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鐵錘(2)
漢軍重騎突現,將豹騎的心理防線完全擊垮了。
在此之前,他們心目中唯一在自身之上的騎軍是虎騎,虎騎豹騎合璧則冠絕天下,而現在建立在這基礎上的一切都被漢軍重騎如鐵錘重擊一般的衝鋒給摧毀了。
身居第二陣的張雄還沒有完全弄明白發生了什麽,隻是看到前鋒陣形混亂,本該插入敵軍陣形之中迅速穿刺突破的錐形陣在轉瞬之間變得粉碎。
前方出現這樣的情況,完全出乎張雄的預料。
憑借自己領軍的經驗,他判斷出能造成這種情況的隻有一種可能——敵軍在戰力上呈現出壓倒性的優勢,己方幾乎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
但這怎麽可能呢?除非與他們對攻的是虎騎,否則這世上還有哪支騎兵能夠做到在平原曠野上硬撼豹騎的鋒芒?
張雄猜對了,卻沒有完全猜對。直到前軍第一陣完全崩潰,敗軍四散之時,他才看到攆著豹騎以無可阻擋之勢攻過來的漢軍重騎。
隻需一眼,張雄便感到自己心頭如遭重擊。
人馬俱甲,刀槍難入,蜀軍何時有了這樣的重騎軍?
雖然看起來人數不多,估計隻有區區五百人,然而張雄此前的狂傲卻被這五百騎一掃而空。
身為虎豹騎的將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重騎在平原上的厲害。
在靈活機動的輕騎兵取代戰車成為主流之後,戰陣也在不斷改革進步,以步製騎和以騎製騎的戰術被名將們發掘並運用在戰場上。
當龐大的步軍軍陣變得難以攻破時,兵家們終於又想起需要像戰車那樣以剛克剛的突破力量,重騎兵以無可替代的姿態登上戰場,於魏晉之後戰事頻繁的南北朝被各方勢力廣泛使用。
薑遠麾下的這支重騎,與這個時代的所有騎兵更是有所不同,他為這支重騎配備了雙馬鐙,從而解放了馬背上騎士的雙手。在雙馬蹬的加持下,重騎兵們不再需要時刻用一隻手控製韁繩,雙手使用長兵器得以使出更加靈活又更有力度的招式。
同樣是騎中精銳,豹騎麵對這樣的漢軍重騎隻有潰敗亡命的份,任何想要挑戰這道鐵甲洪流的輕騎都無法避免粉身碎骨的命運。
這是降維打擊,在後方觀戰的薑遠心中暗想,如果張雄的兵馬再多上一倍並且不那麽貪心地疾行猛進導致步騎脫節,他是不敢如此大膽地以寡擊眾的。
畢竟重騎軍再強悍,在戰場上表現得再像無可匹敵的殺戮機器,終究還是無法改變他們是人與戰馬組成的血肉之軀的事實。
沉重的鎧甲和重戟、馬槊之類為破甲特化的長兵器都會更快地消耗騎兵與戰馬的體力。
重騎軍的爆發力夠強,但持續作戰的耐久並不高,也不適合長距離奔襲追擊戰,為了節省體力士兵和戰馬平時都是卸甲行進,臨敵之前才會組裝鎧甲披掛備戰。
在戰場上被累死並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力盡而亡也不是演義小說中悲情英雄豪傑們的專屬劇情。
看到魏軍豹騎前陣已潰,薑遠果斷命步軍跟隨兩翼迂回的輕騎前進,掩護重騎軍確保這一場遭遇戰的完全勝利。
張雄不是傻子,在看到漢軍重騎的第一眼他就意識到根本沒的打,果斷下令撤退。
因為第二陣豹騎擺的是預備分割剿殺漢軍步卒的魚鱗陣,各小陣之間空隙很大,所以沒怎麽被第一陣潰敗的自己人衝垮陣形,第一時間有序執行了撤退的命令。
張雄被護著先行後撤,部分輕騎已經被漢軍咬住,張雄果斷放棄了他們。
漢軍的輕騎和步軍從兩翼拚命迂回過來,想要攔住豹騎的退路,但豹騎不愧是魏軍輕騎精銳,第三陣行動速度極快,趕在漢軍到來之前完好無損地撤出了包圍。
漢軍截住了張雄所在的第二陣,但立足未穩加上先前突破出去的第三陣輕騎又回過頭來接應,和張雄兩麵合力殺出一條血路逃生。
薑遠與後隊趕到,指揮全軍圍殲了被截下來的數百騎魏軍,但張雄已經率部遠遁了。
沒能完成堵截任務的輕騎將領十分自責,來到薑遠麵前下跪請罪,但薑遠並未對其做出處罰。
他知道這不是部下的過錯,一來他最初就沒有打殲滅戰的計劃,二來豹騎雖敗但在逃亡時還維持了高度的組織,以他們的戰力漢軍的輕騎是很難截住的。
這一仗最終的成果是他們以死傷百餘人的微小代價消滅了近半豹騎,挫敗魏軍前鋒銳氣的目的也已達到。
結合斥候傳來陳泰大軍已經進至五十裏外的消息,薑遠決定放棄對張雄的追擊,收兵退回洛陽城中。
這一場戰鬥就當是他對魏軍的一次警告,殲滅近一千五百豹騎的戰果想必足以讓張雄和陳泰心痛震撼了,此後己方再提出交涉請求時,陳泰也難以視而不見。
“收斂我方陣亡將士的屍骸,收兵。”薑遠傳令道。
至於魏軍人馬的屍骸,就讓他們留在這曠野之上好了,算是他給陳泰這位老對手的一個重逢之禮。
……
五十裏外,南陽北部離原。
風塵仆仆的陳泰見到了衣袍沾滿血汙,神情沮喪不安的張雄。
張雄在士兵的攙扶下來到陳泰馬前下跪,磕頭請罪道:“末將作戰不利,為賊兵所破,請都督責罰。”
陳泰詳細向張雄詢問了交鋒的經過及蜀軍的人數,最後沒有說什麽重話,隻是讓張雄引以為戒,不可再有貪功輕敵的冒進之舉。
“都督奉命救援洛陽,此戰攸關大魏存續。前鋒張將軍不聽號令擅進,被蜀軍大破震動軍心,難道不應重罰以正軍威嗎?”護軍荀愷對陳泰輕描淡寫放過了張雄感到不滿。
“勝敗乃兵家常事,若因一場兵敗就殺前鋒大將,終有一日無人可用。何況還是為國家馬革裹屍的功臣之子,不必做的太絕。”
荀愷依舊沒能接受這個解釋,咬牙說道:“我父兄親族皆在洛陽,陷於賊寇之手,恨不得早日驅逐蜀賊!”
“隻怕是……今非昔比了。”陳泰昂首望天,幽然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