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還活著
看著小山一般緩緩下落的斷龍石,李知圖背後一陣燥汗,雖然不了解這所謂斷龍石到底有多恐怖,但從黃忠的話里也不難聽出他對這巨石逆天的防禦力有多大信心。對於自己眼下的狀態,別人不清楚,李知圖本人可是心知肚明,這次發動禁術,嚴格來說,算是失敗的,憑藉著半桶水的戰鬥力,想要在斷龍石落下前擊敗三大守將,談何容易。
白瑰負傷了,從她的不化骨被馬超一槍擊穿的那刻,她體內就出現了不小的傷勢,這便是操控戰傀的一大弊端,只要與傀儡建立聯繫,就有一損俱損的風險,只不過,她傷的實在不是時候。若是只有李知圖一人,這種情況下奮力一拼,或許殺出去會容易很多,但假設自是不可能發生,不然少年也沒必要特地留下來了。
似是也察覺到白瑰出現了傷勢,三屍將接下來的數次攻勢竟都不約而同的圍著她展開,而白瑰躲閃時動作明顯遲鈍,也印證了守將三人的猜測。黃忠何等老辣,本就百步穿楊的功夫配上一身半步少陰境的修為,射出的箭矢又刁又准其力度之大道道堪比流星,而且,最讓李知圖抓狂的是,黃老將軍的目標自始至終都是白瑰,這就造成李知圖一面要應付身前槍出如龍的趙、馬二將,一面還要不停分心替白瑰攔下沒完沒了的冷箭,如此數個回合下來,強行發動食佑否者禁術的李知圖竟然再次被壓入下風。
這種危急局面,即便是當初面對贏勾,都未曾出現過。
白瑰身前,孤零零立著一個頗為殘破的不化骨,這是她賴以自保的最後手段了,三大戰傀,個個堪比半步少陰境高手,在面對境界相仿的三個守陵屍將時竟然敗得如此狼狽,這在讓白瑰吃驚的同時,也對黃忠、趙雲、馬超這五虎上將中的三人由衷感佩。
斷龍石隆隆下落的巨響越來越近,此刻,這種聲音已經成為李知圖、白瑰二人生命的倒計時。
「冷靜……冷靜下來,一定有破綻,一定有應對的辦法。」
李知圖在心中不斷暗示自己,在又一次確定了攻擊線路后,他忽然將所有氣機斂入體內,下一瞬,一個李知圖,兩個李知圖,三個四個五個……二十個!足足二十道劍影留形,個個氣機內斂,一時竟讓人難以區別虛實,且這次的劍影留形突破了以往靜態形象,都朝著不同的方向或奔或跳,叫人眼花繚亂。
「匹夫狂妄!看槍!」
馬超怒喝一聲,虎頭湛金槍如風車一般在其手中呼呼舞動,眨眼便將離他最近的三個劍氣幻影擊碎,與此同時,趙雲也耍起那柄寒芒閃動的龍膽亮銀槍,左刺右挑將奔向他的幾個幻影擊散。
「豎子,竟敢小瞧本將!看刀!」
黃忠注意到,奔向趙雲馬超兩人的劍影都感覺不到氣機波動,而唯有殺向自己這裡的這個體內氣機波動激烈,一猜便知,定是那小子本尊,黃老將軍生前便是誰也不服的主兒,豈能容人小瞧與他,見那豎子竟然放了馬超趙雲不攻,本尊專揀自己襲來,差點兒沒氣活了,只聽得老將大喝一聲,雕弓也不要了,抄起斬馬刀直直劈向揮劍而來的李知圖。
就在二人接戰之際,只聽遠遠一個躍向白瑰的劍影回身掐單手印低喝道:
「爆!」
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黃忠面前的少年劍影便在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中爆裂開來,強大氣浪將百丈內花崗岩石磚幾乎盡數擊碎,煙塵中一道身影連人帶甲倒射出去,狠狠砸入一側墓牆之中,大半個身子都嵌入石壁,半晌不見動靜,這次爆炸的威力著實不輕。
就在趙雲、馬超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又有兩個劍影從他們背後攻了上去,有了黃忠的前車之鑒,兩人大驚,頓時反身暴退,這一下,可就把整個後背暴露給了白瑰身邊的李知圖本尊,瞅准這千載難逢的時機,少年縱身一躍,對準二將隔空一劍兩劍……連續揮出三劍,三道青色劍氣帶著撕裂空間的力量狠狠印在了趙、馬二將的背後,隨著兩聲極為不甘的凄慘怒吼,在劍氣的強大衝擊下二人應聲跌落在百丈之外。
三劍遞出,李知圖落地后一口鮮血噴出幾乎站立不住,出人意料的是,一向跟這少年不怎麼對付的白瑰竟上前扶住了他,她的這個舉動倒是讓李知圖頗為意外。少年此刻的情況算是糟透了,禁術的反噬,引爆分身時對本尊的反傷,加上過度使用劍影留形造成的氣機枯竭,總而言之,眼下的李知圖已經虛弱到就算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教書先生都能輕易將他擊倒的地步。
「斷龍石就要落定了,我們必須馬上出去!」
眼看那塊巨石就要將石台通往墓道的路口封死,李知圖顧不得滿身傷痛,心急火燎道。說來也怪,白瑰居然乖巧的嗯了一聲,只是低著頭儘可能快的攙著李知圖向外跑去就在距離脫險還有不到百步之遙時,他們聽到了這個時候最不想聽的聲音:
「呃……黃老將軍說過……呃……汝二人,今日誰也踏不出這陵寢半步。」
那刻,李知圖瞳孔驟縮,回頭就看到被劍氣侵襲后渾身破敗的屍妖大將趙雲,在他們身後不到十丈的地方,持槍而立,他灰白色的眼仁中,看不到絲毫情感波動的痕迹,這種凝視讓人窒息。
斷龍石離完全落下還有最多不到十息的時間,一切,都來不及了。
此時的李知圖,能自己站著,已經是個奇迹,儘管他還想再拼一點,但他做不到了。可能誰也沒注意到,在不遠處,一個傷到幾乎失去行動能力的不化骨正悄悄起身,向著斷龍石的方向一點點靠近。
似是也看出來眼前二人已經沒有逃脫的機會,趙雲並未立即發起進攻,而是一步步慢慢走向那遍體鱗傷的兩人。昏暗的陵寢大殿內,先前無數長明燈在激烈打鬥中早已所剩無幾,燈影晃動映在四處頹垣敗壁上更覺詭異荒涼,李知圖突然笑了,也罷,值了,至少短暫的一生還是蠻精彩的,最後能跟自己喜歡的女孩一起走,無憾了。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相識,相知直到此刻,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守護我,這回終於輪到一依守護你一次了,好好活下去,知圖哥。」
一直只是靜靜攙扶李知圖的白瑰突然微笑著開口了,卻說出了讓李知圖久久都無法釋懷的話,這一刻恍若隔世。他這才明白,為什麼受傷后的白瑰一直那麼乖巧順從,原來一依不知什麼時候,已醒了過來,只是這種重逢對於李知圖來說太過煎熬,太過短暫了,就在他無比震驚的看向身邊女孩的時候,一道亮銀色身影迅捷的撲向自己,鐵鉗似的雙臂將自己死死箍住掙扎不得,強大的衝力直接把他向著斷龍石落下的方向頂去……
時間在減緩,畫面在扭曲,二人的短暫對望,須臾間一眼千年。一依在他目光中越來越遠,她的身體因傷痛而微微佝僂,她的笑容因淚水而逐漸模糊,他聽到的是女孩銀鈴般的呼喚,他聽到了屍將趙雲聲震三界的怒吼,就在斷龍石徹底落下的一瞬,一道七彩流光自殿內射出直接落在李知圖手中,隨著「轟」得一聲巨響,天殺的斷龍石門,關閉了!
失去了施術者的催動,亮銀色不化骨瞬間陷入沉寂,鐵鉗似得雙臂隨之卸去了力道,軟噠噠的從李知圖身上滑落下來。
「只是個夢,嘿嘿嘿……一切都是個夢,不能再睡了,我得醒過來,我……」
神情恍惚的少年低下頭,看向手中的東西,淚如泉湧,那團剛剛射入手裡的七彩流光,正是白瑰取自劉備身上的混元一氣珠。而在巨門合攏的一瞬,謝一依把它扔了出來,扔給了李知圖,這是那個女孩在這個世上留給他的第一件東西,也是,最後一件東西,不,還有無盡的懊惱、痛苦和思念。
少年在心中不斷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更強一些,為什麼錯過那麼多次阻止白瑰的機會,為什麼不能早點兒痛下決心發動禁術,為什麼連自己心愛的姑娘都沒能力保護,為什麼她在裡面,自己,卻在外面……
不周劍界。
站在不周巨劍的劍靈面前,李知圖頭一次落魄的像個廢人,他覺得自己病了,活不下去了,謝一依,這個一直以來他渴望靠近,試圖靠近,卻再也無法靠近的女孩,守護了少年的生命,卻沒能守護住少年的靈魂,他的心在滴血。
「鏡兄……我,我要再用一次禁術,我要劈開斷龍石,我要救人……我需要你的幫助。」
「知圖,人都是自私的,或為自己,或為自己關心的人,食佑否者之術,你不能再用,我也不會讓你再用了。」
「你無權左右我!」
「知圖,斷龍石不是四象境中任何一境的人能摧毀的,少陰境不行,少陽境不行,太陰境乃至老陽境都做不到這點,你明白嗎,即使你一口氣吞下劍界中四個法相,也還只是個停留在四象境內的人,未能達到三位天劫境界前,你莫要動摧毀斷龍石的念頭,知而勇是為智者,不知而勇是為匹夫。」
劍靈說話間,巨劍一側李知圖召喚出的饕餮之靈正被劍中探出的猩紅色鐵鏈層層纏繞裹挾,最終被劍靈徹底封印。
少年面色蒼白,看向被封的饕餮之靈竟也並未動容,只是凄慘一笑道:
「心已死,留人何用,將我也封印了吧,你再另覓新主。」
劍靈笑了,沉默片刻后,輕聲道:
「不瞞你說,我雖因種種原因失去了大部分能力,卻還保留些許無聊的小本事,比如敏銳的感知,斷龍石雖然已經落下,但要說裡面的人就那麼死了,我還是不信的,你的那位一依姑娘,怕是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