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心悅於君
張嶷將薑遠和費芸葭二人接入屋中,其次子羽林校尉張護雄亦在家中。
彼此介紹之後,張嶷吩咐張護雄取出酒食招待二人,但薑遠和費芸葭堅決推辭,張護雄也勸諫父親應當謹遵醫囑戒酒。
張嶷拗不過三人,隻得改以茶水相待,請薑遠二人坐下相談,張護雄則以去為正在煎藥的母親幫忙為由告退。
薑遠和張嶷相對而坐,費芸葭則坐在薑遠身邊聽他們從南中談到前陣子諸葛恪攻合肥新城之戰,雖然她不太懂軍事,但薑遠和張嶷討論時用的軍事術語並不多,相當淺顯易懂,她竟然也聽得津津有味。
“諸葛恪經此一敗,大損聲望,國內民怨必重,隻怕是禍在眉睫啊。”張嶷搖頭歎道,“諸葛恪是東吳少有的力圖進取的主戰之士,若他失勢,我軍便等若在東南失去羽翼。”
薑遠問道:“難道除了諸葛恪,東吳就沒有敢於領兵北伐之人了嗎?”
“吳主幼弱,即位不久,諸葛恪出兵本就是力排眾議一意孤行之舉。如今失敗,國中之人定會對用兵之事口誅筆伐……這一點,放在任何一朝都是一樣的。”
“張將軍的意思是,大漢也是如此嗎?”
“當然,前次出兵若是大敗而歸,衛將軍恐怕要承擔全部的責任。”張嶷苦笑,“以後也是如此,隻能希望蒼天保佑,我軍能夠屢戰屢勝。”
“古來名將又有幾個能常勝不敗呢?”薑遠感慨道,“我所能想到的,也隻有漢武時的衛、霍而已。”
張嶷對此也頗為認同,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並不是一句敗者用來自我安慰的話。縱觀古今戰例,以強擊弱者尚有不少敗績,何況如今北伐乃以弱擊強?
薑遠還想與張嶷談論一些關於北伐作戰的細節,但還沒開口便被張嶷轉開了話題。
“我們總是說打仗的事,倒是把費小姐晾在一邊了。”張嶷自嘲著說道。
費芸葭一臉無所謂地笑笑:“不用在意我,聽你們談這些也挺有意思的。”
“是因為說話的人有意思嗎?”張嶷說著用眼神向她示意薑遠。
費芸葭撇了撇嘴:“張將軍身體抱恙,脾氣倒是沒有改。”
“張某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張嶷哈哈大笑,隨後又問薑遠:“衛將軍和夏侯將軍都已經回漢中了,他們對你有什麽安排嗎?”
“暫時還沒有接到義父的軍令。”薑遠說道,“不過我想盡快趕回去的。”
“這麽急?”張嶷感到很意外,“前方現在應該很平靜吧,大軍還在休整備戰。”
“我是個閑不下來的人。”薑遠聳了聳肩,“在軍中待久了,每天聽不到點卯的金鼓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張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費芸葭,隨後語重心長地說道:“薑遠,張某本不該管你的私事,但時至今日我與你們二位也算有緣,看著實在焦心。正好今日當著費小姐的麵,你可否坦誠地告訴我,你是不是厭惡這樁婚事?”
費芸葭微微一驚,動了動嘴唇想要幫忙圓場,但卻被張嶷阻止了:“費小姐你先不要說話,我現在隻問薑遠一個人。”
“張將軍,我對這樁婚事談不上厭惡,但也說不上喜歡。”薑遠鄭重地回答道,“天子、義父和費大人為促成此事都付出了努力,但我事先沒有得到任何的通知,費小姐應該也是如此吧。”
費芸葭低下頭輕輕應了一聲。
“衛將軍待你如子,你也對衛將軍以父事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本就合乎世間情理。況且你和費小姐本來就相識不是嗎?”
“將軍所說的這些,在下不便反駁。”薑遠如此回答道,但隨後話鋒一轉:“隻是那日在白水河畔,張將軍不是已經知道了郭循之事的真相嗎?”
費芸葭驚訝地轉頭看著薑遠,喃喃道:“張將軍也……知道嗎?”
“那又如何?”張嶷反問道,“難道就因為這件事,你打算一直回避?這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嗎?況且即便要追究責任,也是郭循和衛將軍之責,你耿耿於懷又是何苦!”
“張將軍請不要說了!”費芸葭大聲地製止道,“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僅限於我們三人知曉,好嗎?”
張嶷還沒出聲,又聽見她對薑遠鄭重地說道:“薑遠,我最後說一次,你聽好了。馬鳴閣道山路上那一晚我們談話的內容我全部都忘記了,隻希望你和衛將軍能夠馳騁疆場為國家建功。我的祖父是被魏人郭循刺殺的,而你已經為他報仇了。”
薑遠啞然無言,許久之後點了點頭:“明白了。”
“另外……”她咬了咬嘴唇,猶豫瞬間之目光一凜,果斷地說道:“我已經想明白了,我心悅你。不是因為你在漢壽城和徽雲嶺兩次救過我,也不是因為你斬殺郭循為祖父報了仇,我不是因為這些才心悅於你,你明白嗎?”
薑遠眼神茫然,遲疑地問道:“那是因為什麽?”
“我……我怎麽知道?”費芸葭緋色的臉頰微微顫動,揚起嘴角笑的同時也哭了出來:“不要問我……這麽難回答的問題。”
薑遠呆住了,眼前的費小姐忽然間變得楚楚可憐,讓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想要保護她的念頭。
他好像隱約有點明白了,不是因為她深明大義原諒了自己也放過了薑維,也不是因為她是皇親國戚費家的女兒,人在喜歡上另一個人的時候往往不會很明確地知曉自己喜歡對方的哪一點,而是會不由自主地欣賞她的全部。
反過來想,倘若很明確地知道自己喜歡對方哪一點,那便往往是有所圖的。
薑遠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自己從南中帶回來的兩個女人。
對玉瀛,他很清楚自己是對她的美貌聰慧、以及於顛沛歲月中沉澱下來的處變沉穩、寵辱不驚著迷。
至於對鹿迷,那就更簡單了,一開始便是看上她身為蠻族對當地風土人情的熟悉以及那身遠遠高於她那個年紀的身手武藝。
最初對待那兩人的時候,他都有過自覺或者不自覺的算計,說的好聽點因勢利導叫投其所好,說白了就是玩弄手段收買人心。
“咳咳……”張嶷抱著雙臂身子後仰,對薑遠抬了抬下巴,輕輕咳嗽示意。
薑遠回過神來,腦海中一片清明,此刻他終於明白了,原來自己遲遲猶豫不決不是想要明確費芸葭的心意,她的心意其實一直都很明朗。
他真正想明白的是自己的心意,是他的“本我”,而不是“薑遠”這副軀殼。
“費小姐,蒙你垂青,薑遠三生有幸。若你不嫌棄,待我去漢中見過義父稟明前事,我們擇日把婚期定下吧。”
費芸葭又驚又喜,睜大眼睛看著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張嶷也為他們感到高興,撫掌道:“這杯酒張某總喝得吧?到時候可不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