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酡然嫣紅臉龐
“你昨天就該來的,為什麽沒有來?”一個身著華服的男人聲音傳來。
琵琶女抱著琵琶一副淡然模樣,端正地跪在地上:“昨日清和縣主大人和縣馬爺來了朝夕與共,不讓我們出門。”
靜默四起,卻是隱含著洶湧起伏。
琵琶女不敢抬頭觀望,隻能埋頭盯著地毯上繁複的花紋。地毯精美異常,是需要合眾繡娘之力經年累月才可以製作而成的藝術品——是勳貴人家才能享用的難得的珍品。
半晌的思慮過後,華服背影壓低了聲音問道:“他們察覺到你在做的事了?”
琵琶女能深切地感受到對方言語裏隱含的怒意,著急道:“不,沒有。”
“那他們到朝夕與共幹什麽?”
琵琶女解釋著:“他們家有人在朝夕與共吃壞了肚子,來興師問罪的。正好趕上賀若夕碧不在,所以就讓管事把所有人召集起來定要給一個交代。”
華服背影沉聲道:“你應該知道,若是讓別人知道了你在做什麽,尤其是讓人查到了你是我的手下,我一定會讓你灰飛煙滅!”聲音裏透出冷冷的威脅之意。
琵琶女嚇得連連磕頭:“是,我明白的。”
片刻的語聲停頓之後,華服背影問道:“這幾天的妖靈之力呢?”
琵琶女將自己的斑斕琵琶輕放到麵前的地上:“都在這裏麵。”
華服背影終於轉過了身來:“開始吧!”
琵琶女伸出雙手繚繞在身側,將琵琶裏隱含的妖靈之力全都凝結至半空。
無數跳躍的拖著光尾的砂粒光束被聚集到半空中,五彩斑斕左撞亂跳。尤其是其中兩束尤為閃爍的光束幾乎快要掙脫琵琶女的靈力束縛奔逃了。
琵琶女有片刻的猶豫。
站在房間中央被光束包圍看不清臉龐的男人沉聲道:“你還在等什麽?”
琵琶女不敢怠慢,隻能加大手中的力道,硬生生將多股熒光跳躍的光束全都推進對方的身體裏。
片刻的沉寂之後,華服男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不錯,這次你做的不錯。下次也帶更為強勁有用的靈力來吧!”
琵琶女從地上抱起了自己琵琶躬身道:“是。”
在華服男人近乎倨傲的笑聲中,琵琶女退出了精美地毯所覆蓋的範圍。
抱著琵琶,披著灰色薄鬥篷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琵琶女心裏卻在不停地歎息。看著人來人往普普通通的人歡聲笑語,琵琶女心生羨慕:“我究竟要什麽時候才能過上安然生活,沒有愧疚,沒有攫取,沒有偷竊,真真正正像一個普通人族那般呢?”
可是無論是手裏斑斕漂亮的古琵琶,還是想要極力遮掩的明麗容顏,通通都讓人駐足觀望。
“唉!”琵琶女輕歎了一口氣,拉低灰鬥篷蓋著臉頰,低著頭快速地走過——
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自從自己做選擇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不會有那麽一天!
琵琶女抱著琵琶穿行在小巷之中,這種隱秘又緊窄的磕絆小路才是琵琶女掩人耳目最好的選擇,就像披在身上在人前幾乎從來沒有脫下的灰衣薄鬥篷一樣,幾乎成了琵琶女的習慣。
在小巷子裏邊慢悠悠地走著,任憑思緒翻飛,不用管會不會惹人懷疑,更不用管是否有誰會注意,因為巷子裏本就沒什麽人。
仿佛是在逃避現實,琵琶女厭煩回到朝夕與共,更厭煩在躲避所有人的目光時悄悄做著吸食妖物靈力的勾當。琵琶女走得很慢,然而路上隨便一點風吹草動,還是容易讓琵琶女猶如驚弓之鳥一般警惕起來,即便那些風吹草動隻是極其普通和自然的東西。對於琵琶女來說,忐忑不安已經是常態,怕被發現、怕被注意已經是刻進骨子的意識,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盡可能地規避風險。
就這樣挨到坊門快要關閉之時,琵琶女才回到了朝夕與共。
熱情洋溢的姚果子老遠便看見琵琶女的身影:“嗨,你回來了!琵琶保養好了嗎?”
琵琶女微微欠身,張口便是早已經想好的謊話:“嗯,琴弦都換了新的。”
姚果子一邊吩咐手下把彩燈掛上門楣,一邊和琵琶女說著:“快進去準備吧,等會兒客人就要來了。”
在酡然嫣紅的夕照中,琵琶女踏進了朝夕與共的大門,卻被一側突然跳出來的小三給拉住。
幾乎就要拍出一掌靈力的瞬間,發現拉著自己的是熟悉的長身背影,琵琶女收回了蓄積的靈力,隨著小三上了樓。
小三將琵琶女拉進樓上隱蔽的小房間,氣喘籲籲地回身把頭探出房門直到確認後麵並沒有人跟蹤時,才關好門。
琵琶女不明所以,卻仍舊淡然地看著。
小三因為奔跑而如夕照般紅的臉頰上還滲出汗水,等差不多喘勻了氣:“你今天去哪裏了?”
琵琶女警惕起來,直直看著小三的眼睛。
小三道:“你知道嗎?縣主大人和縣馬爺懷疑你,今天拉著我跟蹤你。結果,看你進了一間東市的樂器館,就沒了蹤影!”
琵琶女道:“你是來告訴我這個的?”
小三道:“對。你以後小心一點,縣主大人和縣馬爺估計不會就此罷休的,你也知道,我們家族有守護妖典的使命,而妖典就是記錄萬眾妖物的法器。而你不僅手裏拿著來路不明的法器,還用法器吸食妖怪靈力,所以我二哥肯定會追查你到底的。”
琵琶女道:“你給我通風報信,可就是違拗了你二哥和二嫂?”
小三有些傻氣地摸摸腦袋道:“嗨,我們是朋友,況且我相信你沒有壞心眼。”
琵琶女道:“即便我沒有壞心眼,可我坑害了不少妖物。這些妖物裏,還有多少像你一樣善良的卻被我吸幹了靈力呢?有多少妖物,在我自以為的道德製裁下變成了幽靈亡魂呢?你知道嗎?”
小三對於琵琶女突如其來的異常情緒和問題給噎住了。
琵琶女繼續道:“你不知道。連我也不知道。那麽多妖物的暴露荒野的殘骸裏,有多少是怨靈,有多少是無辜的?有多少是被我欺騙的?又有多少就是我私心過盛殘害致死的?”低沉的絮叨隱含情緒激動,連胸脯都暗自起伏起來。
小三覺察到了琵琶女情緒的激動:“你怎麽了?你怎麽會這樣想?”
琵琶女緊緊抱著琵琶:“今天我將最近吸食的妖怪靈力釋放出來,我看到,我明晰地看見有些妖靈純淨美麗,他們也許根本沒有做過壞事。可是,我不僅自以為替天行道地吸食了他們的妖怪靈力,即便在發現他們的靈力純淨之時,依舊沒有想過要將靈力還給他們,而是用…用來……其實許久以來,我都曾懷疑過我的想法是否正確,畢竟即便那些妖物作了惡也不應該是我懲辦,可是我故意地不去想這個問題,因為我需要吸食他們的妖怪靈力,我覺得我是正義的使者,可終究不過是我自以為是,是我為自己私心找了借口。其實一直以來,那些靈力裏邊有不少是純淨的,有些妖並非惡妖,可是我故意不去查看,因為我不能去查看,我隻要一看我的信念就會崩坍,我就會知道我自己多麽自私虛偽,多麽惡毒,多麽唯利是圖……唉!”琵琶女目光散在了遙遠的所在,看不到聚焦之所在。
小三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你把靈力帶到哪裏去了?是誰拿走了那些靈力?”
琵琶女時刻謹記著那人的威脅,連連搖頭:“我不能說。”
小三有些擔憂:“雖然你不想說,作為朋友也不應該逼你。但是如果你被脅迫了,或者遇到了什麽麻煩,你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琵琶女仿佛燃起了一絲希望,在片刻的對視裏又暗淡下去:“算了,就這樣吧,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小三不好強迫對方,隻好作罷:“好吧。”
琵琶女很感激小三不再探問,卻仍舊沒法好受些。
趙王府。
鴨鴨一直守在門口望眼欲穿,直到自家主人都回來:“縣主大人,縣馬爺,你們終於回來了。”
聽著鴨鴨粗礫又著急的聲音,李羅羅拍拍對方的肩膀以示安慰:“怎麽回事?”
“執事醒來了,正在發火呢!”鴨鴨很是害怕。
崔玉樓和李羅羅相視一眼,心下了然。
李羅羅雖然很明白執事僅僅隻是一隻有一點傲嬌的貓罷了,可是每當自己麵對執事時,還是不免害怕。那是一種從小就在心底裏紮根的害怕,是對長輩,是對威嚴者的畏懼。
麵對著這個把自己帶大的有些冷血無情的家夥,李羅羅頓時沒了生氣,呆呆的:“執事,我回來了!”
崔玉樓近乎失笑出聲,一把拿過李羅羅手裏的折扇一把扔給倚在靠墊裏閉目養神的執事。
盡管執事看起來一副還沒恢複靈力的模樣,卻仍舊精準地接住了玉骨敷金彩的折扇,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裏盡是有點虛脫的慵懶:“謝謝了。”
“你還是這麽傲嬌!”崔玉樓調侃道。
執事脫力得很:“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敢吸食我的靈力,我一定把他扔進河裏喂魚!喂鱷魚!”
李羅羅被執事給嚇得原地抖三抖。
崔玉樓卻根本不在意執事的怒火,反而湊上去:“執事,你很想知道是誰吸食了你的妖怪靈力麽?”
李羅羅知道崔玉樓絕對沒安好心,不禁打斷:“崔玉樓,你在幹什麽!”
執事忽的睜開眼睛,從軟墊裏直起身來:“看來你們是抓到凶手了!”
“沒有,沒有,我們都不知道是誰。”李羅羅連連否定,欲蓋彌彰的說法反而引起了對方的懷疑。
執事的怒火已經無法遏製:“告訴我,是誰?”
崔玉樓湊近執事耳邊,小聲嘀咕著:“我告訴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