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魔音之禍
看清了那斗笠男子背後並排負著的兩柄極為眼熟的佩劍時,三丹不花渾身一個激靈,一股濃濃暖意襲上心來,旋即心中笑罵道:
「臭小子,你終於還是來了。」
那叫孟白的持簫男子先將廖洪小心攙扶到一邊坐下,此時廖三少狀態著實可憐,吼完那兩嗓子「殺」之後,這會兒跟霜打的茄子似得,氣息萎靡的靠在一處牆壁上,再看不出半分門派少主的氣質。
斗笠男子看著孟白做完手頭的事,也不出手干擾,只是跨步躍下屋頂,向著三丹不花走去,兩人對面而立,沉默了數息后,女孩忽然抬手就是一記耳光。
啪!
清脆悅耳,聽上去力度不小,斗笠男子沒有躲閃,任由三丹的柔荑拂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淡淡的紅手印兒,男子的斗笠輕輕滑落,露出一張年輕俊逸的臉,那雙黑夜般深邃的烏黑眸子此刻正笑盈盈的看著面前打他的女孩。
「競賣會坐在我身邊的那個人,是你吧。」
「嗯。」
「為什麼?」
「看到你活的好好的,就不著急了。」
「你不著急了,我呢。」
少年語塞了半天,終於憋出了三個字:
「對不起。」
「嗯……」
三丹不花看道李知圖臉上的紅彤彤的手印兒,覺得自己下手有點兒重了,她下意識抬手想去摸一下少年臉上的紅腫處,手抬到一半卻變成了抱肩,那個動作,不是她該做的,至少現在不是。
「哦,原來兩位認識,那就不奇怪了。」
孟白起身不再去管那半死不活的廖三少,說話間,華麗的耍動著手中的骨簫。面前那女子算不得什麼,隨意打殺便可。只是那個突然出現的少年,讓他有種久違的壓迫感。在與世隔絕的桃源圍天坑憋這麼些年,此刻的這種感覺讓他興奮。
「好了,現在可不是給你們打情罵俏的時候,人都要對自己做的事負責,我們少主被你打成這個樣子,今天要是讓你們輕易脫身,我孟某人怕是要被血刀會除名了。」
「你先去休息一下,等我把事情料理了,我們一起離開。」
李知圖輕輕把三丹向身後一撥,笑眯眯的看著不遠處周身早已氣機激蕩的孟白。此人境界大致在太初境凝實,比起趙百丁、仙山毒老他們差了不少,與他對戰,李真人幾乎沒什麼太大的心理壓力。
兩人隔著大概七八丈的距離站定,並沒有急於出手。兩儀境的武人,已經脫離了凡品,交手往往在電光火石間便會結束,一個破綻,一瞬走神,都可能釀成慘敗,動作越多幅度越大,給對手留下的可乘之機也就越多。
忽然,孟白緩緩端起手中骨簫,一副吹奏的架勢,這幕落入李知圖眼中,早已蓄勢待發的少年整個人如炮彈一般「騰」得一聲砸向那持簫的孟白,強大爆發力直接將其腳下石磚路面蹬出一個淺坑。
孟白還是低估了面前少年的能力,本以為七八丈的距離足以給自己留下充足的反應時間,可以先用拿手的骨簫魔音搖撼一下對手的心智,沒成想那少年只躍出一步就有如此強大的爆發力,瞬間便棲身上來。速度向來是李真人的強項,除了扶風劍法運劍看似舒緩外,李知圖一直信奉唯快不破的道理,與人對戰先在速度上壓制對方,這是他的一貫戰術。
孟白的骨簫剛送到嘴邊,指法還沒擺到位,就見到李知圖迎面而來,驚得吹出了一串破音,條件反射的一面向後閃去一面挺簫架開那少年虛晃的一劍。
「好小子,果然有兩下子,看來廖三少那邊兒你還是手下留情了。」
孟白以簫為劍,與李真人拚鬥間竟還有閑暇搭話,看得出來,他正努力適應著李真人的劍法套路,只不過,扶風劍法豈能是那麼簡單就被對手摸清門路,少年還未發力,只是在隨意招架間偶然佯攻兩下,明顯也是在摸索孟白的攻擊手法。
一番相互試探后,兩人都暗暗察覺到對方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難纏得多。當然,心中驚疑最甚的還是孟白,不為別的,在這桃源圍中,除了孟氏宗族和幾個有名有號的幫派外,沒有哪個人能有實力長期服用烏香丸,沒有烏香丸便無法有效吸納氣機,惡性循環下來,普通人不僅境界底下,而且沒有持續作戰的能力。對桃源圍屈指可數的幾個門派甚為熟絡的孟白可以確信,對面少年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也不絕不是孟氏宗族之人,那麼問題來了。
沒有後台支持,這個人如何達到現在的修為境界,又如何能這般持久的與他鏖戰。從那少年越戰越勇的氣勢上不難看出,他的氣機源源不絕,顯然不是在強撐。這小子,有古怪!
雙方硬拼一記后各自向後跳開,李知圖看了一眼遠處躲得相當隱蔽的三丹不花,寬心得放聲一笑,再向孟白看去,整個人氣質陡然一變,對方的實力,他已經摸得七七八八了,先前那孟白準備起手吹簫,被李真人先一步破壞了節奏,便是被他猜出了那骨簫的難纏之處,一般氣機催生出的音律都有壞人心智的作用,再強一些的甚至可以化音律為劍氣,若是起手便落入孟白的節奏,可不是李真人想要的局面。
雖然兩人拉開了距離,但孟白並沒有收起架勢,那少年的速度他早已領教,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只要一走神對方極有可能再度貼上來一通兒瘋砍。
視線旁移,他看到自己心愛的骨簫上此刻竟是劍痕累累,因為考慮到要與人近身纏鬥,這把骨簫在製作時的用料極為堅固,毫不誇張的說其硬度堪比金鐵,然而即便如此,還是在李真人一柄狂劍下搖搖欲裂。
自打進到桃源圍天坑,李知圖就發現了此地的古怪,雖然他的氣海早已失去了自主吸納氣機的能力,但是還是能明顯感受到,外界天地氣機雖然充盈卻不能與人主動建立聯繫,這就意味著,需要靠氣海吸納氣機的人,無法在這裡得到有效補充。這個現象是李真人遊歷江湖這麼久以來頭次碰到,還是那句話,事出無常必有妖。
似是冥冥中早有定數,身為後天陰陽師的李知圖不需要吸納天地氣機,他的氣機完全來自體內陰陽雙魚三清一氣轉化萬物靈力而來,屬於自給自足,而這個天坑似乎對靈力並沒有那種限制,李真人可以毫無壓力的放肆吸納,老天爺這麼偏心找誰說理去。
見到李知圖與那孟白對陣隱隱佔據上風,三丹不花內心逐漸平靜下來,此刻開始擔心起孟氏兄妹的處境了,雖然初來乍到的她並不了解血刀會,但從他們飛揚跋扈的行事風格也不難判斷出,這班人沒一個善類,孟新酒二人落到他們手中怕是沒什麼好果子吃。
看出了三丹心中焦急,李知圖面色逐漸陰沉下來,他這才注意到,那兩個一直跟三丹不花在一起的當地年輕人,並沒有在附近。原因很清楚,明顯是自己來晚了,人已經被血刀會的帶走了。
想到這兒,李知圖再不敢耽擱,就在他準備全力進攻之際,不遠處的孟白卻抓住這個空檔奮力奏出了這一戰的第一曲魔音。音波層層遞進,一圈圈蕩漾開去,距離孟白較近的許多建築都發出了嗡嗡的共鳴聲,細碎的殘磚瓦力紛紛震落,許多街便店鋪外的幌子竟和著骨簫發出的曲音偏偏擺動起來,彷彿被那音律附上了生命。
李知圖見狀心道不妙,論起來,那孟白修為境界略高他一籌,催生出的魔音,對境界較低的對手影響是非常明顯的,這是境界壓制,是實打實的差距,即便擁有諸多手段,李知圖也不得不承認這點,行走江湖,幾乎人盡皆知,以音律為攻擊手段的人是極難纏的對手。
眼見音波襲來,少年顧不得多想,矮身拔地一躍向斜上方竄起數丈,凌空對著孟白的方向一劍遞出,青色劍氣裹挾浩大聲勢直直劈向忘情吹奏的孟白,這一劍李真人揮的隨意,只是普通的劍氣外放,想要揮出夾帶劍意的藏青色劍氣,現在的李知圖還做不到信手拈來。
本以為那孟白多少會閃躲一下,沒成想見到劍氣襲來,孟白非但不動,反而死死釘在原地,氣運丹田后強大氣機自其口中猛然送入唇邊骨簫之內,頃刻間,先前空谷幽蘭般舒緩悠揚的曲調怵然一轉,高古之音仿若御風直上九霄,這邊是高亢激昂,到了李知圖那裡變成了振聾發聵,螺旋狀聲浪如洪水一般直直奔向李知圖揮出的那道劍氣,兩股力量相撞,劍氣頃刻間瓦解崩碎,李真人被震出百丈,險些失了身形。
險險落地后,少年喉嚨中傳來陣陣甜意,清知道魔音棘手,只是沒想到,竟然會難對付到這般地步,李知圖強行壓住翻騰的氣血,看向百丈外仍在不溫不火徐徐吹奏的孟白,夜空般的黑瞳泛起陣陣殺意。
好個咫尺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