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誰更無辜
「喲,這麼老些人圍著個小姑娘耍威風,還要臉不要?對,又干又瘦臉上沒肉那個,問你呢,要臉嗎?」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滿頭繃帶只露倆眼的怪人邊說邊指著龍東強邁門而入,這怪人身後還一新一舊並排負著兩把長劍。龍東強見有人管閑事,態度比自己還囂張,登時就不樂意了,他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白瑰,見她望向繃帶怪人眼神甚為不悅,便如得了旨意一般厲聲道:
「逞英雄,信不信我弄死你。」
繃帶人站在原地,像是愣住了,龍東強以為自己的威嚇起了作用,臉上表情甚為得意。殊不知,此時繃帶怪人左臂衣服下的符印正閃動著淡淡青光,他很隨意的從旁邊拉了一條長凳坐下,撣了撣腿上的灰笑答:
「不信。」
「你找死!」
只聽龍東強一聲斷喝,騰的一下躍向李知圖,其右掌血氣瀰漫,正是當日重創唐鐵松所用的蟾血蠱毒,繃帶怪人依舊大大咧咧坐在那裡全無防備,就在血掌臨身之際,從繃帶人身後赫然探過一隻乾枯手掌,與龍東強狠狠撼在一處,勁氣爆開,強大的反衝力道將龍東強震得吐血倒飛出去直接把客棧后牆砸穿,反觀那隻枯手,紋絲未動!
驚詫中,眾人凝神望去,只見繃帶人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頭戴大草帽,全身籠罩在灰色布袍中的人,只是這袍子感覺有點兒大,看上去不太合身。
「嘿嘿……咳……混賬,竟然這麼強,不過,看看你的右手!」
邊凄慘獰笑邊顫顫巍巍從碎磚爛瓦里爬出來的龍東強雖說右手被震斷,體內也出現了不小的內傷,但他自信自己的蟾血蠱毒一定能找回場子,無論對方什麼修為,一旦中了他的蠱毒下場絕好不了。在其生平大大小小數百場與人交鋒中,龍東強便是憑藉這蠱毒一次次戰勝境界遠高於自己的對手。
坐在條凳上的繃帶人樂了,回頭吩咐道:
「小奇,給這蠢貨看看你的右手。」
灰袍人伸出乾枯手掌,黑褐色大手上除了一點兒龍東強的血污外,沒有絲毫變化,龍長老期待的毒發,也遲遲未能出現,那灰袍人淡定站在繃帶人身後,安然無恙。
龍東強癲狂了,這是他最得意的絕技,從未失手,連唐家堡堡主這等太初境凝實的高手都栽在他這手上,如今竟然失效了,不可能!早已惱羞成怒的他大吼一聲就欲再上,不過,速度還顯稍慢,那被繃帶怪人喚作小奇的灰袍人幾乎與他同時動作,電光火石間便閃至龍東強面前,以雷霆之勢一拳轟在他左肩上,只聽「嘣」得一聲爆響,龍東強整條左臂被強大拳風連根震斷,連喊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便疼的倒地昏死過去。
在座所有人都駭得七魄離體,有些圍觀看熱鬧的更是直接嚇暈。
「還有哪位不開眼的高手要試試的?」
繃帶人一副意猶未盡的語氣,目光掃過老君閣幾人,一直護著白瑰的三人立即緊張起來,全身綳得緊緊的,不知是準備隨時應敵還是隨時逃跑。當繃帶人注意到白瑰在看他時,有些不自覺的避開了她了目光。他沒注意到,白瑰正對窗外不遠處的馬車夫輕搖手指,動作極為微不可查,原本已經起身向她走來的馬車夫這才又坐了回去。
先前的一切發生的太快,但血腥激烈程度卻絲毫不弱,唐念兒何時見過如此血淋淋的暴力場面,若知道這便是真正的江湖爭鬥,可能她出門前就會多準備準備了。
「何人滋事,兇手在哪裡!」
正在客棧氣氛尷尬之際,遠處街角傳來一陣人喊馬嘶,看起來是有人報官了,遠遠望去,一隊衛所官兵正烏烏泱泱向著客棧趕來。
「好戲收場,走吧。」
繃帶人對著一直立在一旁安靜看戲的隨行少女說了一聲,兩人交換眼神后迅速離去,眾人再尋那剛剛大殺四方的灰袍人,哪裡還看得到蹤影。
「帶上那廢物,我們也走,不要與官兵糾纏。」
老君閣的女子指著奄奄一息的龍東強對著另外三人吩咐了一聲,轉身走向客棧外的馬車。
短短片刻,剛才客棧毆鬥的主角全部閃亮離場,只留下唐念兒這個小配角,傻愣愣的站在那裡,拚命消化著先前目睹的一切。
大隊官兵轉瞬既至,很快將整座客棧包圍,隨後一個百戶帶人迅速進入客棧內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不過很顯然,他們什麼都找不到。現場被控制住之後,從一堆官兵中冒出一張俊俏的臉龐,正是那位對唐念兒痴心一片的於公子,此時,這位公子被眾星捧月一般護送至客棧大堂,見到唐念兒面色略顯蒼白,於公子頗為心疼道:
「姑娘你沒事吧,臉色這麼差,來人,快給姑娘倒杯水壓壓驚,都是死人嗎?」
唐念兒這才注意到面前所站何人,這位姓於的俏公子此刻的俊秀臉龐讓她覺得反胃,今天發生了太多不尋常的事情,而這個傢伙,自始至終都陰魂不散的纏著自己,興奮,恐懼,憂傷,憤怒,委屈,疲勞所有不適感此刻一股腦湧向她心頭,她需要一個人靜一下,她初涉江湖,她才只有十六歲,她又一次出手扇了他一巴掌,他依然不急不惱,甘之如飴。
收兵回去的路上,那帶隊百戶偷偷瞄了一眼於公子臉上的小手印兒,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
「公子爺,就這麼給那小丫頭白打了?」
於公子一路都在神遊,被人一問這才回過神來,看向那百戶隨意答道:
「白打?什麼白打?哦……對對對,怎麼能讓人家白打,我看那姑娘今天是受了驚嚇,臉色很不好,白天又折騰了一天,身體需要補一補,你馬上命人火速去我府上,吩咐下人煲一鍋烏雞湯來,多放些紅棗,小火慢燉一宿,明天一早送去客棧,快去!」
不光是百戶,連旁邊靠的較近的幾個兵勇聽完公子的話都差點兒沒厥過去,還有比這更下賤的的做法嗎?公子這是中了什麼魔障了!不過既然於大少爺吩咐了,他們斷無怠慢的膽量,屁顛屁顛的這就趕去落實。
建昌城另一家客棧中,一男一女剛進入房間,滿頭繃帶的男人就迫不及待扯去腦袋上的白布條,這東西,著實讓他感到燥熱。待繃帶完全剝去,露出一張俊逸斯文的儒雅面龐,正是李知圖。
「知圖哥,沒想到你操控的飛屍竟然這麼厲害,一瞬間力壓全場啊!」
說話的自然是香兒,扮了大半天的悶葫蘆,這會兒她可是要好好報復一下。不過李知圖自然不想給她這個機會,見丫頭話匣子有打開的跡象,馬上搶過話頭:
「客棧那個姑娘已經不安全了,她當著老君閣的面暴出了自己知曉古墓的事情,如果我們不做點兒什麼的話,她怕是活不過今晚。」
「哼,見人家長得漂亮就找借口接近,還說的這麼冠冕堂皇。色胚……」
香兒這明顯的醋勁兒,李知圖竟然絲毫沒察覺出來,愣著眼爭道:
「你當真想不到她的處境?那可是一條人命!」
見李知圖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跟自己較真兒,香兒一下就火了,嬌喝道:
「對,我不在乎人命,你去啊,我又沒攔你,反正我要睡了,要去你去,我不陪你。」
「香兒,言辭何必這麼激烈,我只是不想無辜的人受傷害,你要累了就休息吧,我去去就回。」
說罷,李知圖看了看背朝他坐著的香兒,搖了搖頭,無奈的離開了。覺得李知圖應該已經走遠,張尋香這才轉過身來,一臉委屈的嘆了口氣,「你怕無辜的人受傷害,香兒何嘗不是無辜的人啊。」不過這些話,她只能對自己說說罷了。
唐念兒失眠了,自打記事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因為心事睡不著覺,摸著自己微微發痛的右手,她忽然覺得當時不該再打那傢伙,其實細想下來,那人除了說話流氣嘴巴油滑之外,倒並沒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相反,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試圖改善他們之間的關係,即便努力沒得到回應,即便那回應是又一記粗魯的耳光,那人卻一直沒放棄,一直是一副壞壞的笑臉。她突然對這個性格執拗的紈絝開始感興趣起來。
「那個姑娘似乎並不簡單。」
躺在床上,於淼久久難以入睡,傍晚發生在客棧里的那一幕,他目睹了全過程,在發現事態可能失控時,才不得已命人喚來衛所官兵清場。很明顯,發生衝突的兩撥人都不是省油的燈,看架勢,雙方怕是都來自有名有姓的高門大派,那姑娘既然摻和進他們的事中,又是孤身一人,豈不是朝不保夕?
「不成,既然認定她就是我於淼未來的夫人,那我就決不能放任她一個人瞎闖。小爺得幫他!老呂,老呂!」
想到這兒,於大少爺一個激靈坐起身,邊穿衣服邊喚人,拉開房門時那「老呂」剛好趕到,連忙詢問何事。於淼衣冠不整道:
「老呂,有個事麻煩你,東城迎來客棧二樓天字六號房裡住著一個姑娘,我要你在明天日落前把她的姓名籍貫生成八字厭惡喜好何來何往統統查清楚,還有,去衛所選幾個精幹的人,給我喬裝日夜隨護那位姑娘,明白了嗎?」
「少爺放心,您的事就是老爺的事,老爺的事就是老呂的事,屬下這就去辦!」
「呂叔兒,多謝了。」
姓呂的漢子略一點頭,遂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