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國家作交換

  第77章 國家作交換


  天氣愈發寒冷,雖有幾許陽光卻無法使白雪融化。梅花的淡香,在這個時候也讓人不再安寧。他急步匆匆,白雪襯著白衣,刺目無比,在雪地中踏下一個又一個腳印。眨眼之間,挺拔的身影消失不見。


  金雀宮中,氣氛無比窒悶。


  太監宮女閉口不言,愁眉苦臉。


  公孫晴明一路奔進殿去,夏兒瞧見來人,輕聲喊道,「公孫公子!」


  「夏兒!你家主子怎麼樣了?」公孫晴明張望向寢殿,殷切問道。他一向調侃不羈的俊容也僵了笑容,只剩下擔心。按照明珠的性子,她撇下那麼多是是非非,重新下定決心。恐怕多半是孩子的原因。


  但是如今,孩子怎麼就突然沒了。


  她那麼愛這個孩子,一定承受不住打擊。


  夏兒眼眶微紅,酸澀地說道,「主子醒來后,一直喊著要孩子。後來就誰也不理,也不吃東西。」她說著說著,哽咽地哭泣起來,「昨日睡下的時候還好好的,什麼事兒也沒有,怎麼一下子就……」


  「突然就腹痛了?」公孫晴明又是問道,「沒有任何癥狀?是不是哪裡磕碰了?」


  「沒有!」夏兒搖搖頭,拿出巾帕擦拭眼淚。


  公孫晴明感到有些蹊蹺,那份不妙感覺漸漸凝聚。眼底躥過一道精光,他不動聲色,「你不要哭了,你家主子現在正需要你。」


  「我知道!」夏兒咽下眼淚,不許自己再哭。


  公孫晴明眉宇一凜,這才走進寢殿。


  諾大的寢殿內,宮女太監們全都退下了。


  風戰修坐在床沿,端著一碗湯藥正在哄勸。湯匙湊到了她的嘴邊,蹙起的劍眉掩不住那份憂慮,「明珠,你要乖乖喝葯。來,喝一口。好不好?」


  明珠死氣沉沉地平躺在鳳塌上,閉著眼睛緊抿唇瓣,一句話也不說,任他勸說就是不理不睬無動於衷。小臉蒼白虛弱,黑髮帖服著臉頰,眼角尚有未乾涸的淚水,眼瞼是深深的陰影,看上去讓人心疼不已。


  「你不喝怎麼行?身體重要!」風戰修無奈地將湯匙放入碗中,沉聲說道。


  許是煩了,明珠索性側頭迴避。


  「孩子沒了,以後還可以懷!」風戰修悶悶地說出這一句話,端著碗的手微顫。


  明珠神情忽然難過,眼淚又流淌而下,無聲無息。


  她一哭,風戰修只感覺心疼像是被人捏在手中,望著她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沉默半晌,只能伸手替她拭去淚水,手指被她的淚水灼痛。


  公孫晴明靜默地瞧著這一幕,只是轉身又退出殿去,不想打擾他們兩人。他急步出了寢殿,走到夏兒身邊詢問了幾句。忽然聽到什麼,不自覺地握緊了玉扇。他不再猶豫,閃身出了金雀宮,朝著某處趕去。


  乾寧宮卻是異樣安寧,王后小產,太後娘娘則是全然事不關己的態度。


  而此刻,大殿內慕容飛雪正與宮女翠兒在對弈下棋。棋下一半,正到關鍵之處,卻有小太監奔進殿來,恭敬回稟,「太後娘娘,公孫公子求見!」


  「來得真快!」慕容飛雪輕笑了一聲,執手下了一子,這才不急不徐地說道,「讓他進來吧!」


  「喳!」


  翠兒立刻起身,退到一邊。


  公孫晴明一闕白衣,上好緞面的黑靴沾染了白雪微濕。恐怕是趕得匆忙,額頭落下幾縷碎發,他停下腳步,雙手作揖道,「太後娘娘千歲!」


  「晴明啊,你可真是神出鬼沒,一下子走了,一下子又來了。這回兒又是什麼時候進宮的?」慕容飛雪笑著望向他,神態自若,「來!坐吧,今日該有空了吧?陪哀家把這盤棋給下完?」


  「在下遵命!」公孫晴明果然上前,撩起衣袍而坐。


  他只掃過棋盤,默然一瞥,食指以及中指夾起棋子下得輕巧。


  宮女立刻沏茶端來。


  慕容飛雪心情似乎不錯,頗為用心地下著棋。相反,公孫晴明卻有些心不在焉。雖是如此,可偏又下得子子猛烈,竟然將一盤死棋給下活了。慕容飛雪望著扭轉了乾坤的棋局,讚歎道,「死棋都被你給救活了!」


  「太後娘娘!」公孫晴明抬頭凝望於她,眼眸一緊,「王后小產了。」


  「王后不幸小產,皇宮上下全都傳遍了,哀家自然知道。」慕容飛雪應聲道。


  公孫晴明玉扇一展,話中有話,「太後娘娘料事如神,連太醫都算準了時間。在下真是佩服。」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慕容飛雪倒也不生氣,氣定神閑。


  「在下的意思,太后難道不明白嗎。若是這事讓陛下知道了……」


  「哀家如今已經一心向佛,不問世事。這乾寧宮啊,哀家都三步不出,外邊兒的事別攤在哀家身上。」慕容飛雪散漫說道。


  公孫晴明揚起唇角,輕笑著說道,「可是事情實在太過湊巧。」


  「這棋啊,哀家不下了。」慕容飛雪伸手將棋局攪亂,這舉動顯然是下了逐客令。鳳眸掃過他銳利的雙眼,輕聲說道,「哀家可不怕,你要說便去說,哀家不攔你。不過,哀家可要提醒你一句。」


  「在下洗耳恭聽!」公孫晴明幽幽說道。


  「哀家向來賞識你,你清楚明白。你是個聰明人,不要多管閑事。」慕容飛雪撂下這番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又是放下茶杯,細微的放置聲卻猶如雷鳴一記,猛地驚醒於公孫晴明心中。


  公孫晴明不動聲色地起身,收了玉扇作揖,「在下承蒙太后賞識。」


  他朝後退去,徑自出了乾寧宮。


  慕容飛雪不望一眼,心情比先前還要愉悅幾分,開懷地說道,「翠兒,來,陪哀家再下一盤棋!」


  「是!太后!」


  前腳出了乾寧宮,公孫晴明不安的心漸漸擴張。他望著前方,漫無目的地走著,暗暗思索著一切。為什麼慕容飛雪這麼淡定,她分明好象還知道些什麼。可是,可是又沒有可能!他突得停下腳步,凝眸一沉。


  所有的原因都只有一個——風戰修知道明珠會小產!

  這可怕的念頭,讓他不心顫。


  公孫晴明回神望向金雀宮的方向,只怕明珠愛錯了人。


  從良宜殿奔出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陛下萬歲!」一路上,太監宮女們紛紛扶身跪安。


  小玄熠望著風戰修緊握著自己的大手,抬起小腦袋乖乖地喊了一聲,「皇叔。」


  由於良宜殿內只有德公公,而良宜殿外又有侍衛嚴加把守,所以德公公並不知道王后小產了。當然,就算他知道了。小玄熠還是個孩子,也不會明白什麼。


  風戰修緩下步伐,低頭望著他。


  小玄熠眨著大眼睛,十分天真可愛。


  風戰修在他面前半蹲而下,握著他的小手,望著他稚嫩的小臉。眼底深邃一片,聲音低沉沙啞,「姑姑生病了,但是她不肯喝葯也不肯吃飯。她這麼喜歡玄熠,玄熠去陪陪她讓她喝葯吃飯。知道了嗎。」


  「姑姑生病了嗎?」小玄熠癟著小嘴,不安地問道。


  「恩!」


  小玄熠點點頭,「姑姑真不聽話,我生病的時候,都有乖乖喝葯乖乖吃飯。」


  「那你讓姑姑喝葯吃飯好嗎?」風戰修沉聲說道,語氣悵然。


  小玄熠拍了拍胸脯,小大人似地說道,「沒問題,我一定會讓姑姑喝葯吃飯。不過……」他一雙大眼睛綻放出光芒,滿是期待,「皇叔,那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只要你能讓姑姑喝葯吃飯,本王什麼都答應你。」風戰修一口答應。


  「皇叔,你能對著玄熠笑一笑嗎?」小玄熠站在他面前,嘟噥著嘴說道。


  風戰修聽到這話,整個人忽然一怔,沒了反應。等到他回神,卻見小玄熠還期許地望著自己。他勉強扯起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澀笑容。此刻若有一面鏡子放在他面前,他一定會發現他的笑沒有絲毫笑意。


  「皇叔。」小玄熠張開雙手抱住了他,敏感而又聰明的孩子感覺到了風戰修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傷感,安撫道,「姑姑不乖,你不要生氣。」


  他小小的擁抱卻讓風戰修感到一陣溫暖,他閉上了眼睛,遲疑地伸手回抱住他。


  「皇叔,我們走吧。」


  兩人手牽手,朝著金雀宮走去。


  「姑姑!」小玄熠活潑的身影奔進寢殿,清亮的童聲打破了死寂。


  而他後邊,風戰修隻身追隨,俊容凝重陰霾,似有一絲希望的光芒從眼底迸發。他望向寢殿的鳳塌,她側身躺著,背對於他。風戰修從夏兒手中接過湯碗,這才走向了床塌,靜靜地站在一旁。


  「姑姑!姑姑!」小玄熠爬上了鳳塌,望著她喊道。


  明珠這一聲聲的稚氣呼喊,終於睜開了眼睛。瞧見小玄熠一張可愛小臉,她想要笑卻笑不出來,立刻又想到了自己未出生就失去的孩子。忽然就模糊了視線,淚水也漫溢出眼眶,硬是隱忍著不讓淚掉落。


  「姑姑,你生病了嗎?是不是很難受?」小玄熠伸手覆在她的額頭,似模似樣地說道。


  明珠早已經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搖了搖頭。


  「姑姑不乖,生病了不喝葯。這樣怎麼會好呢。」小玄熠摸摸她的臉,稚氣地說道,「姑姑要喝葯,這樣玄熠才喜歡你。好不好。」


  一個孩子的央求,他的眼睛那麼天真那麼純善,讓她怎麼忍心拒絕。


  明珠愣愣地望著他,終於點了點頭。


  「太好了,姑姑答應喝葯了!」小玄熠拍了拍手。


  明珠作勢要起身,風戰修立刻將她扶起。他坐在床沿,盛了一湯匙湊到她嘴邊。小玄熠立刻吹了吹熱氣,小聲說道,「姑姑,不燙了,可以喝了。我替姑姑捏鼻子,一點也不苦,一定要喝完噢。」


  明珠顫了手,直接接過碗,低頭去喝。


  只是低頭的剎那,一滴淚水落進了湯碗中,喝了下去,吞回肚子里。


  一碗葯一口氣喝完,小玄熠機靈地爬下了床,「姑姑,我來拿。」


  小玄熠的笑容,讓明珠感覺身體和心靈的疼痛似乎都緩減了。她將碗遞給他,小傢伙雙手接過,啪嗒啪嗒跑向殿外。


  風戰修遲疑地伸出手,握住了明珠的手,「本王打算將玄熠收為子嗣。」


  明珠凝望他溫柔的俊容,微怔半晌。


  終於,終於露出一抹笑容。


  風戰修見她笑了,這才鬆了口氣。


  「姑姑!」小玄熠奔回兩人身邊,小傢伙睜著大眼睛,一臉認真地喊道,「喝完葯,你該吃飯咯!不吃飯的話,就不會好快快!生病了就該乖乖地聽話,不然的話,我和皇叔都不喜歡你了!」


  明珠望著可愛的小玄熠,輕聲說道,「玄熠,姑姑錯了,姑姑以後再也不會了。」


  孩子沒了,她又能去怪誰。


  小玄熠高興地點點頭,朝風戰修比了個「搞定」的眼神。


  「姑姑,葯是不是很苦?」他機靈地望向四周,突然瞧見一旁桌子上放著的蜜餞盒,好奇地朝著蜜餞盒走去。腳尖微微踮起,一雙小手捧起蜜餞盒笑眯眯地說道,「姑姑,喝葯很苦,吃點甜的就不苦了!」


  風戰修心裡一驚,急忙喊道,「來人!」


  立刻有宮女奔進寢殿,「陛下!」


  「將這蜜餞拿走!」風戰修凝聲吩咐,太過急切的語氣讓人感覺有一絲反常,「王後身體不適,以後吃的東西都要聽從太醫的話!」


  「是!」宮女應了一聲,走到玄熠面前取走了蜜餞盒盒。


  小玄熠眼睜睜地看著手中的東西被人拿走,倒也沒有奇怪。他雙手背在身後,一步一步走到風戰修以及明珠面前,目光在兩人臉上游移,狐疑不已,「姑姑生病了,皇叔好擔心。皇叔是不是喜歡姑姑?」


  明珠被他的話語搞得好笑,一時也回答不上來。


  風戰修倒是處之泰然,沉聲反問,「她是本王的王后,你說本王喜不喜歡她。」


  「喜歡!」小玄熠想也不想,笑著回答。


  宮女端著蜜餞盒出了寢殿,迎面走來白衣翩翩的公孫晴明。


  宮女急忙停步扶身,輕聲問安,「公孫公子!」


  公孫晴明笑著點頭額首,卻是敏銳地嗅到空氣里有一股似有若無的酸甜味。他的目光瞥向宮女手中的蜜餞盒,徐徐問道,「在下冒昧,這盒子里是什麼?」


  「回公子的話,這是盒子都是些蜜餞。」宮女如實回道。


  公孫晴明英挺的眉宇一凜,「可否讓在下看上一看?」


  宮女果然打開了蜜餞盒,精緻的木盒子內,全是山查製成的蜜餞果實,看上去十分誘人。宮女隨口說道,「這些都是王後娘娘懷有身孕的時候,陛下特意命人送來的。王後娘娘有些害喜,所以喜愛吃這些酸的。」


  「這是陛下命人送給王後娘娘的?」公孫晴明驟然陰霾,再次詢問。


  「是!」


  公孫晴明心裡一沉,不動聲色地說道,「沒事了。」


  「奴婢告退!」


  夏兒端著熱氣騰騰地清粥奔入殿院,瞧見公孫晴明僵在原地,有些狐疑。她走到他身邊,開口喊道,「公孫公子?」


  耳邊響起呼喊聲,公孫晴明瞬間回了神。他扭頭望向來人,原來是夏兒。


  「公孫公子,您怎麼了?」


  「夏兒,你家主子最近都吃了些什麼?」公孫晴明凝聲問道,手中的玉扇猛地緊握。


  夏兒清楚察覺到他異樣的變化,卻還是思索著回答,「主子每日的膳食都是由御膳房的御廚精心調理搭配,陛下每天都會和主子一起用膳。娘娘胃口不好,陛下就命人從很遠的地方運來了花蟹,娘娘很喜歡喝蟹湯。」


  「花蟹?什麼時候?」


  「就是昨日晚膳。」夏兒擔心地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公孫晴明搖搖頭,那抹笑容讓人分不清究竟是福是禍,「沒事。你快些將清粥端進去,涼了不好。還有,替在下轉告一聲陛下,在下於御花園靜候。」


  「是!」


  夏兒已經明白其中定有蹊蹺,她並不追問卻已打算暗中尾隨。


  御花園中的地面,還積有薄薄的冰霜,腳踩在雪地上雖然沒有嘎吱嘎吱的聲響,可是腳底總有絲絲涼意,似乎能滲透鞋底從腳底一路湧上心頭,將人凍僵。


  四周都是梅花,那點點紅梅的花海,美得冷傲,不畏於寒。


  寒冷的冬天,公孫晴明卻依舊執著玉扇慢搖。


  身後響起沉沉腳步聲,公孫晴明並沒有轉身,只是沉聲說道,「在下覺得陛下對王後娘娘真是用心良苦,又是山查蜜餞,又是花蟹。」


  明明是褒揚的話語,怎麼聽著就是感覺不舒服,話中彷彿帶了刺。


  白雪泛著刺目的白光,映襯著風戰修一身如墨黑衣,硬是分外顯眼。他的神情倨傲不羈,冰冷的雙眸總是散不開的霧氣,像是千年不化的冰山。只有對著誰的時候,才會有別樣的色彩,綻放出琉璃般光芒。


  「戰王陛下,你這麼用心良苦,究竟是為什麼呢。」公孫晴明徐徐轉過身來,一雙狹長的眼眸促狹起怒火。


  風戰修傲然面對,沉聲說道,「本王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山查,花蟹都是極寒極陰之物,若是一起服用,很有可能會讓懷有身孕的女子小產。雖然自古醫書上全無記載,但是在下卻知道兩者的弊處。」公孫晴明犀利指出,眸底迸發出精光,「戰王陛下,別告訴在下你不知道。」


  風戰修依舊面不改色,鎮靜地望向他,「本王確實不知道。」


  「好!陛下可以不知道!」公孫晴明輕笑出聲,滿滿都是譏諷,「可是恰巧的是,太醫被太后召進宮診治。又那麼恰巧,王后就小產了。這一切是不是太過湊巧了?」


  風戰修俊容冷凝,沉聲說道,「確實湊巧。」


  「呵呵。」公孫晴明握緊拳頭,輕笑的神情忽然散去,轉而陰霾,厲聲質問,「戰王陛下,你這麼做究竟為什麼!」


  風戰修桀驁的身姿在風中更顯孤傲,他深沉的視線平視於公孫晴明,眸中卻閃過無數光芒。許久都沒有說話,耳邊只有風呼嘯吹拂。他終於動了動唇,開口說道,「不要多管閑事,否則的話,本王只好殺了你。」


  他簡短一句話,語氣平淡,卻是威脅。


  梅花落下紛揚的花瓣,飛旋起一陣花瓣舞。


  公孫晴明整個人一怔,同樣半晌沒有回應。他眯起雙眸,不再顧及什麼身份,直呼他的名諱,「風戰修,你明知道她是多麼期待這個孩子,也知道她下了多大決心!難道到了今日,你還依舊放不下仇恨?」


  風戰修心裡忽然煩躁,眉宇凜然喝了一聲,「住口!」


  「我要帶明珠走!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她再回到你身邊,也不會再退讓半步!」公孫晴明硬是對上了他,猛地邁開腳步,就要前往金雀宮。


  他剛一動,風戰修豁得阻擋在他面前,周身散發出陣陣霸氣,攔住了他的去路。


  公孫晴明不再多言,擲扇攻向了他。掌勁匯聚成劇烈氣流,兩人的身影猶如鬼魅飄渺,讓人目眩。白衣瀟洒,一招一式都是狠絕,那個玩世不恭的翩翩公子化身為奪命判官,連眼神都迸發出懾人的冷意。


  而在不遠處的花叢後面,有人捂住嘴,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朝後退去,乘著兩人正在打鬥,偷偷離去。


  夏兒一路狂奔,驚恐到不敢置信。


  這、這、這怎麼可能?


  主子之所以會小產,竟然是因為陛下?


  夏兒焦急地奔回金雀宮,又擔心戰王會不會因此向公孫晴明下毒手,乾脆殺人滅口,腳步邁得愈發快,像是逃命一般。


  她大步衝進了金雀宮,惹得殿內的太監宮女困惑。


  「後來呢,那個勇敢的將軍就從壞人手裡救了大家,然後一起回到自己的國家,再也沒有人來欺負他們!我的故事說完了,姑姑,喜不喜歡?」寢殿內,小玄熠正趴在床沿興高采烈地給明珠說故事。


  明珠點點頭,「好勇敢的將軍!」


  「我以後也要做勇敢的將軍!」小玄熠一臉嚮往。


  「好,姑姑等著呢。」明珠開心地說道,「我們玄熠最勇敢了!」


  夏兒一腳踏進了寢殿,急急地大喊出聲,「娘娘!」


  「夏兒姐姐!我在給姑姑說故事呢!」小玄熠回頭望去,邀功似地說道。


  明珠徐徐望去,只見夏兒臉色不對勁,似乎是十分惶恐。她狐疑不已,望著夏兒奔到自己身邊,她這才輕聲問道,「夏兒,怎麼了?」


  「娘娘!」夏兒氣喘吁吁,欲言又止。


  她為難地望了明珠一眼,又是望向小玄熠。


  小玄熠眨眨眼睛,天真地說道,「夏兒姐姐,你也聽故事嗎?」


  明珠立刻明白這眼神的意思,剛剛平復的心緒不再安寧。她摸了摸玄熠的小腦袋,安哄道,「玄熠乖,姑姑有點累了,想要睡一會兒。你自己去外邊兒玩,等姑姑睡醒了,你再來給姑姑說故事好不好?」


  「好啊,那玄熠一會兒再來陪姑姑。」小玄熠乖巧地回道,轉身蹦蹦跳跳地奔出殿去。


  明珠望著玄熠消失的方向,凝眸望向夏兒,「什麼事?」


  夏兒一下子跪拜在地,更是慌張無措,顫抖了聲音,「娘娘!公孫公子和陛下打起來了!」


  「他們打起來了?為什麼?」明珠愈發狐疑,怎麼會突然之間打起來了?

  夏兒有些語無倫次,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完全說出,「剛才我發現公孫公子有些奇怪,所以陛下前往御花園后,我就偷偷跟在後面。我聽見……我聽見公孫公子質問陛下,他說什麼山查和花蟹都是極寒極陰的東西!」


  「若是一起服用……」夏兒揪緊了衣服,咬牙說道,「很有可能會讓懷有身孕的女子小產!」


  明珠聽見這話,渾身僵硬,彷彿有一塊巨石壓在了身上,再也無法動彈。


  「公孫公子問陛下知不知道此事,又說太醫進宮的時辰太巧。陛下說他不知道,還讓公孫公子不要多管閑事,不然就殺了他,然後他們就打起來了!」夏兒握住了明珠的手,卻發現她正在顫抖,「娘娘!」


  明珠只感覺頭暈目眩,難受得連心都空寂。


  她硬是掀開被子,強撐著虛弱的身體下了床,「你帶我去!」


  夏兒連忙攙扶住她,拿過一件厚實的斗篷替她披上。


  明珠全身無力,艱難而又急切地趕去御花園。


  御花園中,兩人一番交手,卻是僵持不下。


  公孫晴明猛地收起扇指向了他,冷聲質問,「風戰修!為什麼不還手!」


  自己招招致命,可是他卻只是躲閃,並不反擊!


  「本王說最後一遍,馬上就走!若是再不走,別怪本王了!」風戰修眸中泛起冰冷寒光,完完全全都是命令。


  公孫晴明挺直了身軀,玉扇一展,嘴角揚起一抹笑,幽幽說道,「在下會走,只不過要帶著她一起走!」


  「好!」風戰修喝了一聲,黑色的身影如猛獸攻向了他。


  公孫晴明面對他猛烈的攻勢,沉了俊容招招接下。兩人一來一去,倒也不分勝負。


  天地之間,兩道身影游閃於梅花花叢。


  「保護陛下!」皇宮內巡邏的侍衛迅速趕來,侍衛長吼了一聲。


  侍衛們迅速地包圍了公孫晴明,無數刀劍直直指向了他。


  公孫晴明並不畏懼,一身白衣潔白翩然。他冷冷一笑,狹長的眼眸掃向周遭,最後停在風戰修身上,對上他那雙深邃的雙眸,徐徐說道,「我真是後悔,竟然會讓她恢復記憶!應該讓她一輩子也不再記起你!」


  「可惜太晚了。」風戰修神情更是倨傲,吐出這樣一句話。


  「拿下!」他朝後退了一步,對著侍衛們命令道。


  「是!」


  侍衛們朝著公孫晴明逼近,他眸中簇起一團火,腳下一點,身體原地旋轉。他出手甚快,袖中的毒鏢命中眉心,中鏢的侍衛轟然倒地。只是一批倒下了,又一批站了起來,他宛如困獸,四面受敵。


  若要逃離怕是不難,但是若要帶走明珠,那恐怕是登天。


  風戰修隻身站在一邊,像是局外人。


  而在這個時候,清冷的女聲猛然響起,「住手!」


  風戰修一愣,公孫晴明也是一愣,兩人同時尋聲望去,卻見到一道瘦弱身影。明珠只披著斗篷,小小的身影在風中蕭瑟,她蒼白了一張麗容,不帶一絲血色,神情疲憊又震驚,彷彿下一秒,就會隨時昏厥一般。


  侍衛們果然收了手,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明珠在夏兒的攙扶下朝前走去,漆黑的眼眸掃過侍衛,掃過公孫晴明,望向了風戰修。


  風戰修被她這麼一望,動了動唇,沉聲喝道,「全都退下!」


  「是!」侍衛們只得收了兵器,以最快的速度退走。


  一陣冷風吹過,血腥味掩去了梅花淡雅的清香漸漸飄散。天空這麼清澈乾淨,可是眼前卻一片混沌,心裡的光明好象一點點退去了。久久無聲,只有風呼呼的聲響。三人各自站在原地,神情皆是凝重。


  明珠扭頭朝著夏兒微微一笑,夏兒遲疑地鬆開了手。


  她朝前走了一步,卻見滿地侍衛的屍體,身體微晃,險些就摔倒。


  「明珠!」兩人同時喊道,關切地衝到她身邊。


  一人一邊,兩隻手抓向了她的手臂,扶住了她。


  明珠揮開了兩人的攙扶,倔強地站穩。她望著眼前的兩人,心情忽然平靜,好象再也沒有什麼會讓她再傷心難過。只是微笑以對,儘管笑中沒有半點笑意,她終於開口,卻是輕聲說道,「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兩人又是不應,兩張俊容竟然是一致的陰霾神情。


  「沒事嗎?」她又是呢喃問了一句。


  兩人還是不應,沉默如初。


  明珠望向公孫晴明,不急不徐地說道,「大哥,你是來向我辭行的吧?小妹祝你一路順風!」她說著,繼而望向風戰修,「我累了,你扶我回去好嗎。」


  她反常的舉動,惹得兩人心驚不已。


  風戰修似是不信,一回神卻又急忙將她摟住,沉沉走回金雀宮。


  公孫晴明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默然不語。


  自從那日後,好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就這樣一連度過了七天。


  「娘娘!該喝葯了!」夏兒端著湯藥走進殿來。


  明珠「恩」了一聲,接過葯碗,徑自悶頭喝下。


  夏兒在一旁望著她喝葯,心裡卻愈發擔心。這七天內,主子異常聽話地喝葯吃飯,再苦的葯都不再皺眉,身體也恢復得極快。這本是好事,可是卻讓人更加憂愁。太過安靜了,也太過反常了。


  孩子沒了,主子竟然問都不問?

  正喝著葯呢,小玄熠歡快地奔了進來,「姑姑!姑姑!我來給你說故事咯!」


  明珠恰巧喝完了葯,親昵地說道,「今天要給姑姑說什麼故事?」


  夏兒接過了碗,一滴不剩。


  「今天我要給姑姑說一個很神奇的故事,這個故事是德公公說給我聽的!」小玄熠奔到她身邊,骨碌一下爬上了床,小腿甩啊甩啊。


  「那姑姑一定沒聽過。」


  「當然啦!」


  夏兒瞧見兩人歡樂的樣子,心裡一陣發酸。她默默走出殿去,無聲嘆息。主子只有對著小玄熠的時候,才會笑得快樂些。她心裡的苦,又該對誰說。


  天色漸漸黑了,夜深人靜。


  寢殿中,風戰修與明珠同塌而眠。


  四周寂靜,可以聽見殿外的風聲呼嘯。睡著的人兒忽然睜開了眼睛,圓潤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閃爍過一抹幽冷的光芒。她一動不動,側目望了眼身旁的熟睡的男人。過了一會兒,她伸手摸出枕頭下的匕首。


  心跳聲有條不紊,她沉靜的麗容沒有一絲神情。


  明珠抓緊了那把匕首,屏氣凝眸。她不動聲色地起身,抓著匕首對準了依舊沉睡不醒的男人。等了又等,漆黑精亮的眸底一陣暗涌,似乎是無限掙扎。


  如果這是結局,那麼就讓這一切結束。


  徹底結束。


  明珠眼眸瞬間一緊,不再猶豫,抓著匕首桶向了他。


  風戰修幽幽睜開眼睛,卻沒有半點惺忪睡意,顯然他早就醒了。他望著黑暗中模糊的臉龐,眼中泛起濃重霧氣,沉聲說道,「既然這麼恨本王,為什麼失手。」


  那把匕首竟然偏了方向,落在了他的頸邊,深深地捅進了枕頭中。


  明珠失神一般,呢喃說道,「我是該殺了你,我的確是該殺了你。」


  七天以來,她每一天都在等待。


  她有了力氣,不再虛弱。他就睡在她身邊,她能殺了他。


  可是為什麼,她竟然就偏了方向,竟然就不忍心。


  哪怕她下定決心,哪怕他們之間到了這個地步,她依舊是不捨得。太多的痛苦掙扎,在這個時候忽然爆發,淚水就這樣溢出眼眶,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統統落在了他的臉上,止也止不住。


  她的淚水能夠灼傷他的肌膚,滲進他的身體里。


  「明珠,不要哭了。」風戰修的聲音十分沙啞,富有磁性,像是催眠曲一樣動聽悠遠。


  他試圖想要去擁抱她,卻被她一把推開了。


  黑暗的寢殿,月光灑下如銀光芒。


  明珠徐徐望向他,眼前早已朦朧一片,更加沒有瞧見他同樣悲戚的神情。她一把拔出匕首,握緊在手中,「我輸給你了,風戰修,我真得輸給你了。」


  怪不得母親會說那樣的話,她說他們註定敵對。


  原來如此,原來不過是她在奢望罷了。


  「你還是忘記不了仇恨,因為我是東家的子孫,所以你不能留下這個孩子?可是為什麼裝出一副喜歡的樣子,讓我以為你和我一樣期待。」明珠哽咽地說道,握著匕首的手顫抖,「我還很高興,我真的很高興。」


  「你知道不知道,他也是你的孩子。」


  「他是你的骨肉!」


  「你殺死了他,是你殺死了我們的孩子!」


  「風戰修,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的殘忍殺死了孩子!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她一句一句,控訴著他的無情以及冷血,控訴著她的傷心。


  風戰修整個人怔忪了,愣愣地望著她,所有的言語都是那樣薄弱。她卻又抓住他的衣襟,舉著匕首再次對準他的心窩,月光隱約折射出她蒼白的臉龐,她厲聲質問,「告訴我,告訴我為什麼!告訴我啊!」


  如果,如果,你是有苦衷的。告訴我。


  風戰修輕笑了一聲,沉聲說道,「本王不要他。」


  多麼輕巧的回答,他說的多麼簡單。


  他不要孩子,這就是他的回答。


  明珠泣不成聲,卻又發現自己沒辦法殺了他。她猶豫又掙扎,掙扎又猶豫,猛地起身下了床,一甩手將匕首狠狠砸在了地上,最後痛苦地大吼出聲,「啊——」


  她的吼聲格外凄厲,驚得殿外的宮女太監奔了進來。


  寢殿中驟然亮起燈火,卻瞧見地上一把匕首,又是倒抽一口冷氣。


  而陛下以及娘娘神情異樣,這是怎麼回事?


  王後娘娘,竟然要刺殺陛下?


  「娘娘!」夏兒朝前奔了幾個大步,急急喊道。


  風戰修十分沉靜,冷聲吼道,「全都出去!」


  太監宮女聽見此話,雖然擔憂驚恐,卻也不得不退出殿去。惟有夏兒不願離去,不顧生死奔到明珠身邊,「主子!」


  「風戰修,放我走!否則,你將會得到一具冰冷的屍體!」明珠冷聲說道,異常堅決。


  他也下了床,挺拔修長身軀宛如雕塑,「你覺得本王會放你走嗎,不要忘記了,那幾個公主的性命還在本王手上,還有……」


  「你盡可以拿他們來威脅我!」明珠打斷他的話,平靜地說道,「人總要一死,誰也逃不過!如果這是命,我認了!但是,風戰修,我告訴你,生生世世,我都不會原諒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世間有輪迴,她誓言一出,難以收回。


  風戰修目光惶惶,見她如此決絕,而她的話語如刀割進他的心裡。縱然是千軍萬馬,他都沒有怕過分毫。即便是深受重傷,他也沒有疼痛過半點。但是此刻,他的面前,她光是言語就讓他害怕疼痛。


  但是,讓他放她走,太難了。


  他琥珀色的瞳眸凝然,沉聲說道,「本王要怎麼做,你才能留下!」


  「怎麼做?」明珠大笑出聲,眼中滿是淚,「風戰修,你是在哀求我嗎?哀求我留下?你不是憎恨大興,憎恨東家子孫嗎!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放過,你還讓我留下做什麼?夠了,全都夠了!」


  「不夠!永遠都不夠!」風戰修咆哮吼道,強勁的掌風將地上的匕首吸起一把抓住,直接捅向了自己的心臟,鮮血瞬間孜孜湧出,頃刻間染紅了他的衣服,滴落在地上,像是一朵盛開的血蓮。


  夏兒驚呆了,完全意料不到。


  他突然的舉動讓明珠睜大了眼睛,精神恍惚。


  風戰修唇色泛白,沙啞地問道,「可以留下來嗎。」


  「哈哈!你以為你這麼做,我就會原諒你?」他的鮮血,流淌了一地,她笑得痴然。


  「那麼要幾刀,要捅幾刀你才能留下來。」他又是問道,執著到可怕。


  明珠望著他,忽然搖了搖頭。沒有理由啊,他沒有理由這麼做。她瘋狂地朝前走了一步,走向了他,輕聲說道,「我想你死,你做的到嗎。」


  「這是本王唯一做不到的事情。」風戰修勾勒起唇角,在這個時候還能微笑。


  明珠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捅進他身體中的那把匕首。她一個用力,將匕首拔了出來,鮮血頓時噴濺在她的臉上,一道血紅色順著臉部頰流淌。她的手一松,那把匕首又掉在了地上。


  「想讓我留下?」她嫣然一笑,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就把你的皇帝之位給玄熠,讓玄熠登基。整個國家作為交換,你捨得嗎?」


  他的鮮血,讓她赤紅了雙眼,心裡依舊會疼。


  風戰修竟然是鬆了口氣,張開雙臂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嘆息道,「皇帝之位,本王給了。」


  明珠被他擁抱在懷裡,整個人一怔。什麼?他竟然答應了?這怎麼可能?而他溫熱的鮮血不僅染透了他的衣服,更染紅了她的衣服,染進她的心,她的心也血紅一片,再也拭不去的傷心傷痛。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風戰修高大的身軀靠在她的身上,將全部的重量壓向了她,「你要什麼,說就是了。」


  只要你不走,只要你留下。


  「呵呵。」明珠笑得更加凄涼,也更加悲戚。


  淚水簌簌落下,瞬間混合了鮮血,再也分不清誰是誰。


  整個國家都能給她,為什麼就容不下一個孩子。


  「娘娘!」夏兒驚恐呼喊,瞧著兩人一身鮮血,「陛下血流不止!」


  明珠像是一尊沒有生氣的木偶,悶悶地回過神來。雙眼微眨,眼底終於有了焦距,那濃郁的血腥味纏繞著她,她急急說道,「快請太醫!」


  「是!」夏兒立刻奔了出去,不敢遲緩片刻。


  風戰修身體無力,抱著她徐徐倒在地上。沉沉依靠在她的肩頭,他喘著粗氣,在她耳邊,斷斷續續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語,卻猶如針刺入她的心裡,頓時恍惚,「明珠,你不走了嗎,你不離開了嗎。」


  「啊!」明珠大喊一聲,痛苦無比,顫顫地抱住了他。


  太監宮女們沖了進來,扶起陛下讓他平躺回床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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