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再也回不去

  第84章 再也回不去


  「哈哈!」風戰修大笑一聲,陰鬱地說道,「本王說了不要就是不要!」


  公孫晴明見他如此,忍不住挑釁,「我還是那句話,王爺不要,我要了!一個孩子罷了,我還養得起!」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風戰修鬆開拳頭,整個人飛向了他。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又是一番激烈打鬥。


  「住手!」焦急的女聲猛然響起。


  公孫晴明餘光瞥見明珠慌張而來,眼底躥過一抹深邃,腳下一窒,原本防禦的姿勢也鬆了氣勁。風戰修用力一掌,大掌直接擊向了公孫晴明的胸口,公孫晴明硬生生受了一掌,整個人飛出,倒在了地上。


  「噗——」公孫晴明頓時吐出一口鮮血。


  「大哥!」明珠花容失色,衝到了公孫晴明身邊,扯起袖子替他擦拭嘴角的血跡,又是擔憂地問道,「大哥你怎麼樣?」


  公孫晴明咳了一聲,幽幽說道,「我沒事,你扶我起來。」


  公孫晴明說話的時候故意望向風戰修,而這眼神讓風戰修感覺挑釁。一陣無名怒火頃刻間燃燒起來,他一把伸手抓住了明珠的手腕,將她拽到自己面前。明珠措手不及,扭頭瞧見他雙眼赤紅。


  這眼神讓她一驚。


  「你放開!」明珠回過神來,憤然吼道。


  風戰修眉宇一凜,也不理會她,只是抓著她的手腕轉身就走。


  「放開!放開我啊!聽見了沒有!」明珠拍打著他的手,試圖想要掙脫,「我不跟你走!」


  風戰修脊背微微僵硬,他忽然停下腳步,側過身望向她。明珠這才瞧見他的俊容上有一道可笑的痕迹,她想到昨晚的一切,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聽到他陰鬱深沉的質問聲,「你再說一遍剛才的話!」


  明珠倔強地迎上了他,「我不跟你走!」


  「那麼你想跟誰?」風戰修嗤之以鼻地問道,瞥向了那個裝模作樣的傢伙。分明可以躲過他那一掌,卻故意鬆了氣勁!

  明珠用力地甩開了他的手,心裡亂成一團,卻是荒蕪。她動了動唇,顫聲說道,「只要不是跟你!」


  這一句話明顯是氣話,但是說者無心,可聽者卻有心。


  風戰修怔了一下,視線緊緊地盯著她那張小臉。周遭的聲音在這個全都寂靜下來,過了許久,他沉聲說道,「你是要跟本王走,還是要留下!你自己選擇!」


  腦子裡嗡嗡得直響,明珠感覺空白一片。


  他說了什麼?他讓她做選擇?跟他,還是留下?惶惶的時候,對視他那張容顏。是不是做出了選擇,那麼他們之間就徹底斷得乾淨了?從此以後,他是他,她是她,再也不會有任何牽繫了?

  明珠咽下那份酸澀,知道是言不由衷,卻還是那樣說出來了,「我選擇……留下。」


  風戰修沉默不語,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深深地注目了她一眼,毅然決然地轉身,縱身飛奔出院落,那道黑色身影在明珠眼前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小到變成一個小點,最後最後消失不見。


  好象再也不會見面了……


  明珠雙腿一軟,整個人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只是淚水從眼眶掉落,一滴一滴落下。


  公孫晴明走到了她身邊,將她扶了起來。瞧見她已經淚流滿面,他伸手按住她的後腦,將她按向自己的胸膛,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放心,他不會放開你的。分開不是結束,只是讓你們都冷靜一下。」


  「傻瓜!」他取笑地喊道,那聲音卻讓她異常安心,「暫時住在我這裡,如果他沒有來找你,那你還可以去找他。」


  「不過……」公孫晴明輕輕撫摸著她的秀髮,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一次希望他來找你。」


  「我不懂,大哥,我真的不懂。」明珠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在森林裡沒有了方向,「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不要孩子。」


  公孫晴明按著她的肩頭,低頭望向她,「或許他有什麼苦衷呢。」


  「恩——」明珠點了點頭。


  公孫晴明溫柔地笑,調侃說道,「若是他不要孩子,那我要了。」


  「大哥!」明珠嗔怪了一聲。


  那日晌午,八國的使臣陸續回國。顧馨兒似乎察覺到不妙,所以不敢再多作糾纏,走得十分太平。八國使臣這一走,議和大事也總算是落下帷幕。都城內恢復了寧靜,只是有些太過寧靜了,寧靜到讓人感覺猶如四季一般。


  攝政王府沒有了王妃。


  偏偏丞相府卻住著王妃。


  時日一長,朝中官員捕風捉影,聽聞這則消息,私下討論激烈。


  聽說公孫晴明之所以肯為官,不是他貪戀丞相權位,而是因為王妃的關係。更聽說,攝政王早就與他不合。如今,王妃不住在攝政王府,卻住到了丞相府,這還真是讓人驚奇。丞相大人又遲遲未娶,確實讓人生疑。


  這不,每日上朝的氣氛都不一樣了。


  只要丞相大人上奏,攝政王一定會開口譏諷。反之亦然。


  兩人明爭暗鬥,朝中大臣雖是習以為常,卻仍是戰戰兢兢,只怕他們會抓著誰問話,那就慘了。一個是手握重兵的攝政王,一個是權傾朝野的丞相大人,不管得罪誰,這今後的日子肯定是不好過。


  風戰修沉聲說道,「建造烽火台一事,不容遲緩!」


  「烽火台一定要建,但不是立刻。夏日炎炎,北方之地乾涸缺水,南方之地卻洪水泛濫,理應先解決南北旱災洪災。」公孫晴明微笑應道,十分從容。


  風戰修自然知道事情輕重,可是偏又要死撐到底。目光掃過低頭的大臣,隨便點了個名,沉聲喝道,「你說!是不是先建烽火台!」


  「下官……」那位大臣急滿頭大汗,不敢開口。


  滿朝文武噤聲不語,擔心下一個會輪到自己。


  哎,這都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而龍椅上,小玄熠一身龍袍正襟端坐,一點也沒有危機感,反而開心地望著他們。


  好不容易退朝,大臣們急忙離開太和殿。


  小玄熠走下金鑾殿,奔到兩人面前,他抬頭望向他們,稚氣天真地說道,「皇叔,公孫叔叔,你們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朋友?他們兩個?

  風戰修與公孫晴明互望了一眼,一個是冷漠排斥,一個是微笑沉默。


  小玄熠一手握住風戰修的手,另一隻手握住公孫晴明的手,視線在兩人臉上徘徊,一雙大眼睛眯成了兩隻小月亮。


  風戰修不著痕迹地鬆開手,沉聲說道,「皇上,該上早課了!」


  「恩!」小玄熠點點頭,望著他高大的身影閃出太和殿。


  風戰修走後,公孫晴明才開口問道,「誰告訴你,我和你皇叔是好朋友?」


  「我答應過姑姑,不告訴別人。」小玄熠天真地說道,渾然未覺自己已經將明珠給賣了。小傢伙雙手背在身後,小大人似地走出了太和殿。


  公孫晴明邁開腳步,太和殿外的陽光灑在了身上,暖暖的。


  朋友嗎?他和風戰修?

  剛上完早課,明珠端著一盤新鮮水果走進了養心殿的書房。她望向兩人,輕聲喊道,「皇上,丞相大人,吃些水果吧。」


  「姑姑!」小玄熠放下書本,高興地起身喊道。


  由於明珠不像從前一樣每天都會進宮,所以每間隔幾天瞧見了她,小傢伙就會特別開心。


  明珠將水果盤放在桌子上,小玄熠立刻奔了過來,拿起一片果梨塞進嘴裡。


  甜美的梨汁流淌在口中,小玄熠笑著說道,「好甜啊!好好吃!公孫叔叔,你也來吃呀!」他說著,拿起一片果梨走到公孫晴明面前,「公孫叔叔,你嘗嘗!」


  「謝皇上。」公孫晴明接過果梨片,一口咬下,「果然很甜。」


  小玄熠點點頭,卻也沒有忘記另一個人,「皇叔在這兒就好了!」他又是走回到桌前,漆黑的大眼睛望向那隻沒有沒有切開的完整果梨,小手捧住果梨,「這個果梨給皇叔,明日習武的時候,我送給他。」


  「皇上,該是學馬術的時辰了。」德公公來到書房外,沉聲提醒。


  小玄熠鬆開手,應了一聲,「馬上就去!」他又是扭頭望了眼明珠以及公孫晴明,叮嚀道,「姑姑,公孫叔叔,你們可千萬不能把這隻梨吃了。」


  瞧見兩人點頭,小玄熠這才轉身隨著德公公離去。


  公孫晴明站起身來,走到桌前坐了下來。視線盯著那隻果梨,漫不經心地說道,「進宮的時日選得可真好。」


  全都錯開了!

  只要風戰修教小玄熠習武的日子,她肯定不會進宮!


  明珠知道什麼也瞞不過他,笑著說道,「大哥不是說冷靜一下嗎。」


  「是是是。」公孫晴明無奈搖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香茶。他忽然凝眸,沉聲說道,「朝中我已經部署好了,只要兵權在握,大臣們不敢有異議,更絕不會倒戈相向。九國議和一事也已經圓滿,只等玄熠長大。」


  「謝謝大哥。」明珠感激地說道,卻是欲言又止。


  有時候想想,公孫晴明這樣幫助東家子孫,真是難為。


  公孫晴明抬眸望向她,不急不徐地說道,「不過一切都有變數,誰也說不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可以震懾其餘八國!」


  明珠清楚知道風戰修的所向披靡,從未有過敗仗。國家有了他,才能更加穩固。就如公孫晴明所說,有他壓陣,八國絕對不敢輕易相犯。


  誰敢和修羅戰鬥?那只是自取滅亡!

  「怎麼了?」公孫晴明喊道。


  明珠搖頭微笑,卻覺得莫名不安……


  夏暑即將到來,都城氣溫越來越高。


  午後的太陽,灑下炙熱的光芒。皇宮之中,小玄熠捧著一隻果梨朝前狂奔。陽光照耀在他的身上,那明黃色的龍袍顯得格外刺目。而他臉上的笑容讓人感覺異常燦爛,一路跑向了習武場,歡快地喊道,「皇叔!」


  習武場內,風戰修隻身而站,聽到他的呼喊聲,徐徐轉過身來。


  小玄熠跑到他面前,將手中的果梨捧向他,「皇叔!」


  風戰修低下頭瞥了他燦爛的笑臉一眼,又是望向那隻果梨。遲疑了片刻,還是伸手接過。


  「昨天姑姑拿來的。」小玄熠稚氣地說道,那張小臉熠熠生輝,「我和姑姑還有公孫叔叔都嘗過了,皇叔還沒有嘗過。所以我特意留了一個。」


  「不過是一隻梨罷了。」風戰修淡淡一句話,心裡卻被什麼東西猛地砸中。


  這是不是可以代表,他並沒有被人遺忘?

  「皇叔,你咬一口!」小玄熠趕緊催促。


  風戰修緩慢了動作,果然咬了一口。果梨汁多甜美,沁入身體。


  「是不是很甜?」小玄熠期待地問道,瞧見他徐徐點頭,眯著眼睛笑得更加高興,「皇叔你先吃,我自己去扎馬步!」


  風戰修握著果梨,愣了半晌。


  他扭頭望向小傢伙認真的身影,竟然有種安心感覺。


  而那個該死的女人,竟然故意錯開時間。每當他進宮,她就絕對不會進宮。等到他不進宮的時候,她又偏偏進宮!他的腦海里不知不覺浮現起她與那隻「狐狸」呆在一起的情形,越想越不是滋味。


  風戰修忍不住開口喊道,「皇上!」


  「恩?」小玄熠狐疑地應聲。


  「昨天姑姑進宮了?」


  「是啊!」


  「她說了些什麼?」


  「唔——」小玄熠認真地想了想,搖頭說道,「姑姑沒說什麼。」


  「一句也沒有?」風戰修急急問道。


  「沒有!」小玄熠堅決回答,心裡單純地想:皇叔問的是昨天,前幾天不算。


  風戰修一聽,厲聲喝道,「今天扎完馬步,繼續練氣!」


  「是!」


  風戰修狠狠地咬了口果梨,原本甜美的果梨竟然透出一絲酸酸的味道。


  夜漸漸深了,丞相府中寂靜一片。


  東院的院子里,清風徐徐,十分舒爽怡然。兩人坐在院子里乘涼,氣氛融洽。


  公孫晴明把玩著玉扇,扭頭望向明珠,卻見她秀眉微蹙,愣愣地注視著月亮出神。他執扇慢搖,輕笑出聲,「這算是望月思人嗎?」


  明珠被他這麼一說,忍不住紅了臉龐,「大哥,你亂說什麼呢!」


  時間過得好快啊,已經快一個月了吧。


  「難道你不是在想他嗎?」公孫晴明收回視線,卻不忘記繼續調侃。


  明珠瞪了他一眼,雙手托腮,趴在石桌上,眼底是那一輪圓月。月光在她的眼中,倒映出小小的影子,她閉上了眼睛,聽見風吹過耳畔的聲音,開口說道,「他的性子比誰都要倔,我很明白。」


  「你的性子和他不相上下。」公孫晴明接話道,「我從前就說過,你和他有共同之處。」


  「是啊,你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明珠的聲音很輕很輕,感覺自己有了困意。她的睫毛微顫,透過那一條縫隙,瞧向公孫晴明隱約的側臉。


  「湊巧。」他附和了一聲,聲音雍懶。


  明珠再次閉上眼睛。


  公孫晴明亦不再說話。


  明珠終於抵不住倦意侵襲,含糊不清地說道,「大哥,我想趴一會兒,你記得喊我回房。」


  公孫晴明「恩」了一聲,而俊容上溫柔的笑意,明珠沒有發現那是一份難以割捨的感情流露。淡淡的,深沉的,卻是永久永久。


  在這個安逸的夜裡,這樣才是最好的相處結果。


  屋檐上忽然落下一道黑色身影,月光烘托著他的身影,修飾出頎長挺拔的英姿。那一雙鷹眸迸發著冷意,威懾出尋常人沒有的氣魄。那張俊容隱約顯現,月光中的他正是風戰修。他的視線瞥過趴在桌上睡著的女人,落在了公孫晴明身上。


  公孫晴明徐徐抬頭,望向來人。


  一個眼神過去,算是打了個招呼。


  他忽然起身,一個縱身飛躍至風戰修身邊,與他並肩而站,低聲說道,「最後一次,你可千萬不要讓她再傷心難過。」


  「你到底是誰。」風戰修沉聲質問。


  囑咐叮嚀的話一說完,公孫晴明揚起唇角微笑,白色身影一閃,消失不見。


  風戰修沒有追問,只是望著熟睡的女人好長好長時間。許久之後,他才有了動作,飛身落地。邁開腳步,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他的手碰觸向她,將她輕輕地抱起,那樣溫柔。明珠被驚醒,惺忪地睜開了眼。


  風戰修那張俊容赫然映入眼底,明珠一愣,眼底浮現起什麼東西,咽下那份酸澀,強裝倔強,冷冷問道,「你來做什麼。」


  天知道她等了他多久,他終於來了。


  風戰修抱著她,只說了一句,「我來帶你回家。」


  家?明珠聽見他這麼說,心生嚮往。


  「那麼,你要孩子嗎。」明珠忍不住問道,睜開眼睛望向他。


  風戰修一怔,一時回答不上來。


  「還是……」明珠艱澀無比,「不要嗎?」


  「我要你。」


  聽到他這麼說,明珠一整顆心沉了下去,「放我下來。」


  風戰修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鬆了手,讓她下了地。他與她面對面而站,僅僅只有一步之遙,月光照射下光芒,夜色中她的雙眼熠熠生輝。明珠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在這個時候懦弱地選擇妥協。


  「給我個理由。」她動了動唇,輕聲說道。


  哪怕這個理由只是一個謊言,哪怕只是他敷衍的欺騙。


  謊言也好,欺騙也罷。


  她需要一個可以留在他身邊的理由。


  風戰修雕琢的五官在她眼前有些模糊,隱隱約約,她想要將他看個清楚明白,卻發現只是徒勞無功。他伸出手,試圖想要碰觸向她,明珠卻朝後退了一步,退到他觸碰不到的地方。他的手僵在空中,還是垂下了。


  明珠揚起嘴角,輕輕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聽上去格外凄涼。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就是覺得可笑滑稽。


  你愛過我嗎?這句話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猛然驚覺他從來沒有說過,一次也沒有。


  過了許久,纖瘦的身影微晃,明珠邁開腳步,慢慢地從他身邊走過。她悵然的容顏也在眼前一閃而過,風戰修眼眸一緊,抿緊了唇,卻是欲言又止。可是直到腳步聲遠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他依然沒有開口。


  風戰修急急地轉身,早就沒有了她的蹤影。


  他獨自一人站在黑暗中,任由清風徐徐吹拂,像是在鞭策他的心。


  走出東院,明珠迎面瞧見一道白衣身影,淹沒於黑暗中。她走到他面前,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只是微微笑。她的聲音很輕,透出一絲苦澀自嘲,「原來自以為是的那個人是我,只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可是……」明珠低頭靠在他的胸膛,閉上了眼睛,「為什麼偏偏還是不死心。」


  公孫晴明伸手輕撫著她,沉聲說道,「你要早做決定。」


  明珠頓時感覺自己像是一片漂泊的落葉,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恍惚的時候,她點了點頭,十分堅決,「我想試上一試。」


  公孫晴明無聲嘆息,似乎料到她會如此選擇。


  「嘎吱——」丞相府的後門打開了。


  夏兒探出一顆腦袋。


  她小心翼翼地探頭張望,確定外面沒人,這才邁出後院,反手帶了門,急步奔走。她不時地回頭望一眼,警惕著四周的動靜。她走得很快也走得很急,而且直直地往人群堆里鑽,顯然是怕被人跟蹤。


  而她身後,另有兩人偷偷地跟隨,不敢有絲毫差池。


  夏兒在都城來回兜轉了好幾圈,這才停下腳步,又是朝著前後左右望了一眼,這才低頭奔進了一家藥鋪。


  不遠處的小巷裡,一月以及二月對望了一眼,耐心等候。


  沒過多久,夏兒捧著藥包走出藥鋪。


  二月急忙追隨而去,一月則是進了那家藥鋪。


  掌柜瞧見客人,急忙熱情地打招呼,「姑娘,需要什麼?小店的藥材應有盡有!」


  一月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子,擱在了櫃檯上,「掌柜,剛才那位姑娘來藥鋪買了什麼?」


  掌柜瞥了眼那錠銀子,急忙收進袖子里,「那位姑娘買了……」


  一月聽到掌柜所說的話,整個人一愣。


  她急忙出了藥鋪,前往攝政王府。


  自從王妃搬去丞相府之後,王府內就明顯冷清。王爺整日整日不說話,對著誰都是一張肅穆俊臉,跟陰魂似的。騎兵們雖然不樂意瞧見如此,但是也不敢開口。誰敢開口啊,又不是不知道主子的脾氣。


  閑來無事,眾女又開始打麻將了。原本十二人正好湊齊三桌,但是偏偏缺了兩人。


  「四姐!王妃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王妃!」


  「哎!」眾女嘆息。


  「誰知道大姐和二姐做什麼去了?好些日子沒瞧見她們了!」


  「……」


  此時,一月匆匆奔回王府,前往舊肅殿復命。


  「王爺!王妃的貼身丫鬟夏兒連續七天都去了城裡的藥鋪抓藥。」一月恭敬地走進舊肅殿的書房,輕聲回稟。


  風戰修不動聲色,沉聲質問,「什麼葯?」


  「十三太保。」一月脫口而出,音量不大,卻足夠讓他心驚。


  風戰修猛地蹙起劍眉,神情驟變,驚喜以及惶恐迅速浮現於眼底,最後卻是深邃暗涌。愣了半晌,這才吩咐道,「下去!繼續盯著!」


  「是!」一月退出了書房。


  風戰修再也無法平靜,滿腦子都是她。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欣喜的神情卻被更為濃重的憂慮所掩蓋,他煩躁地站起身來,踱步於書房來回不停地走。忽然憤怒地擊掌,只聽見「哐啷——」一聲巨響,桌案被掌勁震得七零八落。


  女人瘋狂猙獰的蒼白麗容赫然閃現於眼前,染血的麗容,不復記憶里的溫柔。


  那些糾纏的話語讓他怔在原地,像是一場不願意回憶的噩夢,卻還是那麼真實。


  「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人!你這個妖怪!」


  「不要過來!啊!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你!我從來也沒有生過你!」


  風戰修愕然回神,掏出匕首狠狠割破自己的手腕,劃過一道口子。但是傷口不深的原因,那傷口竟然迅速地癒合了。他的手一顫,匕首落在了地上。


  他是個妖怪。


  一個妖怪……


  皇宮

  養心殿


  朗朗讀書聲從書房中傳出,小玄熠正在埋頭苦讀。又過了一會兒,公孫晴明站起身來,沉聲說道,「皇上,時辰到了,今日的課時結束。」


  「太好咯!」小玄熠立刻放下書本,高興地喊道。


  明珠走進了書房,手裡端著一盤點心。


  「姑姑!」小玄熠瞧見明珠,立刻站起身來,奔到她身邊打轉。


  明珠牽過他的小手,走到桌旁坐下。她掏出巾帕包起一隻熱氣騰騰的豆沙包,遞給了小玄熠。小玄熠接過糕點,小手捧著,張開小嘴咬了一口,甜糯糯的豆沙融化在口中,他連連讚歎,「好好吃哦!」


  小玄熠一邊吃,一邊盯著那豆沙包瞧了瞧,一口咬定,「這不是御廚做的。」


  「你怎麼知道?」公孫晴明好奇於他的堅決,饒有興趣地問道。


  「反正我就是知道,味道不一樣。」小玄熠也不說上原因,稚氣地說道。視線從豆沙包上轉移,朝著明珠「嘿嘿」地笑,「我猜是姑姑親手做的。」


  「慢慢吃,小心燙。」明珠輕聲叮嚀道,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那份喜愛不自覺得流露。看著正一點點健康長大的小玄熠,不經意間想到東驍天以及柳水瑤,相信他們在天之靈,一定會十分欣慰。


  「皇上,王妃,丞相大人,攝政王來了!」德公公神色匆匆,奔進書房回稟。


  「皇叔來了?」小玄熠咬著豆沙包,含糊不清地問道。


  「是!」


  「我去找皇叔!」小玄熠急忙抓起一隻豆沙包,奔出了書房。


  「皇上!」德公公急於護著他,只得跟隨在他身後。


  公孫晴明走到明珠身邊,眼底躥過一抹深邃,不急不徐地說道,「走吧。該來的總要來,躲也躲不過。」


  明珠默不作聲,邁開腳步走了出去。


  養心殿的大殿外,風戰修獨自站在迴廊中,高大的身影卻盡顯孤傲。小玄熠從迴廊盡頭而來,瞧見了他,急急喊道,「皇叔!」


  風戰修扭頭望去,看著小玄熠朝自己奔來。


  「皇叔,今日不是不習武嗎?」小玄熠好奇地問道,將手中的豆沙包遞給了他,「姑姑親手做的!」


  風戰修盯著那隻豆沙包看了好久,只是淡淡說道,「本王不愛吃甜的。」


  「哦。那我再吃一個。」小玄熠眯眯笑,之前那個問題拋到了腦後。


  風戰修餘光掃去,又見明珠與公孫晴明兩人並肩走來。不知道怎麼了,最近越看公孫晴明越不爽,只覺得礙眼。偏偏他總是要出現在自己眼前,而且總是和她一起,還走得那麼近,那麼親密。


  風戰修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去,定在了她平坦的小腹。


  孩子……他握了握拳頭。


  兩人走到小玄熠身後,公孫晴明玉扇一展,微笑說道,「王爺今日真有空。」


  風戰修冷眼以對,目光定在明珠臉上。幾日不見,怎麼看上去更加消瘦了。該死的,公孫晴明到底是怎麼照顧的。


  恰時,明珠咳了一聲,臉色愈發顯得蒼白了。


  「姑姑,你沒事吧?」小玄熠關心地問道。


  「請太醫!」風戰修沉聲命令。


  公孫晴明卻是開口阻攔,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王妃不過是小風寒罷了,先前已經看過大夫了,沒什麼事。」


  「馬上請太醫!」他固執己見,再次命令。


  明珠終於發話,「不需要!」


  風戰修神情更加陰霾,話鋒一轉悶聲說道,「皇上,本王今日進宮,是想懇請皇上一件事情。」


  明珠故意不去看他,卻可以感覺他的灼熱注目。


  「咦?什麼事情?」小玄熠吞下最後一口豆沙包,支吾地問道。


  風戰修這才低頭望向小玄熠,低聲說道,「王妃住在丞相大人府中已有數日,懇請皇上讓她搬回王府居住。」


  小玄熠聽見他這麼說,扭頭望向明珠,「姑姑,你住在公孫叔叔府中?」


  明珠只是「恩」了一聲,瞧見他嘴角有殘留的豆沙,習慣性地拿巾帕替他擦拭。


  「皇上……」


  「丞相大人!皇上自會定奪!」風戰修冷聲呵斥,打斷公孫晴明的話。


  該不會是皇叔和姑姑吵架了吧?吵架的時候才會搬出去住嘛!不行!不喜歡吵架!小傢伙這樣想著,於是開口允諾,「准了!」


  等到風戰修與明珠兩人走後,小玄熠牽住公孫晴明的手搖了搖,困惑地問道,「公孫叔叔,為什麼姑姑住在公孫叔叔府中?」


  公孫晴明聽到這稚氣清亮的童聲,低下頭望向小玄熠天真的小臉,吐出兩個字,「你猜!」


  小玄熠想也不想,急急說道,「是不是皇叔和姑姑吵架了?」


  吵架?公孫晴明揚起唇角,淡淡地笑,「算是吧。」


  「我最討厭吵架了。」小玄熠憤憤地說道,一臉認真,「之前眾護衛和雲護衛也是吵架,他們都打起來了。那皇叔和姑姑什麼時候和好?」


  對了!眾離和雲霓這兩人……


  到底是死了,還是……


  公孫晴明恍惚了下,神情依舊恬淡,喃喃說道,「什麼時候和好,應該快了。希望很快。」


  「很快是多快?」小玄熠睜著大眼睛,凝望著他。


  「這個……」他支吾了一聲,沒有下文。


  「今天嗎?」


  「沒有那麼快。」


  「那明天嗎?」好奇寶寶繼續發問。


  「……」公孫晴明有些為難,笑容卻是舒然。


  「王爺吉祥!」


  「王妃吉祥!」


  瞧見王妃回到攝政王府,奴才丫鬟們滿心歡喜,心裡想著王爺這下該露笑臉了。大伙兒小心翼翼地扭頭望去,卻嚇了一跳。怎麼回事?王爺怎麼還是沉著一張臉,而且比先前還要可怕!嗚嗚!


  大伙兒急忙散去,急著避難。


  「夏兒,扶我回房。」明珠輕聲說道,夏兒急忙扶著她朝舊肅殿走去。


  她剛走了一步,風戰修整個人一閃,阻攔了她的去路。他二話不說,直接將她打橫抱起,不顧府中下人們的注目,抱著她大步奔回舊肅殿。明珠咬著唇,一聲不吭。他一腳踹開了房門,險些將門給踹壞了。


  明珠一驚,眨眼躺在了床塌上,而他方才還蠻橫的力道此刻卻是小心翼翼。


  「你得了風寒,本王馬上命人去煎藥!」風戰修一雙鷹眸緊盯著她,沉聲說道。


  明珠瞧見他要離去,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腕,「我已經好了。」


  「那也得喝。」他吼了一聲,十分堅決。


  「我不喝。」她吼了回去,同樣堅決。


  「一定要喝。」風戰修伸手碰觸向她的臉龐,喃喃說道,「生病了,總歸要喝葯。不喝葯,病怎麼能好呢。」


  這話原本是十分平常,但是此刻卻讓明珠感覺異常難受。不知道怎麼了,心裡開始泛酸。明珠徐徐望向他,秀眉一蹙,幾乎是哀求的口吻,輕聲問道,「可以不喝嗎。」


  風戰修卻狠下心腸,眼眸一緊,「不過是治風寒的葯,你怕什麼。」


  「我怕苦。」明珠幽幽說道,似乎都能感覺到那份苦澀了。


  風戰修抱住了她,大掌輕撫著她單薄的脊背,「葯當然會苦,熬一熬就過去了。等你病好了,不管你要什麼,本王都答應你。」


  「真的嗎?」明珠顫顫地伸出手,回抱住他,輕聲問道。


  突然有點點疲憊,她將頭靠在他的肩頭,閉上了眼睛。


  風戰修在她耳畔允諾,「當然,哪怕你要整個天下,要月亮要星星,本王都會給你。」


  「我不要天下,也不要月亮,更不要星星。」明珠的聲音很輕很輕,她只能說得很輕,怕他聽出她其實已經哽咽,笑著說道,「八國已經議和,玄熠身邊也有大哥,還有那麼多大臣,我想和你四處走走。」


  「你想去哪兒?」風戰修沙啞的男聲沉沉問道。


  「天涯海角,哪兒都行,只要你在我身邊。」明珠將頭深埋在他的頸項,遲疑著說道,「你願意拋下這所有一切,和我走嗎。」


  風戰修笑了起來,卻是用來掩蓋自己的不安,「只要你願意,本王自然願意。」


  「那以後,你可不能再自稱『本王』了。」明珠提醒道。


  「本王……」風戰修一時改不了口,幽幽說道,「我知道。以後皇上面前,我會稱臣。至於兵權,我也會一齊交給他。」


  「等我病好了,我們就走吧。」明珠點頭說道。


  用過晚膳,湯藥煎好送了過來。


  「王爺,王妃!」


  風戰修端起湯碗,擱到了她面前。他吹了吹熱氣,這才沉聲說道,「喝吧。」


  明珠朝他微微一笑,卻是道不盡的無奈。她望向面前的湯藥,耳畔響起公孫晴明的叮嚀:放心,你沒有懷孕。即便是誤服了紅花湯,也不會有什麼大礙。至於風寒,休息幾日就會好轉。


  明珠拿起湯匙,舀了一湯匙,那褐色液體倒影出自己的臉龐。


  「明珠!」風戰修突然喊道。


  她心裡一喜,扭頭望向他,「怎麼了?」


  「有些燙,再涼涼吧。」風戰修握住了她的手,似乎也握住了某條小生命。


  明珠以為他會說些什麼,原本期待的心情在聽見他說這句話之後,忽然平靜下來。算了,她不會再勉強些什麼。恐怕是他們緣分不夠,緣盡於此。


  「葯還是乘熱喝。」她心中一定,再次拿起湯匙,低頭就要喝葯。


  風戰修握緊了拳頭,故意望向別處。


  而他並沒有注意,明珠喝下第一口葯的時候,一滴淚就這樣落了進去。


  僅剩的一滴眼淚也流盡了。


  一碗葯喝完,只剩了一點點。


  風戰修有些緊張地打量著她,似乎是在等待些什麼,更是問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有啊。」明珠笑了,淡淡地說道,「頭有些暈,受了風寒確實不好受。而且這藥味道有點奇怪,和我先前喝的不一樣。」


  「良藥苦口。」風戰修隨口說道,只覺得狐疑。


  難道出錯了?

  「咚咚——」有人叩門,隨即夏兒輕聲呼喊,「王爺,王妃!」


  「進來!」明珠應了一聲。


  夏兒推門而入,神情欣喜,「王妃,剛才丞相府的小鄧子來了,說是麗兒生了一對雙胞胎。本來兩家不答應婚事,現在可高興了,嚷嚷著馬上要成親!小鄧子還讓我謝王妃,特意替麗兒去抓了十三太保,這才母子平安!」


  明珠輕聲說道,「你替我回話,就說小鄧子好福氣。」


  「是!」夏兒退了出去。


  風戰修萬萬沒有想到,那十三太保是替別人抓的葯。


  明珠站起身來,走到了房門口,她望向房外的院子。


  眨眼,初夏將至。


  院子里的玉蘭花謝了一撥又一開了一撥。大朵大朵的白花,沁香怡人。明珠走向一株花樹,回頭望著他一笑,視線迷離,瞧不清他了。


  原來,沒有什麼過不去。


  只是再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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