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還沒嫁人
透明宮女似乎也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隻知道醒來就是這副模樣，就在這裏了。看這裏非比尋常，就以為這是魂魄該去的地方了。”
李羅羅似乎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這裏不是大明宮裏的地方，對吧？”
透明宮女有些疑惑縣主說的不著邊際的話，但還是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我從小就在大明宮裏當差了，從來沒有這樣的地方。”
李羅羅作出了猜測：“看來又是碰到了什麽結界，然後跑到這裏來的。真是流年不利呀，我明明一路往前走，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呀？”
透明宮女發現自言自語的李羅羅和自己透明的靈體完全不同，是個活生生踏在地麵上的活人軀體，也有些不解：“縣主大人，您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是通過……”李羅羅嘴巴裏“結界”二字還沒脫口就又咽了回去，思索了一下，還是不要透露與妖有關的事情為好，就隻能一筆帶過：“我也不知道啊，也許是緣分吧，就到這裏了。”
透明宮女像找到救星般感激涕零：“您一定是上蒼派來傾聽我們冤屈的使者呀，縣主大人，您一定要替我們做主呀。”
“是呀，縣主大人，也請你替我們做主吧。”
“求求您了。”
“縣主大人啊。”
“我死得好冤。”
“我從未害過人，一直本分當差，怎麽會遭人害了呀？”
“嗚嗚嗚嗚嗚嗚嗚……”
李羅羅聽到身後一堆含混的哭嚎聲，一轉身，不禁嚇得跌坐到地上。
十來個泛著微弱藍光的透明人形漂浮在半空中，這些人中，有內侍太監打扮的人，有像剛剛那個宮女一樣打扮的人，甚至還有身穿盔甲的金吾衛士。
金吾衛走到最前麵來，還不忘屈身行禮：“縣主大人，您還記得我嗎？”
李羅羅被突如其來的一問給弄得懵然：“啊？”
金吾衛行完了禮蕩在半空中俯視坐在地上的李羅羅：“縣主大人，我是今夜在太液池畔值夜的金吾衛，碰到您之後，一個可疑的人從暗處衝出來害了我。”
李羅羅這才想起來是剛走出清輝閣不久碰到第一個偶人時的情景：“原來是你。”
金吾衛神情冷峻，雖不忍但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魂魄已經離身的事實：“唉，保護縣主是末將的職責，為保衛皇宮而死，是末將死得其所。隻是，縣主大人，賊人害了這麽多性命，就該正法。看到縣主大人就想問問賊人是否伏法，也好讓末將安心離去。”
李羅羅感念眼前金吾衛盡職盡忠，不忍心讓他帶著遺憾和怨氣：“太液池邊害你的那個刺客已經伏法了。”
聽到了一個賊人已經被誅的好消息，大家又沸騰起來。
李羅羅接著安撫大家：“現在刺客半數已經被剿滅了，而且正各宮嚴查賊人，很快就能全部抓獲的。你們大可以放心。”
眾人一片歡騰，一掃陰霾鬱色。
一個宮監擠到前麵來，也向著李羅羅行禮：“縣主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我，我是清輝閣裏掌管燈燭的管事。清輝閣裏那所有高丈餘的燈樹全都是我點的，所有有關點火引燈的活計全是我一手操辦，我技術一流，人人都誇。”
李羅羅迅速便想到了自已和崔玉樓折回清輝閣對戰第六個偶人時看到角落裏散落的火石火折子之類的東西，迫不及待打斷了宮監：“原來你就是那個管火的，太感謝你了。”
宮監被打斷卻聽到縣主對自己表達感謝，不禁喜上眉梢：“縣主大人，小的承受不起呀，不知為何要感謝我呀？”
李羅羅從地上爬起來：“幸虧你把火石火折子這些東西留在了清輝閣，才救了我的命呀。”
宮監一聽到留在清輝閣的引火物，卻嚇得跪下了：“縣主大人，請饒過我吧。”
李羅羅看著宮監大驚失色的模樣，再看看周遭人露出對這個宮監的鄙夷神色，十分不解：“怎麽了？”
宮監幾乎是帶著哭腔請罪：“大明宮裏木料多容易發生火災，天幹氣躁最怕火星子。所以火折子那些個引火物件都有專人看管。清輝閣的就是我在管，卻出了這等事。要是不小心走了水，那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呀。”
李羅羅看著盡職盡責的宮監，不禁欽佩起他不顧自己盡想著他人的忠厚來：“你起來吧，放心，清輝閣好好的。”
李羅羅雖然撒了一點善意的小謊，但問心無愧。
宮監卻不起身：“縣主大人，可否麻煩您一點事情？”
“你說。”
宮監抬起頭：“您回去後，就請好好收拾起那些火折子吧，免得真的引起火災。”
李羅羅瞬間明朗起來，打著包票：“你放心。”
宮監這才起身連連稱謝。
李羅羅頭一次覺得自己被需要，十分有價值，不禁振臂一呼：“你們還有什麽願望，告訴我，我回去都幫你們實現。”
“縣主大人，我的母親年事已高，我當差才能給她買些吃食。”
“我的好姐妹在蓬萊殿當差，還沒有告別就……”
“我給我弟弟做了一件衣服，還沒給他。”
“我喜歡吃禦廚做的烙餅。”
……
李羅羅一邊記下所有人的名字，一邊將他們最後的願望照單全收：“好，各位放心，我一定都幫你們實現願望。”
眾人都樂樂嗬嗬將溢美之詞掛在嘴旁，唯有一個小宮女畏畏縮縮絞著自己的裙角不敢上前。
李羅羅拍拍小宮女的肩膀：“你有什麽願望，告訴我就是，不用怕。”
小宮女羞紅了臉：“我還沒嫁人呢。”
“哈哈哈哈……”眾人都爆發出笑聲，吵吵鬧鬧調侃著這個小宮女。
李羅羅也摸摸自己的額頭，思索一番：“要不，紮一個紙人燒給你？”
小宮女頓時喜笑顏開，蹦蹦跳跳：“那要一個漂亮的。”
李羅羅失笑：“好。”
眾人見縣主平和地連這種奇怪的要求都答應，開始七嘴八舌起來。
“縣主大人，我想要八進八出的大宅子。”
“八進八出快趕上皇宮了，過分了啊～”李羅羅微笑著：“不過也挺好，答應你。”
“縣主大人，我喜歡漂亮衣服。”
“縣主大人，我想要金首飾。”
……
李羅羅從來沒有如此開心過，這種被眾人信任，圍捧甚至被需要的感覺實在太好，仿佛從小到大隻有這一天才是有價值的。
為避開眾人悲戚的不舍之情，在與所有魂魄道別以後，李羅羅決定獨自離開：“好了，我要走了。”
一個年歲稍長的宮監一直站在最後邊，並沒有像其他人一般哭哭啼啼，也沒有開口索要什麽東西，更沒有什麽願望拜托過李羅羅。現下卻走到前麵慈祥和藹地感歎著：“我一生都伺候尊貴無比的李氏家族，看盡皇宮榮華富貴，也算值了。可憐了這群年輕孩子們，歲數這麽小就和我一樣入了魂歸之處。縣主大人，您這一走，我們與人世最後一聯係，最後一點念想也全都斷了。聽聞，投胎以前，若能得位份尊崇之人一個擁抱，來世定能身份顯貴，不用再受生活之苦。縣主大人，可否請您抱抱這些孩子們，也算圓滿了。”
一種真正的生離死別的氛圍凝在了空氣中，眾魂的眼睛早已經紅腫，不舍的言語之中也滿滿都是對人世的依戀，最後在低泣中化為無奈。
李羅羅雖然無法感同身受，卻也被深深感染：“我也希望你們下一世真的都能生活順遂，無憂無慮。”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抱向身邊一個抽泣的小宮女。
然而，小宮女僅僅隻是帶著琉璃藍光的透明靈體而已，沒有實體。李羅羅就像那些螢火蟲一般穿透她們的身體。
愕然間，李羅羅伸出的雙手停在了半空中。
但很快，李羅羅便開解道：“沒關係，老天爺是仁慈的，我現在抱你們的魂靈，也是一樣可以帶給你們祝福與好運的。”說著便將雙手環抱圈在宮女周圍。
一個一個抱過這些誠心又善良的魂靈，李羅羅也覺得安慰。
輪到最後一個時，也就是剛才提議擁抱的老宮監，他卻一擺手，向後退了一步。
老宮監鞠身表示尊重與歉意：“謝謝縣主大人好意，老奴就算了。”
看著這個提議擁抱的老宮監，李羅羅有些不解：“為什麽呢？”
老宮監依舊慈祥微笑：“老奴已經在宮裏待了一輩子了。皇室貴族，富貴人家的爾虞我詐看過不少了。下一世，隻做個莊稼漢就好，簡簡單單。”
雖然不太明白老宮監的話語裏的意思，但李羅羅還是尊重老宮監的決定，收回了手臂：“好吧。”
在眾人一再鄭重的送別中，李羅羅向前走，穿進了石榴樹林當中。
滿心滿意都是剛才那些善良魂靈的願望和囑托，李羅羅竟然忘記了問問他們這裏是不是有什麽路通向外邊。繞過一層層石榴樹的包圍，李羅羅竟然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最大的那顆石榴樹下。
高大樹枝覆蓋之下是空曠的草地，是獨屬於這顆石榴樹王的領地，甚至連流螢也帶著敬意遠遠避開，隻繞在外圍那些小樹周圍。
李羅羅踏上這片幹淨整潔如同聖地一般的地方，不住驚歎著那不似凡物的巨大造物。
古銅色的樹幹上片片剝落的圈狀花紋彰顯著年歲久遠的雄渾與質樸，高遠樹枝上濃重的花朵仿佛儲滿了魔力，讓人忍不住一直抬頭仰望。
李羅羅絲毫不覺得脖子酸痛，隻呆呆欣賞美麗的景色：“如果能常常看見該多好。隻可惜這不是我該呆的地方，我要找路回去。”
正在不舍地向美麗大樹告別的李羅羅萬萬沒有想到，倒黴二字又降臨了。
隻覺肩膀被重重衝擊了一下，李羅羅一個撲倒，吃了一嘴的草葉。
眼角餘光瞥到一個人影晃過，李羅羅發泄著被撞倒的痛楚：“嘿，幹什麽？怎麽回事！”，抬頭正準備罵走路撞人的無禮之人，卻被嚇得喉嚨發緊不敢說話了。
撞到自己的人農夫打扮，眼珠漆黑，臉頰緋紅。
又一個麵粉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