲打鍵盤。
回老家的目的是參加同學會,見見那些已經快忘記姓名的國中同學。
我翻了一下畢業紀念冊,惡補國中同學的姓名,連別班的都看了下,另外紀逼問我國中有無什麼青澀回憶,我一邊翻著畢業紀念冊一邊回想,赫然發現國中生活居然單調得可憐,連暗戀對象也沒有。
每天就是玩泥巴、鬼抓人等遊戲,紀不相信,說我不願分享。
紀從什麼時候開始老喜歡將話題導向愛情?
我仔細回想,也許是綠色大門事件過後吧。
她不提起那段過去,但又希望我快點走出,才會如此。
我在她眼中,依舊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吧。
寫到這兒時,我被窗外飛進來的蝙蝠嚇到,又打翻了水,除了擦地外還得把蝙蝠趕出去。
不過,這時候我居然想到了副理,畢竟我在他面前打翻了好幾次液體東西。
如果他現在在這邊,一定也會笑我。
話說回來,外面的青蛙叫聲還真大,我有些擔心今晚睡不睡得著覺。
這也是另一個讓我害怕的點,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去台北不過五年,我卻已經習慣了車子的呼嘯聲或是喇叭聲。
P。S.文章發送后我又去裝了杯水回來,然後被放在地上的箱子絆倒,很好,水再一次灑出來,我覺得自己都要聽見副理說「你在幹嗎」的聲音了。
隔天,都華央穿著那件只要「兩百塊有找」的洋裝出門,來到同學會指定的地點,其實也不過就是學校附近一條長長的產業道路,那兒搭起了棚子,擺放許多用塑料袋套著的紅色桌子與板凳,已經有一些人在裡頭。
都華央張望了下,並沒有看見熟悉的臉(她也不確定自己記得多少臉),而相較他們隨意的穿著,她顯得太過隆重,她甚至看見有人穿著藍白拖鞋。
當然也是有穿洋裝的女生,可是和她身上這件相比,對方的洋裝顯得很Local,更能融入這裡。
她是不是該回家換衣服?穿昨天的睡衣都比現在更適合這個場合,因為衣服不是好就好,還必須看場合。
所以她決定回家換件衣服再來,此時卻看見了一個吸引她注意力的男人。
男人站在某張桌子邊,手裡拿著飲料,正在和其他人聊天。
注意的不是他的臉,而是衣服,那男人穿了西裝。
在一片T恤、背心之中,男人的西裝顯得很突兀。
就好像自己一樣。
所以男人在轉身走到另一桌的時候,也瞧見了打扮雖好看,卻格格不入的都華央。
「嘿。」男人出聲打招呼,下意識的都華央也回以微笑。
那男人繼續和其他人聊天,而都華央存量不足的腦內挖不出任何國中同學的臉好對得上剛剛那男人。
手機響起,都華央發現是恩惠,對方背景聲音和都華央這邊一樣嘈雜。
「華央!我好像看到你了,你是不是穿很誇張的晚禮服啊!」
「確定是我嗎?」都華央可不想自己身上這「兩百塊有找」的洋裝被說誇張,而且這也不是晚禮服。
「黑白相間的對吧?」
都華央看了下自己的衣服,這是白底配上黑色千鳥格,明明跟黑白相間不一樣。
「對。」她有些無力地看向四周找尋恩惠的身影,心中不免嘆息,連恩惠都覺得自己打扮誇張,但在公司這樣穿的女同事不少呀。
前方有個女生對她揮手,穿著大紅色的旗袍,都華央臉上三條線,恩惠穿那樣居然還敢說她誇張。
「我們的位置在這邊唷!」
都華央穿過那位也一樣穿著「誇張」的西裝男人,不經意多看了他幾眼,對方也正被朋友說穿得太誇張。
再一次露出了同情的眼神,對方也接收到了,給予無奈的苦笑。
「好久不見了耶!你變得很漂亮唷!」走到桌邊時,恩惠緊緊地抱住她。
同桌還有其他以前同班過的同學們,在這個時候塵封在記憶深處的記憶,忽然和眼前的面孔契合上,都華央懷念起了國中的時光,覺得那時無憂無慮的真是快樂。
那時的天與地便是家與學校,短短的距離就是她的全世界。
她笑了起來,非常高興來參加這次同學會。
流水席的菜色十分豐富,校長出來講了幾句話,在這個地方不大的鄉鎮,幾乎一半的人都是從這所國中畢業,所以除了都華央這一屆外,也有其他畢業更久的校友或是正在念書的國中生來。
這麼多不同年紀的人卻都畢業於同一個地方,並且此刻也都從遠方回來聚集在這小小的產業道路上,都華央光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她吃得太撐決定到棚子外吹吹晚風,消化一下之後再接再厲。她沿著產業道路的外側走著,發現這兒居然沒有路燈,流水席棚子的燈光是唯一光源,當她再走得離棚子遠一些后,發現了天上的月亮也是另一個光源。
她都忘了月亮是這麼的亮,在台北待久了,人造的光源早已取代自然。
「咦?」忽然都華央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發現那個西裝男脫了外套也拿掉領帶,正蹲在路邊抽煙。
「啊……」都華央也喊了聲。
對方捻熄煙站起來:「你也出來走走啊。」
「是啊,吃太飽了。」
「我都忘了家鄉的流水席這麼好吃,所有東西都很天然,那是台北比不上的。」男人笑著說,月光雖亮,卻無法將他看得很清楚。
「你也在台北工作?」
「你也是嗎?」男人訝異,從口袋拿出皮夾,抽了張名片給她:「這是我的名片。」
「我沒有名片。」都華央趕緊說:「我叫都華央。」
「我知道啊,等一下,你該不會還沒認出我來吧?」男人訝異,看見都華央茫然的臉,才拍了額頭:「我就看你一臉尷尬,果然是沒認出我。」
「我、我們認識?」都華央趕緊看了手上的名片,寫著單定一。
「想起來了吧?!」單定一說。
「啊!啊啊!打棒球的那個光頭學長!」
「對,謝謝你記得最不重要的那件事。」單定一邊說還一邊撥了頭髮。
「我完全沒認出你!天啊!」都華央用力拍了他的手臂。
「你力氣還是很大耶。」
都華央看著單定一,勾起懷念的微笑,單定一是大自己三歲的學長,因為打棒球的關係,畢業后也常回學校,所以他和都華央那一屆的學生都還算熟悉。
從以前就是個很有人緣的男孩,總是充滿笑容,他從國中時就長得好看,現在也是,國中時都華央對他還有些許微妙的感覺,但也就停在那。
「我超想念你家的蒜頭和地瓜呢,我在其他地方從沒吃過那麼好吃的。」
「哈哈,謝謝你,我會轉告我父母,他們一定很高興。」都華央又看了單定一名片上的地址:「離我公司很近啊。」
「真的嗎?」
「嗯,雖然不同區,但也不遠,公交四站而已。」
「公交車真是方便的好東西。」單定一笑著。
兩個人一面漫步走迴流水席棚子的路上,一面聊著天,單定一跟以前一樣健談,講話也依然很有趣,看樣子三歲定人格這句話真是沒錯,好像回到國中時代的感覺。
回到棚子內,分桌前,單定一問了她聯絡方式,表示既然同在台北又是同鄉,不換個電話怎麼行呢?
有個照應也好,都華央便與他交換了電話號碼。
參加同學會比我想象中的愉快,也比想象中的尷尬,可能是穿得太過「隆重」,但也算了,套一句紀說的話,打扮漂亮自己也開心。
另一個收穫是重逢了單,他跟我一樣穿得太過「隆重」,而更巧的是他的公司離我還很近,覺得世界真小並且不可思議。
所以當他跟我要求聯絡方式時,我忽然可以理解以前課本上看到的「他鄉遇故知」的心情,幾乎沒有猶豫就給了電話。
出了社會後才會明白交朋友的重要性。
我想也許我還很幼稚,畢竟才剛畢業,一定還有很多事情我不能了解或是跟上步伐,但總會越來越好的,是吧?
待在家裡這幾天,我比想象中還更懷念台北的生活,我並不是工作狂,事實上工作的事情也沒有忙碌到我必須在假日帶回來做。
但就是很想念我的公司、我的同事、那條網拍街、還有好吃的餐廳,甚至連汽機車喧囂的聲音、公交車的關門聲我都想。
喔,昂貴的物價我就不怎麼想念了。
P。S.1今天一整天我既沒跌倒也沒打翻東西,要是副理看見我難得沒出錯的模樣,應該會覺得我是個可靠的下屬了吧。
P。S.2寫完上一段后我忽然想到雨聲的話,我知道她直接,但還是令人不舒服,誰會裝可愛出錯好吸引男生注意啊,又不是學生了,幼稚。
都華央按下發表文章后,忽然覺得自己最後一句像是在抱怨,這樣的行為不也挺幼稚嗎?
原想刪除,但還是算了,反正只是如海洋般廣闊的網路上一篇小文章,除了自己外,沒人會看到,就算看到,也不知道是誰。
要自己認識的人,例如紀牧唯、溫立言或是傅小雨看見,才會聯想到是自己,但這樣的概率更小了。
所以何必改呢,這不就是心情日誌嗎?
隔天夜裡,都華央穿著新買的高跟鞋,再次踏上台北土地,她深深吸了一口空氣,感受到混雜在其中的潮濕、灰塵以及汽機車廢氣味道,不自覺勾起微笑。
「這種混濁的空氣,果然,我回到台北了。」而這也是她最習慣的味道。
搭著公交車不用幾站就回到自己的小租屋處,都華央先往床上躺去,一邊滑著手機,正巧紀牧唯傳來訊息。
「喂,回來沒?」
「正巧回來,算得很剛好喔。」
「要不要出來啊?」紀牧唯發了張穿著清涼的兔子跳舞的貼圖。
「吃飯嗎?那我們去吃鬆餅屋好嗎?這幾天我想死了。」
「吃個頭,夜店啦!」
都華央一愣,回了「夜店?」。
「是啊!」紀牧唯貼了眨眼。
「明天要上班呢。」
「但今天有優惠喔,女生免費。」紀牧唯再次貼了張圖:「離你很近,我們也可以提早走,反正平常在家還不是都一、兩點睡OK啦!」
都華央思考了一下,第一次去夜店是大一,那時是和大學幾個同學去,前男友正巧也是其中之一,兩人也是在夜店之後才更加頻繁聯絡。
後來交往了,也沒再去過夜店,所以大一那次是都華央唯一去過的一次。
她記得那邊就是一個很暗、音樂很大聲,所有人靠得很近,煙跟酒的氣味瀰漫之處,不能說討厭,但也不會想去。
「我Pass。」況且比起在夜店和不認識的人玩樂,她更想好好敷個臉睡美容覺,明天漂漂亮亮地去上班。
下一秒,紀牧唯的電話馬上來。
「幹嗎不去啦!」她的聲音帶了些責備。
「明天上班耶,想累死我喔。」現在躺在床上就都要睡著了。
「平常在家還不是很晚睡,走啦,不喜歡的話我們就先走啊。」這些話剛剛在簡訊裡面都講過了。
「你稿件趕完了?難得你會這麼有興緻,平常不是累個半死嗎?」想到之前紀牧唯的聲音老是像快死了一樣。
「上禮拜剛趕完一件,所以想放鬆一下。」紀牧唯說,但都華央聽出聲音裡頭的不對勁。
「不太像只有這理由,還有什麼原因?」
「就……其實要跟我們公司的人一起去啦。」
「所以算是應酬的一種喔……那我去幹嗎呢,你和自己的同事好好玩玩呀。」
「不是啦,是娛樂性質的,有點像是歡迎會那樣。」紀牧唯的聲音變得小聲。
「那我更不該去啦,你們有新同事進來喔?」
「一個新的設計師,總之就是歡迎他,」紀牧唯吞吞吐吐,最後才說:「好啦,是我的菜啦,所以我想帶你去幫我鑒定一下,如果你覺得不賴,我就開始追他。」
這句話讓都華央瞬間清醒:「你就要追他?」
「是啊,有什麼不可以的嗎?」紀牧唯倒是理所當然。
「找我鑒定……」都華央對自己的眼光不是很有自信,畢竟對於好朋友和男朋友她都挑錯過。
所以她最後嘆氣:「但是還是算你公司的事情,所以我就不……」
「夜店就是人多才好玩,大家也都會帶朋友去,安啦!而且結束后你家比較近,我想去你家睡,等等就先把盥洗用品什麼的拿到你家放,我們再一起出發,就這樣說定啦,等等見。」然後就掛了電話。
都華央看著手機一陣子,紀牧唯這女人,有時候挺強硬的。
有時候她不禁會想,如果是紀牧唯遇到自己曾經遇到的事情,她除了會把事情鬧大外,大概也就是大哭一場、大醉一場后便拋諸腦後,往下一個目的地邁進吧。
在這種方面的果斷,都華央算是很羨慕她的。
她從床上跳起身,先去洗澡再換件衣服,選了一件連身的無袖短裙,然後打開筆電。
紀看上新來的同事,要我去鑒定。
但選在一個根本看不太清楚五官的夜店,再加上由我來鑒定這件事情本身就很荒謬吧。
是否忘了我曾經看錯了人?所以我決定不多說話,一切交給紀決定。
她說如果OK便會主動追求,女人主動出擊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但身邊的朋友會這樣做還是令我訝異。
我還是習慣處於被動角色。
都華央習慣性看了下今日人氣處,發現變成了2,她心頭一驚,有哪個誰,哪個她不認識,透過網路在屏幕另一邊看著她寫的心情日記?
但她忽然想到,今天在高鐵上因為無聊,所以用手機點進來部落格一次。
她鬆了口氣,關掉筆電,正巧紀牧唯也按了門鈴。
◆
紀牧唯穿的短裙屬於彎腰就曝光,上衣則是緊身小可愛。
「你知道我聽過一種說法,看一個女人的穿著,就可以知道她是不是交過男朋友。」在公交車上時紀牧唯說,而都華央則注意到周遭的男生一直將視線集中在紀牧唯胸前。
「怎麼說?」所以都華央拿了小外套遮住紀牧唯的上半身。
「是一種氣質,說不上來,但看就明白了那種,我以前很相信這句話的,但最近卻不信了。」紀牧唯將外套還給都華央。
「為什麼又不信了。」都華央覺得那些男人的視線令人不舒服,堅持要蓋在紀牧唯身上。
「能露就是本錢,我不介意被看,這代表我有魅力。」紀牧唯小聲附耳,將外套還給都華央。
好吧,既然她自己都這麼說了,想來紀牧唯也是為了等等的新設計師才如此打扮吧。
「比如說就像我現在這樣。」紀牧唯指了自己的爆乳裝:「如果我和你站在一起,大家會認為你沒交過男朋友,而我好像很會玩,是露了多少肉的感覺吧。」
「有這種說法嗎?」
「因為交過男朋友,也上過床,所以對於露肉這件事情就沒什麼在意,反正都給自己以外的人看過了,但是如果沒交過男朋友,也沒上過床,那便會惜肉如金了。」紀牧唯兩手一攤。
「但我們都交過啊。」
「對,所以我才會說,不準。這是因人而異啊!」紀牧唯笑著。
夜晚的台北依舊心醉沉迷,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路上充滿許多年輕、穿著時髦的男女,夜晚不是結束,而是正要開始,這裡散發著比白天更熱鬧的氣氛。
另一種屬於夜生活的氣息,讓都華央覺得新奇極了,仔細想想,她的大學生活並沒有玩樂到,交了男朋友后,每天不是男朋友就是學校,她並沒有其他時間與興趣參與其他活動。
那時候她也認為,男朋友就是一切,不用認識其他的異性。
忽然想起在老家遇見的單定一,留電話給一個八年沒見過面的異性朋友,也算是她的一個改變。
「我看見他們了,在那邊。」紀牧唯拉緊都華央的手臂,她感受到對方傳來的輕微顫抖。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都華央瞬間就知道哪一個是紀牧唯青睞的人,最高、身形最為出色,連距離這麼遠都能感受到對方傳來的魅力。
「穿黑色上衣那個?」
「他很完美對吧!」紀牧唯像個小女孩興奮叫著:「走吧,我等等幫你們介紹一下!」
當紀牧唯拉著都華央來到那群人面前時,都華央才看清楚他們的樣子,都很時髦,但和她廣告公司同事的時髦不一樣。
禹見的人屬於流行的時髦,就像是翻開雜誌裡頭會出現的那種大眾都能接受的形式,但紀牧唯的同事們則都是屬於與眾不同的時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
例如某個男生左邊頭髮剃成光頭,右邊頭髮則留得很長,還紮起辮子。而有個女生嘴唇有著鮮艷的大紅,頭髮則是橘色。還有女生足蹬全鉚釘的靴子,耳朵和唇上穿著銀環。
「別看他們這樣,平常上班累得要死,也是跟鬼一樣。」紀牧唯偷笑著。
「最慢一個喔,其他人都進去了。」其中一個頭髮卷卷,戴著黑框大眼鏡的男人說,他的聲音很沙啞。
「抱歉抱歉,介紹一下,我大學死黨,叫她小央就好。」紀牧唯介紹,所有人對都華央點頭微笑。
不過都華央的注意力都在新設計師身上,她注意到那男人的眼神停留在紀牧唯胸前最久。
「他叫良右,他剛剛在看我對不對?穿這樣果然值得!」排隊入場的時候紀牧唯在都華央耳邊興奮地小聲說。
「但我感覺不是很好。」他的眼神就像是剛才在公交車上,那些無聊的男人一樣令人不舒服。
果然,就算是帥哥,令人不舒服的事情還是會不舒服。
「男人是視覺性動物嘛!所以會被吸引是理所當然,要是這樣還吸引不了他,那我才要擔心呢!」紀牧唯倒是另一種想法。
也罷。
夜店裡和都華央記憶中的相差不遠,一樣燈光昏暗、音樂震耳欲聾。
他們的包廂位在牆邊,裡頭已經坐著幾個男男女女,大約二十人,紀牧唯說有一半她都不認得,是同事們的朋友。
而包廂並不大,不是每個人都會有位子,走在最後面的都華央和紀牧唯來到這時位子已經坐滿,但令人意外的是,幾個不認識的男生卻站起來把位子讓給她們。
「沒關係……」在音樂聲這麼大的地方,都華央微弱的聲音對方根本就沒聽到,他們叼著煙在一旁說話。
「坐下吧!」紀牧唯倒是不客氣。
一坐下馬上有人送上兩杯酒到她們面前,抬頭髮現送酒過來的正是紀牧唯看上的良右。
「謝謝你!」紀牧唯非常懂得把握機會,立刻和對方聊起來,而都華央則對良右禮貌性微笑后,觀察起夜店的環境。
只能說她對這裡還是沒什麼興趣,而且酒的味道也不好喝,她看見同桌其他人將伏特加倒入一個大壺內,再倒入可樂,然後用手拿起一旁冰壺中的冰塊放進去攪拌后,就倒到杯中給每個人。
難怪會這麼難喝,都華央推遠杯子。
期間夜店人潮也多了起來,周邊都有其他男女走動,她看到其中幾個女生手中拿著高腳杯,看起來好喝多了,於是她張望下,發現是跟吧台點的。
所以都華央對一旁的紀牧唯表明要去那兒拿酒,要不要幫她拿一杯,紀牧唯說要陪自己去,但她跟良右氣氛似乎正好,而且都華央也注意到同包廂其他女生眼神時不時往良右看去,想來如果紀牧唯離開了,那些女生便會趁機靠近了吧。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所以都華央拍拍她的大腿,再一次注意到良右的眼神在紀牧唯的身上打量。
她走到吧台,看到舞池中三三兩兩的男女,時間還早,大家還清醒,所以並沒有太過誇張的肢體接觸。
她不知道酒的名稱,所以只跟吧台說了自己想要的類型,隨後酒保送上液體為淡紅色的高腳杯,先聞了聞,酒味並不重,反而是果香氣息更濃。
「雖然沒什麼酒味,但還是有酒精。」酒保居然提醒:「小姐哪個包廂?」
「我跟朋友一起來的!」那瞬間都華央還以為酒保在搭訕,立刻回絕,這讓酒保笑了起來。
「我知道,小姐付費方式是要記在包廂上,還是現金?」酒保的表情好像看著鄉下俗人一樣。
喔,糗翻了。
「付現。」
都華央掏出三百,然後倚靠著吧台看著舞池,不過短短几分鐘,舞池已經成雙成對,有的是幾個女孩一團、有的是幾個男孩一團物色他人,也有不知道是不是情侶的男女在親密磨蹭。
大一的時候,她和前男友都只在包廂聊天,因為音樂聲很大,所以他們必須貼得很近才聽得見彼此的聲音。
光是那樣的靠近,都會讓都華央心跳加速,但現在對夜店內的男女來說,這一切也許都不需真心,只是尋求一個短暫的肌膚相親,隔天所有人都會回到現實生活。
該上班的上班、該上課的上課,就像黃粱一夢般。
手機在小包里傳來震動,都華央拿起,發現是沒看過的名字傳來的訊息。
「我是單定一,你已經回台北了嗎?」
點開照片,的確是單定一的個人照。
「已經回來了,你名字取作單于啊?」那不是匈奴嘛!
「哈,是啊,因為姓單,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單于。」單定一貼了張貼圖:「我現在才要從屏東回去,想說如果你還在屏東就有個伴。」
看了下時間,已經快要十二點,這樣高鐵還有開嗎?
「我開車,這樣比較方便,不過還挺累的,下次回鄉會考慮高鐵了。」
「那明天上班不就很累?」
「這也沒辦法。」他貼了個苦笑:「也晚了,你快休息吧,下次有機會在台北聚一聚,互相推薦一下不錯的餐廳吧。」
「好哇,沒問題。晚安了。」都華央貼了張女孩倒在被窩中的圖。
關掉手機后,她一口喝完手上的酒,覺得好喝極了,於是又多點了一杯。
說了晚安,但自己卻還在別的地方喝酒,這種感覺真是奇妙。
都華央站在這邊喝第二杯酒的期間,有兩個男生過來搭訕,都華央故意回答英文假裝自己聽不懂,無奈其中一個男生英文還不賴,只好閑聊了兩句。
但當對方拿出手機表示想交換聯絡信息時,都華央搖頭拒絕。
的確結交新朋友很重要,但那些朋友不該是從夜店,或從莫名來搭話的人裡頭認識。雖不能以偏概全,但都華央就是不喜歡。
連喝兩杯酒後她有點想上廁所,從另一邊到廁所比較近,所以都華央並沒有經過自己包廂前。
洗手間裡頭有許多女生,她們年輕時髦,而且也很敢展露身材,腳上的高跟鞋更是一個比一個還要高。
鏡子前面的女生比排隊上廁所的還要多,而洗手間外頭也很多男生在等候。
上完廁所后都華央從鏡中看著自己的臉,覺得很是陌生,想擦掉嘴上的紅唇,也想把紀牧唯硬要自己戴上的假睫毛拿掉,但最後還是作罷,因為她發現令她對自己的臉感到陌生的原因,並不是口紅或假睫毛,而是臉頰的紅暈。
喝了兩杯酒,就讓自己的臉紅得像是醉了,紅唇也不是因為口紅,而是酒精的關係。
這樣的表情讓她不習慣,覺得自己充滿一種……說不上來的煽情。
於是她洗把臉,想將臉上的紅暈消退,同時還要小心不能弄到妝,最後拿起放在洗手台旁的漱口水想消散酒味,才擦乾臉走出洗手間。
正巧遇見從男生廁所出來的良右,對方向她打招呼。
「小央對吧。」
「你好。」沒想到他居然記得自己的名字。
「哈哈,不用這麼拘謹。」良右靠近自己,這裡的音樂沒有像裡面那麼大,所以並不需要大聲說話才能聽見:「你是牧唯的大學同學?」
「對,你怎麼知道?」都華央稍稍往後退一步,她覺得良右靠自己太近了。
「牧唯剛說的。」良右露出微笑,跟溫立言一樣的表面微笑,但是卻跟溫立言不同。
他的笑容帶著令人不舒服的感覺,都華央也注意到良右的眼神從上至下的打量自己,甚至停留在腿上好幾秒。
「我們該回包廂了。」都華央立刻轉身,但卻被良右拉住手腕,那個瞬間都華央嚇了好大一跳,順手便甩開。
「反應這麼大啊,」良右並沒多大驚訝,而是露出更多不懷好意的笑容:「沒交過男朋友對吧?」
「不關你的事!」此刻都華央對這個男人的評價降到最低,她立刻快步往包廂方向去,在路上遇見紀牧唯。
「你跑哪去啦!我幾乎找了你一圈。」紀牧唯的臉上有著擔憂:「手機也不接。」
「我、我沒聽到。」都華央抓著紀牧唯的雙肩:「我跟你說……」
「你們都在這啊。」良右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紀牧唯的臉上馬上堆起笑容。
良右看了都華央一眼,對紀牧唯微笑道:「要不要去跳舞?」
「好哇!」紀牧唯當然答應了,都華央立刻拉住她:「怎麼了嗎?」
「小央也要一起嗎?」良右說,都華央瞪了他一眼。
「不用!」
「那我們走吧。」良右的手搭上了紀牧唯的肩,看得出來紀牧唯很高興。
只是跳個舞,等等一起回家時,便要告訴她良右這個人完全不行。
回到包廂后都華央發現,居然已經一個一個配對好了,男女分別坐在一塊兒,有些男生甚至和兩個女生坐在一起。當然並不是什麼淫亂畫面,有些只是在聊天,有些則是喝酒,但也有些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而被吃豆腐的女生還一臉開心。
都華央並不古板,但就是覺得夜店這個場合不對。
她和夜店,真的合不來。
在等待紀牧唯回來包廂的時候,都華央覺得昏昏欲睡,幾個男生來找她搭訕,但都華央的委婉拒絕(也就是一直滑著手機)讓所有人摸摸鼻子找尋其他目標。最後都華央受不了,看了手機已經兩點,她決定要回家,於是她起身擠過重重人潮來到舞池,才發現根本就找不到紀牧唯。
身邊的男男女女早就都抱成一團,手都放在不該放的地方,這讓都華央對這地方更是沒有好感,在心裡暗暗發誓,再也不來。
最後當然沒找到紀牧唯,都華央狼狽回到包廂,發現良右也還沒回來,她想起剛剛在舞池裡頭的男女,再想起良右看著紀牧唯那不懷好意的神情,忽然緊張起來。
她立刻撥電話給紀牧唯,一邊往外跑去,第一次沒接、第二次也沒接,第三次終於接起來了!
「天啊!你要嚇死我?人在哪裡?」都華央已經來到電梯前,卻發現紀牧唯的背景一片安靜:「你已經離開夜店?」
「我今天應該不會去你那邊睡了。」半晌,紀牧唯才小聲地說出這句話。
「啊?什麼意思?」都華央一愣:「真的假的?你現在不會跟那個良右在一起吧?」
「嗯。」
簡短一個字讓都華央要氣炸:「你有沒有搞錯啊!不是要我評鑒嗎?我還沒說我的感想你就跟他出去。吃吃宵夜就來我家,我等你。」
「我跟良右不是吃宵夜啦。」紀牧唯的聲音更小了。
「那現在在哪裡?」
「還能在哪裡啊,我說我們看夜景你信嗎?」
都華央瞪大眼睛,「啊」了好大一聲:「你不要鬧了,真的假的?」
「我覺得不會再遇到這麼好的人了,我這麼喜歡他,沒關係的啦!」紀牧唯的聲音很開心,但依然壓低著。
「我跟你說,我對他沒什麼好感,他看你的眼神感覺很差。」省略了他看所有女人的眼神都像是性騷擾一樣這句話。
「那不是很好嗎?就是我的目的啊!」紀牧唯笑著,聲音壓得更低:「不說了,他洗澡出來了,明天再跟你報告!」然後掛掉電話。
聽著嘟嘟聲,都華央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我實在無法想象,紀居然會直接和他出去過夜。
明明我說了評價,她卻不聽。
那個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絕對不會是,雖然我眼光很爛,但這樣不就代表我看壞的一定更差嘛!
是不是女人都一樣,即便所有人都說那個男人的不好,但只要自己喜歡了,就不管其他人怎麼評價,想在一起就在一起。
甚至有時候還會因為別人越是負評,你們就越想要在一起,好像代表你們這樣相愛得更有意義。
在所有人都反對時卻堅持在一起,在所有人都祝福時卻分開。
這該有多好笑。
大家都要笨過一次,才會變得聰明。
沒想到一直到現在才會發現,到了長大才會一一體會。
從錯誤中記取教訓,或是從經驗中學習這種話。
就因為我摔過一跤,所以才更能看透那些細微處嗎?
仔細回想,在綠色大門之前,他就已經有許多可疑之處,朋友也常無故消失,而他們消失的時間正巧都對的上。
為何以前沒實時察覺啊,笨死。
氣呼呼打完以上內容,將文章發表后,都華央看著一旁紀牧唯堆放的過夜用品,更覺得被耍了。
於是她按下編輯。
P。S.難道她就沒想過,我一個人半夜回家很危險嗎?居然這樣丟下我,也不主動跟我聯絡!
然後發表文章。
隔天,頭痛得要死,臉也整個浮腫,而黑眼圈更深,皮膚毛孔看起來很粗大。
都華央被自己的臉嚇到,這就是現實。
脫離了酒醉迷離的地方后,所有人醒來不知道會對前一晚有什麼感想,宿醉的疼痛是事實,胃脹的嘔吐感是事實,要上班是事實。
看著鏡中臉色慘兮兮的自己,這才是現實。
「哇塞,你氣色好差喔!」一早云云就被都華央的臉嚇到:「我看你這樣……前一晚玩得太瘋了吧。我了解的啦,我大學的時候也是這樣,隔天第一堂課簡直要我的命,不過學生時候還可以逃課,現在可就不行……話說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都華央覺得自己講話都還殘留昨夜的酒味,雖然喝得不多,但平時不喝酒的她對那樣的味道更是敏感。
「早安啊,一早怎麼……哇,你宿醉喔?眼袋很多層呢。」小雨皺著眉頭,都華央最不想的就是被小雨知道。
「沒事啦。」所以她簡短說著。
而打卡機再次傳出嗶嗶聲,郡凱哼著歌走進來,看見三人都在這靠過來:「幹嗎啊?一早就在聊天?」
「都華央宿醉啦!」小雨搶先說話,都華央瞪大眼睛。
郡凱的眼神移到都華央臉上:「哇,真的挺嚴重的,一看就知道了。」接著他翻找包包,拿出一個小包夾鏈袋,裡頭有幾顆白色藥丸:「這是醒酒藥,半小時內就會見效,吃一顆就夠了。」他遞給都華央,後者婉拒:「幹嗎不吃?你是不吃藥派的?」
「不是,但……」
「哎唷,就吃啊,帶著宿醉上班很不專業呢,等等工作又出錯怎麼辦?」小雨的語氣是關懷還是別有用意,都華央分不出來。
她工作沒出錯過,也不想讓大家知道她宿醉,像小雨說的一樣很不專業,但她的確是宿醉來上班,沒資格說些什麼。
都華央只能說了謝謝,拿了郡凱的藥包回到辦公室。
她翻開部門行事曆,上頭寫著溫立言今天一整日到台中出差,為此她鬆口氣,不想讓溫立言看見自己這般狼狽。
「郡凱又在叫你迷糊蛋了。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會宿醉來上班?」小雨將包包放在位置上:「你去哪瘋了?」
都華央不想回答,隨便敷衍說沒有,但小雨怎麼可能善罷甘休,這時候都華央才知道,為什麼小雨老是有這麼多八卦。
「朋友生日。」她簡短捏造了一個謊言。
「男的女的?大學同學?」
問這麼清楚做什麼?
「大學同學,女生啦。」但小雨畢竟是公司同事、畢竟是前輩,都華央再不想被探討隱私,也只能回應。
「但也有男生對吧,你們去哪?夜店嗎?哪一間?」小雨繼續問,即便部門其他同事陸續來到也不放過。
「我先去影印等等要用的資料。」都華央隨便拿起書櫃的文件夾,往影印室逃去。
她覺得後腦兩邊的血管跳得疼痛,太陽穴也脹脹的,更別說連早餐都吃不下的噁心感。
「我再也、再也不會去了。」她嘀咕著。
「沒想到華央看起來很乖,也是很會玩呢。」影印室門口傳來郡凱的聲音,都華央嚇了一跳轉身。
「我並不是……」
「我明白啦,公司一套、私下一套,我不會說的,那葯你吃了嗎?」他喝了口手上拿著的咖啡。
「還沒,我並不是常這樣玩,昨天是無法拒絕。」都華央解釋。
「我也常有無法拒絕的攤,如果你有興趣,下次我會邀你。」郡凱看樣子完全不相信她的話,笑著說:「那葯快吃一顆,會舒服很多,以前玩很瘋時我都靠那葯才有辦法上班。」
覺得解釋也沒用,都華央點頭,拿著一沓不需要的數據回到辦公室,趁著小雨在跟客戶講電話時,趕緊跑到茶水間裝水,並偷偷在心裡祈禱一整天小雨都忙到沒時間問自己任何事情。
中午,她在咖啡廳一會兒拿起手機,一會兒又放下手機,猶豫著是否主動聯絡紀牧唯。因為她昨晚的確不高興,但又擔心紀牧唯,最終在她下不了決心的時候,紀牧唯打電話來了。
都華央立刻接起,往咖啡廳的陽台走,並關上連接的門。
「你知道要跟我聯絡了?」第一句她就先下手為強,奠定這通電話誰為強的基石。
「不要這樣嘛!因為我覺得是難得機會啊,相信我真的有要通知你,只是在我打去前你就打來了嘛,不要生氣啦。」紀牧唯討好著。
都華央嘆口氣:「所以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你聽我說啊,就像是夢一樣呢!」紀牧唯像是少女一樣心花怒放,從聲音都可以想象出現在她的表情有多花痴。
昨天到舞池后,兩個人就是跳舞,接著舞池人很多,免不了越靠越近,紀牧唯整個人就貼在良右胸膛,當然紀牧唯也承認,她的確有故意用身體擠壓良右,想要誘惑他。
接著良右的手就在紀牧唯的背上摸來摸去,但他貼在她耳邊說的話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背上的溫度好熱,連帶紀牧唯心跳加速,的確夜店不是什麼好地方,在這邊的任何碰觸都可能只是男女逢場作戲。
但她卻是真心的,渴望這一切也是自然的。
「要先走嗎?」所以當良右這樣問她時,她很自然地點頭答應。
◆
「你白痴啊!」
「你只有這個感想?沒有其他祝福我的話?」紀牧唯抱怨。
「祝福?那你們有交往嗎?」
電話那頭的紀牧唯沉默。
「你看吧!」
「雖、雖然沒有口頭上的承諾,但既然會這樣找我,不就表示對我也有好感嗎?」紀牧唯說。
「你別傻了啦!他得到以後就算了,那不是很明顯嗎?一整晚他都在打量你的身材、不對,是打量任何女人的身材,包括我!紀牧唯,他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只是想找人上床,然後你剛好送上門!」
「才不是!你真的很奇怪啊,就算是那樣好了,那我也能從那邊開始啊,從性而愛。」
都華央忍不住翻白眼:「他今天對你是什麼態度?他做完以後對你是什麼態度?他會抱著你入睡嗎?起床后飯店費用是一人一半嗎?」
「當然是他出錢啦!而且也有抱著我入睡啊。」紀牧唯有些動怒:「你為什麼不為我高興?」
「我怎麼會為你高興,明顯,你就是被玩弄了!」話一出口,都華央都自覺太過分。
「如果要這樣比喻,那你不也是一樣?」下一秒,紀牧唯也說出令自己後悔的話。
兩個人在電話這頭都沉默,誰也不說話也不掛電話,兩人一樣為脫口而出的衝動後悔,卻收不回來。最後是都華央聽到身後有人敲著玻璃門的聲音,回過頭髮現是郡凱后,主動說拜拜掛掉電話。
「你吃藥了嗎?」郡凱的問題依舊是這個。
「吃了,怎麼一直問這個?」
郡凱撐著頭對她微笑,伸出另一隻手:「要還我啊,裡面還有很多顆呢。」
瞬間都華央捂住嘴:「抱歉,我忘記了!」還自作多情地稍微懷疑郡凱接近自己的目的,原來只是因為要拿葯而已啊!
「你還真是迷糊蛋呢。」郡凱笑著。
「我可不想被叫迷糊蛋。」都華央皺眉,不敢想象若是這一幕被小雨看到,又會被說成怎樣的八卦。
「很可愛,不是嗎?」
「也不想被說可愛。」她補充了這一點,只因為想起了溫立言也這麼說過。
「是嗎?我還以為女生都喜歡。」郡凱聳聳肩。
「並沒有。」都華央說。
都華央不由得將眼前的郡凱和溫立言相比,明明一樣是男人,卻那麼不同。
郡凱雖不壞,但散發的那種輕浮,讓她想到昨晚的良右,而這些也更加襯托溫立言的穩重。
雖然她覺得自己很沒有看男人的眼光,但溫立言不一樣,她相信這一點。
女人的友情也許真的很脆弱,很輕易就可以為了一個男人翻臉。
我想偶像劇、少女漫畫之所以讓人心動,就是因為他們不切實際。
裡頭常出現「不會變質的友情」以及「兩男搶一女」的劇情,但在現實生活中卻是反過來。
女人容易因為小事分裂,男人卻不容易為一個女人翻臉。
所以說大家所期待的,都是與現實相反的事情,那是一種逃避?
我想或許是一種生活不滿足的寄託吧。
慣性地發送完文章后,都華央看了下今日人氣,如她所預料是2,凌晨發表過一篇,晚上又發表一篇,頻率是不是太高?看樣子必須給自己定下一個習慣,例如每天晚上七點發文之類的,才不會造成版面變成發牢騷專區。
思考一下,都華央決定趁著洗澡時沉澱所有思緒,並固定每天晚上十點將一天的心情記錄下來發文。
然後上床睡覺。
今晚她沒有夢見綠色大門,而是夢見公司的咖啡廳,有個穿西裝的男人手撐在掃把柄上看著自己,笑得溫柔。
第六章
都華央不否認,溫立言在某方面的確很吸引自己,這種感覺越是經由工作上的相處越是明顯。
但不是好感,而是對於一個男人的欣賞。
她認為,溫立言無疑是個好男人、好老公的模範。
未來自己該找像溫立言這樣的另一半。
「那你覺得好男人該具備怎樣的條件?」單定一一口吃掉壽司,看著都華央問。
「溫柔、體貼、可靠!」都華央秒答,單定一大笑。
「這籠統的答案是怎麼回事?」他眯起眼睛:「看樣子你果然還是社會新鮮人啊。」
「我的確是啊,才工作不到一年。」都華央張大嘴將壽司一口塞入。
「哇,好大一口,我第一次看見女生一口吃掉整塊壽司。」單定一打趣地笑著,又多叫了盤生魚片。
「那又怎樣。」都華央眯眼,口齒不清地說著:「膩(你)是想暗示我妹(沒)有女人味?」
「你先吞下再說吧。」
都華央哼了聲,喝了口一旁的茶,仔細咀嚼后吞下。
今天下班時,忽然收到單定一傳來的訊息,說拿到兩張試片票券,原本要一起去的同事臨時有事,便想起了同鄉。
都華央考慮了會兒,雖然和單定一在同學會後就沒再多聊,但畢竟是老朋友,所以便答應了邀約。
雖說是老朋友,也許多年不見,所以剛開始都華央心中多少有些放不開。
不過當兩人一見面時,都華央瞬間覺得自己的緊張好像白痴一樣。
因為單定一居然看電影看到哭。
她得承認那個橋段是個大哭點,那時她也快哭了,但她忽然聽到旁邊傳來啜泣聲,發現單定一哭得像是換不過氣來一樣誇張時,頓時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來。
「你幹嗎啦。」單定一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小聲對她說。
這模樣還真跟他的形象不一樣呢,也就因為這樣,化解了都華央的緊張。
單定一散發一種令人感到安心的感覺,連「異性」這一層距離都跨越了一般,兩個人輕鬆談論起國中的校舍與老師,還有鄉村哪邊是小時候的秘密基地等。
等都華央發覺的時候,自己已在他面前毫不做作地大笑著。
「所以你覺得那部片怎樣呢?」
「你是說你哭得稀里嘩啦的那部片嗎?」
「那邊你沒哭我才感到震驚。」單定一搖頭。
「你先哭了,我怎麼好意思哭。」
「失算,沒想到會有親情的橋段,那一直都是我的罩門。」單定一嘆氣。
「我也是,寵物的電影也很容易哭,反倒是愛情的我比較沒感覺。」
「英雄所見略同誒。」單定一笑著。
「那,你覺得怎樣才叫好男人?」
「跳回剛剛的話題了嗎?」單定一喝了口茶,皺起一邊眉毛:「每個階段不同啊,某個階段也許你會認為外表很重要,某個階段你又會認為體貼比外表重要,再下一個階段又會認為經濟比一切重要,這是每個階段的不一樣。」
「是因為要求不同了,還是因為看的人多了?」都華央撐著下巴。
「該怎麼說呢……」單定一挪動了身體,調整坐姿:「應該要說成長吧,所需要或是追求的東西當然就不一樣了。」單定一看了看都華央的臉,移動眼神到衣服再到腳上的鞋。
「你在打量我嗎?」都華央想起夜店那一天,不同的是,單定一的眼神完全沒有讓她感到不舒服。
「舉例來說,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會穿這樣的衣服,或是鞋子?」
都華央今天的上衣是白色罩衫,下半身則是黑色連身褲,還拿了個寶藍色的側背包,腳上則是裸色高跟。
「出社會不久后,就慢慢這樣穿了。」
「看雜誌嗎?」
「是啊。」而且還一口氣訂了兩年。
「那你以前都穿什麼?大學時候。」
都華央回想下:「就很一般的長褲或是短褲,偶爾洋裝吧,很學生的打扮。」
「但你以前不會覺得這樣不好,不過一出社會後卻發現大家都穿得光鮮亮麗,連帶你也在意起了外表,甚至看起了學生時期不會看的雜誌,還開始穿起以前根本不會買的的衣服?」
「是這樣沒錯。」
單定一伸手摸了下都華央的罩衫,恰到好處地沒碰到她的肌膚。
「我猜這一件衣服也要九百以上吧。」
「當然,畢竟是這樣的材質,穿起來很舒服,事實上我買九百五的價錢已經打折過了。」都華央很滿意。
「如果現在要你再回去穿大學時期會穿的T恤和短褲上班,腳上配雙帆布鞋,你可以嗎?」
都華央稍微想象了下那個畫面,穿著學生模樣去公司上班顯得有多突兀,最後搖頭。
單定一彈指:「這就是重點了。」
都華央歪頭不明白,單定一微笑:「根據環境的不同,你所待的地方不同,你習慣了這樣的穿著打扮,要你回到以前是不可能。這就跟你所需要的對象不同啦,所以好男人沒有限定條件,而是在這個階段最適合你的,就是好男人啦。」
對於單定一的說法,都華央目瞪口呆:「你說得很對耶。」
「是吧。」
「不愧是業務!」
單定一大笑:「這跟業務有什麼關係啊!」
後來他們又聊了其他話題,意外發現兩人興趣喜好都差不多,對於一些事物的想法也相去不遠,加上同鄉,更是親上加親。
也就從那一次開始,兩人見面頻率雖不高,不過聯絡次數卻變多,她更是慶幸自己當時有留下聯絡方式給單定一。
人就是需要紅粉知己或是青衫之交,不管有無另一半都需要。
這並不是鼓勵大家和異性的交往變得模糊,因為這是很難拿捏的一門藝術。有時候弄巧成拙,還會把小三或是小王吸引過來。
今天單說了一個很有趣的理論,人生的每個階段都需要不同的人。
交往就該是兩個人一同攜手前進,一個人跑太快了或是走太慢了,下場都只是漸行漸遠,這時候距離一個不小心拉長了,身邊又出現能夠配合自己步調的人,那是否就是這段關係該結束的時候了呢?
畢竟等一個人追上來太久,或是追一個走太遠的人,都是很辛苦的。
我要的你給不起,你給的不是我想要的。
聽起來很討厭,但深入去想卻是事實。
不是不愛,就只是走在不一樣的路了。
這樣想,我可能就會多少釋懷了一點綠色大門事件。
雖然我依然不覺得那兩人能攜手走多久,或許這就叫遷怒吧。
背叛了我,我希望他們能過得比我慘一點,一點就好,哪怕只有一點。
晚上十點,都華央打完了今日心情,按下發送。
接著她點開社交網,找尋紀牧唯的塗鴉牆,看見了她跟良右的合照。
從那件事情到現在,過了也有三個月,這中間她們並不是沒聯絡,然而誰都沒提起那天的事情。
兩個人都想假裝沒發生,但卻無法真的假裝沒發生,這種彆扭的關係只會留下疙瘩。
也因為這樣,紀牧唯更不可能主動提起自己和良右的關係,都華央變得只能從網路上知道紀牧唯現在的狀況。
但可以確認的是,他們並沒有交往,卻依然維持那樣的關係。
都華央甚至點進去看過良右的塗鴉牆,他的生活多彩多姿到彷彿沒有了紀牧唯也沒關係,事實上,標記良右照片的女生不計其數,每一張幾乎都是臉貼臉的拍照。而都華央也看得出來,這些女生有些就像是夜店妹一樣,濃妝、愛玩,有些看起來就是清純女孩,而可笑的是,紀牧唯明明不是愛玩的女孩,但她的裝扮卻和那些夜店咖一樣。
她試過要告訴紀牧唯這件事情,要她別再穿成那樣,但紀牧唯卻反過來責備都華央不該給自己觸霉頭。
最後都華央明白,自己不想聽的東西,別人說破了嘴都沒有用。
她點開和紀牧唯通話隔天寫下的網誌,雖然想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還原在網路上,但冷靜想,雖是人氣永遠1的部落格,畢竟仍是個公開場合。
最後出來的文章如下:
我看了美國脫口秀節目的一個影片,說到蕩婦的制服這件事情。
我並不否認女性有權利打扮成任何你自己喜歡的模樣,而其他人也沒有權利批評你的穿著。
可是,這社會還是有一定的潛規則,那段影片雖然以娛樂為主,但同時卻代表了眾多男人的看法。
就像每個專業的行業都有一定的制服一般,我們不是也都會從一個人的外表來做第一次印象的判斷嗎?
例如濃妝艷抹、穿著暴露(注意,是暴露,不是清涼),我們會怎麼想象對方的個性?
並不是要做評斷或是什麼,但當我們被別人這樣評斷時,除了生氣以外,是否也要想想,自己也曾經下意識這樣評斷過別人?
話說回來,如果真的覺得穿著不重要,那為何面試時要白襯衫黑裙子?
為什麼女性要去翻閱服裝雜誌,為何要在約會前左思右想要穿怎樣的衣服?不都是為了留下好印象嗎?
適當的場合穿著適當的衣服,這一點在好幾個月前的同學會上我已經體驗過。
紀自己也說過,給人怎樣的外表印象,就會吸引到怎樣的人,因為物以類聚。
那把自己外表打扮得像是愛玩的人,是不是也會吸引到愛玩的人呢?
都華央嘆氣,將計算機關機,爬到床上睡覺。
隔天一早,一到公司便發現氣氛不太對勁,好像瀰漫著一種緊張的感覺,連云云今天的妝容都更加完整,還罕見地穿上了帶跟的娃娃鞋,連絲襪都穿了。
「今天怎麼……」都華央才走到櫃檯跟云云搭話,對方馬上比了噓,朝她擠眉弄眼,揮揮手要她快進辦公室。
都華央皺眉,雖搞不清楚,但還是往辦公室裡頭走。
怪了,現在不過八點五十五分,離上班時間還有五分鐘,更別說還多了緩衝十分鐘,平時還有人來打卡后才下去買早餐,但今天大家怎麼都坐在位置上,而且已經在處理公事了?
「喂,還慢吞吞啊。」當她經過企劃部時,聽見郡凱氣音的聲音,怎麼連他也這樣呀?
「怎麼了?」都華央問,郡凱立刻比了噓,手往樓上指著。
「小聲點,大頭回來了。」
一開始都華央還聽不懂,但馬上會意過來是董事長回來了,那位「王先生」。
「有什麼好怕的嗎?」都華央記得大家都說董事長不可怕。
郡凱也比了噓,揮著手要她快點上去辦公室。
「華央,走吧。」忽然溫立言出現在後頭,手拿公文包,看樣子也是剛到公司,雖然如往常面帶微笑,卻看得出多了些微警戒。
都華央跟在溫立言身後,觀察了各個辦公室的人,大家一進來便戰戰兢兢開始工作。
他們踩上樓梯,經過董事長辦公室門口時,隱約可以聽到裡面人在說話,下一秒對方忽然吼起來,嚇了都華央一跳,整個人震了下。
而溫立言回頭對她微笑,嘴型說著「沒事」,並指著她腳上的高跟鞋,要她腳步放輕。
雖然還搞不清楚狀況,但看來董事長心情不是很好,都華央也就小心翼翼繼續跟著溫立言走。
不一會兒小雨也到了,瞪著圓眼指著董事長辦公室,溫立言點點頭,小雨不發一語坐下開始辦公,連平常也要摸半個到一小時魚才會開始工作的小雨都這樣,著實讓都華央訝異。
結果一整個早上就像是在集中營上班一樣,氣氛讓都華央想起考大學時的補習班,所有人埋頭苦幹,既沒聊天也沒太多走動。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都華央準備起身吃飯時,卻看見大家都還坐著。
「董事長通常大約十分才會從辦公室出來,所以大家會等到十分以後才吃飯,不過還是一樣一點半要回來上班,不,甚至要二十分回來。」
窗口跳出小雨傳送的訊息,這也太誇張了吧!
十二點十分時,董事長辦公室的門準時打開,都華央看見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走出來,往樓梯下方走去,踩著樓梯的腳步聲遠離,所有人豎起耳朵,直到聽到云云那超小聲的「董事長再見。」后,全辦公室的人才終於吐了一口氣。
「好啦!吃飯啦!」接著鬧哄哄的,大家恢復平時的模樣。
「你第一次遇見董事長對吧?」小雨身著懶腰:「平常沒這麼誇張啦,但今天董事長似乎不太高興,所以我們更要小心,一點點小事情就會被挑剔呢。」
「你們怎麼都知道董事長來了?」因為很多人幾乎是一進公司就嚴加戒備。
「當你看到云云妝容完整,腳上還穿高跟鞋的時候,就表示董事長在了。」小雨說董事長注重門面。
這好像學生時代,老師一來的時候班上便會大聲喊著老師來了,所有人立刻乖乖回到位子坐好,拿出課本假裝認真。
都華央這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出社會也會遇到一樣的事情,難怪人家都說學校就是社會的縮影。
「晚一點還得帶你去給董事長認識。」溫立言走過來:「每一個新進員工董事長都要看過,知道自己手下有些怎樣的人。」
「好。」都華央有些不安,溫立言注意到了:「放心,沒事的,行政助理和董事長不太有直接交集。」
「除了主管外,大概就是云云跟董事長最有接觸了。」小雨伸了懶腰。
午飯過後,大家最關心的事情便是董事長下午還會不會進公司,云云表明董事長還會回來,所有人唉了聲。
「運氣不好,董事長心情差,不然平常董事長就算在也沒有差別。」小雨皺著眉頭:「你知道他上一次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只不過是在咖啡廳裡面走路比較大聲,就被正在開會的董事長衝出來罵呢!」
都華央可以想象那個畫面。
「總之,小心為上。」她叮嚀著。
一切似乎相安無事,時間來到快下班前的一小時,溫立言開完會後走回辦公室,輕敲都華央桌面,要帶她去認識董事長。
都華央拉拉裙子,整理一下頭髮,趕緊跟著溫立言身後。
「放心,董事長頂多問問你上班上得怎麼樣,大概就這類問題,不會超過幾分鐘。」溫立言想消除都華央的緊張感。
「好。」不過沒什麼用。
站在檀木大門前,都華央深吸氣,溫立言敲了兩下門,裡頭僅嗯了聲,溫立言便推開門:「董事長,打擾一下,這是我們部門新人。」
其實已經不新了,都華央心想。
董事長辦公室大概是兩個大會議室的大小,一旁有餐桌跟吧台,還有獨立廁所,辦公桌前方有張桌子以及六張單人座椅,眼前的董事長背對著窗戶些微逆光。
「做什麼的?」董事長的聲音很低沉,眼睛習慣室內的光線后都華央才看清楚他的臉,是個莫約五十齣頭的男人。
長得雖不嚴肅,但卻輕皺著眉頭看著桌上的文件。
「是管理部的行政助理。」溫立言側頭看著都華央輕輕微笑。
「來多久了?」董事長依舊沒有抬頭,在文件上簽名后又拿了另一份文件閱讀著。
「半年多了。」
「嗯。」董事長的眉頭皺得更緊,按下一旁電話的按鈕,云云的聲音由擴音器內發出「董事長好」的問候:「廣告部的業績怎麼回事?叫經理上來。」
「好的。」云云看樣子很習慣董事長的脾氣。
溫立言和都華央偷偷對看一眼,看樣子來得不是時候,董事長正在氣頭上。
「那董事長,我們就先……」溫立言原想找機會溜,都華央也鬆一口氣的時候,看起來都沒在聽的董事長卻喊住他們。
「叫什麼名字?」董事長問。
溫立言看著都華央,用眼神暗示她上前自我介紹。
「董事長您好,我叫都華央。」雖然董事長沒在看,但她還是鞠了躬。
「都華央?」這還是董事長第一次抬起頭,像是想起什麼:「都小姐。」
都華央一驚,好久之前她接過董事長的電話,還問他是哪位王先生。
「是的……」
溫立言不明所以,正巧這時候廣告部的經理敲了門,都華央連忙往後退一小步,廣告部經理一臉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
「上個月的業績怎麼會掉這麼多?」董事長將注意力移往經理上。
「一家廠商臨時反悔,導致……」
「反悔?那違約金呢?」
「呃……那時候還沒簽約……」
「怎麼會還沒簽約?怎麼能讓他們有反悔時間?有沒有先報價?」董事長大聲問。
這讓都華央嚇了一跳,而溫立言恭敬的表情下帶著些微尷尬,如果可以,他還真不想撞見同事被董事長咆哮,不過卻無法避免。
最後在董事長念了幾分鐘后,廣告部經理滿頭大汗情況下,溫立言終於找到一個空檔插嘴,說帶著新人離開辦公室。
董事長應允,兩人鬆了一口氣,都華央只想快點離開這令人窒息之處,卻在開門前一秒,董事長叫住她。
「三天後飛上海,五位,都小姐。」
都華央轉過頭,睜圓眼睛想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只差沒發出一聲驚訝的「啊?」董事長沒看她,目光依舊鎖定在文件上,廣告部經理頭則低低的。
溫立言輕輕咳了一聲,都華央回神,只能回應:「是,我知道了。」
離開辦公室后,溫立言皺了眉頭,看著她問:「董事長怎麼會要你幫他訂機票?」
「我也想問啊!」都華央下意識回答,驚覺這樣不太禮貌:「我是說,我也不知道。」
「用你自然方式講話就好了。」沒想到溫立言這樣響應:「面對董事長已經夠膽戰心驚了,面對我就放輕鬆吧,我可不想當讓人害怕的主管。」
都華央對上溫立言溫柔的眼神,一時間有些小鹿亂撞,但下一秒馬上聽見董事長辦公室再次傳來的咆哮聲,兩人面面相覷,只能放輕腳步快離開這地方。
原本要回辦公室,但溫立言卻在樓梯處停下腳步,指了下方後走下去,都華央想了下溫立言的意思,直到對方在樓梯中央回過頭看她,都華央才跟著往下。
兩人來到咖啡廳,經過企劃部時裡頭正忙成一團,廣告部的遭殃、下一個就是企劃部,都華央難得看見總是弔兒郎當的郡凱緊張的模樣。
「你之前有接過董事長電話嗎?」來到咖啡廳后溫立言開口。
「嗯,剛來沒多久的時候,副理去開會,所以我接起來,那時候不知道他是誰,董事長只說自己是王先生,所以我就問他是哪位王先生……」
話到此住溫立言一手捂住自己的額頭,頭微微往後倒:「我的錯。」
都華央搖頭:「那是我的工作。」
「這就難怪董事長為什麼要你訂機票了,運氣不好,正巧遇見他心情不佳。」溫立言走到咖啡機旁,裡頭的黑咖啡還滿的很,看樣子今天也沒什麼人來喝咖啡。
「是因為這件事情的關係嗎?」那時候小雨還說沒事呢!
「其實也還好,他通常都坐同一家航空公司,之前都是云云在幫忙訂,你可以去問問她,一點點小事情,還好。」溫立言喝下咖啡,看著窗戶外面。
都華央咬著下唇,別說機票了,她連出國都沒有過,怎麼會知道怎麼弄呢。
不過網路這麼方便,大概就像訂電影票一樣吧,選好時間按個鈕就可以了。
「沒事,別擔心。」溫立言對她微笑,都華央覺得好像踩在軟綿綿的棉花糖上一樣,飄飄然。
後來她的確問了云云,對方在驚訝機票居然要都華央訂之餘,也給了很多建議,甚至幫都華央看好了航班時間,直接給了航班號碼要都華央先抓位。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幫你訂,但列印上面會有員工編號,既然是董事長指定你做的事情,我就只能幫到這啰,當然你還有其他問題再我問沒關係。」
「謝謝你,這樣就夠了,幫了我很大的忙。」
於是都華央來到航空公司網站上看,很容易就找到云云跟她說的航班,於是她點下網路訂購,一切都很順利,一路來到最後填寫信用卡的地方。
她又去電問了云云該怎麼辦,云云給了她董事長的信用卡卡號,還有董事長護照上的英文名字,再來便是其他一些瑣碎的數據。
總之前後花不到三十分鐘,電子機票已經熱騰騰的從複印機列印出來。
雖然不是什麼大事情,但都華央還是有滿滿成就感。
當她拿著電子機票準備進到辦公室時,董事長臉色凝重地開門出來,差點就撞上董事長,都華央立刻往後退,趕緊道歉。
「我有要你開票了嗎?」忽然董事長就是大吼,全辦公室的人都聽見,有些人偷偷往這邊看,但立刻縮回頭去。
「咦?董事長不是說五張去上海……」
「我有要你開票了嗎?」董事長大吼重複,他手上拿的手機屏幕上頭有信用卡公司傳來的簡訊,顯示剛刷了六萬多塊的機票費用。
「但、但是……」
「怎麼辦事情?航班時間、出發時間不用先跟我確認?」董事長依舊對她大吼。
都華央慌張地捏緊手中的機票,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哪裡做錯了嗎?
剛才不是說三天後兩張飛上海的機票嗎?
她還跟云云確認過董事長的習慣,怎麼會有問題呢?
都華央覺得眼眶模糊,但忍住不能哭,溫立言從辦公室著急走過來,站到旁邊對董事長鞠躬。
「董事長,很抱歉,我們現在會立刻處理。」
「溫副理,現在你的教法就是下屬做任何事情都不用先確認?憑他們自己以為地做就行了?」結果炮火轉向溫立言。
辦公室所有人都繼續忙著自己的事情,誰都不想蹚渾水。
最終事件的落幕也只能是他們不斷道歉,而董事長氣呼呼地回到辦公室,都華央成功忍住眼淚沒滴下,但結束后立刻跑到廁所去擦乾眼淚。
她看著手中捏爛的電子機票,要走出洗手間時聽見了云云說著「董事長再見」的聲音,趕緊又躲進廁所內。
待電梯關門聲后十秒,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洗手間。
她看見電梯前面有許多同事,他們大聲笑著說終於可以下班,有幾個人甚至模仿剛才董事長生氣的模樣,這就像是以前學生也會模仿老師一樣。
云云在櫃檯前焦急地來回走著,看見都華央回來立刻上前慰問。
「天啊,你沒事吧?董事長的吼聲好大,他不是說要開票了嗎?怎麼又會反悔?」
「我也不知道,以前也這樣過嗎?」
「偶爾啦,但好在那幾次我都是請旅行社代訂,所以都還沒開票,不過董事長也沒必要這麼生氣啊,總是有解決方法的,只是可能要付一點點手續費……」云云小心翼翼看著都華央:「然後那些手續費可能就會是薪水的一半……因為是商務艙啊,而且又五張。」
都華央簡直晴天霹靂,她怎麼回到辦公室都不知道,企劃部和廣告部還在會議室裡頭開會,在樓梯上和小雨擦身而過。
小雨只是拍拍都華央的肩膀說自己有事情先閃,明天再一起幫她想辦法。
當然這是她自己犯的錯,小雨沒必要幫她什麼忙,只是在這種時候,希望她演點戲也好,至少停下來關心她幾句吧。
回到辦公室,溫立言正在和客戶講電話,對方看見自己哭過的臉后些微愣住,眼神雖沒移開,但卻繼續和客戶說著案件內容。
茫然面對著屏幕,都華央不知道該怎麼做,總之,先打電話給客服人員吧。
她查了號碼,正準備拿起電話的時候,溫立言拉開一旁小雨的位置坐了下來:「沒事吧?」
「啊……抱歉,副理,讓你也跟著挨罵了。」
溫立言搖頭:「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
「但是,是我的錯。」
「你的錯,等於我的錯。」溫立言笑了笑:「總之,我們先退票吧。」
「副理,我自己來就好了,是我捅的簍子。」
聽聞溫立言哈哈大笑起來:「你跟傅小雨還真是不一樣,上次她出錯時,苦苦哀求我們幫她的忙。」
都華央扯扯嘴角,她也很想要有人幫忙,但因為自己的錯而要人善後,她覺得不太對。
「多依賴我一點吧。」溫立言揉了她的頭髮,瞬間都華央心跳飛快:「我有認識的人在這間航空公司,我來問問看吧。」
溫立言拿起放在都華央桌上那被揉得皺巴巴的電子機票,走回位置上打了電話:「喂,是我,問一件事情,機票……」
他說話的語調和方式都和平常處理公事時不一樣,也許電話那頭是溫立言熟識的朋友。
忽然間都華央覺得和溫立言離得很遠,就算每天見面,也不過是上司下屬的關係。
掛掉電話后,溫立言再次走到都華央旁邊:「你工作都做完了吧?還不下班?」
「但是機票還沒……」
「我請我朋友幫忙了,暫時等對方消息。」溫立言看了手錶:「你在這邊干著急也沒有用,七點半了,要不要去吃點什麼?」
「咦?」都華央沒想到會聽到如此邀約,張大嘴的模樣有些愚蠢,惹得溫立言笑了。
「總是要吃飯吧?希望你不要嚇到明天就遞辭呈了。」
「我、我才不會呢!」都華央紅著臉。
「我知道。」溫立言的笑容很溫柔:「那就走吧。」
「等、等我一下。」都華央立刻關掉計算機,拿起包包跟外套,離開辦公室。
溫立言領著她來到離公司不遠,但都華央從來沒走過的巷子,這裡像是住宅巷弄,但轉個彎,卻有個串燒店。
「有時候加班晚了,我就會來這邊吃,它八點以後才營業。」溫立言一邊介紹一邊拉開布簾,裡頭的店員用不流利的日文說著歡迎光臨。
「嘿,溫先生,今天帶女朋友啊?」在吧台裡面的人頭上綁著頭巾,身穿類似日本浴衣的服裝,手上拿著許多酒杯。
「是我公司同事。」溫立言說,而都華央覺得臉上更紅。
這表示自己是溫立言第一個帶來的女孩。
但都華央立刻甩頭,現在不是在心裡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她該擔心機票得怎麼善後。
溫立言問了都華央有什麼不吃,之後連菜單都不用看就念出了一堆菜名。
店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多都是貼著吧台的位置,只有兩桌可以容納約六個人的位置,店內燈光昏暗,而牆壁上貼有許多日本啤酒海報。
「別太擔心了,會解決的。」溫立言看出都華央的擔心,自然地拍拍她的肩膀:「再嚴重的事情我都遇過,這點小事就別操心了。」
「副理,你的朋友什麼時候會有答覆呢?我真的不需要先跟客服聯繫?」
「很快就會有了,你就先把這串吃掉吧。」他將烤雞肉串遞到都華央面前,她才忽然發現,自己和溫立言坐得很近。
「謝、謝謝。」都華央不自在地將頭髮順到耳後,接過那串雞肉,猶豫著該怎麼吃才比較有女人味,小口小口,或是一口吃掉?
怎樣看起來比較好?
她希望自己在溫立言眼中的形象,是完美一些的。
「我想起你履歷上是屏東人,所以你一個人住台北?」都華央點頭,「會不會很辛苦?」
「不會,我習慣了。」都華央說著。
「你挺獨立的。」溫立言笑。
都華央也回以微笑:「但我希望能做得更好。」
「何必要求十全十美?」
「副理,你不會覺得行政助理是個不上不下的工作嗎?」
溫立言打趣地看著她:「面試時,你就沒想過這樣的問題,不是嗎?」
都華央噤聲,猶豫一下又說:「面試時有面試時的說法,副理也知道吧。」
「當然,你知道我那天面試了多少人嗎?所有人都表現得積極,只有你好像有沒有這份工作都無所謂,明明表現得這麼明顯,但卻又能帶著笑容說完一連串假話。」想到那時候的都華央,和現在眼前因為被責罵而哭泣的她,溫立言不禁笑得更開。
「這、我當時只是……」只是懶、只是想重新開始、只是想逃離綠色大門。
「不上不下,也許對大多數的人來說,行政助理的確是個這樣的工作,就好像總機一樣,這些位置永遠都會是剛畢業的社會新鮮人擔任。」溫立言看著她:「所以你著急什麼呢?就慢慢來吧。」
慢慢來,總會找到你的路。
紀牧唯也這樣說過。
都華央在這個時候,忽然格外想念起那個與她暫時有了隔閡的朋友。
「在想什麼?」發現了都華央的遲疑,溫立言揚起手在她眼前晃動。
「我只是想到一個朋友。」
「男朋友?」
「才不是!」
「哈哈,這麼激動。」溫立言又笑了,都華央喜歡這樣的笑聲。
怎麼會和一個朋友變成形同陌路呢?
時間、際遇、誤會?
她和紀牧唯之間的關係又算是什麼呢?
她們會就這樣一直慢慢分開,直到某天忽然想起「啊,我曾經跟她很要好過。」這樣嗎?
都華央可不希望,非常不希望。
我可以不喜歡她的情人,我可以不喜歡她的戀愛方式,我可以不喜歡她對感情的態度。
但我不可以否定她的人。
她的一切,不就是最原始的她嗎?
為什麼,我們對男人可以無條件地付出愛?
我喜歡他,他不喜歡我沒關係。
但在朋友這方面,我們卻很嚴苛呢?
我是為了你好啊,我覺得他不適合你啊,為什麼你都不聽我的話呢?
我們總是會在意這一些。
我們要求朋友回報相等的友情,同時必須聽從我們的意見並接受。
但友情,卻不該如此。
我想,我是否要主動打電話給她,並且告訴她。
我尊重你的決定,雖然我不贊成,但我尊重。
另外,不論是喜是憂,我都會在這。
在溫立言去洗手間時,都華央用手機打完了這一篇心情,按下發送,時間是十點。
都華央拿起錢包到櫃檯付賬,今日因自己沒有Double check的關係,才會讓溫立言被罵,在這麼多人面前很沒面子啊。
但是當時溫立言為她挺身而出的模樣,就算那只是身為一個上司該做的事情好了,都華央依然很感動。
當她付完賬回到位置上時,溫立言正巧也從洗手間出來。
「你付了?」
她點頭:「算是我的小小賠罪。」
「賠什麼罪啊,不是說了,那是我該做的。」
「不管是不是副理的責任,我都要說謝謝。」都華央堅持的模樣讓溫立言沒辦法。
「好吧,那有一點我可不退讓。」溫立言眯眼。
「什麼?」
「讓我送你回家,這一點總可以了吧?」
「沒關係啦,我搭公交車就好了,而且天還亮。」
「天還亮?外面天是黑的呢。」溫立言笑了起來,拿起公文包推開門:「我們走啰。」
「要把女朋友安全送到家唷!」櫃檯老闆還比了個贊。
都說不是女朋友了,這個老闆怎麼說不聽啊。
但意外的是,溫立言居然沒有否認,只是微笑點頭后離開。
溫立言的車是休旅車,裡頭有著清新氣的香味,車裡頭也乾淨無比,這還是都華央第一次坐男人的車。
不,單定一才是第一個,上次吃完飯後他送她回家。
可是跟溫立言不一樣,單定一是朋友。
那溫立言呢,不就是上司嗎?
但還是有點不同,哪裡不同,都華央實在不想承認。
「你家在這嗎?」溫立言將車子靠邊,頭從方向盤前方的擋風玻璃往上看。
居然不知不覺已經到家,都華央解開安全帶:「對,謝謝副理。」
溫立言也跟著下車:「我送你到門口,然後等你到家后,從窗戶出來跟我揮個手,或是打個電話讓我知道你平安到家。」
「為什麼呢?」
都華央天真的問題讓溫立言又笑起來:「你笨啊,沒看過社會新聞?有些人會躲在樓梯間,趁你開門時……」
「真的假的!」都華央嚇到,這棟公寓的樓梯的確很陰暗,電燈好像也都壞掉。
「所以啦,記得到家后說一聲。」溫立言揉了她的頭髮,這親昵的舉動頓時讓都華央愣了一下,溫立言的手也停住。
兩個人尷尬起來,尤其都華央的臉又紅了。
這時候溫立言的口袋傳來手機鈴聲,兩個人立刻分開,溫立言尷尬地接起手機,而都華央雙掌覆蓋在臉頰邊,果然很燙。
她偷偷側過臉偷看溫立言的背影。
雖然經歷綠色大門事件,但她依然相信愛情,也相信自己能再談戀愛。
只是她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喜歡上另一個人,而且對方還是自己的上司,更別說大了自己十歲。
可是說溫立言他才二十幾也會有人相信,況且他散發出的感覺,是她從未遇到過,沒有前男友的書卷氣息,沒有郡凱的油條,沒有單定一的熟稔。
那就是一個男人,會讓她心動、會吸引她的神秘男人。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我知道,好,我到家再說!」溫立言的聲音很興奮,掛掉電話后看著都華央:「你猜。」
「猜什麼?」都華央還有些茫然。
「好消息。」
看著溫立言振奮的表情,都華央猛然捂住嘴瞪大眼:「不會吧!是我想的那樣嗎?」
「我朋友搞定了,機票退掉,而且不用手續費。」溫立言有點像是邀功,抬起下巴像個孩子。
而都華央的反應更像孩子,她開心地尖叫,並且撲上溫立言抱住他,興奮地喊著:「天啊!天啊天啊!謝謝你,副理!」
然後居然又哭了起來,但這一次是喜悅的眼淚。
「好好好,乖。」溫立言雖然被都華央這樣的舉動嚇到,但依然拍著她的後腦安撫著。
都華央在腦中快速計算,原本可能將近一萬塊的手續費,溫立言只打了一通電話便解決了,而且他開車、他是副理、他身上還有著前男友沒有的味道。
這個瞬間,都華央整個人都茫然了。當她抬起頭,對上溫立言的雙眼,那份溫柔如水波般蕩漾,在月朗星稀的夜晚,這一切顯得如此美好。
四唇交疊的時刻,彷彿一切都遠離了。
都華央躺在床上放空,腦袋還回想著剛剛在樓下,與溫立言的那個吻。
天啊!她居然和溫立言接吻了!
想到這,她就忍不住在床上滾動,興奮得像是第一次戀愛般的少女,她摸著自己的唇,像白痴一樣笑起來。
電話鈴聲響起,都華央立刻跳下床拿起話筒,嬌滴滴地說了:「喂。」
「你聲音怎麼了?」單定一在電話那頭大笑起來:「幹嗎,在做作什麼?」
「是你喔。」都華央恢復平靜的聲音。
「也差太多了吧!」
「怎麼了?」
「跟你要信箱賬號,我把照片放到雲端上,你自己去抓。」
「什麼照片?」都華央根本沒和他合照過啊。
「白痴喔,就上次同學會不是有大合照?不知道為什麼我這邊還滿多人的照片,總之我全部拉到共享裡面,記得來抓。」單定一的聲音很慵懶。
「喔,好啦。」說完自己的賬號,單定一嘆了一口氣說:「好了,你幹嗎啊?感覺有點奇怪喔。」
「果然聽得出來是吧!」都華央等他問很久了:「我想要問你啦,看看你們男生是什麼想法。」
「談戀愛了喔?」
「哎唷,不是啦。」都華央將一整天的事情都告訴他,包括了溫立言的挺身而出以及那一個吻,還有一直以來都華央覺得他與眾不同的事情。
「你覺得怎麼樣?」說完后都華央緊張詢問。
「我沒覺得怎樣啊,你不是喜歡嗎?」單定一的聲音依然慵懶,聽起來甚至像快睡著。
「我是問你感想啊!」
「我的感想喔,就恭喜你啊,三十幾歲有車有職位,你該問問他有沒有房子?還有是不是跟爸媽住?」他說完還笑了起來,覺得自己很幽默。
「不需要講到那麼遠。」雖然他看不見,但都華央還是翻了白眼。
「我現在講真的啊,要跟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交往,就必須要做好他會想結婚的心理準備。」
「都還沒有交往,講那個遠幹什麼?」結婚什麼的實在太早。
「對你來講還早,對他來講不早。」
「單定一,鬼打牆喔現在。」
「好啦,所以呢,你要問的是?」
「感想啊!」又回到一開始,都華央開始覺得這通電話很累人。
「我覺得你只是被他的外在,我不是指外表,我是說一種社會地位所吸引。」單定一頓了頓,繼續說:「這讓我想到剛畢業的時候,第一份工作認識的前輩業績長紅,年收入幾百萬的,剛繳了房子的頭期款,還買了二手車,身邊沒有固定女伴,但卻很會享受生活,我那時候超羨慕的啊。」
都華央試著想象那個情景,就好像自己曾經漫無目的站在家裡樓下,看著人來人往的上班族,內心所衍生出的羨慕。
「不過仔細想想,如果把人生比喻成一座山,總是有分剛開始爬的、爬到一半的、已經攻頂的、爬完山準備回家的。」
「嗯。」都華央應聲。
「我們剛開始爬的,聽到從山頂傳來的吶喊聲,不自覺會覺得很羨慕啊,想象自己有一天也會這樣,可是爬山的過程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辛苦,累了停下腳步,覺得怎麼前面的路還好長,更加憧憬走過這一切的前人。」
「嗯。」
「但是我們後面也有許多人啊,有的人甚至才剛開始準備爬山工具,我們也是從那個地方慢慢起步,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嗎?」
「你很會比喻,也許可以去兼職小朋友說故事的那種工作。」都華央誠心建議。
「我的意思是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副理有待商榷,因為你身邊沒有其他類似他這樣的成熟男人,剛畢業身邊的男生不是當兵就是還在念書吧。所以,你被從未見過的類型所吸引了。」
「意思是說新鮮感?」
「也可以這麼說,同樣的,你對副理來說也是一個新鮮的角色,他在職場上打混這麼久,應該很久沒遇到像你這樣清純的女生吧,因為一個吻就高興得要命。」
「這我就不同意了,不管幾歲,我們都還是會為真心喜歡的人的吻所心動吧!」
單定一笑了聲,不知道是同意還是否定:「不討論這個。」
「那你是要討論什麼?」現實像一桶冷水一樣,澆了都華央一身。
「一整個事情聽下來,我不知道哪個點讓你喜歡上他,要說他挺身而出,那是他的責任啊,下屬的錯誤就是上司的錯不是嗎?而且他只是打通電話,聽下來只會覺得他是個好上司,但有一點我卻覺得很怪。」話筒傳來翻開棉被的風聲:「他為什麼要親你?」
「這、這不是因為喜歡我嗎?」
單定一又笑了,這一次聽得出來是嘲笑:「我知道你蠢,但沒想到這麼蠢,接吻不就是兩塊肉互碰?這需要有感情基礎才能做嗎?」
都華央聽聞皺起眉頭:「聽起來你好像常常和人接吻一樣,所以你不帶感情也能做這樣的事情?」
「如果你是我要追的女生,我絕對會否認,但現在你是我朋友啊,我必須告訴你大部分男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是的,就算沒有任何感情基礎,也可以做任何情侶才能做的事情。」
小雨說過,要了解一個男人,不能當他的情人,要當他的朋友。
這下子,還真的印證了。
「但我相信副理不一樣。」
單定一「哈」了一聲:「對,這又是另一個迷了,女人永遠認為這一個男人不一樣,也永遠認為自己可以改變一個男人,事實上,根本不可能。」
這些話都華央也明白是事實,但是卻感到非常不爽。
「你……」她想對單定一發脾氣,但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當時,紀牧唯興沖沖地問著她對良右的看法時,都華央一樣講出了許多事實,也惹了紀牧唯生氣。
啊啊,難怪紀牧唯會生氣了!
因為那是自己喜歡的人啊,誰有辦法容忍聽到別人說喜歡的人的壞話呢。
「你想反駁嗎?」單定一等著。
「你變得真多。」
「啥?」
「國中你明明只會打棒球,現在卻像壞男人一樣。」
「哈哈哈,這是必然的。」單定一吐口氣:「我祝福你啦,希望這個副理是好男人。」
都華央失笑:「你是說最適合我的男人,現階段,是吧?」
「有學起來喔!」單定一笑著。
P。S.
快餐愛情裡頭依然有真愛。
我依然相信。
就算經歷綠色大門事件,就算有著背叛。
但我相信愛情。
即便單今天說了男人的真面目,而我潛意識也認同,但我還是會相信,有些人會不一樣。
都華央在睡前補上這段P。S.到網誌上頭,慣性看了下今日人氣,那兒居然顯示為3。
茫茫網海中,還是有人點到了毛毛蟲小姐。
感想大概就是,這是個無趣的部落格,充滿了像是抱怨的日記。
第七章
翌日,都華央深吸好幾口氣后,才刷了門禁卡,云云正擦著櫃檯桌子,一看見都華央便匆匆過來:「今天好點沒?昨天事情有解決嗎?」
但她卻注意到云云腳上的平底鞋:「董事長今天不會進來了?」
「喔!聰明唷,已經懂得看我的穿著打扮來推敲董事長行程啰。」云云讚賞地眨眼:「臨時又飛日本啦,大老闆都這樣子,來來去去,行蹤宛如風一般。」
「日本?不是上海?」她瞪大眼睛。
「習慣就好,董事長喜歡變來變去,昨天剛好遇到他心情不好。」云云拍拍他的肩膀:「票務最後處理好了嗎?」
都華央點頭:「溫副理有認識的朋友,所以連手續費也免了。」
「哇,那就好。總之虛驚一場啦,你應該嚇死了吧。」云云拍拍她的肩膀。
「溫副理他……」
「怎麼了?」見都華央停頓,云云問。
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作罷:「沒什麼,那我先上去啰。」
自己是部門最早到的,都華央打開計算機,一整個心神不寧,只要有人踩著樓梯上來,她便會抬頭看是不是溫立言。
「早安啊!」一會兒小雨也到了,打開計算機瀏覽著新聞邊吃早餐,完全沒有詢問關於昨天的事情。
也罷。
只是小雨一開始明明看起來是很好相處的人,怎麼現在會猜不透她呢?
除了八卦外,小雨似乎不在意任何事情。
「早。」
當她還在想這些有的沒有的事情,溫立言到了,讓都華央整個人一震。
「副理早安。」小雨眼睛沒離開屏幕。
「早、早安。」都華央不敢抬頭。
她幾乎可以聽見溫立言的輕笑聲,他走過身邊的腳步聲,還有他拉開椅子的聲音。
都華央偷偷抬頭往溫立言方向看去,而他也正巧對上她的眼睛。
她立刻移開眼神,覺得害羞地要命,不過又再次偷偷看過去,發現溫立言依然看著她,溫柔微笑著。
喔,都要融化了。
因為董事長不在、因為機票解決、因為昨天和溫立言更進一步了。
都華央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要對上眼睛,溫立言就會對她展露笑容。
因為、因為喜歡的人喜歡自己。
都華央又再一次遇到了,這樣閃閃發亮的世界。
「所以說啊,我這邊有電影票,就一起去看嘛!」郡凱從中午就一直纏著都華央到現在。
「我今天有事啦。」都華央委婉拒絕了好多次。
「這電影的上映期有一整個禮拜,總不可能你一個禮拜都有事情吧!」郡凱依舊不放棄。
「可是我……」
「她在拒絕你啦,你聽不懂喔。」小雨一旁幸災樂禍。
「是這樣嗎?」郡凱故意問,他明知道都華央說不出真正拒絕的話。
「那個……」
「如果不是的話,就找一天一起看啊。」郡凱不死心。
「可是……」都華央看著小雨求救,但小雨只想看好戲,最終都華央只能嘆氣,伸手正準備接過電影票。
「她這禮拜都要加班。」沒料到溫立言忽然從後方出現,拿起郡凱的電影票表示:「這部我也有興趣,不然我們一起看吧?」
「呃……溫副理,我突然想起已經跟人約好要去看了。」郡凱抽回電影票,尷尬地笑著快步溜走。
「哈哈哈,副理你幹嗎啦,正精彩耶。」小雨捧著肚子。
溫立言斜眼看她:「同一個部門的同事,你也幫華央一下。」
「華央也要學著怎麼拒絕人吧。」小雨不以為然地聳肩:「還是說華央你覺得這樣迷糊蛋的表現很可愛?」
「並沒有。」都華央握緊拳頭。
「那就算啦,時間到了,下班!」小雨收拾桌面,背起包包就離開。
都華央看著小雨離去的背影,一肚子氣,明著暗著,小雨總損著自己。
「副理,我要做什麼事情嗎?」都華央走到溫立言桌子前面。
「什麼事情?」
「剛不是說要加班?」
「喔,那個啊。」溫立言失笑:「我騙他的。」
「騙他?」
「難道你想跟他去看電影?」
「當然沒有。」都華央連忙否認,溫立言又笑了。
「那,你願意跟我去看電影嗎?」溫立言的邀約讓都華央心花怒放,立刻點頭。
坐在溫立言的副駕駛座上,他們到了另一區的電影院,溫立言相當紳士,幫她拿爆米花和飲料,連電影票錢也不讓她出。
整部電影播放時都華央一直在意著一旁的溫立言,根本沒心思注意演了什麼,溫立言每動一次身體,或是呼吸大笑等,都讓都華央繃緊神經。
最後散場時,溫立言甚至牽起了她的手。
都華央紅著臉低著頭,就讓溫立言牽著。
溫立言開車送都華央回家,只送過她一次便熟記路程,兩人在家門口說再見時,溫立言又再次靠向她。
都華央主動閉上眼睛,感受到溫立言的睫毛輕輕蓋在自己眼瞼上。
雙唇分開時,溫立言還抱了她一下。
「我可以上去嗎?」
「什、什麼?」都華央瞪大眼睛,溫立言的臉好模糊,好暗、她看不清楚。
只聽到自己蹦蹦的心跳聲,還有兩個人纏繞的氣息。
「我、我……」
「你說過你是一個人住吧?」溫立言捧著她的臉頰,親吻了另一邊。
「但是這樣不會……」
「不會怎樣?」
不會太快嗎?
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再一次被溫立言的唇堵住。
那個瞬間,都華央覺得怎麼樣都算了,就這樣吧。
可是下一秒,綠色大門卻忽然出現在她眼前,都華央一愣,立刻推開溫立言。
「怎麼了?」溫立言疑惑。
「那個……副理,今天不太方便……」
「華央?你回來了喔!手機都不接是怎樣?」單定一從她家樓下大門內發著牢騷走來,看見溫立言后一愣:「啊……」
「你怎麼在這邊?」都華央嚇了一跳。
「我拿東西過來。」單定一有些尷尬:「不然我先回去好了,改天再給你。」
「沒關係,我要走了。華央,明天見。」溫立言微笑,轉身進到車內,倒車後轉動方向盤,往另一邊巷子駛去。
「那個就是副理喔,挺年輕的。」單定一張望著。
「天啊,他會不會誤會了?你幹嗎這麼晚在我家等啦!」都華央打他。
「啊?我媽寄了很多你家的蒜頭和地瓜來啊,想說分給你一些,我不想要搬回家再搬來,所以才會順便過來,哪知道這麼巧啊!」
都華央沒好氣地看著他,想到剛才的事情又紅起臉來:「你等多久?」
「沒多久,我今天也加班,才剛過來五分鐘而已。」單定一露出賊笑:「沒有妨礙到你們吧?」
「正巧相反。」
「怎麼說?」
都華央將剛才的事情告訴他,聽了后,單定一原本還露著打趣的笑,但最後卻皺起眉毛:「他要上去喔?他知道你一個人住嗎?」
「他知道,事實上他剛剛還確認了一次。」
「你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嗎?」
「嗯,但也不完全是那樣對吧?也許他只是想上來喝杯飲料。」都華央解釋。
而單定一看著手錶,食指在表蓋上敲打著:「這個時間、剛吻完你,你是天真還是白痴?又不是國中生了,還真的以為上去喝飲料而已嗎?不,現在就連國中生都知道不可能只有喝飲料吧。」
「你講到哪去了。」都華央瞪了他。
「我覺得有點奇怪。」單定一聳聳肩:「他有喜歡你嗎?」
「都跟我看電影了。」都華央怪叫。
「小姐喔,不都說了,上床都不代表有愛了,看場電影又算什麼。」單定一兩手一攤。
「可是他今天還幫我拒絕別人的邀約欸。」
「那又怎樣啊,怪了,你幹嗎一直找理由說服我,還是你在說服自己?」
都華央一愣,單定一眯起眼睛,拍拍她的頭:「好了啦,他如果不說,你自己主動跟他講不就好了?說你喜歡他,快點確定好兩個人的關係吧。」
「噢……」
「學生時代的曖昧或許很美,但是出社會後能不要曖昧就盡量不要曖昧啊。」單定一意味深長:「畢竟學生時期最大的本錢就是青春,但現在可不是了。」
「我還是很青春。」
「但還想浪費嗎?」
都華央搖頭:「我知道啦,我會主動問的。」
「那就好,對了,蒜頭和地瓜我就放在你家門口,累死我了,先閃啰。」
「謝啦。」
「哈哈。」
在原地和單定一揮手道別,對方跨上一旁的125C。C.機車,揮手后騎車離開。
如果是單定一要求進房間,都華央一定不會拒絕。
原因很簡單,溫立言會要求自己回家必須到窗戶邊揮手,而單定一卻不會那麼做。
單定一是朋友,而溫立言是她喜歡的人。
只是在溫立言靠近自己的瞬間,都華央心中那扇綠色大門又再一次的浮現,明明很久沒出現過了,但卻像個警告一樣,提醒都華央,在內心深處,還沒準備好。
綠色大門,好像一個標籤一樣。
雖說我相信愛情,但綠色大門卻在我願意再一次付出感情的時候,嘲笑般地出現,提醒過去的失敗。
人既然會經歷戀愛,當然也會經歷失戀。
如果每段失敗的戀情不是讓人成長,而是讓人絕望,那人又為什麼要談戀愛?現在我會不自覺地想,一段感情走到盡頭,不管最後的終點是用怎樣的方式來到,是否兩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責任?
也許我們也曾把某人逼到無可退路,對方才會找尋另一扇門。
很多事情的結局,不光是表面如此,在過程中,也許做錯最多的反而是那最可憐的人。
發送文章后,都華央將滾動滑鼠來到今日人氣,居然是7。
「誰啊。」當然她的問題不會有答案。
她擔心著昨天單定一的出現,會不會讓溫立言誤會自己有男朋友,這樣他就會卻步。所以都華央打算如昨天單定一所說,今天和溫立言問清楚。
一整天下來,溫立言待在位子上的時間不超過半小時,開會、見客戶、處理其他部門的事情。
原想趁著中午,但直到午餐結束溫立言都還在開會。
下班前都華央的事情告一段落,一旁的小雨又開始逛起網拍,所以都華央也有些心癢,從假裝在網路查數據,最後東看西看,開啟自己部落格,快速輸入賬號密碼后瀏覽。
昨晚的人氣7讓她有些在意,過了一天,加上現在自己點進來,照理來講人氣應該會是加1而已,但都華央卻發現人氣是9。
而更讓她意外的是有人留言。
她忍住強烈的震撼,留言的地方是她昨天發表的文章,點開來看。
留言者:過帆
留言內容:綠色大門是什麼事件?
她幾乎就要尖叫出來。
下意識立刻關掉窗口,內心依然顫抖不已。
到底是誰?怎麼會來看她的網誌。
不對,這裡本來就是公開的,誰都可以進來看。
好在她沒留下任何關於自己的資料……
等等,她用的名字全部都是從現實名字取一個字,如果真的是認識的,那不就都曝光了!
不對,這個問題她一開始不就假設過了,要在好幾千萬的部落格裡面找到自己的部落格,同時還要是自己現實生活中認識的人,那概率該有多小?
更別說還要同時認識紀牧唯、溫立言、單定一的人,才會知道她在講誰,而都華央身邊更是沒有同時認識他們三個的人。
冷靜下來,只是一個偶然路過的無聊人士留下的問題。不過既然會提到綠色大門,代表對方已經看了文章有一定時間,才會知道她常提到這詞。
都華央深吸一口氣,看樣子她該把名字全部換掉才對,才會比較安全。
對,她該這麼做。
她立刻拿出白紙,在上頭寫下所有對應的人名以及新改的。
紀牧唯──紀──羊(因為想到牧羊人)
單定一──單──雙(物極必反)
溫立言──副理──三不朽(立言立功立德)
傅小雨──雨聲──雷(都是自然現象)
她停頓下,之前還寫到過前男友和前好友,不過那沒必要再改,反正他們真實的姓名也不是『前』或是『友』。
再次點開部落格,將所有名字更改后,都華央忽視了那篇留言。
「時間到了,可以下班了。」小雨伸懶腰:「副理還沒回來啊,開會開真久呢,這樣他來得及嗎?」
「來得及什麼?」都華央被小雨的話吸引。
「去機場啊。」小雨收拾桌面將東西放到包里。
「副理要出國?」都華央張大眼睛,怎麼沒聽說。
「不是出國啦,奇怪了,你不知道嗎?」小雨拿起小外套穿上:「副理女朋友是空姐啊,今天回國。」
都華央一愣,她有沒有聽錯?
「誰的女朋友?」
「副理啊,他女朋友以前也是我們公司同事,後來考上空姐了,之前票務的事情應該就是請他女友的朋友幫忙吧。」小雨看了手錶:「不說了,我趕約會,拜啰!」
小雨沒發現都華央瞬間變得怪異的表情,踩著輕快的腳步去赴她的約會,而都華央全身失去力氣,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溫立言有女朋友?為什麼她不知道,為什麼從沒跟她說過?
不,小雨的話不見得能信,她必須求證才是。
都華央艱難地撐起自己的身體,往樓梯下走去,希望云云還在,看見郡凱站在櫃檯那兒跟云云說話,兩個人像是討論嚴肅的事情,云云甚至板著一張臉。
「云云。」下意識都華央認為郡凱在騷擾她,所以便出聲。
「華央,還沒下班呀?」云云臉上馬上掛起笑容,而郡凱搔搔頭,往外走去。
「他幹嘛?」
「他無聊啦,幼稚,活該。」云云氣呼呼地。
「到底怎麼了?」
「前幾天跟他吵架了,所以他故意想氣我,原本要和我去看的電影,他故意到處邀公司其他女同事,無聊鬼。」
都華央轉不過來:「為什麼要氣你?」
「你不知道我跟郡凱在交往嗎?」換云云很訝異了:「我們在一起很久了欸!」
「啊?真的假的?可是郡凱不像是有女朋友的人啊……抱歉,因為他真的有點輕浮。」都華央咬著下唇,加上小雨也說過郡凱以前玩很兇。
「他外表看起來是輕浮沒錯,也曾經很輕浮過,不過他才沒那個膽做壞事,我們在一起后,就連小雨也都搜集不到任何郡凱的花邊新聞。」云云驕傲表示:「他嘴巴很會講,但實際上不是那樣。」
「這……還真是令我想不到……」都華央啞然。
「世事難料啊,很多人不能只憑第一眼印象,郡凱就是一個例子。」云云泛起甜甜的笑:「好啦,等一下原諒他好了,順便凹他一頓大餐。那,你要走了嗎?還是?」
都華央想起自己的目的:「我剛剛聽到很有趣的事情啦,小雨說的……」
「小雨又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八卦啦?」
「小雨的八卦也有過假的對吧?」
「當然啊,還會有誇大其詞的,捕風捉影呀。」云云回到櫃檯,關掉幾盞下班后要熄滅的燈:「她說了什麼?」
「她說……我也覺得不太可能啦,她說溫副理有女朋友。」都華央硬是擠出笑容,假裝不在乎。
「喔,對呀,這算是八卦嗎?溫副理偷吃才叫八卦吧,哈哈哈。」云云的笑聲像是利刺般,狠狠地撞擊她的心。
「我怎麼不知道溫副理有女朋友……」
「明明你旁邊就坐著全公司最大嘴巴的人,但你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吧。」云云失笑:「還是華央你真的比較遲鈍一些呢?」
「可能吧。」都華央硬扯出微笑。
這是怎麼回事啊?
為什麼有女朋友的人,會吻她呢?
為什麼今天女朋友回來,昨天卻問能不能去她家呢?
都華央像行屍走肉般回到辦公室,正巧看見溫立言在座位上收拾東西。
「你還沒下班?」溫立言問道,自然的很。
「副理,你要去機場接女朋友嗎?」
溫立言的手微微一頓,卻沒停滯多久,將手機放到口袋中,抬起頭道:「是啊。」
「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
溫立言看了周圍,確定辦公室只剩下他們后才說:「你不也有男朋友嗎?公司人都這樣說。」
因為小雨叫她在公司說自己有男朋友比較不會被騷擾。
溫立言轉述其他人的話:「華央看起來是清純的乖女孩,但會玩到隔天宿醉上班,也會跟有女朋友的郡凱打情罵俏,明明有男友卻和別的男人約會。」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郡凱跟云云在一起,而我也沒有男朋友。」都華央覺得心裡空了塊。
溫立言挑起一邊眉毛:「喔,是另一種關係啊,我知道了。」他一如往常溫柔的微笑,經過都華央身邊拍拍她的肩膀:「果然人不可貌相呢,等我女朋友下次飛的時候,我們再繼續吧。」
都華央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她站在原地看著溫立言哼著歌離開的背影,一切可笑至極。
在以前,看電影、吃飯叫作約會。
牽手、親吻,叫作交往。
但現在改變了。
不知道變的是時代、還是社會人士和學生的差別?
或者說以前就都一直如此,是我太過保守?
我忽然理解所謂的新鮮感,雙數說的沒錯,新鮮感很重要。
雷也說的沒錯,吃飯吃久了總會想要吃面。
即便那頓飯是你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得到、即便那頓飯如此珍貴,即便你多愛那頓飯,依舊偶爾會想嘗嘗外面的面嗎?
難道適度的罪惡感,才是維持愛情的最好保鮮劑嗎?
這世界還有真愛嗎?
如果真的愛,又怎麼會背叛?
在那個當下,我的眼眶全被綠色大門所填滿。
也許也許也許,物以類聚,也許我就是會吸引那樣的男人。
毛毛蟲看起來就是又笨、又蠢、動作又慢,只會不斷吃著葉子,什麼葉子都吃。
都華央寫完文章后,趴在桌上哭了起來,綠色大門事件都沒有哭的自己,現在卻哭了。
淚珠一顆又一顆不停止,她只是任憑它流。
沒想到人不可貌相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他以為郡凱很輕浮,但仔細回想,郡凱沒做過任何令自己不舒服的事情。
而溫立言,都華央以為他是個穩重的成熟男人,但事實卻相反,頂著一張好好先生的臉,私下卻這麼差勁。
是自己太笨了吧,什麼也沒問清楚,這還是都華央第一次知道,原來要和一個人發展成情侶,還得先確定他是不是單身。
因為現在不論單身與否,大家都還在外頭「交朋友」。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當溫立言看見單定一的出現時,一點驚訝的神色也沒有,他一定以為都華央跟自己一樣,有了另一半還在外頭玩。
為什麼運氣會這麼背,自己是不是真沒那個命談場戀愛?
連那樣的男人都是差勁的,還有什麼好男人。
不行,現在一個人待在家,都華央只會胡思亂想些負面情緒的東西。
她打給紀牧唯,對方並沒有接電話。
於是都華央撥給單定一,幾聲后單定一接起:「幹嗎?」
「單定一……」一開口,都華央哭得更凶。
「你在哭嗎?欸,不要嚇我欸,是不是整人遊戲啊?」單定一緊張地確認。
「他有女朋友。」
「誰?」單定一頓了頓:「不會吧?喂,你沒事吧?」
「我是不是哪裡錯了?為什麼會這樣子?難道我散發一股玩玩也沒關係的感覺嗎?」其實都華央並不是這樣想,但說出口的話不知怎麼地,全變了調。
「華央,現在聽我的,去洗把臉,然後換一件漂亮的衣服,我幾分鐘後去找你。」
「找我……?」都華央吸吸鼻涕。
「對,失戀一直悶在家裡只會更難過,我帶你去晃晃,包你明天就忘光。」聽得出來單定一正在穿外套之類的聲音,都華央嗯了聲。
掛掉電話后,她聽話地先去洗把臉,發現自己的臉色慘得要命,明天應該會水腫,洗把臉后她脫下睡衣,換上一件式的無袖洋裝,挖背摟空處有黑色的蕾絲,整套洋裝是黑白的幾何圖形。
她坐在計算機前面發獃,畫面依然停留在剛剛自己發表的文章那篇,幾分鐘后單定一來電要她下去,在關機前都華央按了重新整理,留言又多了一個。
留言者:過帆
留言內容:名字全換了,是因為跟現實有關嗎?放心,我不是你現實中認識的人。只是路過,覺得文章很日常罷了,若你不舒服,往後我不再留言。
都華央心一震,這留言者又出現了!
但她現在沒心思想,單定一在樓下等著,所以她草草關掉計算機,拍打自己的臉,關上門。
「失戀啊,如果一直待在家裡,你知道會怎樣嗎?」單定一轉動方向盤,他穿著黑色的風衣外套,裡頭是簡單的牛仔褲和襯衫。
「不知道。」都華央擤了鼻涕。
「燒炭自殺吧。」
「喂!」
「啊,或是跳樓。」
「單定一!」都華央瞪他。
「哈哈哈,這並不是沒可能啊,有時候想不開的東西就是想不開,你一直想一直想也不見得想得出來,反而會被負面情緒吞噬,變得覺得都是自己不好,你剛剛就有點那樣了。」單定一打了方向燈,從後照鏡確定沒車后右轉,駛入一條寬闊的馬路。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他怎麼可以這樣?」
「我一開始不就說了,男人就是這樣啊。」
「我以為他不一樣。」
「你看看,又來了,就是這一句,經典啊。」單定一大笑:「男人都一樣!」
都華央噘起嘴:「所以你也一樣啰?」
「一樣啊,當然一樣。」單定一沒有猶豫,還帶著篤定。
「但我不覺得你是那樣的男生。」
「怎樣?」
「會傷人心的男生。」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朋友跟朋友間怎麼會傷心呢。」趁著停紅燈時,單定一側過頭看著她:「況且,怎麼可能有人一輩子都不會傷別人的心呢?」
「也許我不會。」都華央說。
「這麼篤定?」單定一挑眉。
「因為一直以來,都是我被……」都華央停頓:「沒事。」
單定一多看了她幾眼,紅燈轉為綠燈,他打到D擋,踩下油門。
「沒關係,等下有時間可以慢慢講。」
◆
單定一帶她來的地方位在信義區,車停在一棟購物大樓邊,這裡充滿了許多穿著清涼的女孩,以及一些男孩。
「你不會要帶我去夜店吧?」都華央皺眉:「如果是那樣我要拒絕喔。」
「我當然不是帶你去夜店。」單定一按了鎖門鍵:「往這邊走。」
他們從購物大樓旁邊的小門進去,一進來便是三個電梯,左邊則是樓梯,沒有其他櫃檯或是裝飾。
「這是哪裡?」
「你沒來過嗎?酒吧,跟夜店有點像,卻不一樣。」單定一按下按鈕,電梯門打開。
「我以為你會帶我去海邊吹風,或是山上散心之類的。」都華央噘嘴,一邊擦著淚痕。
「那是什麼青春大學生才做的事情?」單定一覺得好笑:「擦乾眼淚啦,不然人家以為我欺負你。」
「我有擦了啊,它就是一直流啊!」都華央吼。
正巧外頭又走進兩男一女,他們原本說說笑笑,看見這一幕尷尬了下,其中一人還笑起來。
「喂,進來了啦。」單定一覺得很糗,招著手要她進來:「真是的,這下好啦,人家以為我弄哭你了。」
「你真是一點也不溫柔。」都華央抱怨。
「這不才是對的嗎?喜歡你的人才會對你溫柔,朋友則是會打醒你。」說完便用力往都華央的額頭拍了下。
「好痛!」都華央捂住額頭。
「有比失戀痛嗎?」單定一問。
「這哪能比。」都華央打回去。
單定一閃過:「但老實說,失戀是能有多痛?你知道世界上最痛的是癌症嗎?」
「好了,我不痛,我一點也不痛,所以請不要再舉例了。」都華央眼淚都回去了。
單定一露出滿意的表情。
電梯門一開,是個像夜店一樣昏暗,但氣氛比夜店舒服,而且音樂也沒那麼震耳欲聾,外頭放有幾張小沙發,而往裡走一些,入口有個小小櫃檯,一個辣妹站在那,兩旁則站著兩個安管。
「一樣要身份證,因為有賣酒。」
其實一切跟夜店差不多,但真要比較,她更喜歡酒吧的感覺,音樂不會太大聲,大家可以坐在一塊兒喝酒聊天。
單定一帶著她來到吧台邊,酒保從吧台內拿了酒單給他們,都華央隨便點了杯,而單定一也點了。
「你開車,沒關係?」都華央提醒。
「計程車,你忘了?」單定一笑。
都華央聳肩:「這個地方比夜店好多了。」
「看目的性啊,要『認識朋友』就去夜店,要聊一些平常不太敢聊的事情就要來酒吧。」
「不敢聊的事情是什麼?」
酒保送上兩杯酒,都華央的上頭放著草莓,液體成粉紅色。而單定一的則是琥珀色。
「我去過這麼多酒吧,就這一家的酒最好喝,推薦給你。」單定一眨眼,都華央看著那粉紅色液體,輕啜一口。
果香蓋過酒味,齒頰留香讓都華央又喝了一大口。
「畢竟是酒,小心後勁。」見都華央點頭,又再問:「所以你心情好些嗎?」
「我看起來像是可以玩的女人嗎?」
「什麼意思?是可以被玩,還是可以一起玩?」
「有差嗎?」都華央黯然。
「差很多。」單定一笑:「你何必在意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價值呢?別人有先入為主的觀念,那他看你的時候就已經失去標準啦。」
都華央搖頭:「副理以為我是可以玩的女生,所以才會接近我,他只是想跟我玩玩。但我真正難過的是,在他真的接近我后,沒有發現我是怎樣的人嗎?沒有任何一點點喜歡上我的感覺嗎?」
也許真的是因為酒,又或者這邊燈光昏暗,在一片看不清楚且朦朧的地方,能說出口的東西真的更多。
她將所有的事情告訴單定一,包含溫立言怎麼誤會了的事情,甚至連學生時代的綠色大門都告訴他了。
單定一一面喝著酒一面聽著,告一段落後,都華央深吸一口氣,將杯中的液體全數飲進,再吐氣。
「這些經歷很可憐沒錯,但你想聽到我說什麼話呢?不會是安慰,也不會是陪你一起咒罵的話吧?」
都華央點頭,她不需要聽到那些:「我只需要……」
「一個能聽你說的人而已。」
她點頭,心情還是很糟糕,但同時內心也舒坦許多:「很可笑喔,即便這樣子,我還是想相信愛情。」
「我也相信啊。」單定一聳肩:「相信並沒有錯,世界幾十億人口,怎麼會因為我們遇到兩三個爛人就否定一切?」
「台灣只有兩千萬人。」
「你又知道不會遇到外國人喔,好啦,那就兩千萬,再讓你扣掉一半女生,一千萬好了,一千萬你只遇到兩個爛人,比例其實不高。」
「這樣舒服多了。」都華央苦笑。
「你知道男人在見到一個女人時,會先在心裡簡單把這個女人歸類。」單定一左手肘撐在吧台上,伸出三個指頭:「三個文件夾分別是炮友、女友、老婆。華央,有發現什麼嗎?」
「怎麼沒有『朋友』這個選項?」
單定一露出讚賞的笑容:「聰明,當一個女人被分配到『朋友』的文件夾時,就表示她不適合放在最上面的那些文件夾里,也就是說,一個女人當不成老婆、女友,甚至連炮友也當不成后,才會成為朋友。」
「我是你的朋友對吧?」都華央確認。
「所以才會說,要了解一個男人就要當他的朋友,反正也無法再進一步發展,何必維持形象或是假裝是個好男人呢?」單定一兩手一攤。
「但我曾經有過很多男性朋友,事實上,每個女生身邊都有許多男性朋友。」都華央反駁。
「嘛,這有兩種可能,要嘛這些女人三個都不是,要嘛男人內心各懷鬼胎接近,只是戴著朋友的面具。」
「你知道嗎?我覺得你的說法既討厭又可怕,但我不能否認,也許真如你所說。」
「當然要相信我啊,我對你說了最真誠的話,這些話我死也都不會跟我女朋友講。」
都華央微微睜大眼:「你交女朋友了?」
「別挑語病,不然我更正,是死也不會跟任何我有意思的女生講。」
眯眼看著他,都華央覺得他還真是誠實,同時也為他未來的女朋友默哀。
「反正,現階段就先暫時這樣吧,目前我好好的上班,好好地往自己想發展的方向,做滿一年就離開。」
「你想走什麼方向呢?」
都華央聳肩:「也許到我專長的地方吧,傳播之類。」
「慢慢來吧。」單定一點了第二輪酒,都華央也是。
在眼光迷離的那個夜晚,她覺得一旁滿不在乎的單定一閃閃發亮。
真誠、坦率的男性友人,既不安慰她、也不責罵她。
都華央相信愛情,但現在似乎不需要愛情。
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個這樣的異性友人。
這件事像某個開關一樣,打通了都華央的任督二脈,覺得沒什麼好在意了。
她不把這件事情張揚,因為沒有必要,跟綠色大門事件一樣,她所選擇的從來都不是昭告天下這一項。
俗話說好聚好散,要說她被騙了感情?
那也不算,溫立言沒承諾過什麼,都華央也還沒付出什麼,一個吻,如同單定一說的,只是肉與肉的碰觸。
中午她進去部落格,看著「過帆」的兩則留言,按下回復。
留言者:過帆
留言內容:綠色大門是什麼事件?
板主回復:只是一個不值得一提的往事。
留言者:過帆
留言內容:名字全換了,是因為跟現實有關嗎?放心,我不是你現實中認識的人。只是路過,覺得文章很日常罷了,若你不舒服,往後我不再留言。
板主回復:我的確是嚇到了,但並沒有不舒服。
雖然簡短,但要表達的意思都出來了。
她依然會繼續寫這再日常也不過的日記。
◆
「紀牧唯,好久不見。」
「捨得聯絡了?」紀牧唯的聲音依舊像是踏進棺材一半。
「我不覺得有錯。」都華央停頓:「但可以理解。」
電話那頭的友人停頓好久,最後才嘆息:「找個時間見面吧?」
「擇日不如撞日?」都華央說。
紀牧唯笑起來:「今天?」
「可以嗎?」
「若我說不,那不是太過分了嗎?」紀牧唯說著,好像回到她們沒有疙瘩之前。
◆
她們約在一間美式餐廳,有漢堡薯條,以及燉飯、義大利面等等,裡頭聲音嘈雜,是個就算不說話都不會顯得太乾的地方。
紀牧唯出現時瘦了一圈的模樣,讓都華央一時半刻沒認出她。
眼神黯淡無光,就連服裝跟髮型都亂七八糟。
「你怎麼瘦成這樣?工作真的這麼忙?」那骨頭都浮出皮膚的樣子。
「我最近吃比較少,聞到食物就想吐。」紀牧唯聳聳肩,扯著難看的笑容。
「你沒事吧?因為工作?」
紀牧唯搖頭,雙手撐在桌子上:「是因為良右。」
「你們還在一起?」最近紀牧唯的社交網上已經很少有他們的合照了,所以都華央以為他們已經吹了。
「還在一起是嗎?」紀牧唯悵然失落:「我們說不定根本沒有在一起過。」
「什麼意思?」
服務人員送上水,詢問可否點餐,都華央點了一個漢堡套餐,紀牧唯只點了可樂,都華央見狀硬是幫她多點了一道西班牙燉飯。
「吃了才有力氣,一定要吃。」
「我會吐出來。」
「那好歹吐得出東西。」都華央堅持。
「我當時真該聽你的話。」紀牧唯扯扯嘴角,都華央聆聽:「夜店當晚,我把一切給了良右,雖然我不是第一次,但這有關係嗎?會難過還是會難過。」
「其實我們有過一段還稱得上是甜蜜的時候,那時你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跟良右相處的是我不是你,都華央怎麼憑一面之緣就判斷良右的為人呢?我那時候是這麼想。」
「但良右並沒有停止和其他女人過於親密的行為,一開始為了展現我自己很大方,不會限制男人的自由,我告訴自己不要在意,我只能多貼一些我和良右的照片在網路上,鏈接他、標記他,要那些女人知道正宮是誰,可是良右沒讓照片顯示出來。」
「我不敢問,所以直接到他的塗鴉牆,但他依然沒顯示,那個時候我忽然想到,會不會其他女人也是這樣?一張張貼著她與他的合照,但良右都略過?」紀牧唯雙手握拳:「所以我最後將照片貼在他的留言。」
「你真那麼做了?他什麼反應?」都華央揪緊眉心。
「他刪掉我了。」紀牧唯平靜地說。
「真的?他真那麼做?」
「他說,我讓他壓力很大,他說我不該限制他的交友空間,他說我太想要掌控一個男人。」紀牧唯滴下眼淚:「他說,我不該試圖改變他。」
「你有嗎?」
「誰沒有過試圖改變一個男人的夢想?」
女人都以為可以改變一個男人。
單定一說過的話,倏地浮現在都華央的腦中。
服務人員送上食物,香味令人食指大動,但兩人都沒有去動,紀牧唯看著桌上的燉飯,而都華央看著她。
「那現在你們之間……」
「你知道曾經有段時間,我天真地以為可以用性來抓住他。」紀牧唯用手背擦掉眼淚,看著都華央笑起來。
「你說什麼?」
「性愛、上床。我以為只要我表現得夠好,讓他在床上欲仙欲死,讓他體驗到高潮連連,讓我的身材與技巧都更上一層,這樣他就離不開我。」
「紀牧唯……」
「只是,當愛情沒了,就算再瘋狂、再令人沉迷的性愛,連一點愛的餘燼都撩不起吧,更別說我和他之間,真的存在過愛情嗎?」紀牧唯抓緊自己的手臂:「我仔細去回想,我和他到過哪些地方?去過哪裡?都沒有!我們見面就是上床,沒有其他事情,連吃飯都是買到飯店,上床做完了再吃,沒有例外。」
「我是一個方便的女人,一個免費的妓女。」
「紀牧唯,張開嘴巴!」都華央用湯匙挖了一小口燉飯,伸長了手看著紀牧唯。
「我吃不下。」
「我不管,張嘴,啊!」都華央拗著,打算紀牧唯不張口,她就不放下。
紀牧唯最後還是輕輕張開嘴巴,都華央將湯匙小心塞到她的唇邊,輕輕把食物送入口,紀牧唯咬了幾下,反胃感立刻湧上,都華央坐到她身邊。
「紀牧唯,不要抗拒食物,你試著吞下,試著壓下想吐的感覺,然後把食物吞下。」都華央握著她的手。
經過一番掙扎后,紀牧唯勉強咽下一口,在都華央鬆口氣露出笑容的時候,紀牧唯立刻拿起一旁的紙巾,反胃似地吐出。
「紀牧唯,天啊,喝點水。」都華央著急地拍打她的背。
餐廳其他人都看過來,紀牧唯乾嘔完后擦去眼角的眼淚:「我吞下去了。」
「你嚇死我了。」都華央皺眉:「你怎麼會這樣,該不會是……」
「不是懷孕,」紀牧唯說出都華央的揣測:「只是很沒用的,因為失戀而食不下咽。」
「不要覺得是自己不好。」都華央認真地看著她。
「但一定是我做得不夠好,他才不愛我。」紀牧唯又哭。
「你有一筆錢,看見好多漂亮的蘋果,其他人說那蘋果難吃,可是你相信那麼漂亮的蘋果不會難吃,你還是買了。第一口不難吃,但卻跟一般蘋果沒有兩樣,但越吃卻越難吃,而且裡面還腐爛、發霉,甚至長了蟲。可是你已經花了錢,不想浪費,只能繼續吃這些壞掉的蘋果,結果越吃肚子越痛、身體越來越差,這時候你要為了那筆錢選擇繼續吃,還是把這些蘋果丟掉,然後去看醫生?」
紀牧唯聽了她的舉例,笑了起來:「有腦的人都會選擇去看醫生吧。」
「那紀牧唯應該很聰明吧?」
「再聰明的人,也都逃不過情關吧?」紀牧唯拿起湯匙,看了桌上的燉飯後,挖起一匙塞入嘴中,她咀嚼得很慢,最後用力吞下,並忍住反胃。
「再多吃一點!」都華央說。
「總要讓我慢慢來吧,畢竟我的腸胃才剛被壞蘋果荼毒過,先從清淡的開始。」紀牧唯虛弱的微笑。
「早知道這樣子,我們應該約清粥小菜,不該來美式餐廳。」都華央抱怨,會選這邊也是因為紀牧唯最喜歡美式食物了。
「還有下次啊。」紀牧唯看著她,都華央一頓,露出微笑。
「對,改天我們就去吃清粥小菜。」
都華央回到對面的位置,拿起漢堡也開始吃,明明溫立言也讓她很難過,但她還是有辦法正常進食。
相較之下,綠色大門事件讓她受的傷更深,畢竟是雙重背叛。
「仔細想想,本來就是嘛,我想要的男人,怎麼可能沒有別的女人也想要?一個男人既然有那麼多心甘情願的女人送上門,那他何必專情於一人?好搞的女人會被拋棄,難搞的女人會被放棄。」紀牧唯下了這樣的結論。
「幹嗎要男生來選擇我們?我們來選不行嗎?」都華央切開漢堡排,放了塊肉到紀牧唯碗中,要她吃肉。
「有志氣,看樣子最近情場跟事業都順利啰?」
話到此處都華央頓了下,短短几秒讓紀牧唯發現:「怎麼了嗎?」
「我失戀了啦!」都華央用種輕鬆的語調說。
紀牧唯瞪大眼睛:「什麼時候的事情!你什麼時候有對象了?」
「哎喲,你反應不要這麼大。」都華央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也沒什麼呀,就那樣啦。」
「快說清楚!」紀牧唯威脅。
「這樣好了,你吃一口,我講一句?」都華央談條件。
「我盡量,你不能逼我的身體一下子負擔這麼多。」
「說定了。」都華央盯著她看,紀牧唯吃完那塊剛給她的肉后,都華央才說出來。
她盡量將事情的始末說得清楚,包含自己對溫立言什麼時候產生了情愫,以及也許只是對一個成熟的男人產生憧憬。
然而她巧妙地將單定一這個人帶過,因為她不想在情傷時,說出另一個男人,好像與他會有另一種可能。
她知道紀牧唯一定會將話題導向那處,不管怎樣,紀牧唯一定會說:「那你怎麼不試試看和單定一在一起呢?」
所以都華央不說,只用了朋友帶過。
而也許是溫立言有女友的真相太過震驚,讓紀牧唯也忘了要細問被含糊帶過的朋友。
「天啊,都華央,你也沒多好啊!但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
「不在乎?」
紀牧唯因為內心想法被說中而顯得有些心虛:「我不是說你看起來不夠傷心,但是,我記得以前你頹廢的樣子,所以……」
「所以這一次再怎麼傷害,也沒有上次重。」都華央接話:「吃了一堆爛蘋果后,我們有了抵抗力,就算還是拿到一顆爛的,再痛也不會有上一個痛了。」
「嗯……」紀牧唯咬著下唇:「你會不會怕談戀愛?經過這件事情,我好怕再談戀愛了。」
「我不會,紀牧唯,你也不該會。」
「但你怎麼知道下一個人會怎麼樣呢?怎麼知道會不會傷得更深呢?怎麼知道他是不是還是跟上一個一樣壞呢?」
「照你這樣說,那跌倒過的人就不要再走路,吃壞肚子的人就別再吃東西,做錯事了就不要再活啦。」
紀牧唯睜圓眼,咬著指甲看著她:「你變得很會說話。」
「我只是發現了一些簡單的事情。」
兩個人凝望著彼此,忽然間笑了起來,最後演變成大笑,又再次吸引餐廳所有人目光。
「我們彼此錯過太多東西了。」紀牧唯笑到流出眼淚,都華央也是。
「我連你變成這樣都不知道,在你最難過的時候不在。」
紀牧唯勾起一個笑容,像是她以前那樣帶著自信般的微笑:「而我連你變得這麼堅強都不知道,我很高興,大學時候的你已經不在了,現在很好。」
她們為了一些無聊的事情冷戰,為了一些好像很重要的愛情受傷,還傷得很深。然後這些無聊的事情,讓她們成了更好的人。
愛人、被愛,受傷、傷人,經歷這些后才會知曉,愛情從來都不是美麗的蝴蝶,而是被毛毛蟲們吃下的葉子,讓毛毛蟲們終有天能成為蝴蝶。
愛情並不是為了得到一個很棒的伴侶,而是為了成為完整的自己。
◆
其實女人與女人之間的友情,好像捧著的蛋一般。
一定要小心謹慎,一定要細心呵護,才不會忽然間撞到、敲到、摔到,就裂了個痕。
白皙的蛋殼上裂了個痕其實不容易發現,所以我們就繼續捧著這個有裂痕的蛋不自知,直到某天裡面的蛋白流盡后,才發現手中的友誼只剩空殼。
以為沒救了,可是,別忘了有一種東西叫作蛋殼藝術啊。
裂痕的友誼,可以用另一種方式,成為另一種璀璨。
都華央在計算機前面,帶著平靜的微笑按下發送。
當她吹完頭髮的時候,回到計算機面前時,又多了一個留言。
留言者:過帆
留言內容:你的說法真不賴,我喜歡。(既然你不討厭,偶爾我還是會留言。)
這個看不見臉的路人,目前應該算是忠實讀者吧。
沒想到她這樣平凡無趣的生活日記,也會有忠實讀者。
第八章
「華央,這邊的文件拿去影印一下。」
「好。」都華央接過溫立言的文件,但溫立言的手卻緊抓著,都華央皺眉對上他的眼睛。
曾經覺得溫立言的微笑很溫柔,此刻看來只有噁心。
不過與其說令她噁心,不如說,都華央已經不在意溫立言這個人。
「副理,這需要影印吧?」都華央故意大聲地說,溫立言嚇了一跳鬆開手,都華央順利接過文件,轉身往影印室去。
她在複印機前面,想著溫立言剛才那驚嚇的模樣,就覺得一陣爽快。
她知道溫立言拉住她是什麼意思,稍早她才從八卦小雨那邊聽到消息,得知溫立言的空姐女友昨天凌晨又飛出去了。
所以都華央猜想,這幾天溫立言一定會又找上自己,只是她沒想到溫立言會大膽到直接在辦公室,如此明目張胆。
真是沒救的男人。
「華央……」郡凱哀怨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又怎麼啦?」
「我又惹云云生氣了啦,你去幫我求情好嗎?」郡凱垂頭喪氣的模樣還真少見。
「你又做了什麼?故意邀哪個女同事惹惱云云嗎?」都華央正忙著裝訂印好的檔案文件。
「都不是,這一次可能有點過分。」
都華央停下手上的動作,挑眉看著他。
「我偷偷跟前女友出去吃飯了。」
「抱歉,愛莫能助。」都華央毫不留情轉身。
「別這樣啊,小雨也大笑著說不幫我,我知道你人最好了,幫幫我吧。」郡凱跟進到影印室里。
「你知道前女友是最大的敵人嗎?」
「怎麼會是敵人?都已經分手了。」
「那如果云云跟前男友出去吃飯呢?」
「怎麼可以!那個男人一定有企圖!」
「你看吧。」
郡凱愣了愣:「那不一樣啦,云云這麼傻這麼呆,被騙都不知道,我不一樣啊,前女友只是有煩惱找我訴苦。」
「你們男人才是最傻的,女人骨子裡想什麼,你們哪知道。」
「這句話應該反過來吧。」郡凱皺眉。
「要云云原諒你很簡單,首先買個她一直想要的東西送她,帶她吃一頓好料的,接著在她面前封鎖前女友的手機號碼跟網路好友,這樣保證她原諒你。」
「啊……要玩這麼大?」
「做不到也沒關係,就讓云云繼續生氣,讓全公司女生把你當敵人吧。」
「關全公司女生什麼事情啦!」郡凱兩手一攤。
「錯就錯在你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小雨。」
「啊!」郡凱拍了額頭,知道壞事。
當兩人出了影印室外,果不其然公司其他女同事都開始對郡凱指指點點,有些甚至直接表明敵意瞪著他。
「消息也傳太快了吧!」郡凱驚呼。
「信件群組發送很有效率。」都華央忍不住笑起來。
幸災樂禍很不對!但,是別人的事情時就特別有趣。
都華央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將文件放到溫立言桌上,順便對小雨比了個贊。
小雨接收到了,眨眼回應也比了贊,兩個女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怎麼了嘛?」溫立言好奇。
「不關副理的事情啦!」小雨說。
「華央,怎麼了嘛?」溫立言對著都華央笑。
「跟小雨說的一樣啊,副理。」都華央也回以微笑,這讓溫立言一愣。
「哈哈哈,華央也學壞啰!」小雨說。
◆
中午時間,久違的小雨和都華央又一同吃飯,她們今天買便當回咖啡廳吃,而自己帶便當的云云也在咖啡廳裡頭。
「小雨,謝謝你的轉發信件,讓全公司的女人暫時唾棄郡凱。」云云豎起拇指。
「這時候不散布、何時散布呢?」小雨欣然接受:「話說華央,上午你響應副理的樣子,讓我驚喜到呢!」
「怎樣?」云云湊熱鬧。
「就華央居然難得跟溫副理頂嘴,果然油條了!」小雨將情況大致說過一遍。
「副理啊,人是很好啦,長得也不賴,但我對他可是敬謝不敏。」云云搖頭。
「為什麼?」都華央好奇。
「你不覺得他假假的嗎?」小雨皺了眉頭:「我們在同一個辦公室,我以為你也會注意到呢!」
「喔……是有注意到啦。」都華央隨口說。
「而且還有一點,我有些在意。」小雨將麵條卷在筷子上,吹了幾下吞入:「我這麼八卦,公司的人多多少少都讓我找到一些,可是,溫副理完全沒有。」
「你有我什麼八卦?」云云緊張的是別的事情。
「那我呢?」都華央也問。
「你剛跟郡凱在一起的時候,不是不公開卻被大家知道嗎?就是我告訴大家的啊……哇,慘,說漏嘴了。」小雨裝可愛地吐了舌頭,還敲敲自己的腦袋。
「傅……小……雨……,原來是你告訴全公司的人!」云云起身捏著她的臉。
「哎唷……沒關係啦,我是為你好耶,早早公開大家才知道郡凱是你的啊。」小雨解釋。
「哼!最好是!」云云鬆開手。
「至於華央嘛……裝得迷糊迷糊,其實私下很會玩……我一開始是這麼想的。」小雨眯起眼睛盯著都華央:「但我現在發現,不是那麼回事。」
「華央很乖啊,你怎麼有那樣的誤會?」云云不解。
「就我的感覺啊,直到郡凱約你出去看電影,你在那邊推託,我以為你是表面裝模作樣,私下問郡凱,他說你沒有跟他聯絡。」小雨聳聳肩:「所以啦,抱歉嘿,之前對你態度不佳,因為我對裝模作樣的女人很感冒。」
原來小雨之前真的是故意針對自己,沒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被誤會成那樣都不知道。
「我都不知道你們之間曾經暗潮洶湧呢。」云云若有所思。
「都過去了啦!對吧,華央?」小雨豪邁地拍打都華央的背,讓她差點嗆到。
都華央點點頭:「都過去啦,現在開始就好。」
現在開始就好。
◆
「你挺樂觀的啊,怎麼突然之間就變了?」單定一擠了一大坨芥末到碟中:「副理的事情讓你一夜長大?」
「有可能吧,但我覺得不如說是你讓我一夜長大呢。」都華央幫他倒入醬油。
「我?我做了什麼嗎?」單定一夾起生魚片,在碟子中蘸取大量芥末,一口放入口中,直衝腦門的快感讓他五官全皺在一團。
「酒吧那天呀,你說了一堆話,讓我覺得那一點也不重要,也不是不重要,但那些事情不該絆住我,該幫助我往前才是,不管是好是壞。」都華央聳聳肩,也塞了一塊沾滿芥末的生魚片進口中:「哇塞,也太嗆了吧。」
「這一家的芥末醬嗆得很好吃吧,我大推薦。」單定一又夾了片:「所以說,你要感謝我啰?」
「我是在感謝你沒錯啊,所以不是請你吃飯了?」
「這一頓你要請?啊,怎麼不早說呢,我應該選單價高一點的牛排才對。」單定一惋惜:「我只好點些清酒了。」
都華央做了請的手勢,單定一也不客氣,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薪水是都華央的兩倍,相當果斷地點了最貴的酒。
「反正明天不用上班,而且還有計程車。」單定一的意思就是可以喝醉。
配著酒和小菜,兩個人天南地北地聊著,還講起了以前國中的點點滴滴。
「話說,我以前國中注意過你。」幾杯黃湯下肚,單定一悠悠講起以前的事情。
「真的假的?」都華央也喝了幾小杯,除了臉色發紅,身體輕飄飄外,她還算清醒。
手肘撐在桌上,單定一側頭看著她:「真的啊,你長得可愛,那時候挺多人喜歡你,你不知道吧?」
都華央還以為自己的國中同學們那時候都只會抓泥鰍而已:「看來我對這種事情真的是太遲鈍了。」
「這也沒什麼不好。」單定一笑了笑:「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嗯,你是不是喝多了?」都華央看對方連站起來都有些困難,身體搖搖晃晃。
「我沒醉。」
「哇,你醉了,講這句話就是醉了。」都華央皺眉:「你就貪心,聽到我要請客也不管我們只有兩個人,硬要點酒,你看吧,明天宿醉到死。」
「其實我酒量挺好,只是身體搖晃而已。」單定一堅持這點,都華央也懶得跟他辯。
他們在路邊招了計程車,單定一表示先送她回家,自己再回去。
上了計程車才發現,單定一酒氣衝天:「不過是清酒欸,你怎麼回事啊?」都華央忍不住抱怨,但單定一早就睡得翻過去了。
夜裡的台北,燈光依舊閃爍,路上依偎的人們,不知道是情侶還是毫無瓜葛的朋友。
忽然計程車經過一個坑洞,車子整個跳了下,單定一原本靠窗的頭一顛,轉到了都華央的肩上。
「喂,很重。」都華央推著他的頭,但單定一睡到嘴巴都開開了。
算了,就讓你靠一下吧。
都華央再次將視線轉往車窗外,在這樣喧鬧的夜晚,成雙成對的人們,都華央並不寂寞,但在這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真是太好了。
◆
當計程車抵達都華央家樓下時,她推了推單定一:「喂,我家到了,我先走啰,你自己會講地址吧?」
「嗯……」單定一微睜開眼,點點頭又睡著。
「喂,起來,講完地址再睡。」都華央搖晃單定一。
沒想到這一搖不得了,單定一居然發出一個怪聲,都華央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單定一居然已經吐了。
而且還往都華央的身上噴。
「哇!哇哇!小姐,弄髒車子要付清洗費啊!」司機先生在前座緊張地大叫。
「沒有沒有,他只吐到我而已。」都華央趕緊澄清,欲哭無淚看著自己的漂亮衣服被噴得都是穢物。
「倒霉……」而單定一說完這句又往後仰躺,都華央趕緊拉住他的領帶,因為他身上也噴到一點嘔吐物,倒下去難保不會弄到司機大哥的皮椅,事實上司機大哥正從前座嚴厲觀察一切。
「小姐,這樣子我不敢載他啦!」司機大哥喊著。
「他、他不會吐了啦,應該……」
「不只吐的問題啦,如果到他家了,他不下車,我還要帶他上去啊?」司機大哥開始抱怨,整車被弄得都是嘔吐味讓他不太爽。
好吧,都華央能體諒。
所以最後,都華央只能忍著自己一身嘔吐的臭味,抬著奇重無比的單定一回到她的套房內。
她先將單定一丟在玄關處,還調整好他的姿勢,別讓他身上的髒東西沾到自己家裡的地板。
接著她趕緊衝到浴室將衣服脫掉,浸泡在水盆中,加入一大堆的衣物潔凈精,驅散那臭味。
隨便套了一件衣服,走到外面一看,單定一依然倒在玄關呼呼大睡。
「你真是給人找麻煩!」都華央一邊碎念,一邊將單定一身上的襯衫脫掉。
等等,自己好像正在做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她又看了單定一一眼,哼,難不成要讓他臭熏熏地待在自己家嗎?
所以都華央深吸一口氣,當作現在是在幫小孩子脫衣服,反正男生身上有些什麼她又不是沒見過,所以她該注意的,只有在脫衣服時小心別讓嘔吐物沾到地板這件事情。
經過一番苦戰,單定一被脫到只剩下內褲,都華央氣喘吁吁,將單定一和自己的衣服都洗好、脫水、曬起來,自己還洗好了澡,從浴室走出來擦著頭髮時,單定一還維持一樣的姿勢在那睡。
越想越氣,都華央過去用力拍了他大腿一下,也許是直接拍打大腿的關係,單定一忽然張開眼睛,嚇了一跳。
「幹嗎?」只是眼神依然很迷濛。
「還幹嗎,去洗澡啦!」都華央瞪他。
「這是哪裡?」單定一眼神失焦打量周遭,又看看自己身上:「我怎麼沒穿衣服?」
「你吐得全身都是,衣服拿去洗了啦!我警告你,別又在我房間吐了。」都華央指著他的鼻子。
「不會啦……我怎麼會吐呢?我酒量很好啊……」單定一一邊碎念,一邊又要閉上眼睛。
「喂!」都華央更用力拍了他大腿。
最後單定一半推半走地被都華央送進了浴室,直到水龍頭的聲音打開后,都華央才意識到剛才又做了不得了的事情。
先是將他脫到只剩內褲,再來是手心直接貼在他的肌膚上,整個超奇怪的,雖然情況不得已,但是和一個異性朋友如此「親密」,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
她一如往常坐在計算機前面,點開自己的部落格,留言數又多了。
過帆已經是固定會留言的人,都華央也會簡單響應,但今天令都華央驚訝的是,出現了其他人的留言。
留言者:小米粥
留言內容:毛毛蟲小姐你好,我原本跟朋友吵架了心情很糟糕,正巧點到你的鏈接,看到女人的友情這一篇,覺得你說的好有道理,所以我就主動跟朋友講話,沒想到就這樣和好了,謝謝你 ^0^
都華央揉揉眼睛,又看了一次,出現新的留言者了。
奇怪了!自己打的東西這麼……無聊!
都是日常生活啊,怎麼會有人點進來,更甚至還被開導了什麼?
留言回復:小米粥你好,能和朋友和好真是太好了。文章內容是我個人體悟,能和朋友和好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你的主動,並不是我的幫助唷。
都華央如此響應,還在計算機前等了片刻,看有沒有回復,居然會這樣等著,剛開始創立這個部落格明明只是為了方便。
她嘆息,開啟了新的文章打下今天心情。
每個女人都有個最恨的女人,就是前女友。
最壞的女人不過前女友、最糟的女人不過前女友、最賤的女人不過前女友、最爛的女人不過前女友。
反正千錯萬錯,都是前女友的錯。
前女友是每個女人心裡最痛恨的第二名吧?
為什麼說是二?
因為第一名永遠都會是最差勁的男人。
和前女友出去的男人差勁、是女人的敵人,共同的敵人。
只要提到前女友,女朋友就不理性了。
所以千萬別挑戰女人的理性,畢竟平時女人就已經不理性了(笑)
斷絕所有有關前女友的事物,那是惡女、是妖女。
永遠的拒絕往來戶。
男人們,銘記在心。
打完后都華央忍不住笑起來,想起郡凱害怕的表情,還有全公司女人的敵意。
◆
下午郡凱早退,全公司的女同事都以為他落跑,在咖啡廳開了小小的批評會議,可惜女主角云云因為要顧櫃檯無法參與,但下班時郡凱卻空然出現了。
像是電視劇情那樣誇張,手捧一大束玫瑰,還提了個COCAH袋子,原本要下班的女同事立刻Call還在辦公室的女同事,還在辦公室的女同事立刻發送群組給所有女同事,下一秒,所有女同事站起來,全部往櫃檯那邊跑,像極了螞蟻看到糖,圍成一圈。
郡凱表情緊張、臉色凝重、雙手冒汗,云云則是爽在心又要佯裝生氣,郡凱將花遞到云云面前,再雙手奉上COCAH袋子,女同事們叫囂著:「打開來、打開來。」
是春夏最新款的皮夾,想必是專櫃小姐介紹,光是這樣云云就已經止不住笑意,面子裡子都做到了。
而郡凱接下來的行為遠比送新款皮夾還令女孩滿意,他拿出手機,在云云面前刪去了前女友的聯絡電話,另外封鎖了前女友的臉書及社交好友。
一瞬間扭轉女同事們對他的印象,所有同事尖叫起鬨,云云也感動地流淚,兩個人緊緊相擁,像是電影情節一樣,所有人還為他們鼓掌。
「不過除了社交好友還有很多通訊軟體吧?Whats App、微信、Cubie等。」小雨說著風涼話,都華央用手肘頂她一下,這種時候就別去在意那些小地方了啦。
值得一提的是,當這場感人複合劇演完后,該下班的還是下班,該加班的還是該加班。小雨急匆匆地趕約會,都華央回到樓上拿包包,驚見溫立言在位置上等她。
「要下班了?」溫立言手撐在她的椅子上。
「是的,副理再見。」都華央繞過他,拿起桌上的包,準備轉身之際,卻被溫立言拉住手腕。
「一起吃晚餐吧。」
都華央只覺得噁心,怎麼有人可以不要臉到這種程度。
她旋身回以微笑,並用力抽開自己的手說道:「副理,女朋友又飛啦?」
溫立言手環胸,輕輕點頭,一臉自在。
「也許我可以跟小雨請教,為什麼每次溫副理女朋友一離開台灣,就會約我吃飯。」都華央的話讓溫立言瞪大眼睛:「小雨稍早才在說,從來沒聽到關於副理的八卦,我想她一定很有興趣。」
「華央,我只是邀請你吃飯,沒有其他意思。」溫立言站直身體。
「怕了?」都華央挑眉,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忽然覺得,他憑什麼啊?
他哪裡特別了?
哪裡不一樣了?
「男人都一樣。」
單定一還真是說了許多至理名言。
於是都華央轉身離開,打了電話給單定一,這也是她請他吃晚飯的最大原因。
只是沒想到,那個男人現在居然吐得滿身都是,還在她的房間內洗澡。
都華央走到浴室門口,用力敲了門問:「你在裡面睡著啰?」
「醒著啦。」單定一有氣無力地回答,都華央擰眉:「快點出來啦!不要在裡面滑倒。」再用力拍下門。
她回到計算機前,又點進去了部落格看一下,人氣為23,她有些訝異,第一次超過了兩位數,且又有了新留言。
一樣是過帆,他所響應的不是都華央剛新發表的文章,而在更早之前,他詢問綠色大門事件的下方。
留言者:過帆
留言內容:特地回來看了下,所有名字都改了,只有這邊沒有改。看得出來你正朝新方向前進,但從沒改名字(也從沒給他們名字)的情形看來,會不會潛意識中,你還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
耿耿於懷?
這留言內容讓都華央一肚子火,的確綠色大門的事情讓她很受傷沒錯,可是她已經不在乎了。那個前男友、那個前好友已經得不到她任何的難過與傷痛,他們現在已經影響不了自己。
留言回復:我想你搞錯了,他們早已成為過去。
她氣憤地響應,每一下鍵盤都敲得那麼重,都華央深吸一口氣。
等情緒過去后,她覺得愚蠢至極,卻依然無法忍住自己好奇的心,終於搜尋起許久不見的他們。
很快地便尋找到他的社交網,都華央點入,一張才發表兩天的照片在最上面,是那兩人的合照。
他和她,笑得靦腆又甜蜜,分開短短不過一年,他們的容貌已模糊,連照片都陌生的很。
兩人交疊的手上有著束縛的證明,一枚戒指,標題寫著「我們要結婚了。」
都華央震驚不已,她點開近百則留言,裡頭充滿著祝福,就連當初替她感到不值的朋友們,也都紛紛送上了祝賀。
早婚必有詐,我是說,炸彈的炸。
這麼快!?是不是有喜啦?哈哈哈,好啦,我知道沒三個月不能說。
恭喜你們啊!天作之合!
喜帖快殺來!
忽然間,綠色大門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
那道模糊並在她眼前顫抖著的綠色大門,門后隱藏著不堪的過去。
她搖頭抗拒,卻免不了門后的事實無預警地揭開,他們的嬉笑、喘息與交疊的身體,那事後分離的難堪,被冠上第三者的她、與負心的他。
不過短短一年多,已經沒有人記得他們的過往,取而代之的,是對他們的祝福。
都華央覺得一片暈眩,當時的難過與心痛再次席捲而上,眼前一黑,差點就往一旁倒。
「現在後勁才出來?」單定一不知何時已經坐到她身邊,實時扶住她,看來洗完澡后清醒了不少。
「我、我沒事……」都華央自己都沒發現身體些微的顫抖。
單定一微濕的發梢落下水滴,滴到了都華央臉上,他將眼神移到屏幕上那張放大的男女合照,短短几秒便會意過來。
「前男友?」
都華央點頭,緩緩挪動身子,按下了XX鍵,用力闔上計算機。
「他們要結婚了,我猜是懷孕。」都華央微微顫抖。
單定一看著都華央的後腦勺:「如果你想哭的話,可以哭啊。」
都華央瞪大眼睛轉過身:「我幹什麼要哭?他們已經不關我的事情了,不是嗎?」
「但你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幹嗎這樣講。」都華央再次轉過身,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她感受到牙齒正打戰著。
單定一明明都不會說這種話,明明都是要都華央看遠一點想開一點,明明都是用一些類似嘲弄的語氣,但為什麼這一次卻要叫她哭?
「副理就算了,但這件事情對你來講,應該非常嚴重吧?」單定一靠向都華央,輕輕拍了她的背:「掉眼淚又不一定是懦弱。」
「我沒有!」都華央轉過身,對上單定一難得溫柔的眼神,一時之間內心的防備卻鬆脫。
她一直在逃避那扇綠色大門的背後。
頓時都華央就掉下眼淚,單定一瞬間將她擁入懷中,輕拍她的背,好像她是個孩子哄著,一邊耳語呢喃道:「沒事的,乖,你很好,一切也都會慢慢變好的。」
都華央就這麼被單定一溫柔地抱著,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輕輕撫去,不管她是個多差勁的人,經過多少傷害,在這個懷抱中都不再重要。
她覺得很安心,發現一直以來她要的就是這份感覺,從畢業后的茫然到第一份工作做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要的不過就只是安心。
那種安心,竟從一個不是情人的單定一身上得到。
當單定一吐氣的時候,她聞得到那淡淡的酒味,同時還有另一種相同的味道纏繞著他們兩個,是都華央放在浴室的沐浴乳。
一罐相同的沐浴乳、一個如此貼近的異性朋友、一場太遲的哭泣,瞬間演變成另一種氣氛與磁場,熟悉卻又陌生,都華央抬起頭,在單定一的眼中也看見了相同的情緒。
沒有誰先誰后,而是自然的貼近。
沒有感情基礎,只是生物本能的一種依靠。
她依靠他、而他讓她依靠,在這個時刻,愛情不是重點。
而是心無芥蒂的兩個異性彼此吸引,為了依靠,深吻了彼此。
一次、兩次,像是孩子般輕啄彼此的唇,接著兩個人笑了起來,單定一的眼神像是柔軟的棉花般,再次讓都華央主動湊上,沒有拒絕,單定一更將她擁入懷中。
他將手壓在她的後腦勺,手指深入她帶著洗髮乳香味的髮絲,發顫的指尖和身體的熱度成反比,略微冰冷,滑到了她的頸后。
都華央感受到後頸的觸感,微微戰慄,她輕聲呻吟,這幾乎只是鼻息間的聲響,讓單定一低聲喘息。
到這個地步,兩人腦袋都清醒了,我們在做什麼?接下來又要做什麼?
但也讓他們更迷茫了,順著本能吧,就這樣越靠越近吧。
他們試探彼此,單定一的手滑到她的腰間,停頓下確定都華央沒有抗拒,才大膽地游移,而都華央也將手輕輕靠向單定一的胸膛,感受他厚實的肩膀。
不需要言語、也不需要其他理由,憑藉著衝動、酒氣與本能,在這對的時間、對的氣氛,是不是對的人,也不重要了。
◆
都華央在睡夢中又站在那扇綠色大門前,這一次她聽見門後傳來的是結婚進行曲,她淚流滿面,卻感覺到另一個有節拍的聲音蓋過了門后的音樂。
她回首張望,那鼓動的聲響宛如低沉平穩的鐘聲,安撫了她的內心,眼前的綠色大門漸趨模糊,最後化成一縷煙消雲散。
都華央轉身,想找尋那聲響,卻發現聲音是從自己耳邊傳出,她側耳聆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與那聲音重疊。
一股心安湧上,都華央張開眼睛,自己正躺在單定一的胸前。
不用移動身體,從窗戶外透進的光她知道天已經亮了,最後趁著單定一挪動身體的時候,都華央順勢離開他胸前,平躺到另一邊。
她看著天花板,感受到後腦隱隱約約的疼痛,酒精的效力隔了一天才浮現。
但昨天的事情並不完全是酒精催化,她記得很清楚,也記得單定一在自己身上的模樣,而更讓都華央驚訝的是,他們配合地如此契合。
她記得單定一輕柔撫摸自己身上每寸肌膚,她幾乎沒有體驗過這樣的感受。
側頭看了單定一一眼,對方依舊睡得沉。
都華央閉上眼睛,再次入睡,而這一次沒有再夢見那扇綠色大門。
◆
都華央趁著午休時間打開部落格。
留言者:小米粥
留言內容:毛毛蟲小姐別謙虛了,雖然是我主動跟朋友和好。但也是你的文章讓我提起勇氣。我發現毛毛蟲小姐的文章雖然很普通,可是卻很有親切感,最近我每晚十點都準時等著文呢!
留言者:踢踢
留言內容:說得對,前女友真是世界上最討人厭的生物!可見我們都一直恨著某些女人,也一直被某些女人恨著呢,哈哈。
留言者:呆歡
留言內容:我也是從鄉下來台北念書的人呢,畢業后希望能留在台北。我超懂你說的那種車子吵鬧聲音跟家鄉蟋蟀聲音的差別,我突然好想家喔!
留言者:過帆
留言內容:我只是說出我的猜測,但看你這樣的反應,我覺得自己說對了。
每篇不同的文章都有不同的人回應,最一開始的過帆還在,第二個出現的小米粥也在,而又多了其他人。
都華央不知道有沒有看錯,人氣直逼一百。
她一一回復所有留言,最後停在過帆的響應那裡,食指點著鍵盤思考。
過帆的確說對了,一直以來綠色大門事件從沒遠離過自己,這一點一直到了前幾天晚上在單定一懷中哭泣后才發現。
她的確一直不想念出前男友、前好朋友的名字,連幫他們取個外號都不想,世界上所有生物都是有了名字后才被承認存在,而她不想承認他們。
對,她不祝福,她怎麼會希望背叛自己的兩人幸福呢?
若說祝他們幸福那就太矯情了,曾經深深愛過、深深被背叛過,哪有辦法誠心祝福呢?
如她之前網誌所說,她不希望他們幸福,但同樣也不希望他們過得不好,畢竟是自己曾愛過的人啊,所以只要比自己慘一點就好。
但如今他們兩人要結婚了,背叛自己的他們兩人依舊過得幸福,這樣子,也好。
留言回復:的確被你說中了,但那時候我不願承認。仔細想想,這裡雖公開,卻沒人認識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何必還要說謊呢?
按下發送,她覺得鬆了一口氣。
這樣一誠實,好像也對一直說謊的自己誠實了。
她撥了電話給紀牧唯,邀她晚上一起吃飯。
「好哇,我有想吃的東西,我看網路上人家分享的美式餐廳超棒的,這一次換我請你吧!」紀牧唯的聲音聽起來有精神了不少。
聽到她有想吃的東西,都華央感到很安慰,下班時她一邊整理東西一邊不自覺地哼著歌,溫立言忽然出現在她的背後,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麼開心?要去約會嗎?」溫立言說著。
都華央側過頭看他,推開椅子背上包包:「副理再見。」
辦公室已經沒人,溫立言大膽地拉起她的手:「華央,怎麼了啊?我們之前不是好好的嗎?」
都華央皺眉:「副理,請你放開,你忘記我說過的了嗎?」
「但、但你也沒有反抗啊。」溫立言企圖想告訴都華央,她也有錯。
「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而且,我並沒有邀請你上樓。」都華央抬起下巴:「副理,這是我最後一次的警告,請你自重。」
對上都華央那樣堅定的眼神,溫立言的氣勢終究被壓了下去,只能默默放開手,夾著尾巴離開。
都華央嘆氣,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第九章
她和紀牧唯直接約在餐廳裡頭,才剛進店裡就瞧見紀牧唯站起來對她用力揮手的模樣。
果然氣色好多了,臉頰也有肉了,雖然還有些黑眼圈,但都華央想那應該是被工作操出來的。
「我想換個工作了啦。」紀牧唯用手扇著風。
「不是做得好好的嗎?薪水也不賴啊。」都華央仔細掃過紀牧唯身上的衣服,嘖嘖,又是一套全新的,連鞋子包包都沒見過。
「但工作實在太累了,我必須藉由購物來發泄壓力,身體也沒搞好,整個本末倒置,不如換一份壓力比較小、薪水就算少兩、三千也沒關係,這樣我買東西的慾望也會降低。」
「你確定?不會變成卡刷爆嗎?」
「所以我依舊不辦卡呀。」紀牧唯兩手一攤,俏皮一笑:「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啦,我在公司每天跟良右接觸,說實話也不太好受。」
「你還會在意他?」
「不在意是不可能吧!但你放心,我已經不會當傻瓜了,就藉此換個環境也好,重新開始。」紀牧唯喝了一口水:「難道你和副理在同一間公司都不會尷尬嗎?」
都華央搖頭,她一點也不在乎:「反倒現在是他比較在意我,有事沒事就來鬧一下。」
「男人最賤了,看到女人好像要遠離了才過來沾一下,良右也一樣,我超不爽。」紀牧唯揮手叫服務員過來,點了碳烤豬排套餐,都華央則點了牛排三明治。
她們討論紀牧唯再來要換什麼工作,偏好美編、設計之類的,至於要在哪種類型的公司做美編又是一個學問,紀牧唯考慮在家自己接稿,有固定案子前先投稿。
「這樣風險有點大,但反正你還年輕,如果真的喜歡就試試看吧。」都華央建議。
「再想想看啰,如果挑到有興趣的公司,也許又待辦公室了。」紀牧唯板起嚴肅的臉:「但這一次絕對不再隨隨便便跟男同事搞在一起。」
「幹嗎用搞這個字啦!」都華央哈哈大笑。
「你呢?除了爛副理外還有其他對象嗎?」
紀牧唯的話讓都華央一愣,她扯了嘴角微笑,切著剛服務生送上的牛排三明治。
「其實這也是今天找你出來的主要目的,想跟你商量看看。」
「什麼?」紀牧唯也切了一塊大小適中的牛排,放入口中咀嚼。
「我前幾天和一個朋友上床了。」
「噗!」紀牧唯驚訝地差點將豬排吐出來,趕緊用餐巾紙捂住嘴巴。
「你小心一點。」都華央將水杯推到紀牧唯面前。
「你你你……你剛剛說什麼!」紀牧唯處於震驚當中。
「我和一個好朋友上床了,前幾天。」都華央又說了遍。
「誰啊!我認識嗎?」
「你不認識啦,他是我回去參加同學會時相認的朋友。」
「我的天啊,他叫什麼名字?長怎麼樣?有照片嗎?」
「你身家調查喔!」都華央咯咯笑:「給你看照片什麼的我會覺得不好意思,就叫他雙數吧。」比部落格多一個字。
「雙數?幹嗎不跟我說,我又不認識。」紀牧唯不死心。
「既然你都不認識,那就不要認識了。」都華央也不退讓。
「好吧!」紀牧唯兩手一攤:「所以說,事情的經過是?」
「你看見……」都華央嘆息:「趙宇廷的照片了嗎?」
紀牧唯微微挑眉,有些訝異:「你好久沒念出他的名字了。」
「事實上我不想念第二次了,但為了證明我稍微釋懷一點,所以我就念了。」都華央鬆一口氣。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那時候我也把他的好友刪掉了,之後就沒有去看過,怎麼了嗎?你還有去看喔?」紀牧唯拿起一旁水杯,潤潤剛剛被嗆到的嗓子。
「總之某天發生一些事情,那是我畢業后第一次點進去看,結果發現他們要結婚了。」
這下子紀牧唯又差點要將口中的水噴出來,她手抵在嘴前:「拜託可不可以不要在我吃東西的時候講這些勁爆的事情啦!」
都華央笑了幾聲:「那一天,我才第一次為了他們的事情哭出來,感覺像是從那時候憋到了那天一樣,整個宣洩,而雙數當時剛好在我身邊,他安慰我,我們又喝了點酒,所以就……那樣了。」
紀牧唯咬著下唇,心疼似地看著她:「你很難過嗎?現在。」
「已經不難過了,那是過去的事情了,只是不能否認真的很傷我,但已經不難過了。」
「嗯,」紀牧唯點頭:「那你喜歡雙數嗎?」
這個問題在那天后都華央也想過,她喜歡單定一嗎?
不管想幾次,她的答案都只有一個。
「我喜歡他,但是朋友那種喜歡。」
「那為什麼會跟他上床?」
「因為氣氛使然。」都華央老實回答。
「做完以後有比較好嗎?我是說,不會有什麼空虛啦或是後悔之類的?」
都華央失笑:「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我一點也不後悔,我覺得在當時、當下就該那麼做。」
「你確定?」
「再讓我選一次,當下我依然會那麼做。」
「這就類似一夜情那樣吧。」紀牧唯歪頭:「但是跟好朋友,不會尷尬嗎?」
「我是不知道他怎麼想的,隔天起來他喊著頭痛,最後也是換完衣服就回去了,直到今天。」
「都沒有聯絡?」
「有,但都沒提到那晚的事情,但不能不提,勢必要去提的。」
「嗯,做都做了,假裝沒這回事也不是明智之舉,雖然和好朋友上床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可是就是回不去了。你們不可能再恢復到單純友誼的時候了,再來只能漸行漸遠,或是成為情侶。」
都華央聳聳肩,她同意紀牧唯的話:「也許還有另一種。」
「什麼?」紀牧唯用叉子戳著豬排,忽然瞪大眼睛:「不會吧,你是要說……」
「紀牧唯,就跟我上次說的一樣,雖然遇到很多糟糕的事情,可是我們都還是要相信愛情,不是那種盲目的相信,相信王子會來的那種,我們不需要王子。」
「世界也沒有王子。」紀牧唯舉起另一隻手,翻了白眼數著:「有啦,英國、丹麥有王子啦。」
「我還會談戀愛,只是現在不需要戀愛。」
紀牧唯歪頭,轉轉眼珠子想了想后露出微笑道:「我也是。」
最後她們彼此相視微笑,一種帶著玩味、屬於女人的微笑,只是不再天真。
這麼多年來,一直以為愛情就是那樣。
雖然我沒有傻到相信童話故事,那種唱一首歌便能在一起,或是初戀就能永恆。
太不切實際了。
但我也曾經想過,某天會遇見如同王子與公主那般的命中注定。
是這一個了吧?不是?
那是這一個了吧?也不是?
最終發現,人來人往,原來每一個都只是過客。
在當下也許是對的,之後卻變成了錯的。
我們也許都沒錯,只是緣分盡了。
緣盡時就該鬆手,緊抓不放,最終只會傷害。
人總是在經歷過傷害后,才會覺得很多事情的可笑,總是要在所有的愛情夢都被打碎后,才會變得冷眼旁觀。
不是你不再天真單純、不是不再相信愛情,而是明白,愛情里有多少現實。
你只是更懂得保護自己,更懂得觀察別人,你還是會去愛,只是不會跟以前一樣傻傻向前。
也許經歷過了傷害,才更懂得放手。
愛情不是神話,但也差不多了。
所以今天,我萌生出了一個想法,連自己都感到訝異。
我現在不需要愛情,需要的是宛如愛情的存在。
卻又不必承擔一個女朋友的角色與義務。
發送出今天的文章,都華央看了時間,十點多,她點開臉書,搜尋著右方的聊天列,看見單定一在在線,於是她點下他的窗口,還思索著第一句話該打些什麼,單定一正巧也說話。
單定一說:在家嗎?
都華央說:在。
單定一說:有空吧?現在。
都華央說:有。
單定一說:你有沒有覺得,幾天前的事情很荒唐?
都華央說:荒唐嗎?
單定一說:你會不會後悔?
都華央說:你呢?
單定一說:我想也許,我們該見面談。
都華央說:我想也是。
單定一說:我在你家樓下。
她看著屏幕上的字,半信半疑來到窗邊,果然看見單定一的車。
都華央說:上來吧,我開門了。
單定一說:要吃點什麼嗎?
都華央不禁笑了,即便上了床,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是這麼自然嗎?
都華央說:隨便吧。
單定一說:那就等我一下。
都華央說:嗯。
幾分鐘后,單定一提著咸酥雞出現在都華央玄關。
「是巷口那一間嗎?」都華央拿出室內脫鞋。
「是啊,今天很幸運沒什麼人。」單定一將咸酥雞遞給都華央,接著脫下外套自動地掛在一旁的衣架上。
「剛好家裡還有剩可樂。」都華央從小冰箱拿出大罐可樂,倒了兩杯放在小桌子上。
「現在剛好有我想看的節目回放,我轉檯啰。」單定一坐下。
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兩個人和諧地吃著咸酥雞配可樂,而且還一起看著電視節目哈哈大笑。
但是,都華央卻不意外。
因為除了上床,他們既沒談情也沒說愛,這是一段不需要感到尷尬的關係。
於是兩人終於將咸酥雞吃完,收拾桌面完畢,電視節目也正好演完后。
此刻,才是今天見面的目的。
忽然間緊張感蔓延開來,啊啊,畢竟,純友誼的時間已經過了,他們終要面對那晚的事情。
先關掉電視的是都華央,接著她坐到單定一身邊,只見對方抓了後腦勺一下,抬起頭看著她:「這麼正式,總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還是你需要喝點酒?」都華央提議。
「別開玩笑了。」單定一先是笑了,但看著都華央認真的臉又說:「真的?」
都華央走到小冰箱前面,拿兩罐小小的,在便利商店買的紅酒。
「喝一點,才能說出不敢說的話,不是嗎?」
單定一看著紅酒,皺起眉頭道:「怎麼現在變你在帶領我了。」
打開紅酒瓶蓋,都華央先喝了一大口,單定一說那樣喝會醉的,紅酒的後勁可是非常強,但是都華央卻回嘴就是這樣才能說出口想說的話。
酒酣耳熱,兩個人的距離又靠近了些,酒精的確能使人略微放鬆,而這次在燈光明亮之下,都華央因喝酒而紅透了的臉龐很是動人。
「那一天的事情你有後悔嗎?」
「你呢?」都華央反問。
單定一搖頭笑了:「怎麼可能。但我覺得是乘人之危。」
「怎麼會呢?」
「畢竟你正在傷心,那時候如果是其他人,是不是你也會依靠?」
都華央皺起眉頭,紅通通的小嘴噘起:「這樣講,我就不是很高興了。不是你,我就不會那麼做,但這也不表示我喜歡你。」
「我知道。」
「你也是,不是嗎?」
單定一很不想附和,但還是苦笑地點頭了。
他們都承認,那只是性,不是性愛。
因愛而性,是一般論。
單純的性,則是氣氛使然、生理需求。
在那個當下,一個不討厭甚至可以說還算喜歡的異性在身邊,誰會拒絕呢?
「如果你想要當作沒發生過,當回朋友,我也可以做到這件事情不曾存在。」單定一肯定道。
都華央點點頭:「如果再有一次機會,你會怎麼選擇?」
「天吶,別問這種假設性問題好嗎?」單定一往後一攤,倚靠著床邊。
「我就是想問嘛。」都華央靠向他。
單定一看著都華央白裡透紅的肌膚,眼睛又往下看到了她的腿,最後搖頭說:「我一定還是會做的,這種本能你也知道吧?無關愛。」
「無關愛。」都華央同意:「如果我們就這樣交往,我覺得很奇怪,我們喜歡彼此,但僅止於朋友。」單定一點頭,「但如果再當回朋友,我又覺得有點可惜。」
「可惜?」單定一瞪大眼睛:「我有聽錯嗎?」
都華央再次拿起桌上的紅酒喝了口,才吐氣道:「說白了,我想要跟你保持這樣的關係,但不要交往。」
單定一表情更是驚訝。
「我們像是男女朋友,做任何男女朋友會做的事情,但我們不用盡到男女朋友的義務,就跟之前一樣,各過各的生活,只是會上床。」都華央看著單定一的眼睛。
「你是說炮友?」
都華央皺眉:「也許你可以用床伴這個詞。」
「你是認真的嗎?」
「是的。」
「華央,你對我提議這種事情,老實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
老實說,單定一會回答什麼,都華央早就有數。
如果你們夠了解男人,不,其實只要看透到某種程度,就會知道沒有男人會拒絕這樣的提議。
能碰又不用負責,誰會拒絕?
「我知道我有些朋友也有炮……我是說床伴,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要怎麼去拿捏這份關係?」
「拿捏?」都華央不明白。
「就是說,每次我打電話給你,是不是就是要上床?還是有別的事情?那如果要上床,又要怎麼說?例如像『我想做』這樣?」
都華央有些訝異,沒想到單定一會苦惱這種小地方。
「我覺得你想太多了,我們就跟之前一樣相處就好,沒人陪或無聊的時候,可以吃飯看電影,那之後怎樣就順其自然。」都華央說。
「……說得很容易,但真的有辦法這樣?」單定一猶豫。
忽然間,都華央明白了,單定一併不是真的在意那些小細節,而是單定一需要一個證明,又或者是說確認。
「單定一,我只想和你保持好聚好散的肉體關係。」
單定一的眼神露出了一絲絲放心,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確定。
他不想要維持這樣輕鬆無負擔的關係,一邊還得小心翼翼提防未來可能發生甩不掉的糾纏,所以他需要一個承諾,讓他無後顧之憂的承諾。
原來男人也會跟女人一樣,要個承諾,只是女人要的是永遠愛我的承諾,而男人要的是永遠自由的承諾。
然而,若他們兩個想維持不緊繃的關係,那就不能干預對方太多,不論未來或是過去都不討論。
因為他們這段關係,只是滿足雙方的生理需求,激情過後,人前依舊是若無其事的好朋友。
於是,當這樣確定了后,單定一大膽地靠向了都華央,再一次將她擁入懷中,都華央沒有拒絕。
事實上,她還挺懷念單定一的擁抱。因為他的身形、體格都是都華央所喜歡的,他的懷抱很溫暖,像是一個舒服的避風港般。
「但有關你剛剛說到,沒有愛的這一部分,我想更正一下。」單定一的手在都華央的背後游移著,嘴唇輕輕靠在她的頸邊:「朋友之情也是一種愛,我們之間的性,比起那種單純發泄性慾的人們,稍微好了些。」
聽著單定一自圓其說的話,都華央倒也不想否認。
她閉起眼睛,感受單定一溫熱的粗大手掌伸入她的衣服中,撫摸她細緻的肌膚。
朋友之情是一種愛,但這種愛不到愛情的界線,也有可能永遠不會成為愛情。
那友情該是無欲無求,如今他們已經回不去那時候。
都華央雙手勾上他的肩,單定一凝望她,她眼中有他、他眼中有她,交纏的舌與身,紀念這段友情結束,迎來另一層新關係。
留言者:小米粥
留言內容:現在每天來看文真的是我精神食糧之一了,加油呀!毛毛蟲小姐。
留言者:呆歡
留言內容:我也不相信王子與公主最後真的可以永遠幸福快樂,但我覺得現實中,應該還是有白頭偕老的人吧……
留言者:青蛙
留言內容:哇,這一篇也講得太現實了吧!但卻很中肯,的確受傷過才知道世界上的男人都一樣。
留言者:好男人
留言內容:也是有很多女人很糟糕,傷害了清純的男人!
留言者:過帆
留言內容:你這邊熱鬧起來了。彼此傷害后才能成長,但也就因為被傷害過了才會不相信任何事情。有經驗的遇到沒經驗,沒經驗的被有經驗的傷害,惡性循環,導致所有人都不相信愛情。不過我還是相信,就算被傷害過。
都華央看著人氣兩百多,幾乎快到三百,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加上過帆第一次留這麼多話。
現在中午休息時間,都華央都拿來響應留言,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到底他們是從哪裡找到自己的文章?
「你的部落格?」小雨剛洗完餐盤走回位置上時,正巧看見都華央的屏幕。
都華央下意識地想要遮起屏幕,但手上的動作太遲,被小雨看見。
所以她只能假裝:「沒有啦,我隨便亂點點到的。」
「是喔?」小雨在頁面上看了幾眼:「不過他的版面好單調,這樣吸引不了什麼人。」
「單調?」
「你去部落格的首頁看,有很多當周人氣排行榜之類的,隨便點一個進去,他們的部落格都弄得很有自我風格,視覺震撼啊,這樣就會吸引人在裡面待久一點,不過有音樂的我不喜歡,很吵。」小雨用餐巾紙擦乾餐盒,放到便當袋裡頭。
「是喔,我都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學問。」都華央看著小雨,正巧餘光可以對上後面的溫立言。
自從上次講明后,溫立言不會再找她,現在都華央才發現,也許溫立言一開始就知道她是怎樣個性的女孩,他說以為她很愛玩、有男朋友也能玩之類的話,只是為了減輕他自己的罪惡感,為了將他偷吃的理由正當化,把錯都推到她身上。
所以當都華央嚴正拒絕、並且發出最後通牒時,溫立言才收手。
現在她對溫立言這個男人的評價,已經低到不能再低了。他也許是個好上司、好同事、好工作夥伴,但不會是好男友、好老公。
都三十幾歲的人了,怎麼還定不下心?
「永遠不要想改變一個男人,除非他自己願意改變。」
那天她和單定一赤裸著身體,依偎在床上時,再次討論到這個話題。
單定一一手撫摸她光滑的背,另一手則與她的手指纏繞著。
「所以說男人願不願意改變的點,是取決於愛嗎?」都華央皺著眉。
「簡單來說是吧,如果他夠愛一個人,是會願意為那個人改變。」單定一不否認。
「這就難怪女人總要問『你如果愛我為什麼做不到?』這種不理性的話啦,因為我們都知道如果夠愛就做得到,偏偏又不想承認自己其實沒那麼重要。」都華央拍掉單定一的手,撐在他的胸膛上看著他。
「愛也有分等級啊,但我能保證的是,當女人用愛來威脅的時候,大部分的男人都會立刻冷下來吧。」單定一的氣息吐在都華央的臉上,忽然手掌就壓下她的後腦,再次深吻起來。
他們陶醉在這個吻中,單定一翻了個身,再次將都華央壓在身下。
好奇怪啊,這份沒有愛的性,卻教人如此沉迷。
「You meet thousands of people,none of them really touch you,and then you meet one person, and your life is changed forever。」
「你說什麼?」都華央喘息著,手勾上單定一因汗水而變得濕滑的背。
「《Love and Other Drugs》,看過嗎?」
都華央搖頭,此刻只想閉上眼享受。
「結尾時的一段話。」單定一說完后再次深吻了她。
「想什麼?」忽然小雨用手肘頂了都華央。
「睜著眼睛睡著了。」都華央扯扯嘴角。
「白日夢啊,哈。我推薦這一個部落格,美妝天后,她會介紹很多平價的化妝品。」小雨的屏幕顯示在一個五彩繽紛的頁面,最上面橫條放著瓶瓶罐罐彩妝的照片。
滑鼠往下移,則有著今日人氣標籤的主旨,文章則是試用化妝品的心得感想,且都是單一罐,例如這一篇是介紹最近火紅的韓系保養聖品,文字不多,但照片卻很詳細。
「你知道現代人信息爆炸,就算文筆再好、文章再怎麼生動,大家也很難有耐心看完,圖片才是重點,這個部落客的圖片都拍得很清楚,所以我很愛來逛。」小雨誠心介紹著,往下滑動頁面:「看,她就連文章分類都做得很詳細。」
都華央仔細看了下,這一個部落格專走美妝路線,分類有保養、指甲、化妝、美髮等等,也有一些美食、國內外遊記等。
最重要的是她的人氣,現在不過中午過一點,她的人氣居然有一萬以上。
「她是很有人氣的部落格嗎?」都華央被數字嚇到了。
「嗯,還可以吧,不過我看過人氣更高的,有些一天十幾萬是基本。」小雨聳聳肩。
真的是隔行如隔山,這是一個都華央完全不熟悉的世界。
於是回家后,都華央仔細研究了部落格這項學問,一開始只是藉由網路平台抒發感想,但現在多了人們留言,都華央有了另一種想經營的念頭。
如果他們進來看見版面很吸引人,也會比較開心吧?
小雨的話讓她有點明白,自己的部落格雖然沒有圖,但文字卻不多,屬於一兩分鐘就可以看完的長度。
所以這也是他們會經常來看的原因吧!
首先都華央要做的是將自己的部落格定位,她看了所有部落格總站給的分類,最後將自己的部落格定位在心情日記。
再來就是將文章一一分類,簡單分為職場、情事、生活。
取完分類文件夾名稱后,都華央覺得自己用詞真是平凡無幾,這中規中矩的分類名稱是怎麼回事?一點也不有趣。
所以她刪掉,重新來過。
回到初衷,這裡本來就是她的心情日誌,她靈光一現,最好的分類還能怎樣呢?
2013年、2014年……01月、02月……這就是最好的分類。
用年份、月份去歸類的心情日誌,心情就是心情,何須將心情分類呢?
接著都華央更改了版面介面,換上白色的底,並將最上頭的橫卡換上鮮艷的馬卡龍圖案,視覺效果忽然增強了一百倍。
回到部落格看著自己的成果,都華央心情好多了。
希望他為我改變,如果他夠愛我,他會願意為我改變的。
為什麼希望我為你改變呢?如果你夠愛我,應該會愛我原本的樣子,為什麼要我改變原有的樣子迎合你?
我們都這樣有著雙重標準,矛盾的「寬以律己,嚴以待人」。
不斷地在這樣的想法中輪迴,每談一次戀愛,總是被與眾不同的他所吸引。
但到頭來我們才發現,當初愛上他哪一點,最後也會因為那一點而分手。
我們總是會被與自己背道而馳的人所吸引,但最後還是只能跟自己相似的人才有辦法相處。
人總說門當戶對,到了現今我才知道,這裡指的門當戶對,不僅僅只有「家世背景」這麼簡單。
而是價值觀。
人的生長環境會造就對方的價值觀,而不可否認的,那是難以更改的一種觀念。
不能要求從小就習慣坐房車出門的人,忽然要他陪你騎腳踏車。
不能要求從小就習慣家中有廚師的人,忽然要他跟你享受夜市的美好。
很多事情需要磨合與互相包容,也許最後其中一方會妥協,你們會找到彼此的折中點。
但也許到了最後,發現什麼都改變不了。
但總歸是嘗試過了,總歸是我們都努力過了。
總不能穿太大的鞋,會掉。
總不能穿太緊的鞋,會痛。
唯有磨合后的鞋,才能走得長久。
留言者:小米粥
留言內容:哇!版面換了!馬卡龍看起來好好吃耶!
留言者:阿鄂
留言內容:太大的鞋可以塞鞋墊,太小的鞋可以楦頭,我覺得是有沒有心的問題。
留言者:踢踢
留言內容:我很討厭門當戶對這詞啊,聽起來很勢利,但毛毛蟲小姐說得沒錯耶……價值觀這一點真的很難克服,最近我充分感受到……
留言者:過帆
留言內容:新版面看了很舒服,分類也很有風格。話說,如果有人為了我改變,那還真是沉重啊。如果不會在一起直到最後,她迎合了我的喜好,而改變了自己的本質,那她還是她嗎?
都華央看著過帆的留言,深深思索著。
假如為了某個人改變了自己原本的特質,當那個人離開后,剩下的自己還是自己嗎?或者只是被那個人一手調教出來的「作品」?
留言回復:我想所謂的改變,是建立在心甘情願,以及變得更好的前提之下。有個問題是,當另一半為你所做的改變對你而言是沉重時,是否表示你的愛已經不夠?
打完這段話后都華央笑了起來,有愛的時候什麼都可愛,愛消散了會什麼都厭煩,就是這樣的道理。
「在家吧?」單定一傳了訊息過來。
「要過來?」都華央回應。
「順便帶咸酥雞?」
「不了,你每次來都帶宵夜,我胖了。」都華央附上一個哭哭的圖案。
「沒有感覺啊,身材還是挺好的。」單定一附上一個曖昧的笑容。
「哈哈。」
響應完后,都華央看著手機屏幕,他們兩個的對話,還真是奇怪。
當單定一按了電鈴后,都華央開門的瞬間,他就先給了她一個吻,都華央拍了他的後腦,要他別不正經。
於是兩個人一起洗澡,期間他們聊了工作上的事情,還有公司同事等等,彼此工作領域不同,彼此都沒辦法給建議,就只是聽著而已。
後來他幫她吹頭髮,他們一起看著電視節目時,單定一從後面環抱著她。
睡前,他們再聊聊天,這時候的內容多半沒什麼意義,彼此的手都會在彼此的身上游移。
這樣的關係,有時候會讓都華央迷惑。
他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明明不是男女朋友,但所做的事情卻像是男女朋友。
但兩人相處的如此和諧,會不會正是因為兩人不是男女朋友,所以很多地方不需要磨合,價值觀、個性、喜好什麼的他們統統都不需要在乎。
他們唯一要在乎的,就只有床上的契合度。
而單定一在床事方面無疑是箇中好手,他很懂得什麼時候該觸碰哪裡,兩個人互動得如此完美無缺。
都華央幾乎沒有感受過如此輕鬆無負擔的性愛,只要專心感受自己,不用在意對方的感覺。
我聽說過一種說法。
有男友的女人、和有女友的男人,就是最好的性伴侶。
因為彼此都不想破壞現有的生活,所以彼此有伴侶,就會是最好的枷鎖,這樣的男人與女人配合得最好,他們會記得要擦嘴,而且擦得一乾二淨。
所以說,男人與女人之間有純友誼嗎?
當我們問另一半:「你跟那個女人也太要好了吧!是不是有鬼?」時,男人大多都會一笑置之地說:「拜託!她有男朋友呢!」
「喔,是喔,原來她有男朋友了啊。」
這樣是不是放心了?
但現在,我們也許該回:「那又如何?她有男友,又如何?」
現在人對感情,已不再那麼忠貞了。
只能退而求其次說,偷吃,請擦嘴。
並且將這個秘密帶到棺材里,永遠別讓我知道。
留言者:閃爍
留言內容:但愛情不是應該要誠實以對嗎……
留言者:小米粥
留言內容:今天的發文好犀利,毛毛蟲小姐要轉型嗎?
留言者:阿鄂
留言內容:……不得不說我同意。
留言者:F
留言內容:我有過這樣的經驗,要說沒有罪惡感是騙人的。但意外的是這份罪惡感只停留在高潮的瞬間,過了后就啥都沒,下次呢?還是會做。
這一篇過帆沒有來回應呢。
都華央看了右下角的時間,不過也才距離發文不到十五分鐘,她居然就看起了響應次數。
新留言者,閃爍,她一定還是個小女孩。
愛情該誠實沒錯,但我們面對現實,愛情里的謊言遠比誠實更多。
這也就是大家依然相安無事的原因。
她回想起大學時候,如果當時趙宇廷說實話,她會怎麼做?
甩他一巴掌瀟洒離去?和前好友攤開來講明白?苦苦哀求趙宇廷回自己身邊?
很大的可能,在當時,都華央會選擇第三種,但最終只會導向一種結果。
趙宇廷兩邊都不放手,他們三個人都要痛苦好一陣子。
忽然間,都華央感謝起了命運,也感謝起了人性的不誠實。
因為在當下如果老實了,都華央會想:「至少他老實對我說了,他還有救,我還可以原諒他,因為至少他誠實了。」
她是這樣的人,所以上天選了適合她的方式,讓她親眼見到那殘忍的一幕,唯有這樣,都華央才會離開。
第十章
最受歡迎的系列電影在今年出了續集,單定一興沖沖地表明過好幾次他想看那部電影,所以當紀牧唯提到想看對都華央發出邀請時,她拒絕了。
「我可能會跟雙數去看。」
「你的床伴喔?」紀牧唯很訝異,都華央真有辦法和一個男人維持這樣的關係這麼久。
「撇除床伴這一點,我們還是朋友,以前也曾一起看電影。」
「嗯……好吧,那我就找別人去看。」紀牧唯攪拌著手中的湯匙,看著咖啡表面的漩渦道:「你會不會喜歡上他啊?」
「雙數嗎?」
「我覺得你是玩不起的那種女生耶,時間久了,一定會放入感情。」紀牧唯有些擔憂:「畢竟女生應該不太能跟沒有好感的人持續上床吧。」
「我不否認這一點啊,雙數本來就是我可以接受的男人。但喜歡是另一回事,放心,我有分寸的。」嘴上雖這麼說,但都華央自己也有些懷疑了。
「你自己要抓好距離。」紀牧唯叮嚀,喝了口咖啡后說道:「對了,我找到新工作了!」
「真的嗎?哪一方面的?」
「雜誌社的美編,薪水雖然沒有之前的高,但好歹不用每天加班,因為出書固定啊,大概就是月中月底的時候忙一點。」紀牧唯撐著下巴:「而且是大集團旗下的子公司,福利方面還不賴。」
「恭喜你耶!」都華央真心誠意。
當都華央回到家裡時,距離系列電影續集上映也有段時間了,但單定一始終沒有邀請自己,她拿出手機,是否該自己主動邀請?
嘿,不是說想看系列電影嗎?什麼時候?
你看了那部電影嗎?要不要去看?
我有兩張票,我也想看那部片,你有空嗎?
都華央在手機里反覆打著以上句子,又反覆刪除,覺得自己究竟在幹什麼。
為什麼連打給單定一的訊息,都還需要排練?
她放下手機,還是等待單定一的邀約吧。
於是乎,直到都華央部落格人氣日日破五百、直到單定一又和自己發生了幾次關係,直到這部電影下檔,單定一都沒有邀請她一起去看。
某天,都華央更新完部落格后,轉到HBO台,正巧播放著《Love and Other Drugs》,單定一說的那部片《愛情葯不葯》。
都華央出於好奇,於是她看下去。
男女主角和她跟單定一一樣,維持著肉體關係,女主角有帕金森氏症,所以不想要長遠的關係,男主角一開始也只想維持這樣單純的關係,而後如都華央所想的,日久生情,男主角先愛上了女主角。這段關係在最後有了還算是完美的結局,然而在結局時,男主角說的那句話,就是當時單定一所說的。
You meet thousands of people,none of them really touch you,and then you meet one person, and your life is changed forever。
你遇見成千上萬的人,但沒有任何一個可以觸動你的心,直到你遇見了某個人,你的人生從此改變。
在聽到這句話時,都華央居然掉下眼淚。她從未想過自己和單定一的關係,但在這部片后,她開始想,這段關係的「最後」會是什麼?任何一段關係都有結束。
她看著手機屏幕,想著自己這些日子一直等待單定一邀約的一場電影,忽然迷惘起來。
兩人結束了純友誼的朋友關係,展開這段床伴關係的期間,她沒想過結束的一天,但現在卻忽然意識到。
有一天,他們終將也要結束。會怎麼結束?是其中一人說想結束,還是其中一人先找到了另一半?最好的是,有人說出口,最不好的是,這段關係結束得莫名。
不可否認的是,先「結束」的人一定比較瀟洒,但都華央下定決心,不論是怎樣的結局,都做好心理準備承受。
當單定一從都華央的身上離開,躺在她身邊時,都華央忍住想倚靠他的衝動,這幾乎已成了她的習慣。
「你看那部電影了嗎?」都華央隨口問。
「喔,看了啊,我和公司同事去看。」單定一起身:「我可以抽煙吧?」
都華央點頭,單定一穿起內褲,站到窗邊打開窗戶,點起了煙。
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性關係,真的只成了單純的性關係?
最初,明明兩人還會相互依偎,還會談天說地。
但現在,一結束后,單定一會起來洗澡、抽煙,或是回家。
看著單定一的側臉,風吹動他的發,他的眼神看得很遠,像是在想事情。
「我們總是在你房間做。」單定一捻熄煙,丟到一旁的飲料罐內,爬回床上:「下次換個地方吧?」
「你家?」都華央問,而微微一瞬,單定一皺起了眉頭,在那個眼神里,都華央看見了抗拒。
「不,我們到飯店去做看看吧。」單定一提議。
「嗯,也可以。」都華央微笑。
卻無法忽視內心的動搖。
她忽然意識到,對單定一來說,把一個女人帶回家併發生關係,是一件多麼重要且特別的事情。為此,都華央感到一陣心酸,發現自己忽然間懂了當時單定一所說的「拿捏」。
原來他指的「拿捏」,並不單隻有「是否與你聯絡就是要上床」的含意,還有像是「聯絡又該說些什麼?」、「每次出去是否同行?」、「我們有多少事情該分享給彼此?」。
簡單說著像以前一樣的話,但這種距離很難抓,都華央現在才去想,他們發展成這樣的關係,究竟是更靠近彼此了,還是更推離彼此了?
像是奠定了「最多只到這裡」的感覺。
在密閉的空間里,他們會擁抱著看電視,會親昵地磨蹭彼此外,但在其他公開場合,他們連手也不會牽。這才是正常的,只是有好幾次,她都差點要牽上單定一的手。當初擔心難以拿捏的單定一,反而是最會處理這樣關係的人。
反倒是都華央,一切的界線都模糊了。
「這個檔案上的數字錯了,快快快,明天董事長就要看了!」溫立言難得驚慌地在辦公室大吼大叫,所有人都收起平時玩笑的面容,努力找尋出錯的地方。
幾萬筆數據必須一一核對,少一個零差很多。
都華央盯著屏幕,眼睛都發酸了,最後在大家同心協力之下,終於發現錯誤的數據位置。
小雨急忙更改報表,都華央重拉樞紐表,而其他人則做圓餅圖與直方圖,溫副理桌上兩邊則堆著好幾迭報告,彼此分工合作。
網路部的人來電催促,說只差管理部的年度報表沒交出來,他們必須趕在六點前Mail給國外的董事長,好讓他從歐洲回台灣的飛機上看。
「就快好了,最後一頁!」都華央急忙地大喊著,她在做最後確認,終於完成後將檔案傳送到共享區,所有人才鬆了一口氣。
「董事長也太拼了吧,在飛機上看所有檔案數據,一回台灣就立刻開會……」
「他可能在公司有裝監視器,跨海監督我們忙得要死的焦急模樣覺得很開心吧……」
整個管理部的人都像死了一般,虛脫地趴在桌上喘息,明明沒有大量運動,卻像是跑了一場馬拉松。
手機訊息聲響起,都華央滑開,是單定一傳來的訊息,表示已經在樓下。
「我要走了……」她起身,向同事道別。
「別忘了明天要嚴加戒備……」小雨依然趴在桌上,揮著手提醒。
在下去前,都華央先到廁所檢視自己的妝容,補了一些遮瑕膏,並且打上腮紅,整理好劉海后才坐電梯下去。
單定一在車內滑著手機,都華央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單定一將手機收起,一等都華央上車后便往前方道路駛去。
對於單定一沒發現自己有些疲累這一點,都華央既慶幸又有些失望。
當兩人站在富麗堂皇的飯店大廳前時,看著櫃檯前的單定一,都華央覺得有股說不上來的煩悶。
剛開始時,她明明就還很享受這樣的過程,但到現在不過幾個月,都華央的內心開始變得不一樣。
她坐到大廳一旁的沙發上,搜尋網路上發生過類似經驗的分享文。
他發現我喜歡上他了,所以漸漸遠離我了……
我開始後悔,當初會什麼和他發展成這樣的關係,現在我們都回不去單純的朋友關係,但卻又無法更進一步。我們都是埋葬這段純粹友情的殘忍兇手!
我以為我玩得起這個遊戲,卻發現在這層關係上,女人永遠玩不過男人。
噢,這些分享文到最後,都是女人喜歡上了對方。
但西洋電影不是這樣演的啊,舉凡類似題材的劇情,都是男人先喜歡上女人,而女人急著遠離。
都華央嘆了一口氣,是啊,電影總是與現實相反,電影演的都是夢。
「房間好了。」單定一走到她旁邊,都華央站起來,單定一率先轉身往電梯方向走,都華央看著他的背影。
她剛才居然有些小小的期待,也許單定一會拉起她的手。
若說女人要跟有好感的男人才能上床,那從一開始女人就已經投入了感情,所以到最後,受傷最深的往往是女人。
一進到飯店房內,都華央才剛放下包包,單定一便從後面環抱住她。
「你今天看起來很累。」
他有注意到這件事情,讓都華央十分驚喜。
「因為一些文件出錯了。」都華央抓著他從背後環來的手臂。
「所以還好嗎?」
「嗯,處理好了。」
「那就好。」單定一親吻她的頸間,都華央輕輕呻吟,「你身上好香。」
他低聲說,而都華央卻疑惑地想著,這些看似曖昧的話語,是有意義的嗎?
單定一將都華央轉向自己,仔細看著她的臉后,先是親吻了她眼睛下方的臉頰,接著凝望她一會兒,彼此的身體再次交纏。
都華央響應著,但內心的矛盾敢卻越來越強烈,這份關係,真的是太奇怪了。
通往男人心的路是胃,通往女人心的路是陰道。
陰道會通往女人的心。
在這個夜晚,當單定一壓在她身上,都華央看著天花板上時,她懵懂地意識到,自己的心也被長驅直入了。
性與愛,究竟是密不可分,或是能劃分乾淨?
都華央看著單定一背影,不禁覺得這句話可笑至極。
單定一甚至連睡覺都背對著她。
側身起來穿好衣服,拿起一旁的包,在離開房前,床上的他翻了身。
「要走了?」單定一甚至沒有張開眼睛。
「嗯,明天一早要開會。」
「喔。」他的鼾聲再次沉穩響起。
都華央既不失落,也沒有不高興,她的心情很平靜,沒有任何一絲情緒,帶上了門往外走。
筆直的紅色地毯,一路通往走廊尾端的電梯,按下一樓,來到富麗堂皇的飯店大廳,擦身而過的服務人員對她親切微笑,櫃檯還有許多要入住的房客。
他們是情侶、是外遇、是出差?或者就像都華央和他一樣,只是認識的朋友。
嗯,會上床的朋友。
站在夜晚的台北街頭,都華央忽然間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她開始感到後悔了,在這一刻。
人就是不斷地在後悔,對於所作所為。
在當下我們都認為是最好的決定,在事後卻後悔了那樣的決定。
如果真的能回到那時候,我們會再選擇一樣的決定嗎?
我想還是會吧,我們會說,因為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所以能避免掉怎樣的狀況。
所以這一次一定能夠成功。
我們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了。
但失敗,乃成功之母。
留言者:小米粥
留言內容:今天的文好短,不過毛毛蟲小姐要加油唷!
留言者:呆歡
留言內容:雖然老是看不太懂毛毛蟲小姐真正想表達的意思,可是卻很容易能代入到自己的心情裡面呢。
留言者:啦啦啦
留言內容:一直失敗就會成功,這讓我想到自己和男友的交往,一開始他超跩的,我費了很多心力才和他在一起,少說也被拒絕了N百次吧!
留言者:毛毛蟲迷
留言內容:我把毛毛蟲小姐所有的文都看完了,文字很吸引呢,好像都是我們會遇見的事情,非常生活化,我想看看毛毛蟲小姐的照片。
留言者:過帆(悄悄話)
留言內容:我擅自將這一篇聯繫到與好友上床那一篇了。除非能晉陞為情侶,否則大多數的人都會後悔跟好友上床。
過帆老是能抓到重點,老是能看穿自己。
文字果然可以了解一個人嗎?
都華央才不信,一個人在自己身邊、一個人進到自己的身體里,都不見得能夠了解自己了,光靠文字,又怎麼能明白她呢?
一旁的當日人氣,已經攀升至兩千。
這個數字到底準不準啊?
「久等了!」穿著合身牛仔褲和簡單的T恤,紀牧唯扇著風,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怎麼換了一間新公司,就越穿越樸素?」都華央笑道,闔上了筆電。
「這幾天剛好比較忙,所以我就……」
「胡說,你以前在設計公司更忙,那時不是也光鮮亮麗?」
「嘿嘿。」紀牧唯傻笑:「好啦,老實跟你講,新公司有個男的還不賴。」
「又有個男人不賴了!不是說不要嗎?這一次我不鑒定了喔!」都華央先聲明。
「我只是說還不賴,又沒說什麼。」紀牧唯噘嘴。
「好,不鬧你,有覺得不錯的人是好事啊,怎麼樣的人?」都華央洗耳恭聽。
「不是說過我們公司是大集團嗎?他是另一間子公司的人,最近因為兩邊子公司合作辦活動的關係,所以他常來我們這開會,就聊起天來了。」
「那這跟你變得樸素有什麼關係?」都華央聳肩。
紀牧唯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良右的事情,我不是精心打扮嗎?」
「你是說像沒穿的那一次嗎?」都華央壞心地笑。
「你很煩耶,我實在不願意承認,那時候怎麼會想要用肉體誘惑啊!」紀牧唯遮著臉為過往的舉止感到羞恥。
「你那時候可不後悔,還說那也是武器呢。」都華央故意提醒。
「年輕啊……」紀牧唯笑了起來:「如果要人家尊重我,首先我也該尊重自己,這是我從良右那件事情學來的體驗。」
都華央一愣,會心一笑。
「所以啦,我想讓那個男的認為我是好女孩,所以暫時先穿得普通一點,大概就是這樣幼稚的想法啦,哈哈。」紀牧唯聳聳肩:「反正我這邊的事情不重要,你呢?跟你的雙數怎麼樣了?」
「我猜是喜歡上他了吧。」
「果然!我就說吧!你是玩不起什麼床伴關係的啦!」紀牧唯一點也不意外。
「我該怎麼辦?」
「告訴他,說你喜歡他了啊!」紀牧唯倒坦蕩。
「不行,我們一開始就說過,只會維持這樣的關係。」
「但你都喜歡上他了,這早就違背一開始的約定了啊!」紀牧唯兩手一攤:「所以還在怕什麼?」
都華央說不上來,她幾乎能想象單定一的反應。
就算她喜歡他,都華央也明白單定一的想法。
他將性與愛分開,分得很清楚。
「不然這樣好了,以前你們見面可能只有上床,但現在換個方式。」紀牧唯手托著下巴往前傾:「你約他見面,然後去看看電影吃吃晚餐,就各自回家。」
「不上床?」
「不上床!因為這是約會!」紀牧唯搖頭:「這是一個小小的轉折點,你要讓他知道,你們見面不見得一定要上床,還是可以做些別的事情。」
「嗯……好吧。我試試看。」
「加油啊!華央,該幸福了你!」紀牧唯打氣。
單定一說:我還在公司。
都華央說:今天要加班?
單定一說:應該是不用,只是會晚半小時吧。
都華央說:那我們還是見個面吧。
單定一說:那我下班直接去你家。
都華央說:我們約在公交站吧。
單定一說:公交站?
都華央說:嗯,你先忙,下班再跟我說。
單定一沒有其他響應了,都華央茫然看著訊息下方的已讀。辦公室其他同事都下班了,剩都華央在等待一個有親密關係卻沒有親密關心的男人。
她點開部落格,回復完留言后,先打了一篇網誌。
在面對每一段「關係」的最初,我們都坦蕩地自我。
相信自己可以永遠如此。
先改變的,是什麼?是想要更多的那份,貪求的心吧。
一開始的坦蕩,是因為我們無所欲求,只有個最低限度。
我不需要你接送、我不需要你慰問、我不需要你擁著我入睡。
但當我們也付出了感情的時候,這一切都會變調。
為什麼你不接送我?為什麼你不安慰我?為什麼你不抱著我?
愛都會想得到回報的啊,愛都會自私的啊。
無欲無求的大愛,除非永不相見,才能達到那個境界。
都華央按下預約發文時間,設定在晚上十點。
看了看手錶,時間差不多,她決定先到公交站。
她如同紀牧唯給的建議一樣,決定今天不上床,只約會。
但她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單定一,因為她有些害怕,當單定一知道不上床,會不會就不來了?何時他們的關係變得如此膚淺廉價?
單定一撥了電話給她,說自己下班了,而都華央也正巧來到車站。
「怎麼今天約在車站見面?我可以直接到你家。」單定一說著。
「我們先去吃個飯吧!」都華央提議。
「買去你家吃吧,我好累。」單定一解開脖子上的第一顆扣子。
「嗯……我想說,我們可以吃個飯、看場電影那樣。」都華央說出自己的計劃,單定一皺起眉頭,有些訝異。
「我們很久沒一起看電影了。」都華央再次提議,手心冒汗。
「也是,好吧,反正周末,放鬆一下也好。」單定一答應了。
都華央笑開來,忽然勾起單定一的手,讓單定一嚇了一跳,手往後縮起。
「怎麼了?」單定一看著發愣的都華央,乾笑起來。
「沒什麼,習慣。」都華央擠出一個笑容。
「別習慣啊,這種事情。」單定一用鼻子笑了聲。
電影演了什麼、晚餐吃了什麼,都華央全都沒有記憶,她只記得單定一那句要她別習慣的話,還有後來單定一和她保持一些距離的並肩行走。
雖然紀牧唯說不要上床,可是在這種狀況下,都華央忽然覺得,如果就這樣各自回家去,某些什麼,很可能就會消失。
當她抬起頭,望向公交車廂前方的玻璃時,車正巧進入隧道,從反射玻璃上,都華央看見了單定一的眼神。
在那一個瞬間,都華央明白,單定一知道了。
所以當單定一抵達他家所在的車站準備下車時,都華央沒有阻止,只說了再見。她只能看著單定一頭也不回的背影,隱約中她意料到,他們再也不會見。
他們這段關係的終結,如此凄涼。
原本,她以為是這樣的。但當天晚上,單定一卻出現在她家門口。
他們的纏綿讓都華央既懷念又心痛,從單定一的表情和眼神,她知道單定一的答案,那又為什麼要過來?
她問不出口,憑藉著本能索求彼此,一而再再而三,讓他入侵自己的心。
即便最後只會徒留傷害。
留言者:小米粥
留言內容:毛毛蟲小姐兩天沒更文了,怎麼了嗎?
留言者:踢踢
留言內容:出國了嗎?怎麼沒文呢?
留言者:過帆
留言內容:我想毛毛蟲小姐現在還在蛹中吧。
留言者:米樂
留言內容:樓上,什麼意思?
留言者:呆歡
留言內容:我猜過帆的意思是說,毛毛蟲會成蛹,接著羽化成蝴蝶吧。
留言者:過帆
留言內容:沒錯^^所以我們就耐心等待毛毛蟲小姐變成蝴蝶小姐吧。
留言者:布丁女孩
留言內容:那到時部落格名字不就要改了XD。
都華央看著部落格,兩天沒更文,人氣依舊破千,留言中有很多舊面孔、也有很多新面孔。
但她提不起勁去回應,茫然點開社交網,看著單定一的塗鴉牆。
單定一
好吧,某人一直吵,我只能破天荒地寫個近況告知大家。
我有女朋友了,這樣可以了嗎?
發表的時間,是纏綿后的隔天。
都華央不敢相信,怎麼有辦法前一晚還跟她發生關係,隔天就有女朋友了?
而感到可怕的是,單定一一邊跟她維持床伴關係,一邊追求其他女人?
都華央從沒想過,這段關係會如此結束,她潛意識地認為,至少單定一會親口說,而不是放在網路上昭告天下,順便昭告她。
他該了解自己,該明白都華央不是會死纏爛打的女人,親口說出來告訴她,是對這段關係的一種尊重,是對都華央的尊重。
開始時,明明是兩個人面對面一起決定,怎麼結束時,只有一個人決定呢?
這是感情不變的初衷吧,任何一段關係都是如此,開始需要兩人同意,結束只需要一人同意。
都華央的感情沒得到回報固然難過,但他該親口說,而不是這樣子。
她以為他們的緣分可以很長,沒想到會這麼短。
從國中認識到現在十年,一直以為會有下一個十年,下下一個十年,卻沒想到人生這條路曲折離奇,如此變化多端,讓她與他的一切緣分在短短十五年戛然而止。
其實沒什麼好感傷,本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大家都說君子之交要淡如水。
我們一生都習慣了相聚與離別,只是有時候會想,也許不會再離別了,但是緣盡了,就不能期望沒有改變。
他的生活圈變了,我的生活圈也變了,我們都變了,以前的契合變成現在的不合。
這沒什麼,幼兒園時以為對方會是一輩子的朋友,畢業才發現連對方叫什麼都不記得;國小時大多數升上同一所國中,以為會繼續聯絡,但大家都忙著認識新的國中朋友。
國中畢業后,我們期待著高中生活,高中畢業,那時我們都知道別離是理所當然。
朋友不會走一輩子。應該說,我們可以選擇該跟誰聯絡,而誰就該變成相片中的曾經,只有在看照片或是回憶以前生活時,才會悠悠想起這個人。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一輩子的,但這感覺就像是近視一樣,小時候度數總不斷在變動,這個月三百,半年後變成四百,習慣度數一直變動;而到了某天,可能十八歲或二十歲,度數定下來了,從此不再變動,但卻等到二十五歲時才發現,近視又加深了。
原以為不會變,但卻還是變了。
其實沒什麼好感傷的,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桌客人只是待了比較久,他們還要趕去下一攤,而我也要整理餐桌迎接下一桌客人。
P。S.謝謝大家,毛毛蟲小姐算是羽化了吧(心靈上),但名稱不會改成蝴蝶小姐啦。
都華央內心的傷痛,比不上失落與氣憤。
她也不打算告訴單定一自己的感受,因為,單定一併沒有錯,在一開始,單定一就一直說了。
男人都一樣。
是都華央、是她們這些女人,以為這個他會不一樣。
在酒吧時,單定一就告訴過她,男人會把女人歸為三類。
「三個文件夾分別是炮友、女友、老婆。華央,有發現什麼嗎?」
「怎麼沒有『朋友』這個選項?」
「聰明,當一個女人被分配到『朋友』的文件夾時,就表示她不適合放在最上面的那些文件夾里,也就是說,一個女人當不成老婆、女友,甚至連炮友也當不成后,才會成為朋友。」
都華央原本是朋友,是她把自己拉到炮友的選項。
炮友是不會晉陞成女友或是老婆的。
◆
都華央的生活沒什麼變,一樣上班、一樣寫部落格,一樣過著自己的生活。
但她開始一個月會去做一次SPA,一個禮拜看完一本書,周末會去慢跑,有時還會犒賞自己去吃一頓好料。
為什麼以前會覺得寂寞呢?
現在的時間,不也挺好?
人家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也許真的是這樣。
都華央的部落格莫名其妙地登上了心情日記第一名,人氣也因此變得更高。
到現在她依然搞不懂,只是寫寫那些經常不到千字的心情,卻能引起這麼大的迴響。
她開始分享自己的生活,瑜伽、美食、下午茶,就是不放自己的照片。
她依舊保持神秘,畢竟她的部落格一開始就說了很多私人的事情。果然跟小雨說的一樣,多了照片后,文章人氣提升得更快。最近更新部落格,成了她生活的重心。而另一件事情也變了,就是前一陣子,她將放在床底下生了灰塵的郵局箱子丟掉了。
那放著她與前男友所有東西的箱子。
在丟之前,她全部重看了一次,其實她和前男友在一起的四年是很快樂、很幸福的。
只是分手得太過難堪,才會忘了那些曾經。
當都華央在某個午後於咖啡廳,正想將這份心情打在部落格中預設發文,順便消磨等紀牧唯的時間時,發現了新的留言。
留言者:過帆(悄悄話)
留言內容:毛毛蟲小姐,您好。我算是老讀者了,但卻沒介紹過自己。我的工作是在網路上逛部落格,尋找有人氣的部落客,進行廣告合作,當然也是有其他方面的合作事項(例如出書)。大約一年前,我點到了一個人氣只有個位數的部落格,看了幾篇文章,其實當下我並沒有特別的感覺。而後又因緣際會的點進同一個地方,居然漸漸被文章吸引。非常平凡,你的文字。但越是平凡的東西越是吸引人。因此,想跟您洽談合作,從廣告開始,若您有興趣,請聯繫我。
她皺起眉頭,不敢確定這件事情的真偽。
試探性的拿起手機,撥打了過帆留下的公司電話,的確是一間頗有名氣的美商網路營銷公司。
她不敢相信,幾乎要捂著嘴才不至於尖叫。
「幹嗎一臉開心?」紀牧唯的聲音出現在背後。
「天!紀牧唯!我跟你……」都華央還沒說,紀牧唯的眼睛已經停在屏幕上。
她的表情先是疑惑,接著又皺起眉頭,忽然恍然大悟看著都華央。
「這是你的部落格?」她大喊。
「咦……你知道這個部落格?」換都華央驚訝了。
「我當然知道啊!天呀,我同事推薦給我的,但我才看了最近幾篇而已,原本打算有時間要追完的!」紀牧唯坐到旁邊的椅子:「天啊!天啊!你寫部落格怎麼沒有跟我說啊!」
「一開始的目的只是找個寫日記的地方,不知不覺就……」都華央聳聳肩。
「什麼不知不覺啊!不知不覺可以經營到人氣破萬?」紀牧唯又看了下屏幕:「而且天啊,有人要找你合作?我們家華央要大紅大紫了!」
「等一下,這一切都還說得太早了啦。」都華央趕緊把屏幕壓下來:「你今天不是要介紹男朋友給我認識嗎?」
「幹嗎扯開話題,不管,再來有什麼都要告訴我才行!」紀牧唯眨眼睛。
她與那個子公司的人走在一起了,還是對方追求她。
看到紀牧唯現在幸福的模樣,都華央真心為她高興。
「你男朋友呢?」
「他去停車,啊,來了!這邊!」紀牧唯站起身,對位在都華央背後的咖啡廳入口處揮手。
都華央也起身,男人來到她們面前。
「跟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大學死黨,都華央。他是我男朋友,單定一。」
許久不見的單定一,除了頭髮短了點、表情充滿訝異外,沒什麼變。
再次見到他,沒想到竟是這種形式,但都華央卻意外地冷靜。
「你好。」她甚至可以露出自然的微笑。
「……」單定一和她之間,也許還存在著無形的默契吧:「你好。」
紀牧唯拉過單定一來她身邊坐下,滔滔不絕講起所有他們相識的過程,還有單定一如何的溫柔體貼,是如何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我受傷的時候絕對想不到,會遇到這樣一個完美的男人。不是因為是我男朋友所以我要自誇喔!但是單定一真的不一樣,他和其他男人都不一樣。」紀牧唯驕傲地介紹她的男朋友?
都華央聽著,微笑著。
想起的是單定一肯定的表情說著:「男人都一樣。」
「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你就是毛毛蟲小姐,天啊!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把你所有的文章看過一遍,都不知道你這麼有才華,也太低調了吧!」紀牧唯興沖沖地表示,她在桌子下與單定一相握的手,即便都華央看不見,都覺得刺眼。
「我會檢查你有沒有每一篇都留言喔。」她微笑地看著前方兩人。
單定一看起來神色尷尬,他用眼神暗示都華央,什麼也別說。
他用眼神求她,不要告訴紀牧唯。
都華央笑了,發自內心的一種,悵然。
她只是明白了,男人雖然都一樣,但他們在面對自己真心所愛的女人時會不一樣,他們不是沒有愛人的能力,只是正巧自己都不是他們所愛。
當他們對著自己的另一半,訴說著我愛你。
又該做些什麼證明愛情,讓它歷久彌新?
又該說多少的謊,讓一切維持表面和平的假象?
說了愛以後呢?
她彷彿再一次看見那扇綠色大門,只是這一次沒有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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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