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二個晚上
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一道閃亮的銀白擋住了尖利的匕首。
崔玉樓用扔在腳邊的大刀割斷了縛身的繩索,在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救了李羅羅:“李羅羅,你怎麽樣?”
李羅羅從雜物堆中坐起來:“沒事。”
書生偶人豎瞳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起來,很快就明白了個中緣由:“你們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演得真好,連我都被你們騙了。”
一切似乎明晰起來,崔玉樓在與李羅羅看似對峙卻似有若無的眼神交流;李羅羅明明就拿不動大刀,卻硬是拖到崔玉樓腳邊扔下;二人為了拖延時間不停地說話。
原來,崔玉樓和李羅羅一直都在演戲。
書生偶人的怒意是沒有辦法表現在那具永遠隻定格一個表情的偶人身軀之上的。所以,書生偶人充分利用匕首的輕盈靈活,向崔玉樓招呼著。
崔玉樓並不是個常用大刀之人,想要迅速抵擋偶人迅疾地匕首進攻,隻能放棄使用大刀,赤手空拳地應付偶人的狠辣和狡詐:“你太陰險了,怎麽全往我臉上戳?”
書生偶人仍舊不停指著崔玉樓的臉比劃:“人麵桃花崔家二郎最在乎的可不就是這張臉嘛~”
崔玉樓一隻胳膊擋臉,看著刀刃寒光直皺眉頭,一隻手拍向握匕首的偶人手腕:“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最陰險狡詐就是你。”
書生偶人輕扭手腕躲過崔玉樓的重重防線:“不瞞你,這匕首上淬了毒,挨上一刀你就完了。”
崔玉樓節節敗退,十分忌憚那把匕首。
而書生偶人眼裏盡是肅殺之意,幽綠的豎瞳也蒙上了危險的暗色,帶著洶湧的怒意朝著崔玉樓狂奔。
“都給我停下!”李羅羅嬌柔的聲線很是堅定,完全沒有顫聲。
書生偶人和崔玉樓都齊齊看向了丈餘開外的李羅羅。
李羅羅站在枝葉豐茂的草地上,懷裏抱著一把火折子,全都打開了蓋子,翻騰著微弱火光和煙氣:“放我們走,否則,我就把這裏全都燒掉!自然也包括你!”
眾人陷入了驚愕中——哪裏來的火折子?
四處漂移的目光最後定格在那堆雜物上,一個綢緞包袱被打開了,裏麵盡是火折子火石等物件兒。
書生偶人隻能放下了手裏的匕首:“縣主大人,您隻要不燒林,一切都好說,好說。”
崔玉樓順勢便奪下了書生偶人手裏的匕首扔到了遠處黑漆漆的叢林裏:“縣主大人威武!”
李羅羅沒有過多理會崔玉樓的讚揚,反而向書生偶人提問:“結界出口在哪裏?帶我們出去。”
書生偶人語聲裏波瀾不驚:“出去?縣主大人不管那二十個宮人的死活了嗎?”
崔玉樓一腳踢翻偶人:“竟然還敢威脅我們,我先把你打得稀巴爛,再慢慢找也是一樣,你信不信?”
書生偶人跪倒求情:“別,我帶你們去找那二十個魂魄。”
李羅羅和崔玉樓對視一眼,滿滿都是對結界外大明宮情況的憂慮——那兩個去刺殺太後的偶人得手了嗎?
大明宮仍舊裹挾在安詳的夜色中,濃重的黑夜之神蒙著墨色黑紗,隱藏著秘密。
蓬萊殿是太後娘娘所居住的寢殿,在迷離的夜色和微醺的燈光中,侍從發出了驚聲尖叫:“有刺客,有刺客!”
一個貨郎打扮的人影,一個舞姬打扮的人影,輕鬆地衝破重重阻攔到達了蓬萊殿門口,向著那位最尊貴的女人而去。
然而,比金吾衛更先到達的是一位身穿黃袍的麵容俊逸的男子。
男子精悍的兩撇小胡子帶著作為至尊王室的威嚴與堅毅,使得年輕的臉龐上少了稚氣多了兩份滄桑與決絕。
這位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武太後的最小的兒子李旦,也就是當今皇上。
皇上怪異地突然出現,手裏擎著燃燒得紅豔豔的火把。
驚得眾人又開始驚呼:“護駕,護駕。”
這位平日裏溫柔軟弱的皇上在今夜眉飛入鬢,散放著從未有過的英武之氣。沒有任何武器,沒有任何護甲,卻也沒有任何猶豫,一個大踏步衝到最前麵,舉著手中火把朝那對不速之客掃去。
火光掃亮了不速之客粉白似雪的膚質以及眼眶裏一閃而過的一抹幽綠反光。
舞姬偶人和貨郎偶人全無招架之力,節節敗退,最後隻能倉惶逃跑。
皇上並沒有就此放過,而是舉著火把窮追不舍,竄上房頂,跑進偏僻樹林將兩個偶人燒成粉末,連帶著一片樹林陷於火海之中。
燒紅了半邊天,映出了高大宮殿巨大的輪廓。
皇上就站在樹林外安靜等待,他的眼睛沉靜如深潭水一般,熊熊燃燒的火焰紅光也無法浸透。
他似乎在悠閑地看黑夜之空,又似乎穿透厚厚的濃黑障蔽,看向了更深更遠的地方。
金吾衛們姍姍來遲,跪倒一片,盡是匍匐在地金甲磕碰的聲音和自己請罪的聲音。
皇上語聲平緩,沒有情緒波動:“刺客已經伏法。火把跌落不慎燒林,派人滅火。”說完,皇上轉身準備離開,邁出去兩步又停住了:“皇宮守備鬆懈,主將姍姍來遲,金吾衛自己領罰去吧。”說完便再沒管後麵的情況,隻管解開綁縛的長袖,不緊不慢揚長而去。
一片恭送皇駕之聲過後,衛士們奔忙起來。
許是靠近太液池的緣故,不僅阻斷火勢蔓延還能就近取水滅火,火很快就澆滅了。然而這片小林仍舊燒了個幹淨,刺客也燒成了灰燼。
火光並沒有刺穿黑夜濃重的麵紗,夜色又回複如初。唯有數隻宮燈微弱燭光在大明宮裏警惕地巡邏,若是從半空往下看,就如同是冒著橘色光芒的許多蟲子一般。
淡藍色的螢火蟲們被李羅羅他們不斷行走的步伐攪擾得休息成,飛在半空中照亮整片石榴樹林。
李羅羅抱著一堆火折子,走得腳乏:“這位偶人大哥,我知道你在拖延時間,可你帶我們繞了這麽久不會累嗎?”
崔玉樓生氣地一把將書生偶人推到地上,停下來歇口氣:“他當然不會累呀,就是個不知疲倦的麵粉偶人。”
李羅羅一屁股坐到柔軟的草地上:“算了,不走了,反正他也隻會帶咱們繞,拖延時間罷了。”
書生偶人被繩索捆縛得結實,從地上坐起來廢了不少功夫:“縣主大人,崔二郎君,這些魂魄東遊西蕩藏起來了,不好找呀。”
崔玉樓靠著一顆石榴樹休息,眼睛卻警惕地盯著書生偶人:“算了,你說的話,我不會再信的。”
李羅羅表示讚同:“我也不會再信你說的話了。你說你書生打扮,本來應該誠信守禮,為人端正才對,怎麽虛偽不堪謊話連篇呢?”
書生偶人大張著嘴卻笑得中氣十足,沒有分毫勞累的感覺:“縣主大人,所以我不像其他偶人有才能有武器,隻要有一張嘴就夠了,什麽都能得到。”
崔玉樓笑了笑:“這麽說還真是啊,你就憑著一張嘴,當了所有偶人的大哥。還就憑著一張嘴,先後將縣主大人和我都騙到手。嘖嘖嘖,你的確夠厲害的呀。”
書生偶人那張早就設定好的麵貌像一塊兒木雕一樣一動不動,卻還是從大張的嘴裏發出聲音:“百無一用是書生,總得混口飯吃呀。”
“誰說書生無用,我看偶人裏麵就你是有用的。你們背後那位能讓你傳達聲音說明最是器重你呀。”崔玉樓眼尾上翹彎曲成一個探秘詢問的弧度:“你說,是吧?”
像是被戳穿身份一般,偶人這回大張著嘴沒有說話。
崔玉樓和偶人在靜寂的對視中互相觀察,思索著什麽。
李羅羅並沒有敏銳到能探知另外二人無聲的戰爭,隻詢問著自己的觀點:“嗬,我看你就最討人厭還欺騙我,還不如那些貨郎舞姬農夫偶人啊,阿婆阿公和孩子偶人啊來得實在。”
書生偶人被崔玉樓充滿打算的目光掃射得心裏害怕,正好借著對話扭開視線:“縣主大人好看法。”
李羅羅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打開:“咦,不過你們作為蓬萊十二仙人,沒有仙人模樣,怎麽反而這麽接近凡塵人世呢。今天晚上碰到的偶人有官兵、農夫、鐵匠、貨郎、書生、舞姬,士農工商全都有。你們造這些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書生偶人並沒有忌諱,認真回答李羅羅無傷大雅的問題:“也沒什麽特別的意義。隻是作為一隻活得長久的妖物,各行各業全都做過,頗有了解罷了。”話尾餘音還帶著些見多識廣的得意。
李羅羅解決了一點疑問,又接連而來冒出了另一個疑問:“可是昨天晚上,偶人有一個女郎,一個郎君,一個阿公,一個阿婆,還有一對童子,並沒有特別的職業之分啊?那他們是什麽呢?”
“一家人。”書生偶人脫口而出。
李羅羅眼裏閃光,抑製不住的讚揚神色:“妙啊。人的各種身份情態皆涵蓋其中了,這個蓬萊十二仙人做得妙呀,各種身份情態,各種生活方式皆可轉換,那可不就是如同神仙一般的生活嘛~”
書生偶人支支吾吾有點不忍心打斷李羅羅的自顧自的奇思妙想:“額,縣主大人,為這些麵塑偶人取個蓬萊十二仙人的名字僅僅隻是為了送進宮恭賀宴席的好彩頭罷了,名字沒有什麽實際含義的。”
李羅羅懵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