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止步不前
阿維騎著一匹戰馬，還牽著另外兩匹，這時其中一匹馬好像察覺到剛起還騎著它的人已經死掉了，這匹馬在一瞬間就變得不願意繼續向前走，兩隻前蹄死死地撐著草地，停住了腳步，站在了大平原上。而阿維座下那匹黑棕色母馬彷彿是因為感知到同伴的傷感，也開始放慢了腳步，這不得不讓阿維從母馬上跳了下來，安撫起那匹不願意走的馬兒。
他一邊安靜地撫摸著馬背，一邊望著回去的路。晨曦的太陽照耀著整個大平原，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回頭看也已經看不到那個小村莊，但是現在的阿維已經提不起心情去欣賞如此廣闊的世界。他開始幻想如果能時光倒流，他一定會阻止那兩個前輩不要去那個村莊；他也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的一句下意識喊叫而害死了兩個前輩。或許我向那個男孩好好解釋一下，我們都不會受到傷害？阿維心裏面想到。
「馬兒，馬兒，把他帶回去吧，我們不能在這裡站著不動的。」阿維輕輕掃著那匹馬的鬢毛，那黑白相間的鬢毛並不柔順，顯然是經歷了不少風沙，遺憾的是和它一起經歷風沙的人已經死掉。
無論阿維怎麼樣「好言相勸」或是用力扯動馬韁繩，那匹馬就是一動不動，四蹄好像黏在了地上一般，不願意向前一步。
阿維看著那匹馬的眼神，它只是無聲地看著外面的世界，卻不發一言。阿維決定把那具橫放在馬上的屍體扶起，然後讓屍體轉了九十度，擺正坐在馬鞍上，就像是真的還有一個騎手坐在那裡一樣——只不過那個騎馬傭兵的上半身自然地向前倒了下來，阿維只好讓傭兵屍體的頭部貼著那匹戰馬的脖子處，讓屍體的雙手摟住馬身的兩側，這樣那具前輩的屍體才不至於掉在地上。
就在這時，從這片大平原上傳來了一聲馬的鳴叫聲，「嘶！嗷……」不過這一聲普通的馬叫聲，傳到阿維的耳朵里確實變成了能夠聽得清清楚楚的意思——「謝謝你。」
阿維揉了一下耳朵，他看著叫喚了一聲后便開始重新踏步向前走去的馬兒，他內心確認到剛才確實是聽到了馬兒的低語。他把另一具騎馬傭兵的屍體也用同樣的方法擺正姿勢，只不過他沒有聽到這匹馬的話語聲。或許是因為這匹馬本來就沒有停下來，不肯往前走一步吧。
他雙目注視著迪沙城堡的方向，安靜地賓士在大草原上。雖然阿維的內心很難過，但能夠在這樣廣闊的草原上，像馬兒一樣賓士不一直是他的夢想嗎？想到這裡，他才稍稍釋懷。
只是那相處一段時間的前輩們一下子就死掉了，也讓他感覺到廣闊天地之間的脆弱。而那兩匹坐著屍體的戰馬，也都跟在了阿維座下的黑棕色母馬後面，自己奔跑著，不再需要阿維同時牽著它們的韁繩。
回到城堡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而早在一個小時前，埃迪就派出了本應該接替阿維那一組騎馬偵查兵。雪瑞坐在了弔橋旁邊，正用護城河裡冰涼的水浸泡著雙腳，但是看見抬著兩具屍體的戰馬後，她馬上站了起來，赤著腳往阿維的方向小跑了過去。
「這兩個人！」雪瑞把兩個騎馬傭兵的屍體放在了地上，而一些守門的月盾傭兵團傭兵也馬上跑了下來，把那些沒有箭頭的箭支從兩人的額頭上拔了出來。
阿維沮喪地低下了頭，他一時半刻不知道怎麼向雪瑞姐姐解釋。
「今天究竟是怎麼了？！我們騎兵中隊真是倒霉！」雪瑞不滿地咆哮著。原來今早派出去的偵查騎兵都遇到了一些情況，雪瑞在聽到阿維說出在村莊遇到的情況后，她才無奈地對阿維說：「你的運氣算是好的，竟然還有一個人活著回來，埃迪隊長在天還沒有亮就派出了七隊人去偵查，現在已經知道有一隊被全滅；一隊被俘虜了；還有兩隊沒有一點消息！」
阿維聽到這裡，自己也感到很驚訝，原來不只是他們遇到襲擊了。不過他回想起來，自己的兩個同伴是因為向村長索要東西才會被那個清秀的強盜男孩殺死的吧？如果他們沒有被貪婪所蒙蔽，可能不會被殺。
「是什麼人襲擊了前輩們？是科塞王國的士兵？」
「不清楚，反正只知道死的死，被抓走的抓走了，我現在煩得很！」這些騎馬傭兵有好幾個都是雪瑞共事好幾年的傢伙，所以雪瑞現在特別懊惱，突然之間就失去了同伴，這種滋味不好受。
這時騎兵中隊隊長埃迪也從迪沙城堡的城門裡走了出來，和他一起的還有菲德前輩。
「果然這周邊都是敵人嘛……」埃迪向雪瑞了解了阿維這一組偵查騎兵的情況后，他半蹲了下來，仔細地檢查那兩個手下的屍體，致命傷就是那額頭的箭傷，射箭的傢伙瞄得非常准。
「好像其中一隊被全滅的偵查隊身上，也發現了這種無箭頭的箭。」埃迪摸著一具屍體的額頭，那個傷口十分深。
菲德則饒有興趣地撿起了那兩支沒有鐵箭頭的箭，研究得很細緻。
埃迪向阿維走了過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先進去休息吧，我會處理的。」
「對不起，其實是我.……」阿維把他自己對那個清秀男孩大喊「小心」的細節也說了出來，現在在阿維的心裏面，有一點認為是自己害死了同伴。
菲德則在一旁說：「既然那個強盜能一發三箭，還能夠全部命中；既然能夠殺掉二人，還能放走你，就證明這完全不是你的錯。」他把箭支折斷，研究著它的內部，卻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地方。
「難道真是強盜而不是敵國的部隊嗎？」埃迪也拿過來一支無箭頭箭支，仔細看了看，「看來還沒偵查清楚是什麼人在攻擊我們之前，我們只能止步不前了。」
阿維輕輕地順著黑棕色母馬的鬢毛，這時候難過的情緒掩蓋著自己的內心，彷彿是洗乾淨的水果被撒上了一層沙子一般。他甚至忘記了他潛入月盾傭兵團的任務——他的任務可沒有「拯救其他傭兵」這一項。
嘉莉和大鼻子范收到了消息，趁著早上各自中隊都沒有集合的空隙，一起去城堡馬房那附近找到了阿維，而阿維看上去悶悶不樂，連分配給他的燉豬肉也沒有動一口。
「你可別忘了，這些人的死活與我們無關。」范雙手交叉擺在胸前，他坐在一條橫木上，小聲說到。
而嘉莉則和阿維坐在一起，她輕聲說：「阿維哥哥，我們真的是要清楚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和要做什麼，」她伸出一隻手，輕輕掃著阿維黃色的頭髮，她知道阿維和自己不一樣，這是他第一次嘗試去完成任務，「我們只要完成任務，就可以回到迪麗婭小姐的身旁，或許你也可以拿著一筆不少的錢回到你家裡人的身邊。」
阿維抬頭茫然地看著對方，而嘉莉則搖了搖頭說：「雖然那些和你一起外出的傭兵很慘，但這就是傭兵的生活，可能隨時會死掉，可能突然遇到襲擊，這都是不可能遇見的事情。」
阿維無言以對，他想起自己在查理克叔叔家的後院里，對米蘭達所說的那些想要當傭兵的話。現在回想過來，才意識到自己的無知和幼稚。阿維低下了頭，兩個拳頭緊緊握住，不過很快他又抬起了頭，眼神堅定地對嘉莉說：「我會的，我會回到家鄉的，而且我會帶著完成的任務回去！」
他已經清楚明白到，最重要是活著回去，從今天起，一定要活下去！
在稍早的時間，阿維離開村莊后。
那個清秀的男孩子一直沿著河流往東走去，經過一個小時的步行后，他看見了自己藏在一堆雜草里的小木船。他把木船推到河裡，把短木弓放在上面，坐了上去，然後用雙手當槳，輕輕划起水波，讓小船順著河水的流向向前飄動了起來。
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河流流到了一處很多山石的地方，這裡已經離開迪沙城堡很遠，就快到達馬哲尼公國、諾奧公國和科塞王國的三國交界。這一帶地方海拔比較低，但還是能看見一片片茂密的森林。男孩走進了森林，又走了一段路，來到了一個岩石山洞前，這座山洞被一群地底岩石簇擁著，從外面看絲毫不會發現這個洞裡面有人居住。
這時站在洞口放哨的人對男孩說：「阿婭娜！你又跑去哪裡了？」這個放哨的傢伙喊出了一個女生的名字。
而那個清秀的男孩則看都不看對方一眼，走進洞穴說：「都說你們要叫我阿亞！我可不想別人知道我是女孩子！」原來這個看上去是清秀男孩子的人實際上是女兒身，只不過剪成短髮和穿著男孩子衣服的阿婭娜，和同齡人站在一起時，根本分不出是男還是女。而且認識她的人都知道，阿婭娜是刻意讓別人以為她是男的。
放哨的人笑了笑，他眯著眼睛看著前面的森林，那些飛鳥正在林中歌唱，地上的螞蟻也在辛勤地建築著自己的家，一切都是生機盎然。
「對了，月盾傭兵團的傭兵已經到了迪沙城堡，」清秀女孩阿婭娜彷彿突然想起這件事，她轉身對放哨的人說，「如果羅素叔叔回來的話，記得通知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