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難道這是

  第68章 難道這是

  慕容飛雪一手將他帶大,自然明白他心中那點心思,想來他也是怕自己將夜明珠是弘帝親生女兒一事說出來。她並不急於一時,更不想將他越推越遠。於是沉住氣,徐徐說道,「哀家不打擾陛下休養,陛下若是有空了,就來乾寧宮與哀家敘敘。」


  慕容飛雪說完,朝著明珠微微一笑,讓宮女推著輪椅走了。眾離緊隨其後,護送而去。


  等到人一走,風戰修一下跌坐在龍塌上,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


  「陛下,您怎麼樣?」雲霓焦急上前,拿出巾帕替他擦拭。


  明珠倒也不害怕,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謹慎地盯著他,目光機警並且防備。只見他沉著一張俊容,似乎是極其難受。這毒可是晴明親手調製的,普通人絕對不能忍受。而且他竟然還能在這麼短時間清醒,這已經算是奇迹。


  風戰修揚手,雲霓立刻退到一邊。他深呼吸,想要用內力逼毒。


  「不要用內力,只會加劇毒性。」明珠瞧見他的舉動,好心地提醒。


  風戰修聽到她這麼說,抬頭望向她。目光那樣深邃柔和,沉聲說道,「你怕本王死嗎。」


  「我才沒有。」明珠直覺地皺眉,將頭扭向一邊,不去看他,「你若是死了,那我也活不了。你是一國之君不是嗎。」


  風戰修感覺體內真氣紊亂,他神情卻淡定從容,輕笑說道,「本王現在就下旨,若是本王死了,也絕對不會為難你半分。」


  「真的?」明珠似有不信,他會這麼好?

  風戰修點點頭。


  明珠仍舊有些猶豫,「那你拿什麼保證?」


  風戰修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遞給了雲霓。雲霓接過令牌,走到明珠面前將令牌呈上。明珠望了眼令牌,也不伸手去接,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免死金牌!」他開口解釋,「有了這個,聖歆王朝誰也不敢動你。」


  明珠這才伸手接過令牌,感覺掌心頓時一沉,「你對我這麼好做什麼?你有什麼企圖?還有,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你是本王的王后!」


  「笑話!我怎麼可能會是你的王后!」


  「你信也罷,不信也罷。總之本王不會再讓你從本王眼皮底下消失!」風戰修陰霾地發誓,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明珠大笑三聲,「哈!哈!哈!口氣好大!」


  「你可以試試看!」他真想把她抓到自己懷裡,狠狠地吻她那張小嘴。


  明珠拋著金牌把玩,悠閑地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好怕哦,真的,我真的好害怕。」話雖如此,但是她的神情擺明了不屑。王后?好大的帽子扣在了她的頭上!難道是和她長得很像的人?還同名同姓?


  這個時候,大殿外忽然奔進一道小小的身影。只聽見殿外的宮女喊了聲「玄熠」,那小身影骨碌一下子衝到了風戰修面前,抬頭望向他,清亮的童聲有些哽咽,「陛下,聽說您病了,現在好些了嗎。」


  風戰修瞧見了他,擰眉喝道,「哪個奴才多嘴多舌!」


  明珠望著那小小身影,有些遲疑,喃喃喊道,「玄熠?」


  「哎?」小玄熠聞聲扭頭,卻瞧見那日的白衣姐姐正坐在椅子上。他一下子高興地咧開嘴角,馬上甩了風戰修,奔向了她,「姐姐,你怎麼在這裡。」


  「姐姐還要問你呢,你怎麼會在宮裡?」明珠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我住在這裡!」小玄熠睜著眼睛。


  明珠點點頭,「你是皇子啊?」


  「不是!」小玄熠搖頭。


  「那你怎麼住在宮裡?」


  「我也不知道。」小玄熠又是搖頭。


  明珠想起那日他在找他的「黃」叔,原來是皇帝的皇!


  兩人你問我答,完全忽略在場所有人,風戰修瞧見他們如此親昵的姿態,忽然感覺一陣莫名不爽。


  不知道?那他是誰的孩子?不管了!

  明珠望著玄熠可愛的小臉,忍不住親了親,「真好,還可以看見玄熠。」


  小玄熠乘機撒嬌,抱著她往她懷裡蹭了蹭。


  風戰修原本就已經不爽,當下看見她親了玄熠,簡直恨不得自己就是玄熠。怒氣剋制不住,忍不住吼道,「玄熠,馬上回良宜殿!」


  「好的!陛下!」小玄熠聽話地回道,朝明珠揮手,「姐姐,你可以來找我玩。我就住在良宜殿。」


  明珠橫了一眼坐在龍塌上的某位陛下,完全就不當一回事。如今某位陛下中毒未解,她又有免死金牌在手,還怕什麼?她急忙抓住玄熠的手,不讓他離開。小玄熠扭頭困惑地望向她,明珠眯著眼睛笑道,「姐姐沒地方住,不如姐姐和你一起住?」


  「好哎!」


  「不準!」


  一大一小兩人同時出聲,風戰修的咆哮聲如雷壓住了小玄熠稚氣的童聲。


  明珠豁地站起身來,冷冷地望了一眼,「我說皇帝陛下,我這個被你強留在宮中的人犯該住哪裡?天牢嗎?」


  「你就住在養心殿!哪裡也不準去!」風戰修氣惱地說道,只恨自己此刻不能動彈。該死的毒,為什麼讓他渾身麻木,沒有半點知覺!


  明珠燦爛地微笑,這微笑卻是對著小玄熠,她叮嚀道,「玄熠乖,你等等姐姐。姐姐和你這位皇叔商量商量!」


  「噢~」小玄熠果然站在一邊等候。


  明珠慢慢地走向了他,她知道此毒毒發之時,人會渾身麻木無法動彈半分。她算到時辰也差不多了,於是大搖大擺來到他面前,「總之一句話,你住的地方,我絕對不住!可是我也沒地方住,我只好去住什麼良……」


  「那你也不準住良宜殿!」她的話說到一半,風戰修徑自打斷。


  明珠順著他的話問道,「那我住哪裡?」


  風戰修轉念思忖,眼眸瞬間深邃一片,幽幽吐出三個字,「金雀宮!」


  名字聽起來還不錯!明珠聳了聳肩,「那好吧,那就麻雀宮好了。」


  啊?麻雀宮?眾人聽見她將金雀宮喊成了麻雀宮,登時傻了眼。要知道金雀宮可是歷代王后才能入住的宮殿,自從戰王稱帝以來一直空缺。三年時間了,戰王不僅空了金雀宮,更是空了整座後宮!


  明珠談判完畢,又是轉身走到小玄熠身邊。她將手伸向他,小玄熠立刻緊緊握住。兩人雖然僅見過一面,可是卻奇迹般猶如親人。明珠牽著小玄熠慢慢地走出養心殿,一邊走一邊說著小話。


  「玄熠,你知道麻雀宮在哪裡嗎?」


  「不是麻雀宮,姐姐,那是金、雀、宮!」小玄熠可是個聰明寶寶,急忙糾正。


  明珠明白地點頭,「知道,麻雀宮嘛!你知道路嗎?」


  「知道!宮裡每一個地方,我都知道!」小玄熠驕傲地說道,仰起小臉。


  「太好了,那好玩的地方也知道吧?」明珠算著時間,晴明恐怕還得一些時日才能到。她可不能讓自己太無聊了。


  小玄熠睜著大眼睛,「全包在我身上了!」


  「好!那姐姐在宮裡住的這幾天,你就和姐姐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好不好?」明珠找到了個小玩伴,連忙抓住不放。


  「好啊!不過還要問問陛下同不同意……」小玄熠停下腳步,扭頭望向身後。


  明珠直接摟住了他,理也不理身後某個已經發紫發青的皇帝陛下,「放心吧,他已經同意了。」


  「姐姐怎麼知道?」


  「因為姐姐是神啊。」她自大地吹噓。


  「神?」


  兩人聊得十分愉快,眨眼之間走出了養心殿。只留下滿殿目瞪口呆的太監宮女,還有,還有某個陰霾到極點的男人,正是咱們聖歆王朝的皇帝陛下,撕殺征戰四方無人能敵的戰王,讓世人聞風喪膽的修羅。


  雲霓笑了,公主總算回來了。


  「陛下,公主與玄熠正在御花園捉魚。」


  「陛下,公主與玄熠正在畫畫。」


  「陛下,公主與玄熠正在用點心。」


  ……


  每每間隔一個時辰,太監宮女總會來回稟一次。眼看著陛下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奴才們就越發戰戰兢兢,只怕自己倒霉。這一整天下來他們倒是玩得歡樂,卻將風戰修徹底忘記。到了傍晚,風戰修全身的麻木感褪去幾分。


  他強撐著身體前往金雀宮,卻是有些憤憤不平。


  「陛下……」


  宮女們剛要請安,風戰修揚手阻止,遣散了宮女。他慢慢地走入金雀宮,卻見明珠蜷縮在躺椅上睡著了。她許是玩累了,亦或是真的困了。熟睡中的那張小臉紅撲撲的,十分可愛。他靜靜地走到她身邊,在她面前半蹲而下。


  明珠並沒有絲毫感覺,睡得依舊香甜。


  風戰修怔怔地凝望了她一會兒,俯身湊近了她。他的唇,慢慢地貼向她的臉龐,像是怕吵醒她,又像是疼愛,更像是珍惜一般,猶如蜻蜓點水一般吻上了她的臉龐,落下一個淡淡的吻。


  就在這個時候,小玄熠半路殺了出來,一邊奔進殿,一邊大喊,「明珠姐姐!我回來啦!你看啊,我找到紙鳶,我們可以去放紙鳶!」


  果然,他的腳邊還拖著一隻紙鳶。


  明珠蹙了蹙眉頭,睜開了雙眼。朦朦朧朧的視線,卻瞧見一張放大版的俊容。她嚇了一跳,想也不想直接抓起什麼東西砸向了他的腦袋。


  風戰修本就中毒體虛,一下沒躲開,額頭流淌下鮮血。


  「啊!陛下流血了!」小玄熠急忙奔到風戰修身邊,焦急地喊道。


  一瞧見血,明珠也慌張了手腳。她愣愣地望著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焦急之下,又怪他不該離自己近,沒好氣地說道,「你幹嗎,你自己不好,你像鬼一樣靠我這麼近做什麼啊!你自己的錯!」


  小玄熠扯扯風戰修的袖子,擔憂地問道,「姐姐,陛下流血了,怎麼辦?」


  「止血。」他倒是冷靜得像個沒事人,淡淡說道。


  明珠立刻起身,又將他扶在了躺椅上。兩人瞬間交換了位置,她彎著腰拿出巾帕替他止血,鮮血一沾上巾帕立刻變得猩紅一片。可是怎麼止也止不住,不斷地流淌。她有些著急,咬著唇,怪自己剛才出手太重。


  「怎麼止不住?」她懊惱地嘀咕。


  「沒事,一會兒就好了。」風戰修自然明白自己的體質,這點小傷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我去叫太醫!」小玄熠雖然年少,卻也懂得流血要找太醫診治,立刻就要轉身。


  風戰修卻一把抓住了他,不讓他去。


  小玄熠回頭望向他,風戰修低沉的男聲,從容說道,「本王沒事。不需要叫太醫。」


  「皇叔,可是流血了……」小玄熠望著那孜孜流淌而下的鮮血,小手握緊了他的大手,一張可愛的小臉快要哭泣,讓人余心不忍。


  他難過的樣子被風戰修瞧見,心湖忽然微微一動。


  第一次,第一次他主動伸出手摸了摸小玄熠的臉龐。那柔柔的小臉碰觸向肌膚,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什麼東西從指間一下子傳遞到心裡,竟然感覺莫名的溫暖。他茫然了神情,不禁困惑,這是什麼?

  「好了,不要哭了。姐姐馬上就給你的皇叔止血。」明珠一邊安慰小玄熠,一邊掏出袖子里藏著的小瓶子。她用嘴咬了瓶蓋,將瓶子里的藥粉灑在了風戰修額頭的傷口上。


  奇迹般,那傷口瞬間癒合,血也止住了。


  小玄熠睜大了眼睛,高興地呼喊,「不流血了,不流血了!」


  「姐姐不是跟你說過嗎?姐姐是神!」明珠驕傲地拍了拍他的小腦袋,將瓶子收回袖中。


  小玄熠一副崇拜模樣,雙眼變成了星星。


  「這葯……」風戰修擰起劍眉。


  明珠扭頭瞥向躺椅上的皇帝陛下,「喂」了一聲,「這個葯很貴的哦!你要給錢的!世間難買!反正你也不知道,我就不告訴你這葯到底是什麼了!反正你給我個幾千兩就可以了!你一國之君,應該……」


  她像是小麻雀,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地吵鬧個不停。


  風戰修卻忽然覺得一陣溫暖,原來是金蟾蜍之淚啊。


  西域的火海,金蟾蜍之淚。


  有些從前不明白的牽繫,在這個時候豁然開朗。


  曾經他糾結過也彷徨過迷茫過,她是弘帝的女兒,更是他仇人的女兒。他一面憎惡著她,一面卻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她。矛盾的心理激化,瞧見她不開心,他的心彷彿被揪緊。瞧見她開心,他又會想到父姆的死。


  也許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在那個時候會將好不容易得來的金蟾蜍之淚給了她。


  現在,終於明白了。


  「姐姐,那個什麼葯能給我嗎?」小玄熠哀求道。


  明珠困惑地問道,「你要來做什麼呢?」


  「我娘的眼睛看不見,我拿回宮給我娘擦擦,也許她就能夠看見了呢!」小玄熠的神情是那樣渴望,那是天真以及美好。


  明珠想也不想,連忙拿出瓶子,抓起玄熠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姐姐,這個要好多好多錢嗎?」小玄熠不忘記她剛才所說的話。


  明珠被他的純真所感染,搖了搖頭,「不要錢,姐姐送給你的。」


  「可是公公說,不可以隨便收人貴重的東西。」小玄熠可是很有原則的,望著手中的瓶子戀戀不捨。


  明珠笑了,輕輕地擁抱住他。她撫摸著他,低聲說道,「你的孝心,無價。」


  「恩?」小玄熠不大懂。


  「這樣吧,等玄熠以後有好多好多錢了,再給姐姐好嗎?」


  「好!」他點點頭,這才小心翼翼地將瓶子握緊,放在了懷裡,不忘記按了按。


  明珠點了下他的鼻間,「去吧,拿給你娘,不過呢,你不要說是姐姐給的。你就說是陛下賞的!明白嗎?」


  「小孩子不可以撒謊!」


  「你的規矩好多啊!」明珠笑得無奈,「善意的謊言,不會有人怪你。姐姐是神,姐姐准了!」


  小玄熠興高采烈,踮起腳尖親了親她,「謝謝姐姐。」


  他立刻轉身,小小的身影雀躍地奔出了金雀宮。


  明珠微笑著收回視線,一扭頭卻對上了一雙怒目以對的雙眸。她又是一嚇,張口結舌,「你幹嗎啊!這麼瞪著我做什麼!」


  風戰修盯著她的臉,那是方才被小玄熠親過的地方。


  可惡的小傢伙,竟然親他的女人!


  「喂!」明珠喊了一聲,眯眯笑,「你的小皇侄挺可愛的啊!這麼孝順娘親,以後也一定孝順你。」


  風戰修一愣,冷聲說道,「本王不需要。」


  「喂!你裝什麼酷啊!」


  他又是使勁瞪目。


  「幹嗎?」她恨不得將他的眼睛蒙起來。


  「本王難道沒有名字嗎?」


  「哦,皇帝陛下。」


  「記住!本王叫風戰修!」他氣急。


  明珠獃獃地望著他,輕聲念了一遍,「風、戰、修。」


  聽她一字一字念,格外清晰。請你不要再忘記,我的名字。


  眨眼,過了七天時日。


  風戰修中毒越來越深,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解毒。縱然是下毒者,也沒有辦法解。幸虧風戰修內力渾厚,再加上身體底子好,所以才能忍耐。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毒發身亡。眾人也問公主,到底能夠解毒的人是誰。


  「幹嗎?來了就知道了。」明珠正在和小玄熠下跳棋,隨口敷衍了一句。


  眾人不再多問,心裡卻有些眉目。


  普天之下,能夠下如此高明之毒的人,也只有一人了。


  那就是公孫晴明!

  公孫晴明平日里以商人自居,經商於各個國家,結交的朋友廣又多。


  可是不為人知的是,他其實是可怕的「毒醫」。這個稱號可是有些來歷的,「毒」字,他下毒於痕,向來殺人不見血。更是喜歡研究天下奇毒,越是稀奇古怪,他越是衷愛。至於這「醫」字,自然是妙手回春,只要他肯醫,沒有救不活的。


  只是他向來不喜歡救人,也不大下毒,秉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準則。


  若非當年太后突生頑疾難醫,也許至今不會與他有任何往來。


  午後,陽光很是明媚。


  一向清凈寂寥的皇宮深院,自從公主明珠回來之後,才重新有了生氣。不時可以聽見歡笑聲,這的確是讓人愉快的事情。小玄熠燦爛天真的笑臉,似乎可以讓人忘記煩惱。這樣的日子,是多麼難得可貴。


  「姐姐,放高一點!再高一點!」


  「知道了,姐姐馬上就放高一點!」


  「好高啊!噢噢,好高啊!」


  「呵呵~」


  後宮的廣場,兩人正在放紙鳶。


  風戰修俊容有些蒼白,在眾離以及雲霓的跟隨下,慢慢地從養心殿踱步而來。他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們追逐的身影。


  「陛下!」小玄熠不經意間回頭,瞧見了風戰修。他立刻拔腿,奔到了風戰修身邊,習慣性地拽住他的衣袖,笑著說道,「陛下,我們一起來放紙鳶吧。」


  風戰修望著他,被他牽著手,走向了明珠。


  「你不好好躺在床上,起來做什麼呀!」明珠見他臉色慘白,忍不住說道。只是這話一出口,卻有些故意諷刺的味道。


  眾離與雲霓無聲哀嘆,識趣地退到了一邊。


  風戰修不以為然,仰望那隻紙鳶,淡淡地說道,「你說這話,本王會以為你在關心本王。」


  「我才沒有。」明珠瞥了他一眼。


  突然,旋起一陣大風。


  紙鳶被風吹地搖擺不停,明珠使勁去扯,紙鳶一下子斷了線,隨著風越飄越遠。


  「啊!怎麼飛走了!」小玄熠急急地喊道。


  「眾離!雲霓!」風戰修喝了一聲。


  兩人上前一步,「是!」


  「慢著!」明珠卻阻攔了他們,反而輕聲問道,「這不是很好嗎?」


  小玄熠困惑地望著她,「好什麼?紙鳶都飛走了!」


  「傻瓜!」明珠微微彎腰,親昵地摟住了他。她的臉貼著玄熠的小臉,柔聲說道,「紙鳶的願望就是能夠自由的飛,現在不是達成願望了嗎?」她說著,又是扭頭問道,「玄熠呢?玄熠有什麼願望?」


  小玄熠認真地想,憋著氣。


  突然,開口說了一大串,「我希望娘的眼睛能夠看見,我希望姐姐們全都平安,我希望公公能夠長命百歲。我希望明珠姐姐一直陪在我身邊,我還希望……」他的童稚的聲音漸漸轉弱,望向了風戰修。


  「我還希望陛下能夠笑一笑。」他真摯的目光,眯眯笑。


  明珠雙手抱拳,「這麼多啊?你好貪心哦!」


  「可是沒有人說,願望只有一個啊。」小玄熠抗議,又是問道,「陛下,你有什麼願望嗎。」


  明珠的視線,轉而望向了風戰修,等待著他的回答。


  風戰修卻忽然一怔,彷彿是被戳中了痛處。原本深邃的眼眸變得愈發凝然,什麼東西暗涌浮動,承載著千般萬般滋味。她被這目光所驚,宛如一支箭刺了進去,卻聽見他散漫的男聲,「沒有。」


  曾經以為,曾經一直以為,報仇就是心愿。


  從什麼時候開始,才發現不過是一場空寂的旅行。旅行中,他一個人獨自蹣跚。回頭,身旁沒有一個人陪伴。不,他的身旁有過人的。但是,但是他沒有抓住。


  「沒有願望?你的人生真無趣啊!」明珠挑挑眉,轉向了玄熠,「玄熠,如果只有一個願望能夠實現,你希望這個願望是什麼呢?」


  小玄熠想了好久,掙扎了好久,小臉頓然開朗,「我希望陛下能夠笑一笑。」


  暈!不是吧?這種願望?


  明珠十分懷疑玄熠是不是被虐待長大的,更懷疑這個男人該不是不會笑吧?可是之前在綰香樓,他分明就笑了啊。


  「笑一笑吧!」


  風戰修綳著張酷臉,面無表情。


  「喂喂,笑一笑不會嗎?玄熠唯一的願望哎!」


  風戰修低頭望向玄熠,見他一臉期待,這才不甘不願地扯了扯嘴角。


  「天!你別笑了,笑得怎麼那麼難看!」


  「哈哈!」小玄熠樂了。


  明珠也被逗笑了,「淘氣鬼!」


  這兩人十分不給面子地嗤笑,風戰修散漫的神情轉為溫煦,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唇角,那樣舒然的姿態。


  明珠抬起頭來,瞧見了他那抹笑容,「你笑起來挺好看的啊。」


  第一次,有人對他說,笑起來挺好看。


  風戰修這愣愣地出神相望,使得明珠尷尬了笑容。只感覺被他盯得渾身不舒服,而他茫然的俊容讓她有種錯覺,總想要去撥開那重重迷霧,徹底將他看清。一恍惚,再急忙望去,他卻已經面無表情。


  而方才那抹忽然的舒緩笑容,竟然像是一剎那的煙花,綻放過後美麗到無痕。


  小玄熠拍拍小手,高興地說道,「噢噢,陛下笑了!陛下笑起來真好看!」


  「是嗎?」明珠狐疑問道,瞥向面前猶如雕塑一般的某個男人。剛才真得是他在笑嗎?


  小玄熠伸手握住明珠的手,討好地說道,「姐姐笑起來更好看!」


  「算你有眼光!」明珠挑挑眉,笑得更加燦爛。


  此時,一名宮女徐徐走向了廣場。


  這名宮女正是乾寧宮服侍太后的宮女翠兒,翠兒扶身問安,「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風戰修連餘光也沒給一個,冷漠的樣子狂妄自負。


  「太後娘娘請陛下前往乾寧宮小聚。」翠兒如實說道,女聲輕柔。


  風戰修一聽這話,忽然想起數日前,慕容飛雪曾經說起過,若是空了,讓他去乾寧宮敘敘。只是後來,他回頭就給忘記了,現在反倒是她來請他。他頓時擰眉,神情顯現幾分陰霾。徐徐轉身,卻是對著明珠以及玄熠沉沉開口。


  「風大,回金雀宮。」


  小玄熠望向明珠,詢問地喊了聲,「姐姐?」


  「風確實挺大,好吧,我們也餓了。一起去吃點心好不好?」明珠握著小玄熠的手,一邊走一邊說。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吃點心了。」


  「恩,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有啊,宮裡的桃酥可好吃了!」


  「……」


  兩人認真地討論著點心的問題,雀躍地走出了廣場。風戰修望著兩人離去的身影,直到那兩道身影變成兩抹小點,這才邁開腳步,朝著乾寧宮慢步而去。依舊是藍天白雲,卻感覺有些暴風雨前的寧靜。


  「陛下擺駕乾寧宮——」


  乾寧宮中,慕容飛雪已經久等多時了。她特意命人沏了香茶,更命人備了點心。早算準了時機,他一定會前來。三年了,三年不曾來乾寧宮的皇帝陛下,終於要踏進這座宮殿了。她凝望著空無一子的棋盤,只缺對面坐上一人與她對弈。


  「陛下駕到——」突然,殿外的小太監恭敬喊道。


  慕容飛雪扭頭望去,只見風戰修踱步走進殿來。


  他依舊一身黑色綢袍,只有腰間的束帶只金黃之色,精巧地綉著代表著尊貴身份的金龍。原本應該是氣宇不凡,氣勢威懾的一國直君,如今卻有些病怏怏。儘管他已經克制著自己,讓自己不顯露太多。


  但是那泛白的薄唇,以及眉宇間躥動的青紫之氣都讓人一眼即可看出他病了!


  「太后!」風戰修停下腳步,沉聲喊道。


  慕容飛雪聽見他這聲稱呼,整個人恍惚了下。她凝望了片刻,輕聲說道,「陛下的氣色不大好,還是坐下來聊吧。」


  風戰修徑自入坐,不動聲色。


  「陛下三年都不曾來過乾寧宮了,這棋也有三年不曾與哀家下過了。」慕容飛雪拾起一顆棋子於手指間,抬眸說道。她的女聲滄桑,有些些感慨。


  風戰修聞聲望向整潔乾淨的棋盤,腦海里赫然閃現出無數副畫面,一下子記起了往事。是啊,從前他最愛與她一起下棋。三天不下,就會難受。他慢慢伸手,打開了裝有棋子的朱盒,「不如今日與太後下一盤。」


  「哀家本來是想與陛下來上一盤,可是今日還是算了。」慕容飛雪盯著他漸漸蒼白的俊容,輕聲說道,「陛下的身體重要。」


  風戰修手指一松,那盒蓋放回了朱盒。


  「哀家不耽誤陛下休養。」慕容飛雪直接開門見山,沉聲說道,「夜明珠,陛下準備怎麼辦?」


  風戰修原本冷冷淡淡的神情一下子轉硬,字斟句酌地對上了她,「本王三年前早就說過了,不是嗎。」


  三年前……


  慕容飛雪的耳畔,那堅決的男聲清晰響起。若是誰動了,他遇神殺神,遇魔弒魔,絕對不會姑息。她眯起鳳眸,斂去一抹精光,哀嘆了一聲,「可她是仇人之女。」


  「本王不在乎。」風戰修倔強得像個孩子,執意要保護自己的玩偶一樣。


  「她與你,論輩分,你還是她的……」慕容飛雪轉而勸說,似乎是非常為難,「你們這是……」


  「輩分?本王管不了那麼多!」風戰修徑自打斷她的話,嗤笑了一聲。


  慕容飛雪一聽這話,指甲掐入掌心,眼眸深處頓然陰鬱,冷聲說道,「陛下這是亂倫,天理不容。」


  「太后!本王還有事,本王先行一步!」風戰修猛地站起身來,匆忙離去。


  慕容飛雪似有萬分不甘,咬牙切齒地喃喃自語,「哀家絕對不會讓你們在一起!」


  出了乾寧宮,風戰修急急朝金雀宮而去。


  眾離以及雲霓瞧見陛下一臉凝重,心中自然狐疑。


  風戰修這一路上卻是心神不安,再也無法平靜。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萬劫不復。


  可是他一直都記得,她所說的每一句話。


  她說,或許在別人眼中很不可思議,我和他是兄妹,我不應該喜歡他,也不能喜歡他。可是我就是喜歡他,我就是喜歡我的驍天哥哥,那又怎麼樣?亂倫之戀又怎麼樣?

  若是我呢?


  你還會那樣堅決地對我說這樣的話嗎。


  明珠牽著小玄熠原本是要走去金雀宮,可是走到一半,明珠忽然來了興緻。她停下腳步,輕聲問道,「玄熠知道御廚房在哪裡嗎?」


  「知道啊!」小玄熠點點頭,指了個方向,「就在那邊!」


  明珠望向他手所指的地方,又是問道,「姐姐親手做糕點給你吃吧?」


  「哎?真的啊?」小玄熠目露驚喜。


  「是啊,御廚應該有現成的材料,我們可以很快做好哦!做點簡單的吧?」明珠一副「我全搞定」的樣子,其實她也就只會做簡單的。若是讓她做難的,她還真的不會!

  小玄熠立刻拍手,「好!我帶姐姐去!」


  「慢點慢點!」明珠被小傢伙一路朝前拖去,她急急呼喊。


  等到來到了御廚房,明珠以為會被阻攔。沒有想到那些御廚竟然識趣地退出了殿,小玄熠拉了拉她的袖子,明珠俯身下去,聽見他說道,「陛下吩咐過,整個皇宮我可以隨便走。沒人可以攔我。」


  「原來是這樣。」看來那個風戰修對小玄熠還不錯啊!


  明珠牽著小玄熠走到水缸前,勺了一勺水,讓兩人洗手。


  等到洗完后,兩人走向砧台。明珠捲起袖子,小玄熠也似模似樣地捲起了袖子。當下,兩人開始折騰御廚房。極其簡單的綠豆糕,糯米粉團是御廚事先準備好的。只要將糰子揉成規則形狀,也就算是搞定了。


  當蒸籠熬出形狀不是太美觀的綠豆糕,小玄熠「哇」一聲大叫。


  「好棒啊!」


  「哈哈!姐姐是神啊!」


  「真香的綠豆糕啊!」


  「不如拿給你娘親嘗嘗?」


  「好啊!」


  小玄熠更加高興了,一口答應。


  良宜殿


  由於小玄熠數日不見蹤影,柳水瑤久久聽不見兒子的呼喊聲,觸摸不到兒子,她變得有些煩躁不安。宮女端了湯藥到她身邊,她連忙甩手給揮在了地上。只聽見「哐啷——」一聲脆響,盛有湯藥的碗碎了。


  德公公急忙奔了進來,瞧見如此,跑至柳水瑤身邊,「夫人,您怎麼了?」


  如今,大興已經覆滅多年。


  曾經貴為皇后的柳水瑤也不再是皇后,在這宮中稱呼為「瑤夫人」,幾位前找公主則是以「小姐」相稱。日子過得十分淳樸,每日三餐皆由指定的太監或是宮女送來。他們被幽閉在這座宮殿,足不出宮整整三年。


  外界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不知道。哪怕是這宮裡發生的事情,他們也全然不知道。


  至於大興的血脈,驍帝唯一留下來的血脈——玄熠,在這宮中也是蹊蹺的存在。戰王准許玄熠在皇宮中四處走動,對他管教頗嚴,卻又在不時中透露出絲絲異樣感情。難道這就是親情嗎?沒有人清楚。


  這不,前些日子說是命他住在哪個宮裡。


  中間的時候,玄熠回來過一次,開心地大叫大喊,拿了一隻小瓶子。他說這瓶子里的東西可神奇了,若是流血了,擦擦馬上就不留了。他說要給娘親治眼睛。大伙兒笑他的傻,又感動他的孝順。


  可是這幾天以來,小玄熠再也沒回來過。


  「玄熠,我的玄熠。」柳水瑤想念小玄熠,痴痴地呼喊。


  德公公心裡著急,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撒謊道,「夫人,您放心吧。玄熠少爺正在學習,他一會兒就回來了。他一回來,奴才就讓他到您這兒來請安。」


  「我要玄熠。我要玄熠。」柳水瑤依舊執著,摸不著孩子,她不放心。


  就在眾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殿外突然啪嗒啪嗒響起一串急急的腳步聲。眾人回頭望去,只見小玄熠興高采烈地奔了回來。他跨進殿來,雙手背在身後,乖巧地向朝眾人問安,「公公好,姐姐好。」


  總算是回來了!眾人鬆了口氣。等等,他拿了什麼?

  小玄熠邁著小步走到柳水瑤面前,稚氣的童聲說道,「娘親,您有沒有用玄熠給您的藥粉呢!那個很好用的哦!」


  「玄熠,我的玄熠!」柳水瑤一聽到玄熠的聲音,顫顫的伸手將他抱住了。


  「娘。」小玄熠不敢回抱她,只怕將糕點壓扁,他輕聲說道,「等玄熠長大了,玄熠一定將娘的眼睛治好。」


  「乖孩子,乖孩子。」柳水瑤露出會心的笑容,不斷地撫摸他的小腦袋。


  小玄熠這才將糕點拿到她面前,雙手呈上,「娘親,孩兒有東西要給娘親。」


  「什麼?」柳水瑤笑著問道。


  「這是孩兒自己親手做的糕點,娘親嘗嘗。」小玄熠有些期待,將一塊綠豆糕拿起,放到了她的嘴邊。


  柳水瑤慢慢地張開嘴,咬了一口。剎那感覺一陣甜糯味在口中,她捧住玄熠的手,哽咽地說道,「好好吃,娘親好喜歡。」


  小玄熠想著明珠還在良宜殿外等候,他又是說道,「娘親,孩兒還要去學習。」


  「好,去吧。」


  小玄熠親了親她,這才轉身離去。


  眾人不敢作聲,只怕會哭出來。等到小玄熠一走,早已淚流滿面。


  良宜殿外,明珠提著食盒,靠著大樹等候。遠遠地就瞧見小玄熠蹦跳著朝她跑來,跑到她面前,快樂地說道,「娘親很喜歡!謝謝姐姐!」


  「那就好!」明珠牽起他的手,走回金雀殿。


  「我的娘親可漂亮了,而且好溫柔。她的名字也好好聽哦,她叫柳、水、瑤……」


  明珠聽到這三個字,整個人一怔。


  柳水瑤?怎麼會那麼熟悉的感覺?好象在哪裡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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