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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怪師徒

  「哈哈哈,小傢伙兒,好手段,好玄術,好能耐!成長不小,沒叫老夫失望,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哦對,一切因緣皆有果報,一切偶遇都是宿命,哈哈。在這麼個鬼不拉屎的地方碰上,命也。」


  老頭盤腿坐在地上,捏著腳脖兒晃著身子,樂呵呵的對著李知圖說。一眼被人看出自己的容貌是經過玄術改變了的,李知圖並不是很吃驚,因為以對方的實力,有這種眼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當怪老頭張口道出那句「果報,宿命」說時,李真人徹底怔住了。


  那是授業恩師離開時送他的話,難道!

  一瞬間,一種難以名狀的酸澀感襲上少年心頭,再次看向那老頭時,李知圖終於知道為什麼第一眼瞧見對方時便有一種心安的感覺了,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哪怕主觀上沒能立即辨識出對方的身份,少年的身心卻在第一時間放鬆了下來。


  是了,是啊,眼前之人哪裡是什麼怪老頭,那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氣息,若不是這些時日來遭遇過太多太多的兇險,緊繃神經需要應對太多的意外,李知圖怎麼可能想不到,面前的人就是他的啟蒙恩師,沈師風。


  「師傅!」


  「噗……!」


  李知圖一聲呼喊,幾乎把在場所有人驚得一佛出鞘二佛升天,廖香火跟他那倒霉兒子更是險些背過氣去,師傅?什麼師傅?這老頭若是那胖子的師傅,今天這裡就真的變成一場鬧劇了呀!


  「等等!都等一下!」


  終於,廖香火覺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他發現自己此刻就像個傻子一樣,搞了半天,握在手中的王牌到頭來竟然以這麼個形式被用掉了,不答應!

  廖香火有些失去理智了,兩步竄到李知圖和那老頭中間,左右看了看,就算是鬧劇,這個劇情也實在離譜的夠嗆了,王命至通隊的胖子,居然是一年前大鬧桃源圍那老怪的徒弟,如今師徒相聚,牽線拉橋的竟然是他喵的自己。


  「你們,你,你難道不想要十薙劍陣的全譜了嗎?你出手啊,出手收拾他們,我馬上就將全譜交給你!」


  廖香火聲音有些發顫,雖說眼前局勢明了,但他仍在做著最後的掙扎,他希望這老頭突然說自己認錯人了,王命隊的死胖子不是他的徒弟。然而面前一老一少兩人接下來的對話,卻直接擊碎了廖總舵主所有的幻想,師徒二人壓根當廖香火是團空氣,旁若無人的對答起來。


  「一年了,進步不小,不錯,陰陽雙魚活了,跟食佑之術有關吧。」


  「嗯。」


  「你長大了。」


  「一年而已,長大不了多少,你老了很多啊。」


  「呵呵呵,一年而已,老不了多少。」


  老頭說罷站了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渾身關節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讓人聽得牙根發軟。一陣山風吹過,輕輕撩起了老頭面龐上的鬍鬚,露出下面古銅色的皮膚,沒有皺紋,那壓根就是一張中年人的臉。


  「看起來,我沈師風的沈字,在未來三年內,都要倒過來寫咯。」


  想到這兒,這滿頭花白的邋遢漢子忽然笑了起來,而後上前兩步走到李知圖身邊,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寒蟬若驚的血刀會一眾人,風輕雲淡的一笑,而後拍著少年肩膀的手停了下來,就那麼沉甸甸的擱在少年肩頭,沉默片刻后,開口道:


  「本想拿了劍陣後去尋你,親自將這東西交到你手上,現在看來,老天爺早就安排好了,反倒是為師閑操心,哈哈哈,既然如此,是時候離開了,劍陣你自己去取便是,倒是替為師省了不少繁瑣。」


  老漢模樣的沈師風略一沉吟,目光在李知圖身後三人身上掃了一把,那看似不經意的一瞥,卻在孟新茶身上稍稍多停了半息,別人注意不到這個細節,被沈師風一手帶大的李知圖可是把師父這個小動作盡收眼底,雖然師父他老人家什麼都沒說,但只單單這一個眼神,卻也已經足夠了。


  其實對於孟新茶,李知圖早就有心去留意他,只不過一直以來除了心底隱隱有意思異樣的猜測,他也找不到其他的證據支持自己的懷疑,當下師父這一眼,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提示,少年不露痕迹,感激的沖著師父將嘴角輕輕一揚。


  漢子點了點頭,夕陽西下,天坑邊沿被晚霞鑲上了一圈亮桔色的光邊,光線照在谷地東面的崖壁上,復又散漫的折射到谷底,給整個桃源圍塗上了一層淡淡的暖色。


  「是個重聚的好日子,也是個離別的好光景兒。」


  沈師風吸了吸鼻子,似是在自言自語,李知圖是他一手帶大的,對於半生無子的沈師風來說,與其說自己是他的師父,倒不如說更像是父親。沒有哪個父親願意看著自己的孩子在血雨腥風的江湖中沉浮,只是有太多事情,這個孩子還不知道,還不能知道,他註定不凡,他註定多舛。


  「師父要走嗎?」


  「本不該現在見面的,老天爺有心,半個時辰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知足,老夫知足。」


  沈師風從少年肩上抽回手,後退兩步,笑盈盈的端詳了片刻,而後重重點了點頭,轉身向著門外走去,頭也不回的朗聲道:


  「十薙劍陣對你很重要,小子,你感覺很准,為師放心了。下面的事情,仍舊交由你自己去做,記住為師的話。今日你我這般相見其實等於沒見,於天道無妨。他日相逢,你我師徒定要開懷暢談他三天三夜,孩子,保重。」


  最後一句話音落定,那衣衫襤褸的漢子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的無蹤無影,在場誰也沒看清,他究竟是怎麼離開的。


  「您也保重。」


  李知圖只覺得自己聲音只到嗓子眼兒便再也發不出來了,喉嚨似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堵了一下,連咽口唾沫都困難的很。


  風似乎忽然大了起來了,少年感到風中沙塵瀰漫,好生迷眼,淚水幾乎就要奪眶而出,這一刻,他放下了往日的從容和堅強,委屈得像個孩子。


  師徒相見的曲目到此結束,少年閉上眼睛,長長吐了一口濁氣,再睜開眼時,瞳仁中便再度閃爍出往日那種睥睨天地的神采,五年之約,這才剛剛第一年,還差得遠,今日的對手陰差陽錯的是自己的師父,來日呢,這種好事絕不會發生第二次,在失去了食佑否者之術的情況下,李知圖這回才開始深切體會到,面對一個貨真價實四象境武人時,自己是多麼的渺小和無力,他痛恨這種無力感。


  「無論什麼時候,似乎你身上總有令我驚奇的事情發生,我一次次認為自己已經夠了解你了,但每次都發現,結論下得太早。」


  三丹不花不遠不近的站在李知圖身後,她目睹了這對師徒荒誕的相遇和怪異的離別,師不像師,徒不像徒。十年恩情,一朝相遇卻只是簡單的三言兩語。換做他人,這種場面定是灑淚相聚。這對師徒確實特立獨行,對答間流露出的語氣就像二人朝夕間便可隨意相見一般。


  怪老頭帶了個怪小子,真不愧是師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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