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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穿心(1)

  “薑遠瘋了嗎?”


  正在準備撤軍的閻宇接到了薑遠的回複書信,得知他堅持留在潼關駐守之後,不禁皺眉思索。


  夏侯霸、王嗣、傅僉、來忠等人也得知了這個消息,眾人無不對薑遠的勇氣感到欽佩。


  因為他們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撤退之後,何時能重新發起攻勢還是個未知數。


  軍中的傷兵數量實在太多了,已經沉重極大拖累了全軍的戰力,而為了漢軍的長遠考慮,他們又不可能在此時放棄這些傷兵。


  這一撤也許就要修整好久。


  司馬孚也會得到一段安全的時機恢複實力修補城防,甚至魏軍部分主力也可能在此期間從淮南戰場回援。


  薑遠守在潼關,便是要切斷魏軍進入關中的通道,讓司馬孚一直保持被孤立包圍的狀態。


  即便在潼關他奪取了魏軍留下來的糧食,至多也隻能堅持兩三個月,因為漢軍主力目前自身難顧,自然也不可能給他提供後勤補給和援助。


  統率這樣一支深入敵後的孤軍,是需要莫大的決心和勇氣的。


  “都督,不如再派人去傳令,措辭嚴厲一些,把薑將軍召回來吧。”


  提出這個建議的是夏侯霸,他深知一旦長安這邊的主力開始撤退,薑遠再想撤回來就不容易了。


  司馬孚在這種困境之下還能派兵襲擊糧道,足以證明此人有在逆境之中用奇兵的決心和狠勁。


  讓薑遠一軍留在潼關,夏侯霸認為是十分危險的。


  雖然區區五千人的損失並不會動搖漢軍的根本,但薑遠現在已經不是一般的將領了,如果是一名重號將軍加上五千精銳折在敵後,這將嚴重損害全軍的士氣和北伐的信心。


  “我是想讓他回來啊,可惜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閻宇的回答裏充滿了對薑遠的牢騷之意。


  隨後,他態度堅決地對眾將說道:“薑遠一意孤行,違抗本帥的將令,若他在潼關全軍覆沒,也是咎由自取。”


  夏侯霸沒有繼續和閻宇爭論,而是在解散軍議之後迅速回到自己軍中,上書成都把此事稟告朝廷的同時也給薑維寫了一封私信。


  就算時間來不及,他也想做點什麽。


  然而事實上薑遠的打算遠比他們所知曉的更瘋狂。


  漢軍從長安撤退之後,薑遠從潼關派出斥候偵查長安的動向,通過連續數日的觀察,基本可以確定司馬孚始終閉守城中絕不外出。


  他沒有立刻從潼關出兵突襲洛陽,而是在鄭縣和馮翊之間設了一個陷阱,假裝從馮翊往鄭縣運輸糧食,並埋伏騎兵等候。


  三天之後,司馬孚派出城外的那支魏軍上鉤,果然前來奪取漢軍輜重,被薑遠的騎軍蹲守了個正著。


  一場激戰過後,薑遠徹底消滅了這支獨狼般的魏軍,清點戰場不過五百餘具屍體,其中兩百是騎軍。


  就是這樣一支微不足道的小部隊,卻逼得閻宇十萬人馬暫時撤圍後退,戰場之瞬息萬變難以預測可見一斑。


  薑遠的這一場漂亮的陷阱伏擊也讓長安城中稍微放鬆了片刻的司馬孚再度神經緊繃,他開始懷疑漢軍的撤退是某種誘敵的策略,從而更加堅定了他堅決不出長安的念頭。


  這也正是薑遠想要的結果,他保守估計司馬孚大概還有一萬人馬可用,隻要這批魏軍不離開長安,他的後背就是絕對安全的。


  突襲洛陽,某種意義上是有進無退的,為了保證自己手裏有足夠的力量,薑遠幾乎不可能在潼關留下多少強大的守備。


  如果長安的魏軍在他率軍撲向洛陽之際前來奪回潼關,那麽被關住的人就會變成他們。


  這一仗,也許自己會落得和鄧艾父子一樣的下場,薑遠心中對此已有覺悟。


  令他稍微感到欣慰的是,當他在潼關向全軍百人長以上的將領宣布這個瘋狂的決定時,沒有人提出反對。


  幾乎全軍都站在擁護他的立場上,同意不顧一切向魏國的心髒發起一場可能有去無回的突襲。


  這將是又一場穿心之戰,不是他們貫穿魏國的心髒,就是他們的心髒被魏人的弓箭貫穿。


  臨出征前,薑遠第一次做出在同意受降之後反悔殺戮俘虜的決定,雖然這違背他的良心,但眼下是非常時刻,他不可能允許一千多名魏軍的俘虜留在隻有百餘漢軍看守的潼關。


  殺俘采用了史上最常見的手段——活埋。


  執行的時候薑遠沒有回避,他站在潼關的城樓上,無聲地接受著底下魏軍降卒們憎恨的目光,內心漸漸變得如鐵石般冷硬。


  他是不相信什麽因果報應的,隻是討厭無端的殺戮和把殺戮當成取樂的行為,這是他征戰生涯中第一次出爾反爾對待俘虜,他也希望這會是最後一次。


  “將軍,其實你不必感到愧疚,這些人和被我們用火油燒死在藏兵洞裏的那些人並沒有區別,和戰死的人也沒有區別。”源昕對薑遠說道。


  “我沒有感到愧疚,現在哪有時間去愧疚?”薑遠搖了搖頭,“為了攻打長安,已經死了很多人了。如果我們和閻都督一起撤退了,那那些人就真正白死了。還記得乘船從渭水東進時我們倆聊的東西嗎?”


  源昕愣了愣,笑道:“是將軍問我,要是有一天大將軍不在了怎麽辦?”


  “不,是這一句之前我們所談的。”薑遠說,“我始終認為,我們這些人經年累月手握刀槍征戰的意義是為了終結這個持續了太久的亂世。”


  “打下洛陽,就能結束嗎?”


  “也許並不能。”薑遠自嘲一笑,“聽說曹髦跟著司馬昭親征淮南了,洛陽城裏現在剩下的隻有魏國朝廷和曹家宗室吧。不過,要是抓住了他們,也就基本摧毀了魏國數十年立下的根基了。”


  源昕聽完,點了點頭:“若是我們真的能做到這一步,大將軍也會以我們為榮的吧。”


  “當然。”


  把漢軍的旗幟插上洛陽城頭,也許已經算是義父畢生最遠大的誌向了。


  英雄遲暮,他或許已經沒有親手做到這一步的機會了,但他們這些年輕人還有,而且眼前的時機的確不錯。


  最後一名魏軍的降卒也被掩埋在了深坑之下,薑遠閉上眼睛握緊了雙拳,想要去感受手心之中並不存在的鮮血。


  如果他們這批人能夠活著從洛陽回來,從今往後,也許他在軍中會多上一個“殺伐果斷”的名聲。


  雖然他並不喜歡,不過那又如何呢?

  戰爭本來就是令人瘋狂的,在閻宇決定退軍、漢軍短期內攻取長安的希望湮滅之後,薑遠再度把自己逼上了一條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征途。


  一如當初在牂牁郡且蘭城、在闕月山、在段穀時一般。


  “傳令,出征。”他握住了身旁的長槍,帶著源昕等人走下潼關的城樓,下方等候著的是隊列莊嚴整裝待發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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