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斬斷紅塵
1
月亮從檐角慢慢升起,又是一個夜涼如水的晚上。
長長的階梯將金山寺高舉在頂,一眼望不到頭。
長階兩側,各有一列金山寺弟子,手持琉璃燈,神色肅穆地夾道而立。
永安立在長階盡頭的寺門之前,望著腳下的俗世,撥動手中念珠:「剃度功德殊勝行,無邊勝福皆迴向。普願沉溺諸眾生,速往無量光佛剎。十方三世一切佛,一切菩薩摩訶薩,摩訶般若波羅密。」
他的聲音蒼混有力,遠遠地傳出去,齊霄站在台階下,抬頭仰視莊嚴寺門,此次再入金山寺,前塵俗世,便是真的了斷了。
永安肅然聲音又起:「斷念路,一步一了斷。絕情絕愛,斷了紅塵妄念……」
齊霄隨著永安的聲音,踏上第一階,然後是第二階……每一步,他都行得格外堅定。
小沙彌持著琉璃燈跟在齊霄身後,在長階上化作一道橘色長練。
白夭夭與許宣站在階下,望著齊霄這一步步沒有回頭的去路,白夭夭怒道:「我只道他一時糊塗,原來真選了這條路。好一個斷情絕愛,他下凡歷練,倒修成了如此鐵石心腸!他怎能對小青如此的無情?」
許宣卻是輕嘆:「或許正是有情……」
白夭夭冷言道:「他若有情,就應念著小青,護著小青,而不是任一介痴情女子為他情根深種,又傷心斷腸!」
「若是無情,小青就算身死在金山寺外,齊霄也不會相見,」見白夭夭皺眉不解,他憐愛地望著她,又望向齊霄的背影,「娘子,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求不得,愛離別……齊霄正是有情,才會這麼做……」
白夭夭正欲細問,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喧囂,那是去又復返的小青狼狽跑來,揮開小沙彌的阻攔,往階梯上衝去。
白夭夭不由驚呼:「小青!」
小青被齊霄身後的沙彌們擋住了去路,她目光緊鎖著齊霄背影,怒吼道:「讓開!」
弟子們卻一步不讓,而齊霄順著階梯越走越高,也是對身後喧囂置若罔聞。
小青正要出手,許宣擋在了她的面前,質問道:「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小青倔強地望著他:「我不是小白。就算我道行有損,你也管不住我!」
許宣輕嘆一聲,徐聲道:「齊霄與我相識數千年,很少開口請託。方才他托我,不讓你入這金山寺的山門。」
「他對我拒人千里,用不著你提醒!」
「你的一刻鐘已經過了,那是他給你最後的時間。你當明白,昨日之事昨日死,眼下,他已不再是齊霄了。」
許宣的聲音帶著近乎殘酷的無情,白夭夭在一旁也是面露不忍,而小青再開口時,已是帶著哭腔:「一刻鐘如何足夠?我還有許多話未能講盡。我對他的情意,能用百年千年來告訴……我不能放棄,我要見他,你們誰也攔不住我……」
小青踉踉蹌蹌,不管不顧地向前沖,小沙彌被她沖得東倒西歪,而她也終究是沒有真的動手,唯一所願,便是只想再接近他一點,接近那冷漠決絕的背影一點……就好了……
白夭夭上前拉住小青,痛聲道:「傻丫頭,隨我回家去罷。他不值得你愛,你就算衝上去,再見到他,又能如何?」
小青眼眶通紅,心中唯餘一點執念:「我要告訴他,我心裡……」
白夭夭急切地打斷了她:「你心裡縱使有再多情意,於他也不值一提!你難道仍不明白嗎?情是兩人互生傾慕,不是一廂情願!」
小青一愣,立在原地,全身忍不住顫抖。
夜裡的涼風吹動她青色的衣裙,竟有形銷骨立之感。
她扶住白夭夭,慌亂地道:「小白,我剛剛終於有了眼淚,我才明白流淚是這般滋味!眼淚是苦的,是澀的,是酸的,是痛的。我不要齊霄剃度,他怎生如此心狠,連半點機會都不給我!」
白夭夭心痛難忍,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任她趴在自己肩頭放聲大哭。
有些弟子目睹如此,也難掩動容。
長階盡頭傳來了木魚聲,齊霄已登上階頂,隨永安法師接引而去,眼見他走進山門,衣袍消失在視線盡頭,小青推開白夭夭,發了瘋似的向階梯上衝去。
許宣袖中劍芒一閃,在小青步伐之前的石階上留下深深刻痕。
小青冷笑,晶瑩的淚水還掛在面頰上,她輕而堅定地說:「我知道你是當真要攔我。只是……若你不能將我一劍穿心,只要我仍有一口氣在,便要上前!」
小青推開擋在身前的金山寺弟子,踉蹌地追上去。
許宣伸手要攔,白夭夭抓住了他的手臂,求情般搖頭,許宣便收回了手。
小青慌亂地向上跑去,腳下踩空,竟是跌倒於階梯之上。
不過一臂之遙,山門在她面前緩緩關上。
小青奮力從台階上爬起,一身的塵土,卻也只能眼見著山門重重閉上,連一條縫隙都不留予她。
小青用盡全身的力量捶打著大門,哀求道:「齊霄,我不許你剃度!不要!你不要剃度!齊霄……」
她一遍遍地捶門,最終卻只能癱軟地跪坐在山門外,垂淚低喃:「我答應你,我再也不纏著你了……你說,要我離你多遠,五步還是十步?你說多遠,我都答應你,可你不能如此狠絕……你不能,就這樣拋下我……
白夭夭緩步而來,輕擁著小青,沉聲道:「金山寺設下了結界,小青,你再也進不去了。」
小青目光空洞無神,恍惚地笑了出來,她高舉手腕,從發間抽出一隻通體透綠的簪子,烏黑長發隨之一散而下,傾瀉肩頭……
她凝視著那簪子,那抹毫無瑕疵的翠色,曾經給了她那樣的歡樂與希望,如今竟全然成了諷刺:「造化竟真的弄人……齊霄要斷了七情六慾,可我,才剛剛學會七情六慾……既如此,我便將所有,都還給你吧……」
手腕一松,玉簪委地,清脆地碎裂在緊閉的山門之外。
小青痴痴地笑出聲來,淚水卻奪眶而出,連綿不絕。
白夭夭只能緊緊抱著她,一遍遍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小青抬頭,望著金山寺最高的鐘樓,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什麼。
2
齊霄雙手合十,神情肅穆地跪在佛前,雙目緊閉。
成器緩步走進,停於永安身側,手持木盤,上有剃度的刀具。
但永安卻並未立即動作,而是望著齊霄,平靜問道:「諸佛在上,扣問其心,齊霄,你可曾動心?」
齊霄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眼底清亮,朗聲回答:「動了!」
永安聲音依舊無波無瀾:「那你可知,剃度后你便是佛門中人。前塵往事,再也無關。」
齊霄抬手仰望佛像,神色毅然:「佛前一炷香,這一生伴佛,便是弟子最好的安排。」
永安沉吟點頭,齊霄則再次閉目,默念佛經。
永安上前,手持齊霄的一段頭髮,正欲動手,忽有一陣鐘聲傳來,古樸蒼茫,不斷迴響……
永安凝神細聽,停住手上剃刀,猶豫著開口道:「敲鐘之人,困於紅塵,一定傷透了心。」
齊霄聞言,率先從木盤中奪來一把剃刀,將髮絲斬斷,再望著永安的神色中,帶了懇求。
永安閉上雙眸,嘆息著搖了搖頭,最終是下手,一刀刀緩緩割去。
身旁的一眾金山寺弟子手持木魚,開始輕誦佛經,地上的頭髮越來越多……
最後一絲髮落,陽光照入殿內,木魚聲漸息。
日光大盛,小青頹然坐在最末一級階梯之上,雙目無神,似再也不聞耳旁之事。
白夭夭輕聲喚道:「小青。」
小青並未回應,臉頰上還掛著乾涸的淚痕。
白夭夭心中痛極,大步就向階梯上走去,卻被許宣一把拉住,低聲問她:「你要做什麼?」
白夭夭一臉關切地望著小青,低聲道:「她竟能以心火之力敲響那鍾,就表明到最後一刻她都不願放棄,只想將心中念想傳達給齊霄!我就這麼一個妹妹,不能看著她就這麼一片痴心,錯付與人!」
許宣搖了搖頭:「齊霄的個性你也了解,一旦做了決定,就再無轉圜餘地了……」
「那難道你要我看著小青這樣嗎?」白夭夭望了眼彷彿整個人都被抽空一般的小青,眉間關切痛惜之色更甚,不由怒道,「既然要斷的乾淨,當初何必招惹,齊霄別說遁入空門了,哪怕是在黃泉路下,我也要他給小青一個交代。」
許宣十分為難,白夭夭趁機掙脫他向階梯上走去。而就在此時,山門緩緩開啟,一身灰衣的齊霄,踏步而出。
小青緩緩抬頭回望,眼中映出了齊霄剃度過後的身影,只見他髮絲盡數褪去,周身佛息環繞,高冷絕然到再也無法碰觸與接近。
她嘴唇翕動,喃喃喚道:「齊霄……」
齊霄淡然道:「從今往後,法號法海。」
小青死抿蒼白的雙唇,長久無言。
她同他,一個在階梯之下,一個在階梯之上,一半是影,一半是光……
自此之後,塵緣已斷。
縱是有千言萬語,也再也無法啟齒了。
3
將小青送回府邸安置好,許宣同白夭夭便上了崑崙,因為青帝傳訊說瀟湘仙子終於醒了。
白夭夭也猶豫過去是不去,但畢竟害怕瀟湘之事與饕餮有關,十分擔心許宣,恐懼許宣再次撇下自己獨自去面對饕餮的圖謀,便託了小灰看顧小青,自己隨許宣去了。
因為不熟瀟湘,且事先沒有同青白二帝溝通,白夭夭就先留在了房門外,許宣單獨進房,只見瀟湘仙子正面色慘白半靠在床上,白帝一臉駭然地指著她顫聲問道:「你說……是誰?」
瀟湘仙子氣力微弱,勉強道:「是妖帝,他回來了。」
二帝與仙君聞言皆是面容一變,許宣也少有地露出了訝異神色。
半晌,青帝才開口道:「我們想的沒錯,妖帝當真現世了。」
白帝又是憤怒又是不解:「可這妖帝回來第一樁事,竟是取她的心頭血?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百草仙君思忖片刻,捻須嘆道:「看來此事真如天帝所料,確實不妙了。這世上唯有妖帝是雄麒麟身,也唯有瀟湘是雌麒麟,麒麟血合二為一,只有一個目的——破軍命格。」
瀟湘一聽,頓時露出郁色,而許宣則不由失態地驚呼道:「那齊霄……」
青白二帝對視一眼,都是神情沉重。
瀟湘捂住疼痛的心口,突然皺了眉頭:「為何我感覺外面有妖氣……」
白帝有些不耐地看向許宣:「剛才都沒來得及問你,怎麼把白夭夭帶來了。」
許宣面色淡然,不卑不亢地道:「我們夫妻同為一體,自然理當共同應對。」
「你竟同那蛇妖……」瀟湘先是震驚,隨後便冷哼一聲,「呵,別怪我沒提醒你,妖類多是狡詐,小心著了他們的道。我便是最好的例子。」
「我娘子不會。」許宣言辭有力,卻也不過多辯解。
瀟湘還待再譏笑一番,青帝卻出聲打斷道:「行了,都別說了,還有另一事極其重要,鎖妖塔近日出現異動,你們這便隨我去九奚山……」稍頓一下,看向許宣,「把白夭夭一同喊上吧。」
瀟湘別過了臉,不再多言。白帝本欲打算阻止,許宣已經難掩觸動地往門外行去,白帝只得看向青帝,青帝卻佯作不知。
白夭夭見許宣開門,笑意盈盈地回頭,許宣上前,牽住她的手,緊緊握了下,道:「你無需介意瀟湘所言。」
白夭夭雙眸彎彎,毫不在意道:「嗯,我只在乎你。」
青帝輕咳一聲,身後跟著面色不豫的白帝,隨後二帝化作兩道光消失,許宣與白夭夭相視一笑,隨後跟上。
到得九奚山,幾人直奔丹藥房,許宣拿起鎖妖塔,仔細檢查著其下明滅的光影。白夭夭擔憂地看著鎖妖塔,感受到氣氛嚴峻,沒有言語。
白帝不解地望著青帝:「封印俱在,這又是怎麼回事?」
青帝神色凝重地道:「怕是貪狼格出世,才會如此啊。」
白帝神色劇變:「貪狼!」
許宣恭聲回答:「日前徒兒聞訊,饕餮在臨安城外四處抓妖,開爐煉丹。恐怕鎖妖塔的異象與此事有關。」
青帝沉吟道:「這饕餮再三作亂,實乃是三界大患,絕不能再姑息。」
白帝也是怒言:「當然要除!只是眼下他四處躲藏,如何出手?」
青帝將鎖妖塔慎重地拿起,地面的光陣瞬時熄滅。青帝將其交給許宣:「鎖妖塔能感應到饕餮開爐的位置,一旦他妖術煉成之際,你們二人定要設法將他除去。」
「是!」許宣忙小心結果,俯首領命。
白夭夭看著他手裡的鎖妖塔,卻是有些恐懼:「相公,他不會再傷你了吧……畢竟千年前……要不你把它給我吧?」
白帝斥道:「鎖妖塔乃天界聖物,怎可交到你一個小妖手裡?」
許宣對她寬撫一笑:「放心吧,千年前那事已經過去了。」
白夭夭只得皺眉點頭:「那你答應我,萬事一定要小心。」
許宣肅然頷首。
白帝見不慣小倆口的相互牽挂,重重一咳,見兩人望過來,便慎重道:「你此次前去捉拿饕餮,若是發現妖帝此人與他有所聯繫,定要立刻稟報!」
「妖帝?」許宣先是有些驚詫,但轉瞬想到妖帝若是歸來,且意在齊霄身上的破軍命格,與饕餮再度合謀,的確極有可能,便也不再多問。
而白夭夭今日第二次聽到妖帝名號,也是微微一愣,但礙於身份,她未繼續追問。
青帝頷首叮嚀:「此人危險至極,你們二人切記要小心!」
許宣點頭道:「徒兒明白。大戰在即,我們還得回去部署一番。師父可還有所吩咐?」
青帝正要開口,白帝卻搶先發話:「暫時無事,若是有什麼消息,我會以靈符傳訊於你。」
許宣又復點了點頭,帶著白夭夭躬身退下了。
見他們離開,青帝有些不解地看向白帝:「你為何阻止我說出貪狼格出世一事。」
白帝一臉慎重:「天帝猜測,具貪狼格之人,唯有妖帝。可偏偏當初欽天監卜算出饕餮才是貪狼,而今又是如此,刻意將鎖妖塔的異動引向饕餮而掩藏自己實際才是貪狼命格……當年四海之亂,妖族本與龍族交好,也是妖帝率先向天界投誠的。妖帝千年前便助饕餮逃脫去私放蛟龍,如今妖帝與此事也定脫不了關係,龍族與妖族怕是早成同盟,當年錯算貪狼之事,未嘗不是妖帝的手段!」
青帝更是不解:「既然如此,那妖帝如今修為更深,我倆多番找尋卻一直下落不明,我們便更該將命格之事與他們言明,讓他們在人間留意。我們自己則稟報天帝,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白帝卻是擺了擺手:「此事重大,我們自是要去同天帝稟報的,但那白夭夭……也是妖族中人,還是慎重些好,若是走漏了風聲,後果不堪設想。」
青帝聞言一怔,卻也想不出辯駁的理由,只得蔚然長嘆。
夜幕初降,斬荒半卧在酒樓的錦榻之中,悠然閉著雙眸,隨意聽著台上歌女的彈唱,臉色雖是蒼白,神色卻是愜意。
逆雲站在他身後,俯身在他耳邊說道:「主上,屬下已經調查清楚,天帝早暗派了青白二帝前來尋找主上下落。」
斬荒睜開雙眼,冷笑一聲:「千年都過去了,九重天卻還是這些本事。看來天帝是越來越不濟了。」
逆雲卻是頗為焦急:「五方天帝出動其二,屬下只怕時間有限,無法再繼續等下去。不如,直接將那青蛇擄了來?」
斬荒優雅地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擄來多無聊,昨夜齊霄剃度,怕是已經將她傷透了心,她自己會送上來的……」
「可青帝似乎將鎖妖塔給了許宣……」逆雲說到此,頗為踟躕。
「哦?」斬荒聞言倒是微眯雙眸,有了幾分認真,「饕餮那邊如何了?」
「蝶蔓傳來消息,說饕餮似乎已經開始懷疑主上的計劃……」
「饕餮生性貪婪張狂,果然難以收服,不過也對,這煉爐一事頗為複雜,他也有他自己所圖。」
逆雲不解道:「還請主上明示。」
斬荒自嘲一笑:「我本妖界之主,修鍊之道正是來自於妖界眾生,本不該用此邪術來煉爐,眼下情勢所致,才出此下策。紫宣千年前散盡元神成就封印,又暗合金木水火土五種靈力流轉。為破除封印,煉作爐頂,則要盡數煉化七七四十九隻入魔的妖。五行、陰陽皆有所講究。」
「原來竟是如此麻煩,那饕餮所圖又是何事,竟願甘冒風險,一口答應?」
「饕餮這是要逼我不得不依靠於他!封印一除,蛟龍出世,妖族從此也得依附於龍族!」斬荒面色陰沉而狠戾,「只是我們二人皆有保留,他也料不到,我在二十多年前,利用凌楚運用聚魂燈為紫宣聚魂之際,就將元神修補好了。如今,法力更勝千年。」
逆雲聞言憤懣不已:「早知如此,當時就應該取了饕餮性命!」
斬荒卻搖了搖頭:「一個饕餮不足為懼。只是龍族積威多年,掌控四海,若是蛟龍作亂,龍族謀劃得逞,於我們而言,也不過換了個九重天。妖族再無出頭之日。」
逆雲遲疑了:「那這蛟龍封印,我們是破還是不破?」
「封印要破,蛟龍要放,時隔千年,棋局早該繼續,只是這局中,執子之人,只能是我!」見逆雲仍是滿面擔憂,斬荒別有深意地一笑,「他既然如此急不可待,看來我當去會一會他了。」
逆雲驚呼道:「萬萬不可!主上強取心頭血的傷還未愈,若是饕餮有著不軌之心,豈不危險!」
「無妨,這次饕餮的謀算可能要落空了。鎖妖塔已出九重天,恐怕就是為了此事而來。我亦只能另尋他法來破此封印,饕餮,我總該教他老實一點……」斬荒陰狠一笑,「身負貪狼格之人是我,取盡殺破狼三格,別說小小一個龍族棄子,三界之中,也無人能做我敵手!」
話說到此,對面青樓之上忽傳喧嘩,斬荒目力過人,一眼看到大廳角落中正一壺又一壺灌著酒的人,不是小青又是誰?
青樓來往俱是男客,她又風姿過人,因而儘是對她指指點點。小青卻恍若未見,只是酒不離手,小灰垂手站在一旁,手足無措,只能不停勸說:「山君,別喝了,咱們還是早些回家吧!」
小青將酒遠遠甩出,酒壺碎了一地,險些砸了一位男客的腳,那男客十分惱怒,就要上前理論,小青媚眼如絲地望去,男人瞬時便起了色心。
小青卻又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擼袖子,罵道:「看什麼看!我有那麼好看嗎!」
小灰則是擋在她面前,瞪向那男人,一副侵犯者死的樣子。
「哪裡來的悍婦……」男人罵罵咧咧,被身邊之人勸走了。
小青則跌坐回去,喃喃道:「我這麼好看,他為什麼不喜歡我……他入空門,我就偏偏要沾染這紅塵!」
小灰迴轉頭來,哀聲勸道:「法海是法海,你是你,山君何苦要為難自己呢?」
「住嘴!法海是誰?我只識得齊霄!」小青還想再甩酒壺,卻被幾支纖長手指握住腕子。
小青一怔,抬頭望見斬荒,稍一歪頭,她迷糊想起了他便是替自己挨了天雷那人。只見他面色並不太好,似乎生著什麼病一般,可口氣卻是不容人拒絕的霸道:「回家。」
小青冷笑一聲:「你又算什麼東西?也來管我!」
「我叫斬荒,小青,你記住了,」斬荒不怒反笑,「而我看上的女人,不會讓她如此輕賤自己。」
「可我不喜歡你!」小青狠狠甩脫斬荒的手。逆雲在一旁隱有怒容,而小灰看出眼前之人不好惹,早已顫顫發抖。
斬荒嗤笑一聲:「你倒還明白這個道理。」
小青醉眼朦朧地覷向他:「什麼意思?」
斬荒低笑:「我同你一樣。我看上你,又沒讓你喜歡我。」
「你敢嘲笑我!你不就幫過我兩次嗎?我大不了還給你……」小青正欲同他繼續理論一番,忽地腦中眩暈一片,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晃動模糊,小青甩了甩頭,眼睛一閉,便倒在了斬荒懷中。
「你……你做了什麼!」小灰大驚失色,正要衝上前,卻被逆雲一掌打暈。
斬荒望著懷中的小青,環過她的手,指尖稍一用力便劃破了小青掌心,又將她的血反過來滴落於自己掌心。
不過瞬息,血竟在掌心消失。
斬荒施了法術,將那傷痕療好,面色較先前已經紅潤了許多,他輕笑道:「小青的血曾入崑崙鏡中,她的血現在倒是天下第一珍貴。」
一旁看的迷茫的逆雲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主上真是著眼於微末,眼下小青姑娘對我們來說便更是重要了。」
斬荒微微一笑,看著懷中之人,倒是流露出一絲異樣神情:「她對我的恩情比海還深,我尋覓了二十餘年,心中必須是要念著她的。就算與昆崙山無關,與九重天無關,也不能見她這樣痛苦沉淪……」
逆雲聞言,深思起來:「主上,你心中真是這樣想的嗎?」
斬荒將小青放在椅子上,細心地為她整理鬢角髮絲:「眼下,容不得我想許多……」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斬荒在小灰面上一拂,小灰便隱有醒轉之勢。
「走吧。」斬荒最後望了一眼小青,轉身同逆雲一起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