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劫後重逢
朱巡死後的第三日,且蘭之亂基本已經平定。
庲降都督張表及其帶來的官吏重新恢複了牂牁太守府的日常運作。
在張表的主持下,官府對且蘭城中的子民采取幫扶賑濟的策略,對曾經參與動亂的南蠻則安撫懷柔,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使牂牁郡恢複穩定。
且蘭附近的南蠻聽聞朱巡、魏犀二人已死的消息無不慶賀,各部首領渠魁皆向張表的使者表示臣服。
至於那些曾經聽命於朱巡的郡兵,在薑遠的建議下,張表隻對幾名軍官做出了處罰,或削職不用,或下獄服刑,對於普通的士兵則一概寬恕赦免,令其各自回家中與親人相見。
薑遠在館驛躺了三日,等左肋的傷處腫脹略微消退之後才試著出門活動,這期間張表每日都會差人前來過問關心傷情,並帶來太守府統一烹製的食物。
“薑參軍感覺好些了?”坐在館驛庭院中發呆的李膽看見薑遠從屋裏走出來,頓時來了精神。
“好些了。”薑遠衝他笑了笑。
雖然現在還時有隱隱作痛,但他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動了。肋骨的自愈能力很強,基本上隻需要靜養就能自行恢複,隻是總躺著也不是好事,況且這副身軀也並不孱弱。
高騁和幸存下來的四名虎膽如今都在庲降都督設立的醫營內和其餘傷者一起接受治療,薑遠想著自己應該去看看他們。
“張都督有派人來過嗎?”他對李膽問道。
“噢,早上有來過人,還是問薑參軍情況。”李膽回答道,“我見你還沒起來,便打發他們走了。張都督捎話給你,說問你借那個南蠻的丫頭一用。”
薑遠並不意外:“是要她幫忙安撫山中的蠻族嗎?”
“是,張都督手下的人對附近道路不熟,請她去幫忙引路。她昨晚已經離開醫營了,現在被安排在太守府裏。”
這樣也好,有鹿迷幫忙,安撫蠻族的任務想必也會更順利,薑遠點了點頭。
“我打算去太守府拜見張都督,然後去醫營看望一下大家。”薑遠走到李膽身邊問道:“你是跟我去,還是留在這裏?”
李膽毫不猶豫地答應道:“我跟你去。”
兩人於前往太守府途中路過東市,看到東市正門前又懸起了木籠,隻不過這一次裝在木籠裏的人頭變成了朱巡、魏犀和左毓等一幹人。
庲降都督府的士兵正在張貼告示,周邊還圍著不少百姓議論紛紛。
“走吧。”薑遠覺得那沒什麽好看的,招呼李膽快步離開。
兩人抵達太守府時,張表正在向手下官吏分派撫民任務。有幾個領命而出的官吏遇見薑遠,紛紛向他行禮感恩,原來他們是那一晚幸存下來的原太守府官吏。
“薑參軍來了啊。”張表注意到薑遠之後,暫停了手中的事,“所受的傷已經不礙事了嗎?”
“尚未好全,但已無甚大礙。”
“好,無礙便好。待我這邊處理完畢諸事,便將報回朝廷的奏表寫好交給你。”張表說道,“到時候薑參軍便可帶著奏表返回成都了。”
“那在下會盡快將自己在牂牁所經曆之事詳細寫成記錄,送呈都督以作參考。”
“不急,薑參軍傷未痊愈,可以多休息幾日。”張表語氣隨和地說道,“寫給朝廷的表章,還得等民心安定之後才可下筆起草。”
薑遠也明白這事急不來,既然且蘭已經趨於安穩,總得等安民撫蠻有所見效才好向成都上奏,就算自己歸心似箭也得耐心等候。
“不敢打擾大人公務,薑遠告退。這幾日臥病在床,多謝關切。”薑遠向張表道謝,準備退出太守府。
“薑參軍慢走。”張表也對他很客氣。
兩人從太守府出來,李膽問道:“接下來便去醫營嗎?”
“醫營是設在西門附近吧?”
“是。”
庲降都督府的人馬從西門入城,就近設營收容亂兵收治傷患,薑遠正打算過去,忽然心中想起一個人,臨時又改了主意。
他對李膽說道:“不如這樣,你先過去等我,我隨後便來。”
李膽也不多問,答應一聲便離開了薑遠獨自前往醫營。
薑遠繞到太守府南麵,找到了那座曾屬於朱巡的私宅小院。
木門已經壞了半扇,庭院中也是一片狼藉,看來城中大亂那一晚此處沒能幸免於難,應當是被圍攻太守府的蠻族順手劫掠過了。
再往裏看去,堂屋也是大門敞開,竹席上的小木幾傾翻,茶具散落一地,幹涸的茶渣點點滴滴。
似乎已經沒有進去看的必要了,薑遠心想,那個女人一定已經不在這裏了。
自擒住朱巡的那個早上起,他就再也沒有見到過玉姬,據說她當時曾和官吏們一同往城牆避難,但不知何時便獨自悄然離開了。
雖然沒有見到,但薑遠心中也沒有覺得多麽遺憾。他想憑那女子的聰明和本事,想要離開牂牁郡回到故鄉應該不是難事。
至於回去之後她會過上怎麽樣的生活,薑遠沒有去深想,因為這並不是他能夠操心的事。
“人生長路,隻是個過客罷了。”他自我解嘲著說道,準備離開。
轉身之際,後方的屋中忽然傳來“錚”一聲弦鳴,薑遠身形一凝,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等候了很久,始終沒有聽到第二聲響起。
是幻覺嗎?他感到難以置信。
平心而論,自己對那個女子並沒有傾注什麽感情,更談不上有什麽不舍。隻是覺得畢竟曾經一同經曆過患難並且從她那裏得到過幫助,即便要一訣永別也該好好向她表達感謝。
“妾真的沒想到薑參軍還會來這裏……”一身不起眼淡灰色布衣的女人扶著門框露出半個身子。
“從太守府出來,想著反正很近,不如過來看看。”
“還沒有恭喜薑參軍,大功告成。”
“我該謝你那天晚上不顧危險前來相助。”薑遠說道。
“不足掛齒。”
“這是要走?”
“嗯,過來取些隨身的東西。”她神情淡淡,眼神略有歉疚:“可惜了這座院子,亂成這樣,不及打掃便要迎客。”
薑遠沉吟片刻,說道:“我隻是過來看一眼,馬上就走。”
玉姬微微一驚,忙道:“我不是趕你走的意思……”
“我還要去看望受傷的同袍。”薑遠打斷了她的解釋,“你離開牂牁若遇不便之處,可來找我。荊州遙遠,祝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