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站邊傭兵

  紐特早在菲德剛回到獨木城時便遣人送來了信件，但當菲德答應晚上與紐特見面時，距離馬鈴薯傭兵團遭遇平原伏擊已經過去了五天，元氣大傷的馬鈴薯傭兵團有非常多事情需要菲德處理，所以菲德答應赴會的時間也延後了不少。


  馬鈴薯傭兵團總共失去了六百多個傭兵，不少是剛剛訓練不到一個月的騎兵精銳，重傷和輕傷的則有七百人，只有五百多人能夠全身而退，他們大多是茉莉中隊長的弩兵部下，不過他們隊長的傷勢卻非常嚴重，即使弩兵中隊沒有損失多少弟兄，他們也開心不起來。


  茉莉是各個受傷隊長之中唯一一個還在醫院裡養傷的，她現在就住在阿婭娜的隔壁病房，不過她已經清醒了過來，只是那支射中腰間的箭讓她的內臟受損，如果射偏一點的話就會要了她的命。利古看到那支箭射中的部位后十分驚訝，訝異茉莉竟然和死神擦肩而過，不過即使茉莉是幸運的，她最起碼也要二十天的休養才能下床。其他幾個隊長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努爾雖然多了很多道傷疤，但他的恢復能力很強，手臂上被割掉的一大塊肉也在飛速復原中，沒過幾天便又回到菲德的身邊，繼續做著護衛的工作。


  薇諾琪是唯一一個衝殺進敵陣之中卻沒有受傷的隊長，她聲稱自己殺死了三十個敵方傭兵，她那根趕蛇棒精巧靈活，黃金附魔盾牌則能保護她的後背，所以在那種混亂的戰場上，根本就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個比蛇還要迅捷的少女。


  菲德給各個隊長數天的放假時間，他並沒有急著進行內部會議，就是為了先平復眾人的心情。同時菲德讓里夫斯從金庫之中拿出大量的金幣，重重地嘉獎了各個隊長，也給所有部下送去獎金。那些死掉的馬鈴薯傭兵團傭兵都被帶回獨木城厚葬，賀曼勛爵還親自帶著各行各業的代表來給這些傭兵悼念，觀看數百具傭兵屍體的下葬儀式。這樣的行為讓獨木城內的一些平民很不滿，他們甚至來到墳場的周圍高聲抗議，發出叫罵聲的他們還沒忘記馬鈴薯傭兵團之前的「惡行」。


  菲德當然知道賀曼是恩德里達伯爵為了籠絡人心所派來的，畢竟經此一役，人數眾多的橡樹傭兵團竟然在平原上被馬鈴薯傭兵團擊潰。馬鈴薯傭兵團變得更加炙手可熱，馬哲尼公國的各個地區都知道了這件事，紛紛向菲德投來橄欖枝。菲德沒有回應其他地區領主的「招募」，他只是依照維托里奧的提議，向各地領主透露了一個消息——誰抓到橡樹傭兵團的團長沃恩，菲德便會親自去到那裡向對方表示致意，同時要審問為什麼這個與馬鈴薯傭兵團素無恩怨的橡樹傭兵團要攻擊他們。


  被俘虜的傭兵都不清楚他們團長的意圖，就連該團的隊長們也都一問三不知。他們只知道沃恩是一個非常大方的團長，每一次完成傭兵任務都會把酬金悉數分給自己的部下，所以越來越多實力不濟但又貪婪的傢伙加入到橡樹傭兵團之中，為的就是分一杯羹，沃恩也不會挑選部下，只要是想加入的男性都會被允許加入。加上沃恩在三個國家之間的地區非常吃得開，他同時給三個國家的正規軍和領主幹活又不會被仇視，這樣的情況真是少見。


  「分出去的賞金和撫恤金比傭兵之屋送來的酬金還要多幾倍，」里夫斯拿著一份報告單，一邊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數字一邊對菲德和其他隊長說到，「這些任務酬金本來不應該給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獨木城的貴族委託傭兵之屋送來的，而且傭兵之屋並沒有取消掉關於討伐盜賊團的任務，看來我們還需要找個時間去解決那些盤踞在目標地點的盜賊。」


  其他人都沒有說話，總兵監里夫斯向來以事論事，花銷是他唯一看重的東西，所以他也沒有過多地考慮到馬鈴薯傭兵團現在的情緒。


  「嗯，我知道了，這一次我們損失了六百人，討伐盜賊團的任務我會考慮一下，然後再決定何時成行。」菲德心裡已經出現了一個想法。


  「團長，我覺得我們還是先應該查出橡樹傭兵團襲擊我們的原因！」賽琳娜中隊長用白色的髮帶把自己的金黃色頭髮扎了起來，她並不知道菲德今晚就要向密探教師質問這件事，「那天我還看到了一隊人馬在南面觀望著戰場，我覺得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橡樹傭兵團肯定是受人所託的！」


  盧卡胸口的傷不算嚴重，「賽琳娜中隊長，你是否在森林那裡發現義軍呢？又或者說發現了其他可疑的事情？」


  賽琳娜想了想后說道：「我差點忘記了，我看到一隻黑色大雕一直盤旋在我的頭上，後來那隻大雕好像飛向了那群觀望戰場的兵團。」


  黑色大雕？參加過圍剿鐵礦山脈義軍行動的隊長都怔了怔，他們已經反應了過來。黑色大雕是義軍幹部克萊蒙的飼養之物，那隻大雕和義軍幹部克萊蒙都在鐵礦山脈內失蹤，傭兵和正規軍並沒有發現對方的蹤影。如果賽琳娜沒有看錯的話，看來這次橡樹傭兵團的伏擊和義軍撇不掉關係了。


  「義軍竟然和傭兵團勾結了…」帕特里克在一旁自言自語到。這個冠軍格鬥士在五天前的戰鬥中如同戰神一般所向披靡，現在所有馬鈴薯傭兵團的隊長和傭兵都視他為傭兵團內實力最強的劍士，每個人都相信只有菲德能和帕特里克打個平手，有他和菲德在，馬鈴薯傭兵團就不會輸掉任何一場仗。


  菲德一言不發，內部會議也在一片愁眉苦臉之中結束了。副團長維托里奧積極地展開了善後工作，那些在戰場之中死去的公國人有不少，他們大多是剛加入馬鈴薯傭兵團不久的新成員。維托里奧親自到各家各戶里安撫對方的家人，而且還帶上了善意的關心和豐厚的撫恤金，讓馬鈴薯傭兵團得到了一部分平民的諒解。


  如今馬鈴薯傭兵團外有義軍和神秘敵對勢力仇視，內有平民的厭惡，菲德開始感受到巨大的壓力——整個傭兵團都在自己的肩上，上一次鐵礦山脈的任務死去了不少弟兄，這一次失去了更多。這一切會不會都源於自己聽從和平墳墓軍事學院的指使？硬要和義軍作對抗所致？

  在帕特里克護送自己去和紐特見面時，菲德也敞開心扉，把心中的疑慮告訴了帕特里克。冠軍格鬥士只是給出了模稜兩可的回答——「如果誰都不得罪，那就誰也無法取得信任；如果一直不站邊，那我們就會成為真正的傭兵。」


  真正的傭兵？難道自己現在不是真正的傭兵嗎？菲德回想起橡樹傭兵團的情況，沃恩一個獨來獨往的賞金獵人為什麼會組建一支規模如此大的傭兵團？而且還能在三個國家之間擁有非常大的周旋餘地？他是站邊還是不站邊？

  傭兵在菲德的心裏面一直定義為「收錢辦事的中立立場士兵」，只要在接受委託方的雇傭時，傭兵團才會站到一方的身邊，然後對委託方的敵人進行攻擊。但只要任務結束，那麼傭兵團就不會再與委託方有什麼親密關係，除非委託方再次出高價買下傭兵的劍。奧古那帝國的特權傭兵亦是如此，他們雖然被奧古那帝國冊封為不同等級的傭兵團，但他們和那些領主貴族所保持著的還是雇傭關係，假如有一天酬金沒有到位，他們還是會翻臉不認人的吧。


  菲德這才在細細思考中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陷入了一個怪圈——把義軍當做了仇人，想要替這裡的貴族做本應該由他們去做的事情，而且還付出了大量的代價。這樣的行為只會不停地削弱馬鈴薯傭兵團這個獨立傭兵團的實力，對於勢力龐大的公國貴族和義軍組織來說，馬鈴薯傭兵團實在太看得起自己了。


  「真正的傭兵應該收錢辦事，不應該給自己定下立場。」菲德想了很久才對帕特里克說到。


  「我在當格鬥士的時候，的確是這麼認為的，」帕特里克推了推面罩，「但我們真的要和橡樹傭兵團他們那樣，當這種『真正的傭兵』，錢和雇傭主人就是立場的傭兵嗎？」


  菲德剛理清了一點思緒，帕特里克的反問又讓他感到有點難以招架。菲德回想起自己離開家鄉的初衷，想起離開岩石盜賊團的那一天。他逐漸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只是把「成為傭兵」，「建立傭兵團」作為自己的工具和手段，他想要的是真真切切的力量，能夠證明父親的想法是錯的力量。


  無論是站在哪一邊，菲德都只是想讓自己的傭兵團變得更強，那樣才可以向父親證明，他也能選擇另一條路，另一條改變世界，給其他人帶來公平與正義，幸福與和平的路，而自己也才不會…


  「你太天真了，只有讓薩林斯王國強大起來，只有當王國的鐵蹄踏平大陸的其他首都時，整個世界才會有真正的公平與正義，幸福與和平…而你才不會失去你所愛的人…」福克納的話突然從菲德的記憶底層里躥了出來，這句話是菲德母親死去時，父親對正在哭鼻子的自己所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