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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豐都驚魂夜

  「讓你們這幫兵老爺知道知道,啥叫循規不蹈矩,大力出奇迹!」李知圖低喝一聲,兩步躍出七八丈遠,幾個呼吸便從謝一依身邊閃過直奔那標人馬而去,此時,他明智的放棄了拉回謝一依的打算,因為前方的兵丁早已注意到這個不要命般奔向他們的女孩,其中四五人已作勢圍捕,此時李知圖要做的是儘可能把對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這裡來。


  事實上,這一點也不難,那群兵士注意力只在謝一依身上停留了短短兩息,就被他這個高速接近的目標牢牢吸引,傻子都看得出來,衝過來的這個持劍少年是來者不善。隊伍中傳來大喊:「有刺客!」


  下一瞬,李知圖一縱數丈在身後謝一依驚駭的目光中躍入眾軍叢中,霎時間激起一片令人目眩的刀光。這些兵士雖然單個拿出來武藝極為稀鬆,但他們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同攻同守,共進共退,一百名士兵和一百個山賊,其作戰方式和戰鬥力是完全不一樣的。與這樣的一百人對戰,即便是身為準三品境界的李知圖,一時間也斷難取得上風,一不留神受傷斃命都是極有可能。


  李知圖在戰團中東奔西突,凡是與他交手的士兵只是一瞬便或被直接斬落手中兵器,或是手中朴刀莫名其妙的被他的長劍引向同伴,這群士兵發現,眼前少年劍法極其古怪,力道晦澀迴轉,與他交兵完全使不上力氣,好像無論多麼勢大力沉的一擊,砍到他劍上時都似劈入泥沼,下不去上不來。一來二去,很多兵士都不敢觸碰他手中長劍。


  眼看李知圖被越來越多的兵士圍住,戰圈外的謝一依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了,這個少年與他們僅是一面之緣,卻一再出手相助,這回更是豁出性命,如果他有個閃失,自己於心何安?可是自己此刻又能怎麼樣呢。


  就在她失神之際,只聽到戰團內一陣驚呼,就見李知圖作勢虛晃一劍驚退身邊圍堵兵士后,忽然一矮身隨即整個人拔地躍起,挺劍向一個騎在馬上的千戶刺去,由於速度快,起勢突然,那原本還在幾丈外大呼小叫指揮作戰的千戶毫無防備,他哪裡想得到那陷入重重包圍的刺客目標會是自己啊,只在電光火石間,李知圖已經落到那位千戶身後,柳葉長劍輕輕橫在其喉嚨前,見狀,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都別動!」大概是緊張的緣故,這位千戶的嗓音有點兒發左,「退開,都給我退開,誰也不準輕舉妄動!」


  「軍爺,我認為這一切都是誤會,你說對不對。」李知圖得了便宜不賣乖,壓低聲音道。


  「對對對,誤會,全是誤會!我只是奉命行事……」千戶邊說邊努力仰著頭,盡量不讓劍鋒碰到自己的脖子,「少……少俠,刀劍無眼,您可千萬別一個沒留神手上失了分寸啊。」


  「那要看軍爺的表現了,讓你的人給我全部退到百步開外,然後再牽一匹馬來。」李知圖說著,望了一眼不遠處怔怔看向自己的謝一依,又看了看一側被鎖拿的那大群謝家老小,「人太多,眼下救了也帶不走,先帶謝姑娘安全離開,其餘的再圖計較吧。」他心中暗道。


  「行行,沒問題……來……來人!牽匹快馬來,呃啊還有!都給我退開,有多遠退多遠!」這位千戶不愧是混官場的,上頭的意思被他這麼一執行,明顯規格高了不少,不是馬,而是快馬!不是百步,而是有多遠就多遠!這樣的人,恐怕過兩年再見,就該當一衛的指揮使了。


  兩個時辰以後,在城郊一個破廟中,急吼吼趕到的追兵終於找到了被李知圖扒得一絲不掛的那位千戶大人。


  「一群廢物!飯桶!這麼多人看著本千戶被抓!」滿狀態原地復活的千戶此時暴跳如雷邊穿衣服邊罵,「立即帶人給我追!」


  再說李知圖謝一依二人。


  此刻,兩個人已經策馬狂奔出兩百餘里,馬剛一停腳便累的口吐白沫眼瞅著不行了。


  「謝姑娘,休息一下吧,前面沒多遠估計就會有城鎮了,無論如何,得先找個落腳的地方才行。」李知圖從馬上解下那位被挾持的千戶給他們準備的大包盤纏,胡亂灌了一口水,遞給謝一依說道。


  馬都跑死了,要說人不累那才怪呢,雖說謝一依心中對家人挂念的緊,但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幸虧身邊還有個李知圖前後照應著,不然,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謝一依接過水壺,卻始終沒喝。看著形色落寞的謝一依,李知圖有心安慰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氣氛一時有點僵硬,兩人就這麼一路走一路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李知圖還是先開口了:「我聽到那些士兵說,你們家跟法宗有關係,是……是真的嗎?」


  「不可能的,我們家上上下下都是本分的生意人,從來不跟……」謝一依想說從來不跟邪門歪道來往,但話到嘴邊她卻怔住了,是啊,他們家世代走鏢,跟江湖上的人來往如此頻繁密切,誰又能保證其中的某些人一定就不是法宗之人呢!她越想越慌,朝廷對於邪教從來都是寧願錯殺也不錯放的,如今全家因此獲罪,到底該如何是好。「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我現在腦袋很亂,我不管,我只想讓爹娘叔伯們平安回家。」


  說著,謝一依又哭了起來。


  「這些兵是隸屬巴州府衛所的,明日一早我便去巴州打聽情況,等把事情搞清了,再定計劃,謝姑娘,我師父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一切偶遇都是宿命,一切因緣皆有果報。』我們昨日相遇便是天定的宿命,我不會棄你們不顧的,這是我李知圖做人的堅持,也是我紅塵煉心的必經之路。」李知圖的這些話顯然比簡單幾句安慰人的空話要有效果的多。


  謝一依盯著這個突然闖入她生活的少年看了半天,他那雙漆黑而深邃的眸子有種攝人心魄的能力,他的目光使人心安,片刻之後,她點了點頭。


  日落十分,他們終於到達了距離巴州府一百餘里的縣城,有鬼城之稱的——豐都縣(古稱巴子別都)。


  進入縣城后,兩人便認真找起客棧來,此時正值八月暑期,山林蚊蟲肆虐,一到日落後那便更是猖獗,李知圖還好,自詡皮糙肉厚的男人,自不在乎,可苦了細皮嫩肉的謝姑娘,這一路上,不知多少垂涎她血肉的蚊蟲鼠蟻慘死在她纖纖玉手下。


  時間一點點過去,眼看已經月上梢頭,可在城中轉了大半刻,他們一個人影都沒碰到過,這也確實奇怪,就算是入夜,也不該連個巡街打更的都沒有吧。但是——真的沒人!

  「小時候跟爹倒是來過兩次,那時不懂事,有爹爹伯伯圍著,也不覺得這豐都縣有什麼特別,這會兒還真的有點兒……怎麼,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啊。」謝一依邊說,兩個眼睛邊滴溜溜四下亂掃,生怕從什麼地方躥出來個啥。畢竟是女孩子,性子再倔那也只是對人,像這類傳說鬼狐神怪之地,她畏懼也是自然。


  自入城以來,李知圖一直在留意一些細節,他發現幾乎每家每戶的門窗上都貼了一副黃紙袋子,袋子上畫著一些看不懂的符咒,並沒有封口,袋裡面隱隱約約似是裝著一些紙片。出於尊重地方習俗,他並沒有冒失的去抽看袋子里的東西,此外,很多人家的門檻下面都擱著一個插了三炷香的饅頭,有的香已燒完,還有不少在漆黑的街邊路角上忽明忽暗,青煙裊裊,場景詭異得有些慎人。


  「這些袋子,你知道是幹嘛用的嗎?」李知圖隨手一指,問道。


  「什麼袋子?哦?這些袋子,之前我沒見過啊。」謝一依努力回憶,畢竟那時候她才四五歲,如何記得住這些細節。不過看得出來,她也想發揮點作用,不願意老是被保護著,顯得自己很沒用,「要不,打開一封看看?」她試探性的低聲徵求意見。


  「算了,萬一拆了壞了人家的規矩,不太好。」李知圖強忍心中的好奇,還是決定不去動那些袋子。「再走走看吧,實在不行,我們就敲門,看有沒有人願意接納我們住一宿,反正我們有銀子。」說著,李知圖拍了拍手中的包袱。


  「喂……喂……咳咳,你們!」突然,某處傳來一聲壓得很低的呼喊,可把精神高度緊張的謝一依嚇的差點沒哭出來。見李知圖二人四下張望,街邊一處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道縫兒,裡面探出一個腦袋,腦袋的主人是個三十齣頭的青年,深眼窩高頜骨,皮膚黑黑的,長相實在不像本分人,不過這個時候,沒人計較他的相貌。


  「終於見到人了,敢問……」李知圖話沒說完,那青年便打斷他道:「你倆這個時候入城,沒地方可住,現在全豐都縣家家關門閉戶,怎麼樣,要不要住我這兒,十兩銀子,包一頓晚膳,怎麼樣?」


  「十兩!」謝一依條件反射的準備殺價,其實那錢都是搶人家千戶的,她真沒必要心疼。


  「十兩就十兩,我們住了,給這位姑娘燒些熱水洗漱。」李知圖一口應下,隨即推著謝一依進屋。待得把兩個人讓進屋裡,那青年似是不放心什麼,半個身子探出門四下望了望,然後趕緊將門嘭的一聲關上,力度很大,險些震掉了貼在門上的黃紙袋子。


  酒足飯飽,李知圖還沒睡意,安頓謝一依睡下后,他便又從包袱里掏出一兩銀子,在那青年面前晃了晃道:「這位兄弟,我想打聽個事兒。」


  那青年此刻滿眼全是李知圖手上的銀錠子,一晚上掙十一兩,真折煞他了,哈哈,青年樂得合不攏嘴,一把搶過銀子連連點頭稱沒問題知無不言。


  李知圖朝大門聳了聳腦袋道:「你們為什麼在門上貼那些黃紙袋?裡面裝的是什麼?還有,你們祭拜何人需要把香擺在門檻那裡?」


  被人這麼一問,剛剛還一副沒心沒肺財迷心竅模樣的青年突然愣住了,面色迅速暗淡了下來,看上去很是苦澀。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正準備開口,突然從屋外傳來一聲極為悠遠高亢的長嘯聲,聲音頻率時高時低,穿透力非常強,給人一種遠在天際近在耳邊的錯覺。這聲音很是怪異,似人非人,似獸非獸,像啼哭,又像詠唱,時而似男,細聽又似女……


  聽到這個怪聲,那青年明顯在發抖,面色蒼白,嘴唇有些青紫,這是緊張所致。謝一依聽到怪聲后第一時間就從床上逃到了李知圖身邊,此時對於她來說,身旁的少年就是她安全感的來源。而李知圖正閉著眼,仔細聽著,希望能從叫聲中判斷出聲音的來源和位置,如果這個叫聲來自於人,那麼這個人的內力深不可測,如果不是人,那……到底會是什麼?

  就在屋內三人都屏氣凝神時,房門突然「嘩」的一響,旋即抖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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