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我可能像他
第238章 我可能像他
葬禮結束,天空霧蒙蒙的,在醞釀一場大雨。
墓園安靜肅穆,世間所有喧囂都在此得以安寧。念念扶著母親上車,轉身看了女兒一眼:「念念,你和以懷也該好好聊聊了。去吧,有什麼事說開就好。日子總是得過下去的,眼前該珍惜的且珍惜,須知人間世事無常。」
何致言的突然離世,讓俞文像是突然老了不少。這樣的感慨也是油然而發,總歸希望女兒能得到幸福。薛以懷的所作所為,她是看在眼裡的,他是個可以讓女兒託付終身的人。
「以懷啊,我就把念念交給你了,你們好好聊,不用急著回來。」俞文拍拍薛以懷的肩膀,目光暗含深意。薛以懷點點頭,看了一眼念念。
車子揚長而去,薛以懷拉過她的手:「薛太太,我們走吧!」他淺淺一笑,眉目亦如當年,只是平添了一些風霜罷了。她點點頭,任由他牽著。她知道他傷在肩頭,這時候甩開他的手,無疑是在他傷口上再捅一刀。
車廂里十分安靜,陳齊時不時偷偷打量一眼後視鏡里的兩人。薛以懷握著她的手始終沒有要鬆開的意思,念念輕咳一聲:「我們去哪?」
這個問題陳齊已經憋了很久了,上次兩人都不說話,他也不知道這是要開區哪。可開口問又怕破壞了氣氛,也就一直沒有目的地隨便走著。當下念念問出來,倒是讓他鬆了一口氣。
薛以懷抿嘴嘴淺笑:「我們回家。」
家?哪個家?這話她沒有問出來,卻也把疑惑寫著了臉上。薛以懷輕聲道:「蘆笛鄉塑,薛太太你已經很沒有回家了。」
念念低垂著頭,喃喃道:「明天是周一了吧?民政局也該上班了。薛先生,我們也該把事情了解掉。」
薛以懷悶不吭聲,還以為這苦肉計一出,她不會再提離婚的事。可眼下,情況似乎有些不在他掌控之內啊!
「薛太太,我都為你傷成這樣了,你怎麼還忍心提民政局啊?這婚,咱就不離的吧!不看別的,就看在我剛挨的這兩刀的份上好不好?傷的可嚴重了,不信你摸摸看?」前面還有陳齊盯著,這廝竟然動手動腳的。
念念一時沒忍住甩了一下手,結果悶哼了一聲。她怎麼就沒忍住呢?這下肯定扯到他傷口了:「怎麼了?是不是我扯到傷口了?陳齊,去醫院!」
薛以懷咬著牙搖頭:「沒事……沒事!」
這還叫沒事,冷汗都從額頭落了下來。薛以懷側過身,單手抱住她:「擔心我?」念念這回可真是不敢亂動了,就讓他抱著吧!
陳齊瞄了一眼後視鏡,對薛以懷豎起大拇指。薛以懷得意的眨了眨眼睛:「穿山甲還沒有落網,我不能再蒼寧多待。念念,等我回來。」
念念這幾天倒是為父親的事情,把其他的都忘了。她怎麼忘記了,父親的死、大哥的重傷,都是穿山甲所為。可見這個販毒集團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頭目,是個如何厲害的角色。
「你都受傷了,還能做什麼?我聽我二哥說,老白還在進行抓捕行動。既然老白在,也就不一定非要你去。你還是留在這邊養傷吧,相信老白他能理解。」這又不是戰爭年代負傷也得上,也不是非得他去才行。
薛以懷笑了笑:「不想我去?怕我死嗎?」
念念推開他,表情嚴肅:「不要亂說話!我也不過是陳述事實罷了。穿山甲不過是困獸之鬥,相信老白他們逮捕到他也是遲早的事。你去不去,對局勢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薛以懷搖搖頭:「我必須得去,我要親手抓到他!」念念看著他的眼睛,他目光堅定,這一刻很像他父親。
念念嘆了一聲:「為什麼這麼執著非要親手抓到他?」
薛以懷道:「為你,也為了閆飛,更是為了咱爸。」咱爸,這裡面指的應該不止是一個人。既是何致言,也是薛長華。
這是他的信仰,她沒有忘記。第一次他帶著他去墓園看他父親的時候,她就知道他父親是他的信仰。她沒有理由去阻止,所以她沉默了。
車子已經開到了別墅區的大門,薛以懷的電話忽然響起:「以懷……允惜她……她自殺了!」
念念就在一旁,她聽得清楚。是江心樂的聲音,容允惜又自殺了。她可是聽靳楠說了容允惜住進精神病院之後,真是把自殺當做家常便飯了。可就是那麼巧,每次都沒有死成。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天意。
此刻薛以懷的想法跟念念有些不謀而合,容允惜鬧自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一次她差點傷了念念,跑了之後便不見了人影。沒想到她竟然回了家,而且再一次自殺。
電話里聽見了警笛聲,薛以懷才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媽,您報了警?」
江心樂著急道:「以懷,這一次她真不是鬧著玩的,她……她已經沒了!」
薛以懷震驚了:「媽,您說什麼?允惜她……怎麼可能?她今天還來了追悼會,還想……她怎麼可能,送去了哪家醫院?」
江心樂有些哀傷道:「以懷,她沒有送去醫院,她被發現在的時候已經沒氣了。現在警察要把她的屍體帶走,說是要等調查結果出來,排除了他殺之後才讓家屬認領屍體。以懷你跟警局的人熟,具體的你跟他們溝通吧!雖然她爸媽都做錯了事,可畢竟我們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可得幫著處理。」
薛以懷閉上雙眼,有些痛苦。腦子裡過了一遍,關於容允惜的全部。曾經的她,後來的她,現在的她。畫面一幀幀過,最後都定格在她絕望地沖他喊著,我恨你!
是什麼改變了原來她,歸根到底,是他。容允惜恨他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把照顧她當成自己的責任,她把他的照顧當成希望。他給了她希望,最後都成了絕望。
這世上,求而不得,最是痛苦。
念念側目看他,卻對陳齊喊道:「陳齊,掉頭去警局。」
薛以懷睜開眼睛看她:「念念,你恨允惜嗎?」
恨嗎?念念偏著頭仔細地想了想:「說不上恨,但很討厭。如果當初我一早就知道她差點要了我的命,也許我會恨她。可時過經年,我才知道當年是她讓人在公路上要我的命。可已經過了這麼久,我都快忘了。知道真相,也不似當初那麼憤恨,我很平靜。所以,談不上恨。」
薛以懷輕笑:「你呀,誰都不恨。這樣的性子,到底像誰呢?」她笑而不答,撇過頭望向窗外。人間世事無常說得一點都沒錯,不過短短的幾日,天人永別,實在是沒必要帶著恨。
過了很久,她忽然看著窗外道:「易澤教會我雲淡風輕。我可能像他了吧!他的字典里,沒有恨,他是我見過最淡然的人。如行雲,如流失,如那水潤萬物而不爭。有時候,我都覺得他境界高到像個修行者,感覺有些縹緲不真實。」
說到易澤她笑了笑,轉過頭對薛以懷道:「易澤每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都是特別狼狽。他說,他是天使,可我不喜歡這說法。所以,我說,他是……額滴神吶!」
念念笑得溫和,薛以懷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她這樣的笑容了。此刻聽到這些,心中竟然是有些酸楚,更多地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大概是忽略了,人是會變的。就是念念,她也會變。她不再是在他面前總是慌慌張張的小丫頭,而是提到另一個男人,會淺淺而笑。這樣的氣質,像是清晨濃霧裡若隱若現的山巒,太好美好也太過縹緲。他不知道,他伸手是否還能觸及得到。
縹緲,這可不正是她形容易澤的辭彙嗎?
原來她說的沒錯,她的確越來越像易澤了。薛以懷難以形容心中的滋味,此去經年,她變了。
「以懷?警局到了。你去吧,我就不進去了。」薛以懷走神了,她輕輕推了推他。薛以懷沒有勉強,讓陳齊先送她回家。
俞文見女兒這麼快就回來,而且還是自己一個人不禁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以懷呢?」
念念見容允惜的死訊說了,俞文長嘆一聲:「這姑娘也是傻,為了一個已經不愛她的人執迷不悟,最是不值得。罷了,死者為大,恩怨也就一筆勾銷了。」
靳楠在一旁揉著太陽穴:「以懷……該不會是肝腸寸斷了吧?」
俞文啐了他一聲:「當著你妹妹的面胡說什麼!」念念輕笑,聳聳肩。要說薛以懷一點都不難過,她不相信。正因為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所以容允惜的死他才會難過。不管是於情於理,他也應該難過。
「你也別坐著了,去看看吧!看看以懷需不需要人幫忙,他身上還有傷,去搭把手吧!」俞文下了命令,靳楠就是十個不願意,現在也只能順著她。
靳楠搭著念念的肩膀笑聲問道:「要是薛以懷請你參加她的葬禮,你去不?」
念念十分肯定道:「他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