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困惑
「這……」孟大爺拿起一株頂端開著紫色小花的植物,無奈道,「怎麼把這東西采來了。」
杜蘭德一頭霧水,不明白這株植物有什麼問題,頂端的紫色小花不是挺漂亮嗎?
旁邊的梁志成笑開了:「這東西在我們這邊叫斷腸草,據說吃了會腸穿肚爛而死。但其實沒那麼大毒性,頂多拉幾天肚子就沒事了。」
後面一句話將杜蘭德從內疚中拉了出來,要不小心讓大家誤食斷腸草,他的罪過就大了。只是,拉幾天肚子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事。
尼克聞言捧腹大笑:「斷腸草……哈哈哈哈哈……杜蘭德你可真夠狠的……斷腸草……哈哈哈……」
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地看著窘迫的男人。
「我又不認識什麼斷腸草。」杜蘭德悶悶地說。
孟大爺將斷腸草放到左手邊,與其他野草區分開來,拿起另一株葉子長的奇形怪狀的草放去右手邊:「這是薺菜,可以吃。」
杜蘭德得意地對尼克晃晃腦袋。
「這個不能吃,有毒。」孟大爺又將幾株斷腸草丟到旁邊。
「這叫黃鵪菜,可以吃。」
「這個不能吃,倒是沒毒,但味道是苦的。」
……
孟大爺一邊給他們介紹各種草的名字,一邊將不能吃的東西撿出來。
原本堆成小山似的草按照能吃和不能吃分別堆放,孟大爺正對的那堆越來越小。
「這個好吃!」一直依偎在爺爺身邊沒說話的小文突然眼睛一亮,伸手拿起一株草在孟大爺眼前搖了搖,「爺爺,這個好吃。」「這是什麼東西?」杜蘭德疑惑地問,女孩手中的東西上半截是綠色下半截是白色,葉子像蔥,根部卻像蒜,或者說小型的蒜的根部更形象點,還帶著一股濃郁的香氣,「難
道是蔥和蒜的雜交產物?」
「野山蔥,是一種特別受歡迎的野菜,炒蛋或者炒飯都吃特別好吃。」胡蝶笑盈盈地為杜蘭德解惑。
「啊,原來如此,早知道我就多扯點回來了。」杜蘭德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這玩意確實很香,雖然他是第一次看見,但也能想象出用它炒蛋有多美味。
孟大爺將孫女手裡的野山蔥放到能吃的那堆里後繼續分揀野菜。
沒多久所有野菜就分好類。
杜蘭德瞠目結舌地看著孟大爺右手邊寥寥幾根的野菜和左手邊幾乎堆成山的不能吃的雜草,尷尬地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胡蝶掩嘴而笑,走過去將野菜拾起來:「這些菜炒的話不夠大家吃,我煮成野菜粥吧。再配上樑大哥烤的兔肉,大家就隨便將就一頓。」
其他人自然無異議。
杜蘭德立馬小跑著跟上她的步伐,菊若瞟兩人一眼,又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
尼克注意到菊若的異樣,小跑著來到她身邊,看見她傷痕纍纍的手,嚇一跳:「你的手,沒事吧?」
「沒事。」菊若慌亂地收回手,擠出笑容,「被野草劃到而已,不嚴重,已經上了葯。」
「杜蘭德真是的,怎麼能讓女士做粗活,太沒有紳士風度了。」尼克在她身邊坐下,手裡把玩著一顆不知名的野草,眼神若有若無地掃向圍著無煙灶忙活的兩人。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菊若杜蘭德之間的曖昧。只要不影響任務的完成,他是懶得管這些事的。
從私人感情來講,雖然認識不久,但他還挺喜歡胡蝶,她的身上既有東方傳統女性的柔美又有現代女性的獨立與堅毅。
至於菊若,他說不上來是種什麼感覺。理智來看,她才是他的搭檔和夥伴,他應當無條件站在她一邊。但她讓他捉摸不透,似乎有什麼東西瞞著他和杜蘭德。
這種懷疑很早就出現了。
她口口聲聲說自己對日本侵華的歷史不熟,但卻能脫口而出日軍一個團長的名字。還想要違背時空旅行的計劃,堅持要去上海,上海已經成日佔區,去那裡有什麼意義?
只是大家終究同伴一場,他不能太不顧及她的心情。
菊若沒有說話,笑容裡帶著顯而易見的苦澀。
那邊廂,杜蘭德很努力地想幫胡蝶將火勢弄大點,但他完全搞不定木柴和泥土構成的無煙灶,不是不小心糊了一手泥,就是被黑煙嗆了一嗓子,咳嗽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抬手擦了擦臉上的煙灰,不滿地抱怨:「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好複雜。」胡蝶細心地將自己的手帕浸濕后絞乾遞過去,讓他把臉好好擦擦:「你還是去和大家一起等著吃好了,待會兒梁大哥忙完后我再讓他來幫我看著火就好,現在這火還勉強能
用。」
「梁大哥在幫他們分兔肉,沒空。還是我來,你告訴我怎麼做就行。」杜蘭德朝正欲走過來幫忙的梁志成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地轉身找妻兒去了。
胡蝶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也不戳破,只是嘴角高高揚起:「也沒什麼要做的,你就呆在旁邊吧,我來。」
她手腳麻利地抽過幾根樹枝,從中折斷,將兩截枝杈合成一捆從側面的孔洞塞進去,又扯出一根較粗的木棍撥弄兩下,灶膛內的火勢瞬間漲高不少。眼看火勢差不多夠了,胡蝶把豁口的鐵鍋架上灶台,鍋里盛著大半鍋水和少部分米。放好鍋后,她又將野菜拿到井口邊清洗。一株株沾滿泥土的野菜在她手下變得水靈靈
的。沒有刀,她就隨手將野菜撕成一小片放進鍋里。沒有勺,她就仔細地剝掉外皮,用樹枝攪動鍋里的米。她甚至還像變魔術似的從包裹里摸出一小包鹽巴,用晶瑩的指尖拈
了一點撒進粥里。
所有的動作都如行雲流水般鋪開,胡蝶用一雙巧手代替缺少的用具完成了做飯的過程。
杜蘭德蹲在一邊,若有所思地看她。依照他的觀察,從談吐和舉止來看,她的家世不會太差,甚至有可能出身富貴。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他能感覺到她在許多細節處的講究,比如乾乾淨淨的衣衫和梳得整
整齊齊的頭髮,她沒有因為在逃難就忽視個人儀態。
但如果真的出身富貴,她為什麼會去當護士,還能在戰亂中獨自帶這麼大群人逃難?難道是家道中落了?
不對,剛見面時她就很突兀地告訴他她是一名護士。他還記得她當時的表情,帶著堅定也帶著完成囑託的自豪。難道說她會當護士跟那個和他模樣相似的男人有關?
想到那個男人,杜蘭德心裡悶悶的。
沒過多久,野菜粥的香味就瀰漫開來,眾人一邊吸著鼻子一邊伸長脖子朝大鍋這邊看。
胡蝶用樹枝蘸了點粥放進口中,確認熟了才招呼大家:「粥好了,快來吃吧。」
大家立馬蜂擁而至,將她身邊圍得水泄不通。胡蝶先將比較稠的部分舀給老人和孩子,又將剩下的部分均分給其他人。
菊若沒有過來,尼克多端了一碗給她送過去。
分到最後鍋里已經沒剩多少東西,其他人都分到了,有杜蘭德和胡蝶自己沒有。
胡蝶想了想,拿出最完整的一個碗,給杜蘭德盛了滿滿一碗,又將鍋里剩下的丁點兒菜湯倒進缺了一大塊的碗里。
「你……你自己吃得飽嗎?」杜蘭德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這一大碗實實在在的米粒和菜葉,又看看胡蝶碗里幾乎就兩三口的菜湯,「我給你分點吧。」
「不用,我飯量小,這點就夠吃了。」胡蝶將自己碗護在懷裡,似乎生怕杜蘭德要強行分給她,「你要保護我們這麼多人安全,很消耗體力,你多吃點。」
「那……好吧。」杜蘭德心知拗不過她,只得端起碗呼哧呼哧地吃起來。
冬天畢竟不是吃野菜的時節,此時的野菜大多又老又硬。即使胡蝶已經盡量挑出比較嫩的,又煮了很久,依舊難以下咽。
杜蘭德雖然有過流落街頭的日子,但近些年隨著收入的增長,口味也養刁了。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如今再讓他吃這些簡陋的食物,著實是強人所難。
但為了保存體力,也為不浪費胡蝶的一片苦心,他不得不齜牙咧嘴地逼著自己吞下幾乎能劃破口腔的粗糙野菜。
為了能轉移注意力,方便吞咽,杜蘭德開始四處張望。他看見安老太太慈祥地看著兒媳喂孫子吃飯,小孩子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好似在吃什麼珍饈美味。孟大爺從飯碗里挑出野菜放進孫女的飯碗,小文喜滋滋地喝著碗里的粥
。梁氏夫婦依舊是丈夫喂女兒,妻子喂婆婆,一家人其樂融融。
他看到尼克就著兔肉吃得津津有味,也看到菊若苦著臉完全吃不下這樣的食物,還把碗里的菜夾出來,趁人不注意偷偷倒掉。杜蘭德皺皺眉,他不喜歡菊若的這個舉動。別人都巴巴盼著能多分到些野菜吃,她卻毫不在意地隨手丟棄。但他也不便多說什麼,對方畢竟是女士,可能吃慣了現代的精緻食物,吃不下野菜也正常,不應該過分不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