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撇清過往
第44章 撇清過往
明珠聽到了東驍天的呼喊聲,她知道幽冥消失了。她沒有力氣開口說話,只是搖了搖頭。身體的疼痛好象已經麻木了,痛到沒有感覺。而幽冥消失的剎那,他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他要告訴自己些什麼?
難道,她還可以回現代去嗎?
可是幽冥不是說她的肉身被火化了嗎?誰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明珠?明珠!不疼不疼,沒事了。明珠……」耳邊,東驍天溫柔的呼喚聲不時響起。
明珠吃力地眯開眼眸,視線還有些模糊,東驍天那張溫煦的俊容也頓時變得模糊不清。她感覺有些累,再次閉上了眼睛。只是自己卻可以輕易在腦海里描繪他的容顏,甚至是記得他擔憂緊張的神情,點點滴滴。
她這才意識到如果自己真得回到了現代,那麼就再也不能看見東驍天了……
驍天哥哥,她捨不得他。
東驍天見她醒了又昏過去,再次擔憂地質問太醫。太醫則告知他,公主之所以會如此是由於失血過多,只需要靜心休養,即無大礙。
弘帝與皇後娘娘於當日午後前來探望明珠,只是明珠還在昏睡。
兩人在平樂宮中靜待了半晌時間,直到夕陽西下,卻遲遲不見她醒來,這才無奈離去。
弘帝得知了昨夜發生的一切后,心中震驚。他在離去前,對著東驍天囈語道,「驍天,你與水瑤的婚事已定。明珠如今平安無事,你要去探望探望水瑤才是。」
「兒臣知道了。」東驍天劍眉一蹙,即便是不願意,也不得不應聲。
婚事已成定局,這是他無法改變的事情。
可是明珠,他絕對不會拱手相讓。
弘帝與皇后一起離開了平樂宮,皇后則回金雀宮。
兩人分別與宮闈,弘帝沉思踱步走在回養心殿的路上,突然,他凝眸對著德公公吩咐道,「小德子,你傳朕口喻,立刻讓戰修進宮。」
時日緊迫,定要試上一試,以探他的心意才好!
「喳!奴才這就去!」德公公領旨。
弘帝回想起昨日遭遇行刺,看來東炎睿的人馬已經開始行動了,並且虎視眈眈。
他要讓驍天順利成婚並且順利登基!
戰王府
舊肅殿的書房中,風戰修沉眸睨向纏繞著紗布的右手。他突然動手,慢條斯理地拆去紗布。原先被砍了手筋,血肉模糊的右手,卻已經復原,並且沒有留下任何傷痕。
他默然地盯著自己的右手,突然笑了起來。
眾離與雲霓兩人紛紛走入書房,恭敬地喊道,「王爺!」
風戰修抬起頭來,望向他們兩人。
兩人瞧見他的右手傷口已經完好無缺,並沒有絲毫詫異,似乎早就習慣一般。
風戰修又將那些紗布再度纏繞回自己的右手,沉聲說道,「雲霓,你立刻趕去碧霞山莊,告訴公孫晴明,再尋金蟾蜍之淚。」
「是!王爺!」雲霓回道,立刻轉身奔出書房,即刻起程。
眾離徐徐開口說道,「王爺,昨日的刺客一定是睿王的人馬。」
「本王知道。」風戰修不急不慢地說道,眸底躥過一道深邃光芒,迸發出無邊狂傲氣場。他握著手中的玲瓏玉,手指來回地輕撫,「既然能讓他知道本王手中有金蟾蜍之淚,也料到他會來試探本王。」
「王爺如今有何打算?」眾離見他依舊如此淡定,忍不住問道。
風戰修卻像是百無聊賴,凝眸笑道,「本王改變主意了,不如助東炎睿奪得天下。」
眾離雖然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決定,可是王爺一向自有定奪。他的心思,更不是一般人能夠了解的。或許,這個世上能懂他的人,一個也不存在。
腳步聲從遠處微弱響起,眾離機敏地發覺,「王爺,來人了。」
風戰修不著痕迹地將玲瓏玉收入袖中,神態自若。
果然,德公公急步而來。他走入書房,鞠躬道,「王爺,奴才傳皇上口喻,請王爺立刻進宮。」
風戰修站起身來,眉宇一凜,「臣遵旨!公公請帶路!」
夜色漸深,繁醒點點的夜空中,點綴著一輪彎月。
養心殿內燈火閃爍,清風吹拂而來,燭光明明滅滅。
弘帝與風戰修兩人面對面而坐,各執一棋。諾大的棋局,恍若江山王朝,黑白兩色,彼此視為敵。
執棋無悔,棋已下至一半,勝負卻尚未分曉。
弘帝捧起茶杯,茗了口香茶,幽幽說道,「戰修,這次多虧了你,明珠才平安無事。」
風戰修沉靜地回道,「皇上言過了。」
「你不怨了?」弘帝謹慎地詢問,一雙龍眸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想要捕捉到點滴蛛絲馬跡。猶如猛虎一般的臣子,他需要拿捏到精準,不能差一絲一毫。況且風戰修為人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卻深藏不漏,讓人無從深入其心。
水能載舟,可是亦能覆舟。
風戰修並不正面回答弘帝的問題,悶了一會兒,才問道,「她醒了嗎。」
說話的時候,那雙漆黑眼眸閃爍起光芒,似是有些尷尬。
「哈哈——」弘帝聽他這麼說,又見他面露幾分異樣神色,當下笑出了聲。果然還是英雄難逃美人關嗎?他微微放下心來,調侃道,「方才朕去看過了,那丫頭沒事。不過,既然你這麼放心不下,今夜就留宿宮中?」
風戰修不再說話,捏著棋子的手卻一怔,白子從手中掉落至棋碗中。
「就這樣,朕替你決定了。」弘帝徑自說道,不等他開口。
風戰修只是沉默,繼續下棋,眸中卻有一瞬精光黯然。
曉月當空,平樂宮中終於寧靜下來。
東驍天徹夜未眠,見明珠睡得香甜安然,於是便也回了東宮。只是他走了一會兒時間,明珠卻醒了,喊著口渴要喝水。
夏兒聽見了她的呼喊聲,急忙去倒水。
明珠躺在床上,瞧見卧房內燭火明亮,又瞥見房外夜色正濃,目光掃向夏兒的背影,隨口問道,「夏兒,什麼時辰了。」
「回主子,子時了。」夏兒端著水杯回身走向她,將杯口湊近她嘴邊。
明珠喝了水,又是問道,「驍天哥哥走了嗎?」
剛才醒來的時候,她瞧見了東驍天,也瞧見了他擔心的俊容。而耳邊,依舊可以聽見東驍天關心的男聲,不時得響起,那樣真切。胸口雖然燒痛一般,可是心裡卻那麼暖。
原來被人這樣疼愛,也是一種幸福的所在。
「太子殿下剛走不久。」夏兒回了一聲,將水杯端回桌子上。
明珠閉上了眼睛,回憶起那天發生的一切,腦海里突得浮現起風戰修殘忍嗜殺的容顏。
「那驍天哥哥受傷了嗎?父皇母后他們受傷了嗎?」她又是焦急問道。
夏兒笑著奔到她身邊,輕聲說道,「主子,沒人受傷,全都平安無事,您就不要再擔心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明珠困惑。
夏兒欲言又止,改口道,「只不過您睡了太久,太醫們差點兒丟了命。太子殿下發了好大的脾氣呢!夏兒從來沒見過太子殿下發那麼大的脾氣,太子殿下還說,如果太醫們醫不好您,就將他們治罪呢!」
「驍天哥哥發脾氣?還要將太醫們治罪?」明珠簡直不敢置信,一向儒雅謙和的東驍天,竟然會說那樣的話?
夏兒點點頭,「確實如此。」
「那後來呢?後來怎麼把我給治好了?」明珠心中流淌過一陣莫名情愫。
「後來……」
夏兒剛要回話,後邊卻響起腳步聲。
「原來你醒了。」風戰修深沉的男聲驟然響起,猛得打斷兩人的竊竊私語。他高大的身影隨之閃現,周遭的空氣也開始微微凝結。許是燭火朦朧光輝照耀的緣故,那張邪魅的俊容有些虛幻,彷彿遙不可及。
夏兒立刻喊道,「王爺。」
他怎麼來了?明珠一愣,只是獃獃地望著他。
風戰修揮了揮手,嘴角揚起的弧度有些得逞之意,卻是漫不經心地回道,「皇上准許本王今夜留宿平樂宮,這兒不需要人伺候了,退下。」
「……」夏兒不知該不該走,小心翼翼地抬頭望向明珠。
「退下!」風戰修又是喝了一聲,已是不耐。
明珠心想自己受了傷,就算這傢伙想對自己動歪念,也沒有可能。於是她朝夏兒點了點頭,夏兒見明珠額首,這才起身退下了。
等到夏兒一走,卧房內寂靜無聲。
風戰修凝望著她,沉默微笑。突然邁開腳步,徑自走到床沿坐下。
明珠以為他會說些什麼,可是等了半晌時間他卻依舊不開口。他的目光太溫柔,溫柔得讓她發麻,明珠忍不住嗆聲道,「我累了,想要休息,王爺請自便。」
「恩?」風戰修呢喃了一聲,「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明珠想起來了,這傢伙在那些刺客行刺的時候救了自己。她癟了癟嘴,不甘不願地說道,「噢,謝謝你噢。」
「真敷衍啊。」風戰修感嘆道。
「那王爺想怎麼樣?」明珠問道。
他一個翻身,側躺在她身邊,「本王今兒個就睡在這邊了。」
明珠心裡咯噔一下,她剛想起身,卻因為動作而扯痛了胸前的傷口。頓時疼得皺起一張小臉,咬牙無語。你個臭風戰修,你個死風戰修,你個瘋子!
「你好象很不情願?」風戰修單手撐著頭,好整以暇地打量她,「不只是很不情願,應該是非常不情願。」
「沒錯!」明珠閉上了眼睛,索性不去理他。
風戰修卻來了興緻,伸手撫向她的小臉,手指輕輕地刮著她細膩的肌膚,明顯故意挑逗,「皇上下了旨,讓本王今夜留宿在此,本王不敢不從。」
「……」明珠側過臉,不讓他碰觸。父皇竟然讓他留宿?
風戰修湊近她身邊,在她耳邊喃喃說道,「睡不著,你給本王說個笑話。」
明珠蹙起眉頭,又是開口,「我不會,王爺請……」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卻將被子掀起,直接鑽了進來。
冰涼的衣物,連體溫都是微涼。
他的大手,一下子握住了她的小手。
「你……」明珠猛得睜開眼,扭頭望向他。
風戰修笑得像個孩子,雙眸閃亮,「笑話不會,那就換謎語?」
「不會!不管是笑話還是謎語,我都不會!」明珠見他突然變了性子耍起無賴,心裡有些怕怕的。吃過太多次虧,她真是怕了。
風戰修卻搖頭,十分認真堅決,「本王可不管,你必須要說,就當是本王救了你,你答謝本王的回禮!」
這個傢伙吃錯藥了嗎?一下子又變得這麼孩子氣?而且竟然和公孫晴明一個德行!對別人伸出援手,還要索要報酬!怪不得是朋友,真是一個死德行。
明珠氣到快要爆炸,「我沒求你救!你到底想怎麼樣。」
「本王想……」風戰修微微眯起眼眸,突然出奇不易在她的臉頰落下淡淡一吻。
明珠只覺得被吻的臉龐升溫,愕然地望著他。
而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些異樣性感,輕聲說道,「睡覺。」
明珠愣住了,好久才回過神,「風戰修,你不會白痴了吧。」
他會這樣對她?他又為什麼救她?他不是很討厭她嗎?因為父皇指婚,他被迫娶了她,也同時失去了柳水瑤。可他突然又對她這麼好?他怎麼那麼可怕,翻臉比翻書快,簡直就是精神分裂。
「白痴?」風戰修念著這陌生的辭彙,只將她的小手更加緊握,「那是什麼?」
「沒什麼,就是你很帥的意思。」明珠隨口胡謅,訕訕地說道。
風戰修聽見她這個回答,側頭望著她微笑,雙眼放電,「你也覺得本王很帥嗎。」
咻——
一陣冷風吹過——
「呵呵~」明珠乾笑了幾聲,不作回答。
他不僅僅是精神分裂那麼簡單,而且很自戀。
風戰修突然不再說話,手指一彈,將燭火熄滅。
而後伸手替她捏了捏被角。
他這樣一個簡單的舉動,讓明珠剎那記起東驍天。瞬間失神,她暗自咬牙,讓自己清醒過來。怎麼能將他和驍天哥哥相提並論,一個是十惡不赦的魔頭,一個是她心中完美的神。那是完全無法相比的兩個人!
可是,他卻救了自己……
「你為什麼要救我。」終究還是忍不住那份好奇,明珠輕聲問道。
過了好久,風戰修卻突兀地來了句,「比你的驍天哥哥帥嗎。」
「……」她……
他呢喃了一聲,「恩?」
「我已經睡著了。」明珠將雙眼緊閉,無視於他的問題,選擇當鴕鳥。
黑暗中,風戰修平靜地閉上了眼睛,他的氣息也漸漸沉穩下來。明珠想要甩開他的手,卻發現不能。她一動,他反而更加緊握。她心中懊惱,又不好發作。就在僵持不下的時候,他卻幽幽開口,「不喜歡。」
不喜歡?不喜歡什麼?
明珠狐疑地睜開眼睛,卻只瞧見一片漆黑。他太過反常,她實在好奇不已,「你不喜歡什麼?」
「我已經睡著了。」風戰修依樣畫葫蘆,一句話悶死她。
明珠恨恨得閉上眼睛,伸手擰向他。風戰修突得鬆開了手,她得意地抿嘴。
……
那一晚,可以說是他們第一次如此和平共處。
傷口的原因,明珠睡得很沉。
而風戰修一向淺眠少眠,卻也睡得格外沉。只是他不再執著,他的大手旁是她的小手,卻沒有握。
彷彿是無形的界限,分割成兩個世界。
一覺醒來,明珠睜開眼睛,瞧見了風戰修那張放大版的俊容。她嚇得剛要尖叫,卻被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耳邊響起沉沉男聲,「早上好,愛妃。」
「唔——唔唔唔——」明珠發出模糊不清的支吾聲。
風戰修卻只是笑,徑自伸手將她的裘衣扯開。
「唔——」明珠愕然地瞪大眼睛,他想做什麼?
「別亂動!亂動的話,本王可就不敢保證了。」風戰修雲淡風清地笑,食指與中指併攏,點向她的腰跡制止她亂動亂叫。
明珠一陣錯愕,僵硬了身體。
「乖。」他像在安撫一個孩子,低下頭雙眸掃過她的身體。原本美肌如玉毫無瑕疵,此刻卻被一條猙獰的傷口毀了。眼眸瞬間一緊,陰霾聚集。又是伸手從衣服中取出一隻小瓶,拔了瓶蓋,將藥粉灑在她的傷口上。
上完葯,風戰修又將她的衣服穿回,解了她的穴道。
明珠瞧見他替自己上藥,當下發覺自己誤會他了。可是他無理的舉動也讓她羞憤,她罵也不是,不罵又忍到氣悶。
風戰修徑自下了床,悠閑地說道,「本王發現,你安靜的時候比較可愛。」
「你、去、死、吧。」明珠恨恨地說道。
「本王可不能死,若是死了,你就成寡婦妃了。」風戰修笑著走出了卧房,挺拔的身影消失於明珠眼前。
「風戰修,你這個瘋子!你這個瘋子!你這個瘋子!」明珠碎碎念。
空中徒留他沉沉的笑聲,久久不散,那樣可惡。
「王爺——」太監宮女們瞧見了他,恭敬地問安。
風戰修似乎心情不錯,所以一路笑著離去。
直到他走出平樂宮,幾個小宮女臉上泛起羞澀,忍不住嘀咕,「王爺還是那麼英俊。」
「是呢是呢。」其餘幾個小宮女附和道。
早晨的空氣格外清新,一陣鳥語花香。
風戰修踱步出了平樂宮,散漫而行。剛轉過大道,迎面瞧見東驍天帶著貼身侍衛徐徐走來。他鷹眸一斂,將那份深邃隱匿。
不遠處的東驍天也瞧見了他,卻是一怔,心裡狐疑。
他怎麼會在這裡?這麼早?難道他……
東驍天帶著滿腔疑問,奔到了風戰修面前。兩人同時停步,風戰修喊了聲「太子殿下」,東驍天凝眸以對,沉聲質問,「你昨夜留宿平樂宮?」
「臣奉皇上旨意。」風戰修回答得十分冠冕堂皇。
東驍天輕笑了一聲,又是說道,「少跟本殿來這套!」
「臣不明白。」風戰修狀似不解,卻是在打迷糊。
他一襲白衣如雪,笑得淡然。他一闕黑衣如墨,笑得同樣淡然。兩人雖是笑,卻是互不退讓。有風吹過,吹起衣袍微動。
「風戰修,本殿望你好自為之。」東驍天放下這句話,徑自邁開腳步。
「太子殿下——」等到他走過身邊,風戰修突然開口說道,「臣與殿下的約定,臣突然反悔了。」
東驍天豁得停下腳步,沒有回頭,「你想怎麼樣!」
「明珠。」風戰修吐出這兩個字,幽幽說道,「臣不想還了。」
東驍天眸中閃爍過一絲詫異,而後聚集起無邊陰霾。他微微側目,又聽見風戰修說,「臣靜候殿下佳音。」
風戰修瀟洒離去,走得雲淡風清。
東驍天佇立於原地,心中忽然有些慌亂。
他竟然反悔約定,他竟然要明珠?風戰修……他對明珠?不、不可能!怎麼可能?
東驍天急忙奔進平樂宮。
平樂宮的卧房之中,明珠剛剛洗梳完畢。
夏兒正端了清粥,喂她喝粥。
明珠有些懊惱,想著昨晚發生的一切。太過詭異了!那傢伙怎麼突然又變性了?他一定有什麼陰謀,他到底想做什麼?明珠狐疑不已。
東驍天走入卧房,抬頭瞧見床塌上安然無恙的明珠,這才鬆了口氣。
「太子殿下。」夏兒輕聲喊道。
明珠雙眸一亮,陰霾頓時一掃而空,立刻揚起了笑容,「驍天哥哥。」
東驍天走到床沿,從夏兒手中取過粥碗,「退下吧。」
「是!」夏兒點頭退走。
東驍天徑自坐於床畔,一手端著粥碗,一手拿著湯匙,開始一小匙、一小匙地喂她喝粥。明珠乖順地喝著粥,笑得眯起眼睛,像是一雙彎彎的月亮。
不消多久,一碗粥喝了大半。
「明珠。」東驍天突然停了動作,沉沉喊了一聲。
「恩?」明珠應道。
東驍天凝望著她單純可愛的小臉,眼中躥過無數深邃暗涌。他伸手撫向她的小臉,幽幽說道,「明珠喜歡他嗎。」
「誰?」
「風、戰、修。」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道。
「不喜歡。」明珠回答得十分爽快,腦海里那張邪魅俊容迅速閃過。只是那雙隱匿了太多寂寥的眼眸讓她心中一緊,一種莫名感覺。
東驍天鬆了口氣,又道,「那……明珠有喜歡的人嗎。」
他問得格外小心翼翼,同時提了一顆心。
「我……」明珠愣住了,她沒有想過東驍天會問她這樣的問題。此刻,她借著這副軀殼,卻是在用自己的心望向東驍天。她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可還是有些忍不住。
東驍天見她遲遲不回應,只是嘆息了一聲。
她伸出手,單手將她摟入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每拍一下,似乎是在安撫她,更像是在安撫自己,「明珠,再給哥一點時間,一點時間就好了。」
「恩——」明珠雖然不大明白,可還是本能地依偎向他。
「咳咳。」東驍天咳了兩聲。
這下子,反過來輪到明珠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驍天哥哥,沒事吧?」
東驍天淡淡地笑,「沒事,老毛病了。」
都城大街,熱鬧鼎沸,呈現一片繁榮昌盛。
風戰修拒絕了騎馬,也拒絕了馬車護送,出了皇宮,獨自一人漫步而行,嘴角噙著笑意。他轉過街市,繞到了清凈的小巷。前方不遠就是戰王府邸,即將抵達。突然,他停下腳步,對著空無一人的小巷沉聲喝道,「跟了本王這麼多路,也該現身了。」
「蹭蹭」兩聲,小巷的牆頭赫然閃現幾道青衣身影。
數名青衣男人在他的四周落下,帶頭的青衣男人上前一步,沉聲說道,「王爺,我們家主子有請。」
「哦?」風戰修語氣雖然帶著些狐疑,可神情卻波瀾不驚。
……
綰香樓
都城最大的青樓,享譽盛名。
綰香樓不分白日黑夜,都有人來尋歡作樂,前來捧場的人不是有錢,就是有權。特別是高官子弟,來者無數。男人們紙醉金迷,沉溺於美色之中。自古以來,美麗的女子總能讓男人銷魂,並且留戀忘返。
綰香樓後院最為雅緻幽靜的小軒閣。
風戰修由那名為首的青衣男人所帶領,來到了綰香樓。
此刻他正坐在這間小軒閣中。
而他的面前,一身蔚藍華麗衣綢,墨黑色袖口上鑲嵌著金邊。他頭戴紫金冠,眉宇如劍,氣勢不可抵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睿王東炎睿。東炎睿乃是當今聖上弘帝同父異母的弟弟,更被先帝賜藩地封為王。
東炎睿的野心從先帝去世之後,就已經路人皆知。
「戰王爺……」東炎睿終於開口了。
風戰修徑自打斷,從容道,「王爺還是喊臣將軍即可,臣在王爺面前,依舊只是那名武將。」
「好!那本王還是喊你一聲將軍。」東炎睿賣了個順水人情,繼續道,「將軍!不知那事,將軍考慮得如何?」
風戰修輕笑,似是有幾分為難,「王爺,太子殿下大婚在即,臣能如何考慮。」
「怎麼?」東炎睿亦笑,眸中自有勝算,幽幽說道,「將軍難道不想救芙妃娘娘了?」
「臣要救。」風戰修堅決地吐出三個字。
東炎睿道,「那不成了。」
「可是……」風戰修遲疑了下,這才抬眸望向東炎睿,徐徐說道,「王爺如果在太子大婚之時起兵,那麼一定會局勢動蕩。王爺不僅損兵,還落得弒兄謀反的惡名。一世英明,頃刻毀於一旦。」
「到時候內亂未平,臨國再乘勢起征戰,那可就……」
「將軍有何高見?」東炎睿問道。
「太子殿下自小體弱,咳症久治不愈。何不等到……」風戰修眯起眼眸,沉聲說道。
東炎睿靜靜地聆聽,突然陰鬱了神情,眼底迸發出深邃寒光。
「若是王爺能夠耐得住,時機一到,大功即可告成。」風戰修收了聲。
東炎睿思索片刻,目光掃過他受傷包紮的手腕,不動聲色地質問,「你當真如此作想?」
自己面前的男人可不是普通人,心思之沉,讓他也需再三防範。就連他那位皇帝兄長也對風戰修留了一手,只將痴兒公主嫁給他,就怕他拿自己女兒做要挾。虎毒果然不食子,這真是天性!
「臣只求到時候,王爺肯將解藥賞賜。」風戰修低頭道,必恭必敬。
東炎睿聽他如此說,陰霾消散了些,沉聲說道,「放心吧,芙妃只要按時服藥,就不會有大礙。」
「謝王爺。」風戰修作揖道。
「將軍理應知道本王十分賞識你,所以望將軍助本王奪得天下之後,還要繼續輔佐。本王自然不會虧待你。」東炎睿舉起酒杯,迎向他。
風戰修急忙端起酒杯,同樣迎向他,「謝王爺賞識,臣敬王爺一杯。」
一時間觥籌交錯,兩人對杯飲酒。
東炎睿突然拍了拍雙手,小軒閣的門立刻被人推開了。
環肥燕瘦四位美人翩然而至,笑意盈盈。
三位美人各自抱了一把琴,走入小軒閣后合奏起絲竹之樂。
最後面的紅衣女子,生得狐媚生動,天姿國色。她扭動著腰枝,走到東炎睿身邊坐下,依偎向東炎睿。而她妖嬈的麗容竟與顧若兒有幾分神似,眸光掃向風戰修,嬌笑道,「王爺,這就是鼎鼎大名的戰王爺嘛。」
風戰修的視線一一掠過三位美人,目光對向了對面的女子。
「正是他,怎麼?馨兒也對他傾心?」東炎睿親了親美人的臉龐,與她調笑道。
顧馨兒眼波泛起漣漪,嘖嘖感嘆,「我那妹妹真是作孽,就這樣瘋了。」
「妹妹?」風戰修狐疑,眸光一閃,喃喃道,「原來你是她的姐姐。」
顧馨兒又是嬌笑,纖纖玉手舉起酒壺替兩人斟滿了酒。她拿起酒杯,湊向了東炎睿的嘴邊,「若兒沒有服侍好戰王爺,那丫頭掃了戰王爺的興緻。」
「呵呵。」風戰修不再多言,只是笑了一聲,將酒喝下,「時辰不早,臣還有事,就不多作逗留。王爺隨意,玩得盡興。」
東炎睿也不再挽留,沉聲道,「那本王就不送了。」
「臣告退。」風戰修轉身走出了小軒閣。
軒閣中,東炎睿大手一揮,那三位美人起身順從退下。他摟著顧馨兒臉色一沉,陰霾地說道,「遲遲拿不到兵符,就無法完全將他鉗制。」
本想使美人計,可沒想到落得兩空。
就算現在他手中還握有一張牌,可那張牌卻不能讓他徹底放心。
「王爺不要太過擔憂,兵符拿不到,那就讓皇上對他起了疑心,這不更好。」顧馨兒輕輕地撫著他的胸膛,柔聲道,「反正王爺還放了一枚棋子,該是時候用用了。」
「馨兒所指……」東炎睿挑了挑眉。
顧馨兒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划著他的胸膛,輕聲說道,「戰王爺對公主似乎很不一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救。若兒與容嬤嬤如此費勁心思,他還是信了公主。王爺若是怕他生變,不如就讓他們窩裡反。」
「哈哈。」東炎睿仰頭大笑,森然地說道,「好!馨兒果然貼心。」
皇宮
東驍天陪伴了明珠一些時辰后,離開了平樂宮。而後明珠有些疲乏,於是就午睡。卧房內靜悄悄的,只有輕微的呼吸聲不時響起。
夏兒掩門,退出了卧房。
她剛走出迴廊,只見面前奔來一名小太監。
小太監身材矮小,卻步伐有力,動作十分敏捷。他穿著一身藍色的太監服,手中端著一盤水果。他奔到夏兒身前停步,細聲細氣地說道,「夏兒姐姐,芙妃娘娘知曉公主受傷,特意命奴才送來些水果。」
「有勞芙妃娘娘了。主子正在小睡,等主子醒了,奴婢自然轉告。」夏兒不動聲色地說道,接過了水果盤。
那小太監又道,「娘娘說了,這新鮮水果一定要記著吃。」
兩人轉手的時候,小太監將手中的小瓶塞進了夏兒手中。
夏兒心中頓時一顫,輕聲說道,「奴婢記著了。謝過芙妃娘娘。」
「那奴才就回了。」小太監笑著轉身,匆匆離去。
夏兒望著小太監離去的身影,獃獃地愣在原地,許久沒有動作。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端著水果盤,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小瓷瓶,整個人亂作一團。她早該算到時間,也是該讓她行動了。
可是……
可是她猶豫了。
……
明珠這一睡,睡了好幾個時辰。
當她醒來的時候,瞧見夏兒趴在床沿打著小盹,小腦袋不時地低下。
明珠只覺逗趣,忍不住伸出手,點了點她的小鼻子。
「唔——」夏兒悶哼一聲,立刻清醒過來。她揉了揉眼睛,望向床塌上的明珠,急急問道,「主子,怎麼了?餓了?渴了?還是怎麼了?」
明珠搖頭,握住了她的小手,「不餓,不渴,什麼都沒有。我很好,你不要這麼擔心。」
「呼——」夏兒鬆了口氣,神情卻還有些疲憊。
明珠敏銳地察覺出她的不對勁,微笑問道,「倒是你怎麼了?」
「奴婢……」
「哎?又來了!不是不許喊奴婢嘛!」明珠握住了她的小手,擔心地望著她,「發生什麼事了?和姐姐說。」
姐姐……這兩個字砸進了夏兒心裡,她咬牙說道,「月事來了,身子不舒服。」
戰王府邸
「王爺!」王府前,幾名侍衛瞧見來人,立刻收了兵器恭敬喊道。
風戰修前腳剛踱進王府,後腳便聽見柳水瑤嬌縱的女聲,「走開!全都給我走開!我要等戰修哥哥!戰修哥哥不回來,我就不回府!誰也別攔我!誰再攔我,我就讓爹爹將你們統統治罪!全給我走開!」
風戰修眉宇一蹙,眸中浮過幾分陰鬱。
「王爺,柳小姐等候多時。」眾離奔到他身邊,沉聲說道。
風戰修不動聲色地尋聲而去,只見前院的花壇邊,柳水瑤忿忿地踩著那些掉落的花瓣。她似乎是在泄憤,卻更像是在與自己賭氣。嬌小的身影遠遠望去,顯得更為玲瓏了。而她身邊,正圍著幾名丞相府的家丁。
「哎呦!小姐,您就回吧,老爺還等著呢。」
「奴才給您跪下了,時候不早,您就快些回吧。」
「我的小姐呦!」
那幾名家丁苦苦哀求,統統跪拜在地。
柳水瑤卻依舊耍著大小姐性子,就是不予理睬。她扭頭哼了一聲,負氣地說道,「好啊!想讓本小姐回去也不是辦不到!你們快些去將戰修哥哥尋來,我自然就回府去!不然的話,一會兒我還讓爹爹責罰你們!」
「小姐饒命啊!」家丁們一聽,真正是有苦說不出。
忽然有人瞥見了站在身後的風戰修,宛如見到救星一般,欣喜喊道,「王爺!王爺回來了!」
「哪裡?」柳水瑤急急扭頭,視線對上了風戰修俊美無濤的容顏。她眼前一亮,拔腿奔到他面前,驚喜地喊道,「戰修哥哥,你回來啦?你去哪兒了?」她自顧自地說著,目光掃見他手腕的傷口,頓時瞪大了眼睛。
「啊!」柳水瑤叫了一聲,伸手抓起他的手,擔憂地說道,「戰修哥哥,你怎麼受傷啦?那個東驍天,他竟然跟我說你沒事。這叫沒事嗎?疼不疼?」
該死的東驍天!等下次她見了他,一定要罵罵他!
「柳小姐,時辰不早了,你該回府了。」風戰修冷冷地抽回手,沉聲對著家丁喝道,「還不快去備轎!」
「是!」幾個家丁立刻起身退走。
他的態度以及語氣那樣淡漠,柳水瑤撅著嘴望向他,「我……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我擔心你。你就這麼對我嗎。」
「柳小姐現在不是見到我了嗎。現在可以回去了。」風戰修依舊酷著俊容,絲毫不見軟化。他的眸底覆上一層冰霜,彷彿千年不化似的,那樣決然。他又是開口,對著身後的眾離喝道,「送柳小姐回府。」
「是!王爺!」眾離立刻應聲,奔到兩人身邊,「柳小姐,屬下護送您。」
柳水瑤握緊了拳頭,又是喊道,「戰修哥哥……」
風戰修徑自轉身,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只留下柳水瑤一人,獃獃得站在原地。她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委屈地問道,「我……我也不想嫁給東驍天!我也不想嫁給他啊!難道我就想嗎?戰修哥哥!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柳小姐,事已至此,多說無用。」風戰修深沉的男聲,從空中飄來。
柳水瑤上前一步,而後拚命地奔向了他。纖細的手臂從身後將他緊緊擁抱住,就像是小時候那樣多次地投入他的懷抱一樣。她忽然發現,他在她心中是那樣高大的存在。眼中瀰漫起霧氣,她哽咽地說道,「戰修哥哥,你不要不理我。」
微風吹拂,夕陽漸漸西下。
風戰修半晌不動,過了好久,才嘆息說道,「你已經長大了,我不能你陪伴一生。」
「戰修哥哥……」柳水瑤聽見他這麼說,淚水隨即簌簌落下。
「再過些時日,你就是太子妃。以後,你更是一國之後。你是君,我是臣,君臣有別,就此別過!」風戰修使勁掰開了她的手,提了內勁朝前奔去好幾個步子。
一句話徹底撇清過往。
柳水瑤一下追不上,只得跪坐在地上,大哭出聲,「我不要君臣有別,我不要就此別過。戰修哥哥……我不要……我不要啊……」
她的哭喊聲盤旋迴響於王府中,讓人聽之心酸。
舊肅殿的書房內,風戰修閉著眼眸靜坐於八腳椅上,手中握著玲瓏玉。
有人踱入書房,他開口問了句,「人送走了。」
「是!王爺!」來人正是眾離。
手指撫著玲瓏玉,感覺到玉珏的冰冷溫度。
風戰修輕輕地笑出聲來,喃喃問道,「眾離,你是否也覺得本王很無情。」
「王爺並不無情。」眾離沉聲道。
「呵——」風戰修嗤笑了一聲,睜開雙眼,陰鬱地說道,「眾離啊眾離,你看錯了,你將本王看得太好了。」
眾離沉默了片刻,突又說道,「屬下沒有看錯。」
「這個世上,也只有你說本王不無情。」風戰修笑意更深,卻也更冷。他低頭凝望手中的玲瓏玉,眼中閃爍過一道光芒,淡淡說道,「看來睿王要行動了,你立刻派人快馬加鞭追上雲霓,問公孫晴明拿上一株靈犀草。」
「不管他開價多少,儘管應了就是。」他又補充道。
眾離作揖道,「屬下明白!」靈犀草?解毒聖葯?誰中毒了?或者,誰要中毒了?
「本王現在要好好睡上一覺,也許下一刻,本王就要身陷牢獄也說不一定。」風戰修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語,起身走出書房,淡定得嚇人。
「王爺……」眾離一怔,覺得有些蹊蹺。
他突然停步,沉聲叮嚀了一句,「不管發生何事,切莫驚慌。本王還等著呢。」
眾離並不知道自己主子口中所說的是什麼,他也不知道他在等什麼。
只是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在心中開始滋生。
想來接下來有事要發生了,而且會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