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如以往
第33章 一如以往
皇甫御人瞧見她昏了過去,她嘴角虛無的弧度,讓自己的心感到一緊。她的身體漸漸傾倒,在他的眼前,慢慢地倒了下去。
那三千銀絲,便飛揚而起,一瞬間漲滿了自己的視線,瞳孔逐漸擴張。
他幾乎是反射性地伸出手,將她摟在懷裡。隨即,一個旋身,她整個人已經被他打橫抱起。感覺到了她的瘦弱,卻也感覺到了她那份骨子裡透露出來的神聖。
一下子刺痛了他的手,也連帶著刺痛了他的心。昏迷不醒的古招歡只是安靜地躺在他的懷裡,她的雙眸緊緊地閉著,一眨也不眨,長而卷的睫毛,將她的陰霾深深覆蓋住。
抿緊的紅唇,也沒有了半分血色,臉色更加蒼白,顯得楚楚可憐。
皇甫御人轉過身,將她抱上馬背。整個人也隨之上了寶馬,將她拉向自己的懷裡,感受到她身體的寒冷,也聽到了她的呢喃自語。
「不要……殺他們……不要……」
冷眼瞥向周遭,他的聲音,沉沉的響起,「先將這些奴,統統鎮壓,等本王發落!」
「是!王!」士兵們齊齊回道,單膝跪拜在地。
皇甫御人又是低頭望著地上那四人的屍體,噙著一抹笑,輕聲說道,「還有,將他們的屍體掛到城頭!讓叛軍瞧瞧他們的下場!」
「是!王!」士兵長聽聞此言,連忙應聲。
王做事果斷狠絕不是一日兩日,將敵人的屍首暴晒城頭更不是頭一回了!但是,對於南烷國的子民來說,這簡直事殘忍的行為。
他們不過是忠於其主,死後卻不能得到應有的安詳。
蒼生可憐啊!
馬蹄聲又是「嗒嗒嗒——」響起,在眾人的朝拜下,他帥氣的扯起馬鞭,轉身而去。那高大的身影漸漸消失,夕陽下,那銀髮也隨之輕輕飛舞。南烷皇宮。
皇甫御人抱著昏迷不醒的銀髮女子,奔進了寢宮。前腳剛踏進寢宮,身前飛竄出一道青色蛇影,卻沒有撲向他,而是撲向了自己主人懷裡的女子身上。
「嘶——」
「……」曲陰陽瞧見那小青蛇,心裡不禁對那奇異女子的擔憂。
又有熟人不知道,自從十年前,主子突然出現后,小青蛇也變得十分兇殘。它似乎是感染了主子的脾氣。時常會用毒液殺人。
對於親近主子的人,更是不例外。主子會將容貌像古招歡的女子收在身邊,可是無數無數的女子卻死於小青蛇毒牙之下。
此刻,小青蛇直接撲上了這銀髮女子,恐怕是凶多吉少。
「嘶嘶……嘶——」小青蛇正吐納著自己的小舌,對那女子叫囂,似乎是頗為不滿。忽然,它的吐納聲驟變,竟然變得撒嬌以及親昵。
它甚至將腦袋蹭向那女子的臉頰,一副親熱的模樣,「嘶嘶~~~~」
曲陰陽又是大吃一驚,他根本就沒有料到小青蛇竟然會有這樣的舉動。
普天之下,能讓小青蛇如此對待的人,除了自己的主子,以及消失不見的古招歡,再也沒有第二個人!這個女子……
皇甫御人瞧見了小青蛇的反應,他眉頭一凜,喝道:「將所有的太醫都叫來!快點!」
「是!王!」他連忙應聲,轉身而去。
皇甫御人低下頭,望著懷中的女子,眼神里閃爍過一絲不知名的深邃。
此時已經漸漸臨近日落,晚霞總是美麗絢爛,似錦一般。但是在這片絢爛之下,卻凝重無窮的血腥以及肅殺,隱隱讓人察覺。
南烷國外的山坡上,十二名騎兵只剩下八人。
為首的白馬之上,狄奧不禁提了一顆心。他一直焦急地等著皓月的歸來,只是眼見著夕陽快要落下,城門也要會在天黑之時關閉,卻仍然等不到她!他更擔心了,早知道就不該讓她進城!
為什麼當時自己要鬼迷了心竅,竟然同意了她的請求?若不是她的笑容,若不是她的眼神,若不是她那份無畏,若不是因為愛著她……
呵!自己終究不過是個懦夫罷了!他應該陪她隨行才是!
突然,身後的騎兵們瞧見了南烷城頭上掛起了四具屍體。他們心中同時百駭,冥冥之中有種感覺,這四具屍體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夥伴!
「王!」騎兵長沉沉喊道。
狄傲原本正在沉思,聽到這聲呼喊,他連忙抬起了頭。目光在望向南烷國的剎那,瞧見了城頭上掛起的四具屍體,他的心裡翻滾起一陣驚濤駭浪。
竟然是四名騎兵?他們被發現了?那皓月呢?他的皓月呢?
他慌張了神色,一下子策馬轉身,想要殺到南烷,可是剛剛轉過身,卻被身後的八名騎兵攔住了,他們紛紛低下了頭。
狄傲擰著眉宇,厲聲喝道,「給孤王讓開!你們想做什麼!給我讓開!」
他要去救特的皓月……
那些騎兵都死了,他的皓月卻是生死未卜,這讓他如何能承受?
千不該萬不該,最為不該軟了心腸,答應了她的請求!只是此刻後悔,為時已晚……
「王!現在四名騎兵也被捕!請王儘快回國!王是一國之君,不宜在此地久留!若是王有個三長兩短,我等如何向歆月國上下交代!」
「我等向王請命!請王立刻返國!」
荻傲心鬱氣結,更為憤怒地說道,「皓月生死未卜,讓孤王如何能放手回去?你們統統給孤王讓開!難道你們想忤逆孤王?」
「屬下不敢!」八人齊齊回道。
「不敢那還不給孤王讓開?」他又是大聲質問。
騎兵長抬起了頭,鎮靜地說道,「王!皓月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這城頭只掛起了四具屍體,沒有一具是女子!請王寬心!」
「那暴君雖然生性殘忍,可是屬下得知那暴君極其喜愛美色!公主她絕色傾城,又是一頭人間罕見的銀髮,一定會讓那暴君視為天人!」
「屬下認定那暴君不會輕易對公主下毒手,如今之計,屬下們懇請王儘快回國商議對策,這樣才能救出公主啊!」
其餘七人也連聲附和道,「懇請王回國!」
「……」荻傲被他們說得冷靜了心神,他低下了頭沉思,心裏面卻遲遲無法平復。現在的他,只帶了八名騎兵,又如何同那暴君作戰?
心中縱然千般萬般不願意,卻又無可奈何!
倘若自己執意殺進城去,恐怕連月一面也沒有見到,他就已經被成千上萬的士兵所殺!為了皓月,他必須要活下采!這樣才能夠救出她!
荻傲深深地注目了一眼南烷國,雙眸盯著那四具屍體心裡暗暗發誓:他一定會殺回來的!再不久之後,他一定會殺回來的!
他轉過頭,心裡一沉,更加堅定地說道,「今日四位騎兵之死,孤王不會就此作罷!孤王深知你等十二人對孤王忠心耿耿!」
「你八人回國之後,各率一隊軍隊,堅決訓練!孤王要帶著你們八人,將皇甫王朝的暴君拿下!說!你們是否願意!」
荻傲的聲音隨著風飄散,卻像是雷鳴震入人心。
「我等誓死守護王!我等誓死守護公主殿下!」八名騎兵雙手抱拳,齊齊回道。
荻傲聽見了他們的堅定誓言,滿意地點點頭。他又是回頭望了眼那夕陽包圍之下的南烷國,這才回頭,揚起馬鞭,策馬而去。
皓月……
請你一定要等我……一定……
一行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山頭,淹沒於那樹林深處。日落山頭,夕陽的餘暉也慢慢散盡。
天空漸漸暗沉了下來,月兒也漸漸升上夜空。
南烷皇宮內,卻是氣氛壓抑,讓人窒悶的感覺。
王的寢殿不斷有宮女進進出出,士兵們將寢殿把守森嚴。而殿內,聚集了滿殿的人。無論是隨皇甫軍隊前行的軍醫,或者是南烷國的太醫,無一例外。
他們統統都被王召集到此處,輪流替一名銀髮女子醫治。
可是己經整整幾個時辰了,那名銀髮女子從開始有微弱的呼吸到最後卻沒了呼吸,而現在,所有的人都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說!為什麼人還沒有醒?」突然,火暴的男聲赫然響起。
眾人不由得心裡一驚,渾身也為之顫抖,卻是十分有默契地低下了頭,不言不語。他們無言以對,全都診斷不出原由。
大殿內,原本端坐在書案前的皇甫御人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幾個大步奔到了這一群太醫面前。雙眸陰狠,一一掃過眾人,嘴角勾彎起一抹笑容,冷冷地笑著。
「你們不是各個號稱妙手回春?現在連一個女子也救不活了?」
他的目光銳利無比,又是陰霾地吼道,「說啊!現在無話可說無顏來面對本王了?一群廢物!留著何用?」
眾人一聽此言,急忙跪拜在地,齊齊喊道,「王饒命啊!臣等罪該萬死!請王開恩啊!」
「沒錯!你們的確是罪該萬死!既然連救人都不會,要你們這些人來做什麼?」皇甫御人說著,綠眸迸發出冷咧的寒光。
他伸手指著這跪拜了滿殿的人,沉聲說道,「來人吶!將這些人統統拖出去,立即砍了!」
「王饒命啊!王饒命!」群臣聞言神情驟變,又是磕頭又人求饒。曲陰陽安靜地佇立在側,也一直低著頭在思索。方才那名銀髮女子,到底是什麼來歷?她身邊怎麼會有護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九國除了皇甫王朝外,只剩下歆月國以及東浮國未滅。也就說,這個女子定是其中兩個國冢之人!但是,也不曾聽聞過有銀髮女子啊!
更奇怪的是,這名女子竟然現在沒了呼吸,可是她的心卻還在跳動!
太醫們對於此等怪異的事情都束手無策,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士兵們已經沖了進來,將跪拜在地的太醫們逐個拉了出去。哭喊求饒聲盤旋在寢宮裡,似乎又是一場猩風血雨,又是一場殘忍殺虐。
「……」曲陰陽眼看著太醫們被士兵們拖了出去,卻又無可奈何。
就在這個時候,殿外忽然響起輕柔的女聲,「慢著——」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齊齊扭頭望去,瞧見了殿外閃現的嬌小身影。來人不是別人,卻是南烷國的亡國公主雲惜。
雲惜鎮定了神色,視線掃過眾人。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大殿中央陰霾無比的男人身上。她感覺到了他的那份嗜血,鼓舞著自己不能如此退卻。她是雲惜,她是父皇的女兒!
即便是南烷已滅,她仍舊是一國的公主!
前朝太醫們瞧見了她,想到了國以被滅,情不自禁掉下淚來。縱然是年過半百之人,也忍不住紅了眼眶,緩緩掉下淚來。
「公主殿下——」眾人呢喃地喊道,氣氛一下子從生死悠關轉變為惆悵無奈。
曲陰陽望著她,心裏面卻更加得狐疑。他想著此女是否與那銀髮女子有什麼關係!難道是餘黨的姦細?或者有什麼來頭?
「等什麼?全部都給我拖出去砍了!」
冷凝的男聲打破了這份短暫得惆悵,顯得更加懾人。
皇甫御人並沒有因為她的到來而有任何改變,他的目光甚至都沒有朝她望半分。只是轉過身去,對著士兵們下達命令。
「是!王!」士兵們聽到了這聲吃喝,急忙回過神,又繼續之前的動作。
雲惜朝前邁了幾個大步,抵擋在那些士兵身前。她雙手一伸,將去路攔截,望著那挺拔的背影,沉聲說道,「不用砍了他們!」
「我以性命作為擔保,裡面的女子平安無事!」她肯定奪定地說道。
曲陰陽一驚,握著鐵扇的手忽然用力。
一直背對著她的皇甫御人聽到了這番話,果然轉過身來,他的目光深沉,那雙綠眸更是閃爍著妖魅的光芒,瞬間迸發出炙熱的光芒。
他死死地盯著她,卻只吐出了一個字,「說!」
雲惜被他的目光惹得渾身顫慄,卻又被他那一個「說」字驚回了神。她咬了咬唇,輕聲說道,「九國大陸,惟有歆月國的皓月公主擁有一頭銀髮!」
「歆月國?」
曲陰陽輕呼出聲,腦子裡迅速回想,卻想不起有這個人存在。左手執著鐵扇,敲向了自己的右手,他沉聲問道,「不曾聽聞歆月國有這樣一位公主!」
「那是自然!我之所以會知曉,那是因為十年前同父皇出使歆月國,曾經誤闖了歆月國的宮殿,瞧見了昏睡的皓月公主!」
「據我打探所知,這皓月公主當年十歲。現在算來,也有二十歲了!」
「普天之下,惟有歆月國的皓月,才會有這三千銀髮!」
雲惜沉聲說完,一雙美眸瞥向了內殿。珠簾微微晃動,輕紗幔幔,讓人無法瞧清床塌上躺著的人兒。只是隱約可見那一頭銀髮,閃耀著光芒。
當年她曾經立過誓言,不對外訴說此事!可是今日,為了保全汝等性命,將此事統統告知。轉念一想,之前立過的誓言,冥冥之中早已兌現!
「我,雲惜,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一個人今天的事情!如若違背,國破家亡!」
有些稚嫩的話語,還在耳邊迴響,她突然一陣霧氣迷朦。
「沉睡?」曲陰陽聽到了她的這番話,只是感覺太過奇異了。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人沉睡了那麼久?而且還沒有死去?
「是!沉睡!恐怕世間也只有她一人可以不呼吸,也能夠活著!她就是皓月!所以,她並沒有死!而只是沉睡罷了!」
雲惜娓娓道來,將自己所想的猜測說了出來。
在場所有的人聽到這番話,都是驚奇不已。世間果真有如此詭異的事情?人不用呼吸,心臟卻還在跳動,而她不過是在沉睡?
一直沉默不語的皇甫御人望著眼前的人,久久沒有說話。
忽然,他轉身朝著殿內走去。珠簾發出簌簌的聲響,他深沉的男聲,幽幽響起,「將人打入天牢!其餘的人全部都給本王下去!」
「是!王!」士兵們齊齊允道,將太醫們架出了寢宮。
雲惜望著他的身影,她低下頭,終於鬆了口氣。
忽然,身前一抹黑影。
她慌張地朝後退了一個大步,抬起頭,瞧見了一張溫和俊美的男性臉孔。她知道他是誰,暴君的護國軍師,協助暴君將她的國家顛覆的狗腿之人!
曲陰陽望著她,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雲惜公主!時候不早了,回宮吧!」
「陰陽怪器!」雲惜吐出這四個字,又是覺得難以泄憤,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才邁開腳步,轉身匆忙離去。
曲陰陽瞧見她對自己猶如躲避蛇蠍,不禁露出了一抹苦笑。古招歡曾經當面指責他不男不女,難道他長得真得這麼挫敗嗎?
他搖了搖頭,邁開腳步,走出殿去。轉身,伸手握住了門的銅扣,望向內殿,深深地注目。這才慢慢地將大門合上了,卻是一陣嘆息。
不知道這皓月公主到底沉睡了幾年,但是顯然不會少於十年……
又是一個十年……
難道這是劫數嗎……
夜空里,那輪明月依舊清澈皎潔。月光幽幽地照入殿內,落下斑駁的光點。初冬季節,明月都有些寒蟬。
寢宮的殿內,一抹頎長的身影佇立於床沿。
蒼翠的瞳眸,死死地盯著床塌上陷入沉睡中的女子。她反身趴覆在床塌上,背上纏繞了一圈紗布。可是那猩紅的血,還是從紗布里透出點點。
銀髮被撩撥到了一旁,垂盪在床沿。
她的肌膚,透明到沒有血色,讓人觸目。她的唇,微微張合著一彎弧度,卻是蒼白。眼瞼緊閉,只是睫毛捲曲而上翹,密密麻麻地覆蓋著那雙瞳眸。
皇甫御人沉靜地望著她,忽然閉上了眼睛。
而他的眼前,赫然閃現那雙惆悵無奈卻又悸動不已的清澈雙眸。在她昏迷閉上眼的剎那,似乎是醞釀著什麼話,未曾說出口。
他卻像瘋了一般,將她劫進了宮裡。
到底為了些什麼呢?十年來,他不曾這樣衝動過,這一次,為了什麼呢?
也許他只是為了知道,她最後未曾說出口的話究竟是什麼!
皇甫御人微微彎下了身,低頭俯視她的側臉。那幾分神似在她沉睡的臉龐上瞧不見半分,只有當她睜開眼的時候,才會有所感覺。
一剎那,像極了她……
他突然慢慢地坐倒在地上,感受到了寒冬的涼意。靠著床沿,抬起頭,卻揚起一抹惆悵無比的笑容。他感嘆不已的是,自己如此無用呵!
終究是逃不過想念……終究是逃不過這相思噬骨的痛……
突然,胸口心頭一陣劇烈疼痛。
而他的眼底也在這個時候閃爍過一絲綠光,他痛苦地閉上了眼,更是顫抖著站起身來,想要離開這裡。恐怕再呆下去,他會難忍到將她的血喝盡。
背後的烙印似火焚燒一般,它正渴望著血液……
半敞的窗檯前,小青蛇突然飛躥了進來。它那雙黑漆的眼珠閃爍著幾分幽綠,利牙也曝露在外,卻流淌著一絲血跡,有些猙獰。
皇甫御人瞧見了小青蛇,登時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不禁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一條!你來了!我還以為你不見了!」
「嘶嗚嗚嗚——」小青蛇急忙抖動腦袋,似乎在否認。它飛躥到了他身邊,露出利牙給他看,似乎正在顯示給他看,它已經吸好血了。
皇甫御人這才轉過身,頭枕在床沿,望著床塌上沉睡的人兒。
他感覺到背後一陣刺痛,利牙探入自己的身體里,血液孜孜流淌。瞬間,這份痛苦的渴望不再,只是濃重的抑鬱沉澱在心頭。
皇甫御人望著仍舊沉睡著的銀髮女子,突然閉上了眼睛。
容貌相似的人,天下何其多……
可是神情相似的人,天下難得有幾個……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小心輕柔,沉沉地呢喃說道,「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很像你的女子……我終於找到了一個……」
「連一條……連一條都說像……連一條都說像……」
「古招歡……」
皇甫御人輕輕地呢喃完這三個字,卻感覺自己有十年不曾再念出幾個音了。一時間,嘴唇發麻,人也感覺疲憊異常。
十年來,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
放任自己……在這個時候……安然地入眠……
小青蛇拔出了利牙,抖動了下腦袋,懶散地游到了床塌上。它將小腦袋湊近沉睡的女子臉龐邊,忽然耷拉下腦袋,嗚咽了一聲,閉上了眼珠開始休息。
沒有人發現,一直沉睡的人兒,眼角流淌下一串眼淚。
寢宮內,安靜一片,沒有任何聲響。
夜月漸漸隱去,那一輪旭日又冉冉上升而起。天與地的循環,自始至終如此。天空拂曉,朝霞同晚霞一樣絢爛,卻因為帶著朝氣,更讓人充滿了活力。
一束暖光照入寢宮的內殿,床塌上一直沉睡不醒的人兒卻一直昏迷不醒。她的唇,漸漸乾枯,蒼白得如同薄紙,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小青蛇抬起了小腦袋,望了眼身旁的人兒,又是蠕動著身體,游向了自己的主人。它親昵地輕輕嗜著他的臉頰,似乎想要將他喚醒一般。
「嘶!嘶嘶嘶~~」吐吶聲都變得溫和了,輕輕柔柔。
皇甫御人感覺臉頰一陣涼意,他猛地睜開了眼。幾乎是反射性地朝著床塌望去,卻見她依舊沉睡如昨日,沒有絲毫變化。
他微微低垂了眼瞼,在抬起頭時,嘴角已經噙著那抹陰邪的笑容。慢慢地伸出手,小青蛇便機靈地將蛇身纏繞著他的手腕。
「一條!昨夜那人的血液讓我感覺體內熱血沸騰!今夜就將那人的血液吸干供予我!」他勾勒著殘忍的笑容,口氣輕飄。
小青蛇似乎是沾染上了他的魔性,漆黑的眼珠浮現那抹森然,抖動著腦袋。
「嘶嘶——」
皇甫御人俯視著床塌上沉睡的人兒,不禁伸手碰觸她柔嫩的肌膚。突然,那張俊容暴戾得嚇人,朝著殿外大聲吼道,「來人吶!來人!」
「是!王!」殿外的守侯的士兵聽到叱呵聲,急忙奔進。
他沒有轉過身,只是手指不斷碰觸著她,畫著她的美好。他的聲音,沉沉響起,「告訴那些沒用的人,三天之內若是不能讓她醒來,他們統統都要去死!」
日復一日,可是沉睡的銀髮女子卻始終沒有蘇醒。
這三天時間裡,皇甫御人都沒有任何異樣舉動,依舊冷漠如往昔。他會花上一整天一整天的時間佇立於床沿,綠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床上的人兒。
但是終日,不言隻字片語。只是他越是冷靜,就感覺越是駭人。
三天的期限轉眼一過,太醫們仍舊連連搖頭束手無策,沒有任何辦法讓那銀髮女子蘇醒。她的心臟,緩緩地跳動,她的呼吸,卻沒有半分。
背上的鞭痕已經結痂,粉色的傷口,帶著些猩紅的血絲。
皇甫御人望著床塌上的人兒,終於有了一絲表情。他忽然皺起了眉宇,微微扭頭,卻是暴戾無比,更是兇殘地說道,「殺!將那些人統統殺光!」
「……」曲陰陽一愣,握著鐵扇的手微微用力,動了動嘴皮,卻也不敢惹怒主子。
這麼多年的跟隨,他早就知道主子的心性以及脾氣了。他現在猶如脫了韁的野馬離了弦的箭,任誰也無法阻止!若是阻止,反倒會更加殃及池魚。
誅連了那些太醫的九族,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
「是!王!」士兵們連忙應聲,倒著退出了內殿。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安靜地躺在床塌上沉睡的人兒,忽然動了動眼皮。但是因為身體疼痛,她無法睜開眼,甚至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其實,她的意識一直是清醒的,只是身體不容忍自己醒來。
當她聞到那血腥味道,卻也明白煞魘開始作祟。
煞魘本身是需要鮮血而活的,千古之前,它殘害生靈,嗜殺成性。如今,它在他的體內,雖然被他剋制著,可是對於血的渴望卻依舊不減。
她明白他的殘忍行為,不過是煞魘渴望那血腥味道,而他難以克制,被它所牽制。
昨夜,她聽見了他的呢喃自語,心疼如刀割。
而她的心,卻因為他還未完全喪失心志而自得其樂,竊喜不已。這些時日不見,他終究還是保存了幾分自己的性情,他終究……
不曾忘記過她……
曲陰陽機敏地發現了床塌上人兒的細微反應,他心裡一喜,扭頭望向皇甫御人,急忙驚呼道,「王!這女子醒了!」
「……」皇甫御人聽聞此言,他微微俯身低下頭來。
瞧見了她慘白的右臉,她的眼瞼微動,長長的眼睫毛弱弱地顫抖著,而她的唇,似乎也想說些什麼,卻因為虛弱而顯得無力。
「嘶?嘶嘶嘶!」小青蛇原本蜷縮在牆角休息,當下它探起了小腦袋,發出了急切的吐吶聲。而這聲音里,那份驚喜讓人輕易察覺。
皇甫御人一下坐在床沿,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將她整個人摟在懷裡。頭一低,也瞧見了她左臉上的燒紅印記,竟然又是像極了她!
一切的一切,如果都是巧合,為何他會覺得如此真切……
她的左臉也曾這般模樣……
皇甫御人更是用力,將她摟緊在懷裡。犀利的瞳眸打量著她,瞧見她左臉的印記似乎有些脫落。狐疑著伸手,輕輕地一挑,竟然將那張假皮給撕去了。
一張白皙的動人臉龐,秀眉微蹙,醞釀著無窮無盡得惆悵。她終於微微睜開了眼,儘管只有一條小縫隙,但在睜眼的瞬間,迸發出光芒。
他忽然感覺心口窒悶,瞧見了這份神似,刻意不去碰觸她後背的傷口,更是將她摟緊。
「招歡……」皇甫御人抱著她,沉沉地呢喃她的名字。
她聽到了他的話,一下子心酸難擋。可是她卻還不能告訴他實情,為了他,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御人,原諒她,不能夠相認啊……
「我是……皓月……」古招歡輕聲否認他的呼喊,話一出口,發現自己的心尖銳得疼。
多麼想叫他一聲皇甫御人……
多麼想告訴他,她對他的想念,那樣濃烈……
多麼想問問他,這十年來,他是如何度過的,他還好嗎……
而他離她如此近的距離,她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依舊沉穩乾淨的味道。她可以聽見煞魘在他體內躥動的氣息,卻聞不到一絲一毫的邪孽。
這一刻,只是她記憶里那個假裝是個傻子,善良卻又固執,自卑又自負的他……
皇甫御人聽見她這麼說,突然閉上了眼睛,卻更是固執地沉聲說道,「不是!你招歡!從今天開始,不管你是誰,你就是招歡!」
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讓他忽然感覺疲憊。
他將頭深深地埋在她的頸項,聞到了一絲安然的香氣,聲音更加輕了。
「為什麼……」
「為什麼連味道……都這麼像呢……」
曲陰陽見主子如此,只是搖頭嘆息。他朝著士兵比了個禁聲的手勢,隨即安靜地退出殿去。大殿的門一關上,他轉身望向那片藍天,連連搖頭。
感慨過後,他急忙低頭奔向南烷天牢。
這女子的蘇醒,真是及時啊!救了那麼多人的性命,呵!只是神似古招歡,竟然就能讓主子如此,如果古招歡真得出現,主子該如何是好?
寢宮內,安靜一片。只剩下兩人沉沉的呼吸聲,交替響起。
牆角里,小青蛇蜷縮成一團,似乎是頗為享受這安逸的氣氛,甩著小尾巴。
床塌之上,皇甫御人擁抱著銀髮的女子合衣而眠。似乎是怕弄痛她背上的傷口,將她整個人趴覆在自己的胸膛上,大手環住了她的腰。
原本醒來的古招歡卻因為這具身體的虛弱,只得再次閉上了眼。
她聽到了他有力的心跳聲,也感受到了他那份執著。十年來,他心心念念的人,始終是她,這讓她感覺既難受又欣喜。
可是,她卻還不能告訴他自己的身份。
煞魘還殘留在他的體內,一點一點地消磨他的心志。她怕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煞魘會借他的手而殺了自己,從而消除隱患。
因為她的血,是這個世上唯一能夠讓它毀滅的東西。
煞魘渴望著血,可是對於神之子的血,卻又畏懼忌憚。倘若只用自己的血來祭奠它,那麼承受煞魘的本尊也會因為受不了那疼痛而自行了斷。
為了讓他活下來,她也只有找到七顆蒼狼星轉世的那七人了!
魃、魑、魍、魎、魈、魋、魊……
藉助他們七人的力量,配合自己,才能將煞魘從他的體內勾出來,從而將其消滅掉!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在這南烷國內,她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了。七顆蒼狼星轉世的其中一人,就在這個國家裡面。到底是誰,她的靈力還不夠,到底是誰……
古招歡心裡不斷呢喃,她的意識似乎被他的好眠所感染,慢慢地也一併陷入沉睡之中。
十一月的天氣,在這寢宮內並沒有讓她感覺到一絲半分寒冷。他甚至是用力將身體溫熱,她感受帶了他的細心,嘴角漾起一抹笑容。
她的御人……
總是如此溫柔……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只是感覺耳邊有人正在說話。似乎是站了兩個人,她可以從兩人的氣息中判斷,其中一人是皇甫御人,另一人應該是太醫了!
「王!據老臣診斷,這位姑娘以無大礙,背後的鞭傷也已經結痂!不過她氣息虛弱,身子太羸弱了,需要好好調養!」有些滄桑的年邁聲音徐徐響起。
隨即,皇甫御人有些急切的男聲響起。
「任何疤痕也不許留下!給本王治好!」
「還有她的身體,本王命你們定下最好的調養方子!」
「若是一個星期內,她還是如此虛弱不堪,本王就要你們的腦袋,誅你們的九族!太醫院的所有人都逃脫不了干係,聽清楚了沒有?」
「是!王!臣等知曉!」太醫嚇得汗泠泠,連忙作揖道。
皇甫御人陰霾地說著,可是他的視線沒有從床塌上的人兒身上移開半分。明白她的虛弱,感受到她的氣虛,心裏面焦急萬分。
「我若是輸她幾成內力呢?她是否會好得快一些?」
他突然沉聲說道,擰起了兩道劍眉。想起十年前,自己在無法控制的情形下傷了她,也輸了三成內力給她!再來一次,又何妨?
太醫低頭沉思了片刻,回道,「王!此法可行!」
「你們統統給本王退下!沒有本王命令誰也不準踏入寢宮半步!」
「是!王!」寢宮內所有的人齊齊回道。
「還有!讓曲軍師到這兒來,守在寢宮外!聽見了沒有?」皇甫御人雙眸閃過一絲喜悅,伸手一揮遣散寢宮內所有的人。
長宮女急忙朝前邁了一步,代替所有的宮女答道,「是!王!奴婢馬上就去!」她說完,急忙朝後退去,帶著一甘宮女出了殿。
「臣告退!」太醫也朝後退去,與宮女們一同退出了殿。
皇甫御人等到人全部退出殿後,又是沉靜地望著床塌上的人兒。他望著她,忽然感覺到了那一抹熟悉,卻是沒由來得心疼。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終於聽見了殿外響起的男聲。
「王!陰陽已守在殿外!」
皇甫御人抿了抿唇,沒有回聲說話。
他的眉宇一凜,只是忽然運氣,將衣服給震散了。一如很多年前,他因為無法剋制自己而傷了她,或是那一夜情動不已的纏綿悱惻,更或是那一場分別前的奇異穿梭……
現在,是為了那份神似,他不惜一切也要讓她醒來……
如果說這是上蒼可憐於他,賜於他的,那麼可否讓他再次擁有?
皇甫御人赤著上身,邁開腳步走向了床塌。
他伸手將她整個人扶起,隨即,人一躍,坐到了她的身後。單手將她支撐住,另一隻手運勁將內力打向了她的腰間。
「唔——」古招歡感到腰間一陣溫暖的氣流,正蔓延至她的周身。因為這股氣流,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漸漸充實,有了些力道。
她惺忪地睜開了千斤重似的眼眸,吐出了一口淤血,身體忍不住朝後倒去。
皇甫御人急忙將她摟住,讓她適然地倒在自己的胸膛。
他低下頭,痴痴地望著眼前的女子。她清澈的眼睛因為疼痛而浮起淚意,而他卻因為這份朦朧,恍然之間,浮現起當年當日她萬分惆悵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