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姚果子
“是你呀，上次你來迷霧裏救我，後來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還沒有謝謝你呢。”
“你不恨我賣假藥騙你嗎？”乞兒少年怯生生的，抱著剛才被踹疼的胳膊。
“你不是也是被騙了嗎？而且你還來救我，我怎麽會怪你呢。”李羅羅轉了轉眼珠子：“正好，上次騙你的那個老板今天認錯賠禮道歉請我吃飯。他也騙了你，我們今天去吃他一頓，也算出氣了。”說完便大跨步走到乞兒少年麵前，才發現這個少年瘦得皮包骨頭，身量還不及自己，李羅羅頓時一陣心疼。
見乞兒少年沒有要走動的意思，李羅羅像一個保護自家弟弟的姐姐模樣，拉起乞兒少年的手向西市最繁鬧的街區走去。
也許是餓得沒了力氣，也許是爛漫紅豔的榴花下的女孩笑得太過溫暖和氣，少年不自覺便跟在了後邊，兩個人步子都不大，卻都走得又穩又慢。
“咦，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呀？”
“??????姚果子。”
“果子，好聽的名字。”
“嗯??????”
“綠水樓”是一座典雅的小木樓，大堂裏清淡疏雅的冰綃屏風隔成小間，閣樓上迎著初升朝陽的房間擺滿了時新花卉，別有一番風致。
沿著閣樓外延小巧精致的曲折樓梯往下，最先入眼的便是偌大庭園。正中央一顆大梨樹已經疏花開葉綠意盎然，藏在枝葉間的小小疙瘩昭示著未來可期金秋豐收時節的清冽甘甜。
和閣樓樓梯無縫銜接的木搭走廊，頭頂上垂著一籠籠一串串淡紫深藍的紫藤蘿，好像要撫摸著過往人們輕柔的發梢。
難以想象，這竟是鬧市中的世外桃源。
走廊的另一側，一片淺水池塘工整規正，池沿鋪石都帶著精致細密的紋路。柔軟的草地一直延伸到一片鳳尾森森的青碧竹林。
走廊盡頭一扇小小的門扉，輕叩打開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空氣中各種香料的混合味道濃鬱又熱鬧，配上店堂裏琉璃彩的裝飾，來自撒馬爾罕的金桃鏤刻圖案，西域葡萄紋路的飾物，五方神獸七香爐，精巧別致博山鼎??????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果然是名震西市的香料鋪子，經營著各種來自異域難得的香料脂粉。
若是晚間，在寥寥煙氣中，透過“棲霞閣”的精致鏤刻門扉，可以瞥見夕照落日，晚霞耀眼。
李羅羅隻恨自己上回走得太過匆忙，沒能看清這奇特美麗又暗藏玄機的西市處所：“賀若夕碧，你可真是有情致，綠水樓朝東，飲美酒看東升旭日，棲霞閣朝西，煙繞中品落日晚霞。”
“縣主大人過譽，還真不是我有情致。說來慚愧，在我的記憶裏，有人說過想要這樣的住所，還說想要朝醉晚迷不理世事，所以我才建了這塊地方。”賀若穿著銀線繡紋的白服，脖子上掛著墜著金珠的昂貴水晶鏈，隱隱中頗有點富商的豪氣，卻莊重又一派自然風流。
仿佛嗅到了一些富商麗人情約閣樓的味道，李羅羅來了興致：“是誰和你說要住這樣的地方呀？是個女孩子麽？”
賀若真誠地扭過頭，攤開手無奈道：“我也給忘了！你知道的呀，我記憶有缺失，所以才慌不擇路進入別人的夢境找回記憶。”接著賀若又皺起眉頭細細思索，最後還是一副無法想起的悵然若失看著李羅羅，發現李羅羅略顯失望的小神情，加了一句：“不過，感覺好像不是個女孩子耶。”
李羅羅更加失望了：“??????”
“哈哈哈，”崔玉樓攜起一杯綠水樓的招牌梨花釀，將越窯青瓷小盞裏的酒一飲而盡：“賀若大老板，你看你又賣佳釀，又販香料，你可把長安城的風雅都壟斷了呀！”
賀若眼睛裏閃上了商人獨有的閃亮星星：“所以，縣主大人，崔家郎君，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呀！”
“好說好說！”崔玉樓豪爽地又飲盡一杯酒。
李羅羅朝著賀若微笑致意，端起溫潤流轉的青瓷盞，接下了賀若親自倒來泛著清幽綠意的酒釀，細細品嚐著清冽又香甜的滋味。
“哪裏來的小毛賊，快放開，別咬我??????啊~”
歡脫的少年聲氣卻帶著疑似痛楚的慘叫。
在花團掩映下飲酒的三人齊刷刷看向了上樓來的崔小三以及被他挾在臂下帶上來的人。
“賀若老板，快看看，你家裏進賊了，這小子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幹嘛??????你幹什麽？怎麽越咬越疼，快鬆口！”小三曬得有些發黑的可愛臉蛋上開始出現齜牙咧嘴的痛哭表情，不停地推拽手臂上的瘦弱小子，可甩了幾甩愣是沒甩掉，還愈發咬得緊了。
李羅羅認出了姚果子，趕緊把他從小三手臂上拉下來護到自己身後：“他是我帶來的，不好意思，誤會一場。”
崔小三看到眼前致歉的是縣主，隻得忍了淚與痛氣呼呼地：“縣主大人，這又瘦又弱的小白臉真是你帶來的，怎麽咬人這麽厲害呢，不是屬狗的吧？”
姚果子躲在李羅羅身後不發一言，隻拉著李羅羅的袖子埋頭看地。
李羅羅隻能用微笑來緩解尷尬：“他叫姚果子，剛剛是我叫他去換身衣服梳洗一下的，沒想到碰到了你，這是誤會。”
“怪不得我瞧著他麵生，還以為他是小偷呢。”小三隻能自認倒黴。
李羅羅拉出躲在身後的小小少年，沒了髒汙泥跡，才發現少年白白淨淨，是個水眼汪汪的漂亮少年：“沒想到你穿戴齊整還是個漂亮的人呢。”
姚果子還是怯生生的模樣，隻敢時不時抬眼看看李羅羅。當聽到誇讚的溫和聲音時，嘴角劃出一個略微上翹，旋即又一閃而過，仿佛隻是光影間的房間裏時新花卉偷偷放出了一絲甜味。
李羅羅將姚果子推到大家麵前：“這是姚果子，他曾經救過我。”
看著眼前幹淨整潔的少年，賀若和崔玉樓具是一怔。
“原來是你，真是對不住，上回我利用你幫我賣‘糖水’，本想好好向你致歉，可沒想到你突然不見了。”賀若滿麵歉疚。
姚果子還是膽怯還又添上了幾分防備的模樣，看著周圍幾人仿若異類。
李羅羅開始向眾人解釋：“上回碰到我們三人，他也是被嚇得不輕，所以才逃走了。剛剛我在來的路上，看見他被人欺負，所以就帶上了他。”
崔玉樓看看姚果子，又看看賀若：“賀若家的老板，既然你虧欠過這個孤兒，不如留在你店裏打工怎麽樣。反正你也是個大富人呀！”
“應該的，應該的，我正缺夥計呢。隻要果子能放下成見就好！”賀若著重強調並放慢了“成見”二字，希望姚果子能保守眾人妖怪的秘密。
姚果子四處漂泊無依，難得有個棲身之所，自然開心得不得了：“我願意，我願意！”也許是長期吃不飽穿不暖身子太弱，姚果子聲音細細帶著沙啞，但堅定地聲調裏卻帶著信念與喜悅。
崔玉樓和姚果子，多少打了些交道，有些自來熟：“嘿，小鬼，那個賀若老板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有錢人，所以盡情吃他的喝他的壓榨吧。如果他敢欺負你，就直接找這位縣主大人幫你出氣。”崔玉樓向著姚果子說話，眼睛卻往賀若瞟去，嘴角壞笑溢出來染上眼睫眉梢。
賀若作為商人這點審時度勢還是有的，畢竟，在長安城裏，再世代流芳的名門望族，再揮金如土的商賈富人，都抵不上一份李姓王族的尊貴至上。賀若姿態嫻雅接下崔玉樓的看戲作態，順勢恭謹地彎腰俯身掛上一副諂媚：“可不敢欺瞞縣主大人，果子在這裏一定會好好的。”雖然聲音故作柔媚，但語氣裏那點誠意還是足的，沒有過分辭藻修飾，純實中帶著讓人安定的態度。
冠著尊崇姓氏的李羅羅是無法理解崔玉樓與賀若笑鬧中的深層意味的，隻聽得出賀若言語裏的真心誠意：“好，我相信你啦！”轉而看著姚果子：“果子，如果他欺負你，你就到永和坊趙王府來找我。”
姚果子看著笑眼甜甜的李羅羅，也跟著開心起來。
一副皆大歡喜的溫馨畫麵，隻有小三一人握著疼得火辣辣的手臂，可憐兮兮地望著其餘的人：“那小白臉被騙了一下而已你們全都護著，我手都快廢了，就沒有人可以補償我的嗎？二哥？賀若老板？縣主大人？”
“額~請問你是誰呀？”
李羅羅還是頂著不禮貌的風險問了出來。
仿佛無數寒鴉從小三頭頂齊飛而過。
“哈哈哈??????”崔玉樓與賀若爆出了笑聲。
小三清了清嗓子，鄭重地見禮作揖：“清和縣主大人好，在下是崔家老三崔賞。”
“字‘葵奴’，平時叫他小三就成。”崔玉樓補充道。
小三有些氣急敗壞：“別提我那表字好嗎！二哥。”
“哈哈哈，有什麽不能提的嘛~第一次見縣主大人要懂禮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葵奴，不要害羞嘛~”崔玉樓無情地調侃著。
隻剩李羅羅和姚果子麵麵相覷不知緣由。
按理說，關於崔家三郎為什麽會有葵奴這般女孩子氣的名字，是長安人盡皆知的笑談，但李羅羅向來渾噩又不出門，自然是不知道了。姚果子一直流浪都不知飽滋味兒了，更不會在意逸聞趣事，也不曉得。
“為什麽這個好聽的名字不用呢？”李羅羅問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