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棗紅色長發
那些帝國輕騎兵手中的火把不停在夜空中飄動，如同發光的飛鳥在身邊盤旋，讓薩蕾莎的臉龐不停地菲德眼前閃爍著，時而清晰可見、時而只能看到對方發亮的雙目。菲德半蹲在薩蕾莎的旁邊，他雙手握住斬劍，劍身橫擺，劍刃處和荒原之蟒的脖子只相差不到五厘米。菲德只需要輕輕一壓，把那和薩蕾莎身體平衡的斬劍向下放低一點點，那白凈柔嫩的脖子便會被割開一道口子。
雖然這時馬庫斯他們正與帝國輕騎兵發生激戰；躺在一旁的男騎士也掙扎著爬起來，一邊高聲大喊著讓人來保護薩蕾莎，一邊用騎士劍支撐著自己，慢慢向菲德靠近過來；而遠處那些搖動著的無數火把也都在接近，但時間彷彿在薩蕾莎說完那句話后凝固了一樣。菲德被對方那帶有一點淚光的眼神給死死吸引住，精緻的面容被「攤開」在地上后更顯美艷。他沒有辦法移開自己的目光，或許因為這眼前的景象實在美得醉人，而且在菲德的潛意識裡，他知道自己必須緊盯著這個敵人，對方可是戰鬥技巧高超的女戰士。他同時也沒有辦法移開自己的劍，因為這個人他必須要抓住，不然他的馬鈴薯傭兵團便會陷入險境。
只不過這最美的景象被阿婭娜一箭打破了！十五歲的古怪少女一箭射在了男騎士的另一條腿上，對方慘叫了一聲后便立即撲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菲德這才注意到在這最混亂的情況下，自己的思想和意識竟然瞬間放空了，什麼都沒發現。他剛想說話，躺在地上的薩蕾莎便先開了口。
「這次是我輸了，你走吧，我不會追擊你們，」薩蕾莎眨了眨眼睛，她那散開的棗紅色長發如絲般柔順細滑，安靜地躺在了草地上，「我以『荒原之蟒』、奧古那帝國的總指揮、伊萊克索姆四世的堂妹、天空城侯爵的名義許諾，你們可以離開了。而且我還覺得，把我俘虜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菲德聽到天空城后，內心忍不住為之一動——傳聞那是一座離天空最近的城堡，建在了三面都是懸崖的山上，沒想到這個女人就是那個地方的主人。但即便對方許下了諾言，他還是不敢輕易放開她，菲德只是把斬劍微微抬高了一點，然後說：「蒙哥勛爵在哪裡？」
薩蕾莎慢慢坐了起來，她的脖子一直接近著那把距離她只有十厘米不到的附魔斬劍，只不過菲德的手也在慢慢往後拉回斬劍，「我會把他放走的，就當是你打敗我的戰利品，」她雙手撐著地面，然後搖了搖頭，把那散開的長發弄得更凌亂了，「不過事實上你並沒有打敗我，只不過是一匹馬把我撞倒罷了。」
菲德站了起來，他知道那個男騎士已經對自己沒辦法構成威脅了。而馬庫斯他們也早就突破了重圍，那些東奧古那帝國的輕騎兵也沒有去追擊馬庫斯，全部都圍攏了過來，把自己重重包圍了起來——對了！還有阿婭娜！那個性情古怪的少女一直站在自己身後不到二十米處，她也被許多手持輕騎槍的騎兵圍住，但是她卻紋絲不動，連瞄準著薩蕾莎的那張弓也是一樣。
薩蕾莎這才從容地慢慢站了起來，她用一隻手把自己的長發簡單地梳理了一下，披在肩膀上，然後合上了眼睛三秒，「你們都把兵器收起來！全部人往南面退去！不得回頭！」她喊完之後，所有奧古那帝國的輕騎兵都立即收起了輕騎槍，然後準備調轉馬頭往南面撤離。荒原之蟒突然覺得自己說得不夠清楚，她又喊了一次：「撤退到南面一百米處！在哪裡待命！」
菲德看見那些輕騎兵陸陸續續地撤退後，他才把指著對方的斬劍放下，但是他還不敢放鬆警惕，不時用餘光看著地上的兩把雙尖叉和那個在地上蠕動嘶喊著的男騎士。
馬庫斯那些突圍部隊大約損失了一半人，他們都已經站在了遠處，興奮地高聲大喊著——他們以少勝多，而且對方最關鍵的人物已經被菲德給打敗了！而很有可能是帕特里克指揮著的「火把軍」只是留在了三百米外的遠處，沒有繼續靠近。從菲德這個角度看過去，那裡的草原上好像不止一千人，他已經意識到，帕特里克和自己猜想的一樣，使用了火焰作為掩飾，讓他們的援軍看上去還很強大。
薩蕾莎看到菲德注意著地上的雙尖叉和男騎士，她一腳便把兩把利器踢開，然後才慢慢地走到男騎士的身邊，把對方扶起來。男騎士的雙腿早已經報廢，他非常不好意思地看向自己的主人，要讓高貴的女侯爵扶起自己，實在極為丟臉。而同樣丟臉的事情還有那面藍色底的東奧古那帝國旗幟，它早就被男騎士剛才另一隻手握住的火把給燒得七零八落，幸好火勢沒有蔓延，不然他們現在就身處火海之中了。
「不能讓他們走！」阿婭娜還是如同一尊雕塑，紋絲不動。她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是菲德卻在這時用身體擋住了阿婭娜的目標，那個敵軍的總指揮。這個動作讓阿婭娜瞬間失去了殺敵的信心，她咬了咬下嘴唇，手裡的弓弦也瞬間鬆開，那無箭頭的箭支卻正正射在了薩蕾莎那早已掉落在草地上的頭盔。
「你確定放我走了嗎？」薩蕾莎已經看出了菲德的猶豫，只不過她並不清楚是因為什麼，難道是因為她剛答應釋放蒙哥勛爵？
菲德知道他如果放走了對方，那將會是一個錯誤。雖然東奧古那帝國的入侵軍不會因為損失了一個皇室成員便即刻撤兵，離開西境的土地，但他假如能夠把這個女侯爵帶回多雷特城，那麼這次造勢出英雄的計劃便會一舉成功！而且她的身上一定會有許多重要的情報，甚至能夠把現在被動挨打的形勢改變，西境新興政權的士氣也會提高不少。
可是這對於自己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菲德心裏面已經被另一種情感抓住了，他第一次被一個女人的美麗給打動，那是無可比擬的感覺，足夠讓時間停止、空氣凝固。他還記得，兒時的自己也伸手摸過母親的長發，雖然母親的樣子早已經無法記起，但是母親有一頭棗紅色的長發，如絲般柔順.……
「你……在.……做什麼！？」這一聲是荒原之蟒薩蕾莎喊出的，她早已扶起了男騎士站在了菲德的面前，等待對方的「發落」。沒想到菲德竟然意識不到自己早已經伸出了右手，握住了薩蕾莎擺在肩膀上的棗紅色長發。
而站在後面的阿婭娜卻因為視野問題而看不到這一幕，不然的話，她或許也會喊出這句話吧。
菲德這才察覺到自己的無禮，即使對方已經是敗軍之將、自己的俘虜，但是這樣的舉動也太不合適了。他立即收回了右手，然後露出了人生之中第一次局促的表情，「對不起。」菲德沒有繼續多想，他知道自己辦不到把這個比自己足足大上九歲的女人送回西奧古那帝國的首都，「請你把蒙哥勛爵歸還給我們，而且停止包圍那座堡壘，離開這裡吧。」菲德側過了頭，這幾句話竟然沒有一絲底氣——這就是自己的軟肋啊！
薩蕾莎好笑又好氣，她早已不是珂絲那種青蔥少女，「那兩把叉子就歸你了，只要你把那兩把東西送到修莫那個叛徒手上，他們就會知道你曾經打敗了我，奧古那帝國最強的女將軍！記得嘍！」她說罷便不再回頭，扶著男騎士往南面走去。阿婭娜看見菲德沒有阻止對方離開，她也就收起了弓，獃獃地站在遠處，看著菲德的背影一動不動。
這時馬庫斯兄弟和努爾已經跑了過來，他們當然不明白菲德為什麼要放走薩蕾莎，其實連菲德自己也沒弄清楚，或許只是因為那棗紅色的長發是如此的美玉無瑕吧！
只不過菲德沒有這麼說，他只是簡單地解釋道：「如果不放走她，她便威脅把蒙哥勛爵給殺了。而且我們也沒必要和東奧古那帝國結下太大的仇，這會讓我們的傭兵團無法在他的勢力範圍內立足，要知道我們的身份還是教皇國的常駐傭兵團，幫助西奧古那帝國只是形勢所迫罷了。」
這一番解釋從幾個角度闡明了他的做法，瞬間便讓文化水平不高的馬庫斯兄弟和努爾深深折服。他們讚歎著菲德副團長的精明遠慮，又都驚訝地發現菲德已經成長成一個成熟的傭兵團首領，對於傭兵的中庸之道把握得非常準確——傭兵就不應該處處樹敵，畢竟誰也說不定，哪一天以前的敵人會出大價錢，買下自己的忠誠。獨眼中隊長馬庫斯雖然手臂受了傷，但狠狠地拍了拍菲德的肩膀，他表示菲德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已經頗有大將之風，將來肯定能夠把馬鈴薯傭兵團帶向輝煌的。
這或許就是傭兵的規則。中庸之人的野心，也是混亂時代的秩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