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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推心置腹

  半個時辰後,費芸葭趴在木幾上沉沉睡去。


  薑遠和張嶷對視一眼,雙雙起身一前一後朝帳外行去。


  “張將軍,你在營門等我片刻。”


  張嶷點頭答應,並不問薑遠去做何事。


  薑遠隨後找到了被安置在虎步軍輜重營附近的那幾名費芸葭的護衛親隨,他一眼便看到了當初堅持跟著自己在景穀道走了一段路的小趙。


  “小趙!”薑遠喊道。


  “薑參軍!”小趙朝他跑了過來,一本正經地行軍中之禮:“中軍羽林騎營士卒趙允,見過薑參軍。”


  薑遠這才知道原來他的名字叫趙允。


  “薑參軍有何吩咐?”趙允恭謹地詢問道。


  “那邊那個是我的軍帳,看到了嗎?”薑遠為他指明了方向,“你家小姐正在裏頭休息,我現在要和張嶷將軍出去議事。你去門口好生守著,不要讓閑雜人等進去。若有俞將軍親兵前來,你便代我轉告對方,有急事可來白水橋頭尋我。”


  趙允心中暗暗感歎,這位薑參軍之前在馬鳴閣道交手時看起來心狠手辣,沒想到竟然也有如此心細的一麵,當即答應下來。


  薑遠交代完趙允之後,立刻出營與等候自己的張嶷相會,兩人都未牽馬,一同沿著白水河岸步行朝橋頭行去。


  薑遠走在張嶷身後,等離軍營稍遠了才開口:“張將軍想問什麽就問吧。”


  張嶷背著雙手,悠悠道:“我想問什麽薑參軍難道心中不知嗎?”


  “在下愚鈍,請張將軍明示。”


  “屯守橋頭,閑著也是閑著,既然如此,我給薑參軍講講往事吧。”張嶷話鋒突然一轉,讓薑遠有些適應不過來。


  “是張將軍鎮守南中的故事嗎?聽聞張將軍在南中深得蠻夷敬畏崇仰,我倒是對張將軍在南中的手段很好奇。”


  “無非就是恩威並施罷了,要說南中之事就得從建興九年說起了,彼時恐怕薑參軍還沒有出世吧。”


  “那張將軍並非想和我說南中之事嗎?”


  “沒那麽遙遠,我隻是方才想起,從越嶲郡歸來時在朝中遇見夏侯將軍的事。”張嶷停下了腳步,側身望著白水河流。


  薑遠於是也停了下來:“願洗耳恭聽。”


  “此前我一直在越嶲郡擔任太守,因此並未見過夏侯將軍。夏侯將軍第一次見我便說,與我相交就像把心托付給多年的老朋友一樣。”


  “傾蓋如故。”薑遠喃喃道,“看來夏侯將軍對張將軍景仰已久。”


  “我當時回答夏侯將軍說,我們互不相知怎能交心托付呢?這番話不妨留待三年以後再說。”


  薑遠擔憂地問道:“夏侯將軍沒有生氣嗎?”


  “沒有。”張嶷笑了笑。


  “或許張將軍真的有那種能讓人一見傾蓋的本領。”薑遠感慨道。


  張嶷側首而視,對薑遠問道:“若張某真有這本領,薑參軍想必早就對我推心置腹了吧?”


  “張將軍……”


  “其實有些事不必說,我也能猜到。”張嶷輕歎一聲,神色顯露憂愁。


  “我也認為瞞不過張將軍。”


  “衛將軍此次用兵行事,雖為國家取得大捷,但其手段恕我無法認同。”張嶷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


  聽到張嶷這麽說,薑遠便明白,他已經把遝中大捷與郭循行刺之事聯係起來了。


  看來義父這次用兵,雖然如預想一般大破魏軍,但卻終究還是留下了些隱患……


  “薑參軍,我明白衛將軍渴望建功的心情,丞相故世之後歲月匆匆,無論是衛將軍還是我都已經不年輕了。”張嶷蒼然說道,“實不相瞞,我的舊病近來也時常發作,厲害的時候雙腿都不能行走,也許不知哪一天就會騎不了馬。”


  是風濕吧……薑遠心念一動,忽然想到方才張嶷還在自己帳中飲酒,頓時驚道:“張將軍,以你的病情似乎應該禁酒才是!”


  “這病是無藥可治的。”張嶷一臉無所謂地回答道,“人上了年紀,總是如此……天時有常,人誰不死!大丈夫生在世上能做出一番功業,死也無憾了!”


  薑遠聽聞此言仿佛感同身受,下意識地吟道:“神龜雖壽,猶有竟時。螣蛇乘霧,終為土灰……”


  “好詩。”張嶷讚道。


  “這其實是……曹孟德的詩句……”


  “是嗎?不妨念下去吧。”張嶷並不在意這是曹操的詩句。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好!豪邁!豪壯!好一個誌在千裏!好一個壯心不已!”張嶷慷慨讚歎。


  “後麵三句便不那麽豪邁了。”薑遠說罷將剩下三句吟完。


  “原來那曹賊也會貪生怕死。”張嶷聽完後三句之後,有些惋惜遺憾,似乎覺得那份老驥伏櫪和烈士暮年的雄心被淹沒了。


  “也許不是怕死。”薑遠說道,“是怕到死的時候沒有實現自己的誌向。”


  張嶷沉默了片刻,重重地點了點頭:“你說的對!這同樣也是我所畏懼的。”


  “張將軍……”


  “衛將軍之前所做的事,我不認同,但也不會向任何人說出去。”張嶷隨後說道,“國事為重,眼下漢軍不能沒有衛將軍。我也不敢奢望自己這副殘年之軀可以撐到漢室複興的那天,但若能在有生之年為國家取得涼州,便有臉麵去九泉之下見先帝和我朝英烈們了!”


  薑遠心中感動,屈膝想要向張嶷下跪,但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薑參軍,嶷有一事相托。”


  “張將軍請說,薑遠萬死不辭。”


  “費小姐終究還隻是個孩子,眼下尚未脫離大將軍遇害的悲痛,你且多忍讓一些。”張嶷語重心長地說道,“薑參軍倘若對大將軍哪怕抱有一絲絲的愧疚,應該能理解我這番話的吧。”


  “我明白了,我答應你。”薑遠低下頭答應道。


  “如此便好,也不枉我……今日破格飲酒了……”正扶著薑遠雙肩的張嶷反倒自己忽然雙腿一屈,跪倒在河灘上。


  “張將軍!”


  薑遠急忙俯身去攙他,卻被張嶷擺手製止道:“不必,隻是病痛一時發作罷了,忍過去便好。”


  見張嶷坐在地上咬牙忍耐,薑遠心中頗為不是滋味,過了一會兒又聽到張嶷對自己囑托:“不必告訴我軍中士卒,以免將士徒增憂慮軍心浮動。”


  “是。”薑遠點頭。


  “待回去之後,薑參軍辛苦一趟,送費小姐盡早回漢壽吧。”張嶷勸說道,“雖然我沒有把她來軍中之事宣揚出去,但畢竟是個女兒家,在軍中久留對名節不利。費公如今正為大將軍喪事操勞,早點把小姐送回去也免得他徒增擔憂。”


  “張將軍,那軍中之事就拜托張將軍……”


  “放心,軍中有我,薑參軍速去速回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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