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曠世惡君9

  番外 曠世惡君9

  好不容易商量好今日的午膳,蘇碧落總算是鬆了口氣。兩人有說有笑地走著,顯然將某人完全忘記了。喜兒想想不對,伸手扯了扯蘇碧落的袖子。蘇碧落回頭望向她,喜兒小聲說道,「碧落,你把天耀少爺給拉下了!」


  「噢。」蘇碧落這才想起來,心裡確實有些過意不去。


  雖然那傢伙挺可惡的,但是也多虧了她,讓她在皇家學院的生活沒有那麼無聊。


  「阿治,你先去老地方等。我們立刻就來。」蘇碧落扭頭望向容治,叮嚀了一聲。她帶著喜兒又是走回菊班的學堂。


  容治望著她離去的身影,默然地朝著竹林而去。


  此時的學堂,院生們早就走得差不多了。蘇碧落想著風天耀會不會已經離開了,她走進學堂,放眼望去,果然瞧見學堂內只剩下寥寥數人,幾乎空空如也。她望向風天耀的位置,果然沒有瞧見他。


  「他們真得走了。」喜兒掃向則影的位置,急急說道,「這該怎麼辦?」


  「走了就走了。」蘇碧落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竟然是說不出的感覺,那是一點點失落,還有一點點愧疚感。不過,顯然失落的分量超過了愧疚感。她收回視線,轉身走出學堂,「走!咱們用膳去!」


  幽靜的竹林里,容治已經備好了食物,獨自等候。


  蘇碧落帶著喜兒遲遲趕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容治抱歉地笑笑,「等很久了吧?」


  「沒。」容治沉聲說道。


  蘇碧落一點兒也不矜持,直接席地盤腿而坐。她望向面前的美味食物,雙眼泛光,「這麼多好吃的!我一定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了!」餘光瞥見喜兒仍站著不動,她急忙吩咐,「喜兒,你快坐下,愣著做什麼?」


  喜兒只得乖乖地坐下,卻還是不放心,「碧落,可是天耀少爺……」


  「噓!」蘇碧落鬱悶的心情剛剛消散了些,可不想再被那傢伙給破壞。喜兒只好收了聲,她知道小姐用膳的時候向來討厭有人在旁羅嗦。


  容治不動聲色,沉默地吃飯。


  「太好吃了!阿治,你說的八寶布袋雞,真得好美味啊!」蘇碧落咬下香酥的雞肉,舌齒留香,那種滋味確實很棒,她咽下口中的食物,笑眯眯地說道,「阿治,明日吃什麼,也交給你負責了!」


  「好吃那就多吃些。」容治不急不徐地說道,聲音里透出一絲愉悅。


  蘇碧落點點頭,又去夾了一塊,卻是習慣性地開口,「風天耀真沒口福,竟然吃不到……」話說到一半,喜兒一愣,她也是一愣,訕訕地笑笑。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想到他?

  竹林里,三人默默地吃飯。


  而學院僻靜的殿檐上,風天耀閉上了眼睛,平躺著吹風。暖冬的風,並不十分寒冷,卻有些蕭瑟。忽然,有人飛身上了殿檐。


  「少爺,用膳了。」則影去買了食物折回。


  風天耀睜開眼睛,起身而坐。他從則影手中接過瓷碗,腦海里忽然閃過某人吃飯時露出的滿足笑容。他搖了搖頭,低頭慢條斯理地用膳。


  「少爺,蘇小姐與容治一起在竹林里用膳。」則影並排而坐,說了這麼一句。


  又是突然,風天耀握著筷子的手一僵,不悅地皺眉。


  那個該死的丫頭……


  自那日以後,風天耀不再與蘇碧落一起用膳。即便是兩人坐在同桌,也不再有任何交流。這彷彿又回到了蹴鞠賽之前的日子。他們也是誰也不理誰,你無視我,我無視你,哪怕是在眼前,也全當瞧不見。


  蘇碧落每日都會和容治一起用膳,而風天耀竟然也開始會與女院生們聊上幾句。


  儘管只是敷衍地應聲,也會讓女院生們受寵若驚。


  畢竟他可是風天耀呀。


  這日,午膳過後,蘇碧落心滿意足地回到菊班的學堂。她走進學堂,就瞧見自己的座位上簇擁著數個女院生。她們圍在風天耀身邊,有說有笑,含羞帶怯,可是眼底卻是悸動是欣喜是愛慕。


  「咦?」喜兒狐疑出聲,彷彿是萬分吃驚。


  蘇碧落的確也是吃了一驚,她只是吃驚這傢伙怎麼也會開尊口。自己的座位上佔了這麼多人,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擾。隨意地選了個空位,她先坐會兒。等上課的鐘聲響了,她再坐回去。


  「碧落?」喜兒不明所以,「你怎麼坐這兒呀?」


  她真是替她家小姐著急,天耀少爺身邊圍著這麼多少女,她家小姐怎麼就不急呢?若是天耀少爺真得不回頭,那真是損失嚴重啊。老爺知道了,恐怕會吐血身亡,活活被她氣死不可。


  「天耀少爺,我有個對子一直對不上來,你替我想想?」


  「天耀少爺,你平日里喜歡做什麼呢?」


  「天耀少爺,家父可能會在臘月前往聖歆王朝。到時候,我去你府上做客成不成?」


  此話一出,莫不惹得眾女眼紅。


  竟然要去天耀少爺府中做客?這真讓人羨慕!


  風天耀隨口應了一聲,根本就沒有在意對方說了什麼。他的目光不經意間瞥向前方,掃過那抹單薄的身影。而她正與身旁的喜兒有說有笑,根本就沒注意到他這邊兒。不知道怎麼了,一股惡氣衝上頭腦。


  風天耀沉著一張俊容,猛地站起身來。


  眾女嚇了一跳,不再做聲。


  風天耀邁開腳步,揚長而去。則影亦跟隨在後。


  「碧落,天耀少爺怎麼走了?」


  「腳是他的,怎麼不可以走?」


  風天耀的怪異舉動在蘇碧落眼中那是陰陽怪器,好吧,在她的眼中,他就從來沒正常過。蘇碧落依舊上課看盜墓小說,下課就研究吃喝玩樂。而風天耀又開始獨來獨往,除了跟隨的則影之外。


  相反,蘇碧落與容治兩人卻是越走越近。


  一日兩日,眾人沒有覺得什麼不對。


  但是時日一長,大伙兒都察覺到事態不妙了。


  為什麼風天耀與蘇碧落行同陌路,為什麼容治與蘇碧落同進同出,又為什麼三人的關係突然大轉換。無論怎麼看,風天耀與蘇碧落都像是已經分道揚鑣,而她與容治已經是出雙入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是奇怪!

  一些愛慕風天耀的女院生實在是看不下去,決心替他「打抱不平」,實則是發泄心中的鬱悶。幾人私下裡已經想好對策,等到上課的時候,幾人就不時偷偷地掃向蘇碧落,眼底閃爍著陰惻惻的光芒。


  蘇碧落,等著瞧吧。


  鐘聲敲響,風天耀還趴在桌案上小睡,並不理會。


  蘇碧落站起身來,輕聲喊道,「喜兒,咱們走吧!」


  喜兒「恩」了一聲,視線忍不住就瞥了眼風天耀。哎,這兩人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呀。雖說小姐之前與天耀的關係也不是很融洽,時常吵吵鬧鬧,可是這也好過像現在誰也不理誰吧?真是冤家呦!

  蘇碧落挽著喜兒親密無間地離去,輕輕柔柔的女聲也隨之遠去。


  則影默然走到風天耀身邊,沉聲喊道,「少爺。下課了。」


  風天耀抬起頭,一雙好看的鷹眸卻沒有半點睡眼惺忪,顯然他並沒有睡著。他的視線望向前方,只瞧見她一閃而過的背影,出了學堂。


  「少爺,夫人來信了。」則影將懷裡的信箋取出呈上。


  風天耀接過信箋,打開來看。


  信箋上洋洋洒洒寫滿,秀氣的字跡。


  可是這信上的內容卻不是對他噓寒問暖,也不是問他何時回家。而是拐彎抹角,想方設法地叮嚀他不要惹是生非,長篇大論的話語,全是對他的約束,以及對皇家學院里院師以及院生的憐憫同情。


  風天耀想起他娘親那張沉靜溫柔的容顏,目光柔和了幾分。


  忽然,信箋最末尾卻有龍飛鳳舞的一行字。


  他認出來了,那是他老子的字跡——「北遼國一戰,容閭是我的手下敗將。」


  容閭?


  風天耀默默念著這個名字,他立刻想到了容治。只這麼簡單一句,他恍然醒悟。原來這其中是這種關係。風天耀冷哼一聲,卻是不屑於自己老子的多管閑事。他將信箋放回信封,起身而去。


  「小姐,咱們今日吃什麼?」喜兒也被蘇碧落養得嘴刁了。


  蘇碧落還沒想出來,呢喃說道,「我也不知道,等我去問了阿治再說。」


  「小姐,你總是和容少爺在一起,不理天耀少爺,好象不大好吧?」喜兒輕聲嘀咕,試圖想要勸說。儘管她知道這十分困難,可總也要試上一試。


  蘇碧落想到那個傢伙,直覺地搖了搖頭,「我為什麼要理他,他這麼高高在上的,身邊也不缺理他的人。我就不攙和了。」


  「可是……」


  「喜兒!」蘇碧落喊了一聲,喜兒終於收了聲。


  這時,前方的岔路口忽然走出幾名女院生。那幾名女院生個子要比蘇碧落高上許多,而且看上去也十分有力,不像是那些嬌滴滴的富家千金。顯然她們是練家子,恐怕是將軍官僚之女,從小學習武功。


  「蘇碧落!」帶頭的少女走到蘇碧落面前,趾高氣揚地喊道。


  「有什麼事嗎?」蘇碧落隱約察覺到不對勁,卻還是客氣地問道。


  「我們的確找你有事,你就隨我們來!」那少女幾乎是命令的語氣,一個眼神示意,身後的幾名少女立刻上前團團圍住蘇碧落,讓她沒有逃離的機會。蘇碧落眼看逃不了,只好扭頭望向喜兒。


  喜兒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愣在原地獃獃望著蘇碧落被劫走。


  直到一行人走遠,她才回過神來,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自言自語道,「怎麼辦?怎麼辦?小姐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找人救小姐!對!快找人去救小姐!」她急忙邁開腳步,奔向了梅班的學堂。


  當喜兒來到梅班的時候,容治早就沒了蹤影。


  「請問有沒有看見容治呢?」


  「沒看見!」


  「容治去哪兒了,誰看見了嗎?」


  「沒有!」


  「你知不知道容治在哪裡?」


  「不知道!」


  喜兒胡亂地抓著人就問,可是誰也不知道容治去哪兒了。她想到先前用膳的竹林,想著容少爺會不會先去那兒了。她又是拔腿奔向了竹林,更是擔憂小姐會不會出事。畢竟那些女院生看上去都凶神惡煞的。


  喜兒一路奔到竹林,早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遠遠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定睛一瞧,原來是則影。


  等等,則影怎麼也在?那麼也就是說……天耀少爺也在?


  喜兒剛要衝進去,則影隻身攔下。喜兒抬頭瞪向他,憤怒地嚷道,「你這個臭木頭,快讓開!我家小姐被人劫走了!」


  她來不及注意什麼稱呼,直接喊出了「小姐」。


  「蘇小姐?」則影狐疑地問道。


  「還不給我讓開,我……」喜兒的話說到一半,則影已經轉身飛奔進竹林,喜兒一抬頭,他早就已經奔得遠了。她提起裙擺,追了上去,「等等我!」


  風天耀接到家中來信之後,就找到了容治,而後兩人來到了竹林。


  「上一輩的事情,你何必執著。」風天耀凝眸望著他,沉聲說道。


  他並不打算拐彎抹角,索性就直來直去。


  容治聽見他這麼說,頓時明白他已經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他一反沉默寡然的形象,迸發出無比的仇視,冷聲說道,「風天耀,這個世上驍勇善戰的將士一個就夠了,不需要兩個。」


  年紀相當的兩個少年,同樣是人中龍鳳,出類拔萃。


  只是相比起風天耀,容治自小生長在壓抑之中。


  因為他從出生到如今,全被灌輸了一種思想,那就是成為強者,只有強者才能生存。


  父親身為北遼國的大將軍,卻在北遼國當年一戰中徹底敗北,不僅損兵折將,而且還成為朝中笑柄。起兵之時,父親誇下海口,一定會收復失地。但是結果卻是收復失地不成,反而還要割地求和。


  但年一戰,父親應戰的敵方將領正是風天耀的父親風戰修。


  那個響徹九國大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戰王。


  而戰敗之後,父親不堪面對國君以及群臣,交出帥印,無顏辭官。終年抑鬱,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容治從小就受到嚴苛的訓練,只為了成為父親口中的強者,而他更是被其父以超越風天耀為目標。


  「容治,一定要比風天耀強!強者只有一個!」父親的呵斥還在耳畔迴響。


  前來皇家學院之時,父親更是嚴明命令。容治壓抑的窒悶無法得以宣洩,骨子裡更是叛逆不羈。風天耀對於他而言,就像是生下來就必須要面對的夙敵。無論是為了父親,還是為自己,他都要讓他知道,強者是他!

  「我只想告訴你,數年之後,九國最驍勇善戰的將士只有我一個!」容治鬥志高昂,氣勢滿滿地說道,已然將他當成自己的敵手。


  風天耀不急不徐地說道,「我沒興趣。」


  「風天耀!」容治怒吼一聲,陰霾地說道,「只要是屬於你的,我一定會搶過來,不惜一切代價!」


  風天耀自然聽出他話中有話,擰起劍眉,冷漠的氣息頃刻間逼人,感覺駭然,「那麼我也告訴你,只要是屬於我的,我絕對不會讓別人碰一下!你可以試一試!」


  什麼九國和平,什麼天下安泰,關他何事?


  只要碰了他要保護的人,他遇神殺神,遇鬼弒鬼!

  風天耀一瞬迸發出來的氣焰,宛如風戰修一般。他傲然地站在容治面前,那神情冷漠狂妄,似乎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撓他,只要他樂意。容治被他異常冷冽的眼神怔忪,一下子沒了聲。


  「少爺!」則影飛奔而來,打破了僵局。


  風天耀收斂了氣焰,扭頭望向則影,則影奔到他身邊,沉聲回稟,「少爺,蘇小姐被劫了!」


  「怎麼回事!」風天耀冷聲質問,透出不悅。


  則影身後,喜兒喘息著奔來,「天耀少爺……容少爺……」


  不等喜兒奔來,兩道身影躥到了她面前。風天耀與容治壓下兩道高大黑影,喜兒險些撞了上去,腳下一個不穩,直接跌坐在地上。兩人又是同時伸手,將她從地上抓了起來,異口同聲地喝道,「快說!」


  好、好可怕!嗚嗚嗚!

  喜兒膽子向來小,被他們這麼一吼,顫聲說道,「我和小姐本來想要去尋容少爺,可是半道上突然出來幾名女院生,她們說找小姐有事,然後就硬是帶著小姐走了。我就立刻來找……」


  「則影!分頭找!」喜兒的話說到一半,風天耀徑自打斷,沉聲吩咐。頎長的身影躥起,眨眼不見。


  「是!」


  剎那之間,竹林里只留下喜兒一人。


  森然的寒風吹拂而來,喜兒哀怨地大喊,「別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啊!」


  皇家學院一角的倉庫,平時無人出入,置放著一些雜務。


  那幾個女院生架著蘇碧落的胳膊,將她拖到了這邊兒。為了防止她大喊大叫,來的路上捂住了嘴,不讓她發出任何聲音。而後選了僻靜的小道,躲過了院師以及院生的視線,繞路終於來到這裡。


  蘇碧落從頭到尾沒有反抗,她知道反抗沒有用。


  那幾個架著她胳膊的少女突得鬆了手,惡狠狠地將她推倒在地上。


  蘇碧落狼狽地摔倒在地,白色的素裙沾染了粉塵,她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而面前的她們全都是狼。蘇碧落咬牙想要起來,卻又被人踹了一腳,那一腳踹在她的肩膀,她疼得小臉蒼白。


  「是不是疼?」踩她的那名女院生笑著問道,卻是得意。


  蘇碧落強忍著痛望向她們,輕聲問道,「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我們想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別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你就是用這張臉騙了天耀少爺,現在又去迷惑容治!」長相秀美的少女冷聲譏諷,慢慢地走到蘇碧落面前。她眼眸忽兒一緊,抬腳踩在了蘇碧落的手上。


  蘇碧落感覺手指的疼痛一下子躥到心裡。


  「求饒啊!開口向我們求饒!而且你要保證日後不準再去找容治,也不準再惹天耀生氣!不過看你這個樣子,一定是天耀少爺不要你了!所以日後也不准你再糾纏天耀少爺!聽見了沒有!」


  「怎麼不開口?」


  另一名少女在蘇碧落面前半蹲而下,她一手捏住她的下顎,揚手甩了她一個巴掌。


  蘇碧落被這一巴掌煽得頭暈眼花,白皙的小臉赫然映出掌印,嘴角也紅腫出血。頭髮凌亂地披散在地上,遮掩了她的臉龐,她蜷縮著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可偏偏還倔強地抿著唇,死也不肯開口。


  「說話!你啞巴了嗎!為什麼不說話!」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今兒個我們就替皇家書院的女院生,也替風天耀以及容治好好教訓教訓你!」


  話音落下,身後響起另一道輕飄的男聲,「替誰教訓誰。」


  那幾名少女頓時驚嚇,急急轉身,卻見身後站著兩道身影。


  則影冷漠地凝望著她們,面無表情。他徑自讓開道,走到一邊。而他身後,風天耀俊美的容顏已經陰霾駭人,一抹決然以及憎惡在眼底凝聚。可他卻還在笑,嘴角勾勒的弧度猶如地獄而來的修羅。


  「天、天耀少爺……」那幾名女院生支吾喊道,一下子慌了。


  這可怎麼辦?

  風天耀的目光掠過她們,最後落在蘇碧落身上。她顯然是被她們推倒在地,黑髮凌亂地散開,遮了巴掌大小的臉龐。他注意到她的左臉,鮮紅的掌印。她正逞強地從地上爬起,沒有開口求救。


  真是倔強!風天耀冷了眼眸,突然有了興趣,只想將她的爪子全都磨平!

  「替誰教訓誰?」風天耀又是問道,那漫不經心的聲音卻讓人感覺猶如六月飛雪。


  「天耀少爺,我們只是看不下去!天耀少爺那麼愛護她,可是她卻背著天耀少爺勾引容治,蘇碧落實在是太恣意妄為了!她根本就沒有把天耀少爺放在心上,她是在玩弄天耀少爺也在玩弄容治!」


  「沒錯!所以我們……」


  風天耀眼眸一緊,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那幾名女院生渾身一顫,不敢再多言半句,低著頭匆忙離去。


  「慢著!」風天耀背對著她們,沉聲喝道。


  幾人停下腳步,聽見他幽幽說道,「今日的事,我不會就這樣算了。」


  那幾名女院生心中惶惶,趕緊逃離這裡,腳步聲倉皇交錯。


  蘇碧落坐在地上,卻沒力氣站起身來。


  風天耀走到她面前半蹲而下,他伸手將她散亂的烏髮撫過耳後,方才還陰霾的神情瞬間轉化為愜意散漫,不急不徐地說道,「站不起來的話,你只要開口就好了。這麼逞強做什麼。」


  蘇碧落抬頭望向他,只見他整個人鎮定自若,像是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一般。她猛地回想最近他反常的舉動,腦子裡橫生一個可怕的想法。她尚未確定,輕聲說道,「風天耀,你一開始就知道!」


  他知道終有一天有人會這樣對她,他卻又這樣出面救了她!

  「誰讓你學不乖。」他捏住她的下顎,拇指輕觸著她被摑掌的臉頰。


  蘇碧落驚覺他的可怕,吃力地揚手,揮去了他的手。


  「怎麼?你怕我?」風天耀微笑說道,語氣有一絲陰鬱。


  「風天耀!我真後悔當時招惹了你!」蘇碧落這才發覺自己究竟惹上了怎樣的人,這樣一個宛如惡魔一樣的少年,初遇時只覺得他狡猾可惡,而後又覺得他狂妄自大,如今又發現一切不過是他的假象,他其實一頭邪獸。


  風天耀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徐徐說道,「晚了。」


  蘇碧落喘息了一陣,她拼了全力站起身來。


  「你可不要讓我在皇家學院的日子太過無聊,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風天耀見她搖搖晃晃,卻也不去扶她,他冷眼旁觀她的無助,又或者是在等待她向他低頭。總之,他就是想讓她屈服投降。


  蘇碧落望著他,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盡量不讓自己在他面前顯現出狼狽。她邁開腳步,朝前走了一步。風天耀冷眼望著她走過身邊,他不悅得蹙眉。手握成拳,還是忍不住鬆開要去扶她。


  「阿治……」蘇碧落細如蚊吟的女聲傳來,風天耀再次握緊了拳。


  風天耀回頭望去,瞧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容治。


  「你扶我回淑女殿好嗎。」蘇碧落微笑地說道,開口請求。


  容治沉默地走到她的身前,摟住她的肩膀。轉身的時候,目光刻意地掃向風天耀,像是示威,像是挑釁,他摟著蘇碧落徐徐離去。


  而風天耀站在原地,恍若是一座完美雕塑,一言不發。


  過了許久,他才冷哼一聲,飛身而去。


  容治扶著蘇碧落走向了淑女殿,容治扭頭瞥向她紅腫的臉龐以及被踩得滿是傷痕的小手,沉聲問道,「疼嗎。」


  「不疼。」蘇碧落輕聲說道,一扯嘴角,忍不住發出抽氣聲。


  「明明就很疼,為什麼還強忍。想哭就哭。」容治皺眉問道,只是覺得身旁的少女不同於那些不堪一擊的嬌柔千金。


  蘇碧落望著不遠處的淑女殿殿檐,淡淡說道,「我爹說過,人生必要經歷過許多挫折,這才是完整的人生。我的人生剛剛開始,以後遇到的事情肯定還會更多。如果現在就覺得疼,那等遇到了更痛苦的事,該怎麼辦呢。」


  「況且我又不是愛哭鬼,這點傷小意思。」她說著,露出一抹笑容。


  容治聽見她這麼說,整個人一怔。而她的笑容像是一束陽光,突得照向了他,照進了他的心裡,感覺到了一絲暖意,神情柔了幾分。


  他剛要說些什麼,喜兒的聲音焦急響起,「小姐!碧落!」


  「喜兒!」蘇碧落瞧見了喜兒,欣喜地喊道。


  蘇碧落鬆開了手,扭頭望向容治,她的眼中閃爍著感激,那無辜的雍懶樣子一如初初見面,「阿治,謝謝你。好象每次遇到你,總是要你出手相助。希望下次不會了。好了,那我就進去了。」


  「你……小心點。」容治叮嚀了一聲,慢慢地放手。


  喜兒奔到蘇碧落身前,瞧見她渾身是傷,不禁大聲嚷嚷,「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沒事,只是摔了個跟頭,你扶我回房。」蘇碧落輕柔的女聲徐徐傳來,她被喜兒攙扶著走進了淑女殿。


  那單薄嬌小的身影,忽然之間變得格外高大。


  那樣清晰地映入容治的眼中,再也無法挪動了。


  容治望著她的身影消失,這才轉身離去。


  回到廂房,喜兒立刻打了溫水,取了藥箱。她沾濕了臉巾替蘇碧落擦拭傷口,小心翼翼地動手,都不敢用力,只怕她會疼。反倒是蘇碧落瞧不下去了,她直接從喜兒手中取過臉巾,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口,擦了起來。


  「小姐……」喜兒喊了一聲,已經哽咽,「你輕點兒,疼……」


  蘇碧落擦拭完傷口,又開始上藥。藥水點在傷口上,刺心鑽骨的疼,她咬牙忍著。好不容易清洗乾淨又上完了葯,她這才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大大咧咧地說道,「看吧。全好了。」


  「小姐……」喜兒替她感到委屈,感到心疼。若是夫人還在……


  「喜兒,我有點餓了,有乾糧嗎?」蘇碧落輕聲說道,拿過一本小說來看。


  「有!」喜兒聽見她說餓了,急忙去拿了乾糧。


  蘇碧落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乾糧,想到風天耀,她突然有些無奈。到底怎樣才能擺脫他呢?恐怕這三年時間實在是太過漫長了,蘇碧落食不知味,索性放下乾糧,喝了一口水咽下。


  因為受傷了,蘇碧落只好向院師請了一天假,聲稱女兒家「月事」來了不方便。喜兒則依舊前往學堂上課,寢房內只剩下蘇碧落一個人躺著。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去對付那個傢伙,正在傷腦筋呢。


  又是一個翻身,無奈地哀嘆。


  忽然,廂房的門被人輕輕敲響。


  「蘇姑娘,你家中有書信寄來。」說話的人是學院里負責收放信箋的大嬸。


  蘇碧落眼中躥過一抹欣喜,應了一聲,趕緊起來去開門。她謝了大嬸,接過書信轉身關了房門。蘇碧落背著門而站,急急地拆了信看。書信是爹爹親筆所寫,方正的字跡,讓她感覺異常溫暖。


  蘇碧落瞧見信中所寫,忽然莫得一怔,整個人愣住了。


  信中如此寫著——「落落,爹爹立了二娘為正室,她已有身孕。爹爹知道你最懂事了,一定會答應的。是嗎。」


  蘇碧落盯著書信,腦海里想起兒時溫馨的回憶。


  每一幕場景,現在回想起來都讓她感覺發酸。


  娘親因病走了,爹爹一直未娶,求著爹爹續弦的人是她。二娘帶著比自己小兩歲的妹妹嫁入蘇府,如今又有了身孕,爹爹應該很高興,她也應該很高興才對。可是沒由來得覺得一陣難受發酸,感覺心裡像是被扎了一根刺。


  二娘排擠她不喜歡她,向爹爹提出送她來皇家書院。爹爹聽信了二娘的話,於是花了重金送她前來。美其名曰替她找個郎君,其實不過是想將她趕出蘇府。


  她不想家中不和睦,一口答應,更不拒絕。唯一的條件,就是要求喜兒隨同。


  喜兒是她最可靠的親人。


  離開家的那天,炎炎盛夏。爹爹千叮嚀萬囑咐,希望她不要闖禍,還硬要送她,二娘顯然不高興了。她什麼也沒說,笑著轉身坐入馬車離去。依稀可以記得,馬車后爹爹不舍的身影。怎麼才短短數月,爹爹就立二娘為正室了。


  那麼娘親呢?爹爹是不是忘記了?


  蘇碧落將書信塞入信封,躺回躺椅,一陣恍惚。她側過身,眼前早就已經迷離一片。也許再過一段時日,她的家就不再是她的家了,她的爹爹也不再是她的爹爹了,蘇府的大門,她難回了。


  蘇碧落太過出神,她並沒有注意到打開的窗戶里無聲無息地躥進一道身影。


  黑色的烏髮高高束起,他一身湛青儒生服,劍眉鷹眸,神情不羈自負。他盯著躺椅上背對著自己的那抹身影,動了動唇想要開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終於還是邁開腳步,走近了她。


  「誰?」蘇碧落咽下酸澀,急急扭頭望向來人。


  但是一雙紅紅的眼睛卻泄露了她此刻的軟弱,像是一隻迷路的小白兔。


  「你來做什麼!」蘇碧落瞧見是他,警惕心放鬆了些。她又是扭頭不去理他,直接趕人,「這裡是女生寢殿,你再不走,我就告訴院師。」


  風天耀瞧見她雙眼通紅,卻是故意忽視。他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瓶子,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這裡有一瓶藥膏,治療傷口很見效。」


  蘇碧落平時一向懶懶散散的,也不會怎麼動氣。但是她突然像是轉了性子,猛地轉身抓起椅子上的小瓶子,朝他身上砸去,「我不要你的藥膏,你拿走。」


  「你發什麼脾氣!我是好心!」風天耀接住瓶子,厲聲喝道。


  蘇碧落憤憤地望著他,「誰要你好心了!我才不需要!」


  「你……」風天耀被她氣得胸悶,又要開口,卻見她一雙水潤的雙眸中簌簌落下眼淚,連綿不絕,就這樣落了下來,毫無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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