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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西偏殿偏房秦鏡前。


  崔玉樓大跨步跨到大銅鏡前,鏡中出現了一個清晰的影子,長身挺拔卻吊兒郎當,鳳眼狹長卻一臉不屑。


  玩世不恭地瞧著,舔著後槽牙一臉懷疑地看著:“貴妃娘娘,不是我說,鏡子裏隻有我自己的影子呀,難不成我心裏想看的隻有我自己呀?”仿佛是被自己的笑話逗到了,崔玉樓大聲笑著:“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什麽都不想要。”


  “慌什麽,繼續照吧,有些人藏得深。”貴妃扭開臉下意識地瞟了瞟綢紗遮蓋的角落,而那個角落正是暈倒的李羅羅藏身的地方。


  “你這麵鏡子莫不是假的秦鏡吧,一點用處都沒有。”崔玉樓索性就隻把它當做一麵普通的鏡子開始整理自己紅纓絡的束發帶,順便拍了拍自己細繡著麒麟戲珠紋飾的衣襟。


  忽的,銅鏡表麵散發著灑金的細細粉砂帶著出人意料的蘊藉光熒,紅袍上麒麟戲珠的紋飾逐漸變得豐盈起來,立體的流光表麵散發著金色光澤,一對金製的麒麟兒活靈活現出現在眼前,抬眼望去,成箱的金銀珠寶,成堆的玉器擺件,美人簇擁眾人殷勤。


  崔玉樓將自己束發的紅纓絡甩到身後,大張著嘴半蹲著身子笑得很大聲:“看看,我就說嘛,這可真是寶鏡呀,合我的胃口。我是男人,再來點其它嘛~”


  蘊藉的金色光芒揮發成為暖橘色煙霧,霧氣散去漸漸露出葡萄酒深紅至黑的濃色,夜光杯中倒影出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麵的嫣紅柔媚;踩著踏步,腰肢柔軟靈活的美豔胡姬繞著自己轉著圈;弱柳扶風的天竺紗麗像被絆倒一般直撲進懷裏……嬌笑著,舞蹈著,高聲歌唱。


  崔玉樓笑得前俯後仰,拍著大腿:“好鏡子,不錯,照心鏡名不虛傳。”


  貴妃撇撇嘴一笑置之,不予置評。


  酒醉燈迷的畫麵很快風化變成斑駁破舊的門,剝落成灰隨風飛揚。


  鏡麵上呈現出一汪池水,水麵上輕波漸漸趨於平緩,露出了一張溫柔文靜的臉,一臉欣慰地望著自己。


  崔玉樓怔愣地看著鏡麵幻影,低呼出聲:“母親!”


  聽到孩子一聲輕喚,溫柔的母親微笑著似乎在喊,卻是無聲的張口:“孩子。”


  崔玉樓臉上那嘻嘻笑笑玩世不恭的紈絝麵具出現了裂紋,裂成了略顯哀愁的追憶,看著鏡麵人影破碎成為泡影,崔玉樓近乎頹然地想要伸手抓住卻停在半空。


  泡影中一個人影衝出,隻消一眼便可認出那個嬌小纖柔的背影屬於誰:“李羅羅?”


  似是聽到略帶猶凝的輕聲呼喚,杏仁眼的女子扭轉頭來衝著自己微笑,圓臉蛋兒迎著陽光暖亮得刺眼,如水眼波中清澈見底,那是全心全意地

  的相信,甜甜軟軟的友好。那個女子原本背身伏在案桌上寫著什麽,可一聽自己的呼喚便迎著朝日向自己走來,任誰都會恍惚那份心意是什麽意思吧——那個呆呆的小娘子是喜歡自己的吧——崔玉樓笑了,麵具破碎露出真摯的笑,眼尾不自覺上揚發自真心的笑。


  那個杏仁眼的女子從桌案上拿著一本書冊向自己走來,越來越近,崔玉樓伸開了雙手想要擁抱,卻猛然看見女子拿在手裏的書冊上明明白白寫著“妖典”二字,雙手木訥地停在半空,隻注目在那本書冊上。


  很快書本上的名字變得妖嬈最後扭曲不堪。站在麵前的女子五官沒有任何變化,卻沒了呆氣沒了羞赧矜持,上揚的眉峰眼梢儲滿了如焰火光,嘴角細撇似是不屑似是誘惑,帶著令人沉迷的氣色近在眼前。


  不知為何自己動不了身,胸中起伏著噴薄而出的各種情緒,強烈而難忍。視角清晰,可以明晰地看到自己身穿薄衫,束衣的帶子正被一雙白皙纖柔的雙手把玩,一點點解開。同樣還是那雙手,帶著微涼柔軟的觸感慢慢撫上自己的腰背,柔軟吻著胸膛,可以清晰地看見瑩潔如雪起伏的弧度,柔和的線條帶著引人吮吸的溫潤凝光。


  那個和李羅羅一模一樣的側顏,循著胸膛繞到脖頸,嗬氣如蘭飄到耳際。


  崔玉樓看著緊貼自己的紅衣女子,閉閉眼睛搖了搖頭,可滿腦子都是她的音容笑貌,舍不得丟開,還是慢慢睜開眼,眼前還是穿著薄紅衣衫半露酥胸的李羅羅,手中卻多了一把細工雕刻的銀光匕首。


  李羅羅笑得嬌媚明豔,帶著欲望帶著目的,有仇恨有甜膩,對著那處細柔的吻身處,狠狠地戳了進去,沒有一點猶豫。


  一股殷紅流淌而下,崔玉樓清晰地看到那柄銀光利刃沒進了自己的胸膛,刀柄就握在眼前那個杏仁眼圓臉蛋的女子手中。


  巨大的震驚淹沒心間,不敢置信爬上眼眸,喉嚨像被堵住一般說不出任何東西,卻還是隻想沉迷於對方誘惑魅人的微笑之中。


  似乎有人在問自己看到了些什麽,崔玉樓艱難地閉上眼睛不敢再看鏡子,扭開頭看到偏旁中擺件簡單而端正,不似鏡中顛倒又混亂的模樣,這才勉強回過神來。推開一旁急切追問自己看到什麽的人,抬腳想要出去透透氣,卻總是腳麻地站不穩當。


  踢翻了香爐,撞到了桌角,踉踉蹌蹌扶到了門把手。好不容易跨出了門走進明媚陽光,一條黑狗搖著尾巴來問是否找到李羅羅,可一聽到這個名字,滿腦子都是那魅惑奪人帶著血色的眼神,嚇得一個跌身,不管衣袍是否弄髒,像逃跑似的又趕忙爬起來鑽進拾翠殿後園綠林,思緒混亂,頭痛欲裂。


  平康坊一間空蕩的舞肆樓上一個昏暗的房間內。


  記憶如潮來,又如潮退。


  李羅羅一個問題引發了崔玉樓惡魘般的記憶,什麽時候放掉了懷中的女子都不知道。當門被打開,刺眼的光線忽然竄進室內,崔玉樓恍然如大夢剛醒。


  看到那個嬌小的熟悉身影又腳下生風想要逃開自己,憤怒從心底驀然升起,幾乎是失控又暴虐地伸出手將對方拖了回來。


  一陣關門重響還是沒能緩解起伏的心緒,捂住李羅羅的嘴,將對方死死按在牆上:“你要是再跑,我也不知道我會做什麽!”


  李羅羅縮作一團,大睜著眼睛點點頭。杏仁眼在微光中卻很清亮,讓人心安。


  門外響起了小三和姚果子在樓梯口的疑惑的探問之聲。


  李羅羅想要出聲卻被崔玉樓捂著嘴,被捂回來的聲音在喉嚨裏鼓囊發出輕微細碎的聲音。


  樓梯口耳尖的小三一把拉住姚果子:“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很小,還斷斷續續的。”


  姚果子留神靜聽,似是了然:“哎呀,老鼠的聲音。”


  “啊,有老鼠?”小三縮著肩背左瞅右瞅,不敢上樓,還拉住姚果子的衣裳躲到他身後。


  姚果子嫌惡地一把推開身形比自己高大許多的小三:“你還怕老鼠呀!”說著扭身下樓:“明天我和賀若老板說一聲,找一隻貓就成了。”


  小三急忙跟著對方下樓:“就知道還是你仗義,兄弟。”


  姚果子翻了個白眼。


  二人的聲音遠了,到了樓下後廚裏便聽不清了。


  焦躁不安的李羅羅根本沒引來小三和姚果子,隻招致了崔玉樓的嘲笑。


  “縣主大人,別把他們引來,若是他們被引來,明日整個長安城都會知道清和縣主急不可耐夜半闖進崔家二郎的房間欲圖謀不軌。”


  這種極度顛倒黑白的謊話帶著令人壞想的豔麗色彩,長安人最是喜愛,隻會添油加醋愈傳愈盛。


  李羅羅沒法發出聲音,隻能睜著誠懇的眼睛努力搖頭,耳際仍舊是崔玉樓帶著酒氣的語聲。


  “你想一想,明明你的房間在我房間的對麵,你怎麽會出現在我的房間呢?沒有人會相信你原本就躲在這裏,沒有人會相信我是專門把你堵截在此,沒有人會相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什麽都沒發生,這就是長安!”


  李羅羅緊張得咽了口唾沫,直直看著崔玉樓,十分想知道對方的目的。


  “縣主大人是個聰明人,答應我別聲張,我就放開你。”


  李羅羅趕緊點點頭。


  崔玉樓放開李羅羅,卻沒有讓開的意思,還是將李羅羅堵在牆邊。靠著微弱的光線仔細地看著李羅羅的臉,想要找方法將眼前的人與之前在秦鏡中看到的幻像聯係起來,可看來看去,除了五官樣貌相同,姿態和感覺卻根本不一樣。


  李羅羅緊張得咽了口唾沫,被對方的細密眼神盯得臉頰緋紅:“我應該回去了。”


  “李羅羅,你是帶著麵具生活的人麽?你有隱藏你的個性或者許多想法嗎?”


  沒頭腦的一問把李羅羅弄得不知所措:“啊?”


  看著一臉懵然甚至有些呆的女子,崔玉樓忽然很想探知這些木訥和呆滯之下是什麽:“你剛才不是問我在秦鏡裏看到什麽了嗎?不如聽完了再走?”


  看著圈禁在自己身側周圍牆壁上的雙手,李羅羅明白崔玉樓還沒有打算放自己走:“你說吧,我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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