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與三叔交鋒
“這是哪裏?”剛剛蘇醒的三叔問道。
“征程三街,街牌上是這麽寫的。”陸林北答道。
三叔扭頭看向推輪椅的人,很快扭回頭,輕歎一聲,“葉子太容易相信別人,尤其是農場的人。”
“咱們都在利用他的這個習慣。”
“嗯,利用的時候覺得他一切都好,等到他被別人利用,又覺得他一切都差。”
“葉子為三叔說了許多話。”
“辯解從來不是他的強項。”
“但我被說服了。”
“被說服也不是你的強項。”
“至少我不再固執己見,以為三叔必然背叛翟王星。”
“所以你將我推到這個烏漆麻黑的地方,是為了救我?”
“我想聽聽三叔的說法。”
“你當自己是什麽人?法官?還是天神?”
“我乞求三叔給我一個說法,我不想犯錯,也不想再受左右為難的折磨。”
“你已經不是農場人,也不是調查員,有什麽可為難的?”
“即便沒有這兩樣身份,我對三叔仍然懷有個人情感。”
“嘿,我的學生居然說出這種話,你知道這會讓我有多難堪?難道我的教學就這麽失敗?一名學生麵臨選擇困境時,寧願求助於情感,而不是理智。”
“理智告訴我,在現在這種狀況下,隻有情感還能發揮作用。”
“在我教過的諸多學生當中,你是最狡猾的那一個。”
“狡猾?”陸林北想不到三叔會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
“沒錯,你很狡猾,不是那種遇到麻煩就躲起來的狡猾,而是在遠處嗅到危險就悄悄避開的狡猾,有人會說這是明智的做法,但我知道這是狡猾。你早早地將自己排除在枚家人以外,在危險降臨之前,就已坦然走開。你用疾病掩飾心中的不滿,用愛情當作避險的借口,這都是狡猾的表現。”
“嗯,聽三叔這麽一說,我確實很狡猾。”
“所以,狡猾的老北,你這次嗅到了什麽氣味,又回來插手枚家的閑事?”
“我是被迫回來的,以後還會離開。”
“不不,沒人能強迫你回來,你以後也不會完全離開,經曆趙王星的事情之後,你將成為軍情處無法割舍的重要人物。”
陸林北轉到輪椅前方,低頭看向三叔,確認他不是在開玩笑。
三叔沒有抬頭,仍然縮在輪椅上,好像真的癱瘓者,“癸亥的‘預言’開始對你產生影響了。”
“三叔也聽說了?”
“聽說這條‘預言’的人會越來越多。”
“癸亥被刪除了,這讓他的所有‘預言’都變得可笑。”
“你真相信癸亥被刪除了嗎?如果他以更神奇的方式重新出現,他說過的每一個字都會受到重視。”
“所有消息都說他被刪除,在有反麵證據之前,我不會做出其它推論。”
“嗯。”三叔滿意地點下頭,顯然覺得這才是自己的學生該說的話,“可預言還是對你產生影響,你覺得自己肩負更多的責任,想做更多的事情,參與更重要的機密。我說過,你是最狡猾的那個,隻在嗅到氣息的時候,才會選擇前進或者退出。”
“想不到我在三叔眼裏是這樣的人。”
“你就是這樣狡猾的人,無論在誰的眼裏。即便是對愛情——”三叔輕輕地哼了一聲,“你也要先嗅到氣味,自以為有幾分把握之後,才會開口。”
“既然如此,為什麽我會失敗呢?”
“枚忘真拒絕那一次?我說你要先嗅到氣味再行動,可沒說你嗅到的氣味一定是準確的,用任何方式預測未來都是冒險行為,所以你也會犯錯。那次失敗對你打擊很大,我還以為你會永遠躺在那裏,再也不會起來。”
枚利濤做過陸林北的老師和上司,以對手的身份直接交鋒卻是第一次,攻勢一撥接一撥,每個字都像是匕首或者子彈,雨點般投來,不給對方片刻喘息的機會。
三叔終於抬起頭,陰鬱的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然後你找到一個最保險的目標,從陳慢遲那裏尋求補償,撫平舊傷口,看樣子,這樣的治療手段不錯,你又站起來了。但你嗅到了危險氣味,於是找個借口遠離農場,避開家族最為混亂的一段時期,直到你覺得時機成熟,可以回來了。”
“我妻子從來不是治療手段。”陸林北冷冷地說。
三叔不接他的話,繼續道:“機會就在你手裏,殺死我,讓所有人相信我是叛徒,然後借助枚忘真的力量重返軍情處,用不上四年,你就能成為重要人物,到時候,農場會高高興興地重新接納遊子歸來。”
“我的目的不是殺死你,或者任何人。”陸林北從三叔的口袋裏取出微電腦,輕輕地晃了兩下,放入自己的口袋裏,“三叔是不是叛徒,不由我來決定。”
“你們以為微電腦裏會有證據?以為我在與農星文交談時會透露所謂的真相?”
“我說了,這些事情不由我來決定。”
“你就這麽相信枚忘真?以為她一定是為翟王星工作?沒有一刻懷疑過她才是叛徒?迄今為止,她所做的所有事情,如果不談目標的話,無一例外都是背叛行為。”
“葉子也是這麽說的。”
“連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你會犯糊塗?”
“因為有一件事情我想不出合理的解釋:翟王星軍情處處長,行星情報機構的負責人,為什麽會單槍匹馬出來見一位遭到通緝的程序人?許多人想引誘三叔露麵,一直都不成功。”
“枚忘真沒告訴你她的想法?”
“關竹前告訴我,她和枚忘真相信你很可能會采取單獨行動,但是沒說為什麽。”
“然後你認為應該由我來解釋這個問題?”
“嗯。”
“我還是那句回答,別將自己當成高高在上的法官或者天神,你沒有資格從我這裏得到回答。”
“那麽,再見。”
“你要將我扔在這個地方?”
“我會通知葉子,他正在接你的路上,應該離此不遠。”陸林北邁步要走。
“等等。”
“三叔還有什麽吩咐?”
沒能將陸林北激怒,枚利濤有些失望,雙臂放在扶手上,“你竟然沒有攜帶武器。”
“三叔剛剛發現嗎?我說過,不是來殺任何人的。”
“你認為我也沒有武器?”
“我認為三叔不會殺人。”
“你並不總是能猜準。”枚利濤的右手在扶手上麵輕敲兩下,“年輕的時候,我更像葉子,經曆過無數次失敗之後,我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我並沒有完全舍棄年輕時的自己。”
陸林北僵立不動。
“將你拿走的東西交回來,然後轉身往前走,祈禱我不會真的開槍,祈禱你還能見到妻子、返回大學,如果你的運氣真有那麽好,一定要加倍珍惜,不要再與舊人聯係,家族和軍情處都容不下兩麵派。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但絕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明白嗎?”
陸林北將手放進口袋,卻沒有拿出來,“如果三叔沒有背叛翟王星,如果微電腦裏沒有證據,三叔為什麽要殺我呢?如果這就是三叔對我全部疑惑的回答,我願意接受這顆子彈。”
“你對真相的執著令人印象深刻,那麽祝你一路順風……”枚利濤一邊輕敲扶手,一邊說道。
“他真會殺死你的。”關竹前從陰影裏走出來,獨自一人,沒帶下屬。
枚利濤沒有轉身,大聲道:“來得真晚。”
“外人不好插手你們枚家人的內務,除非這影響到我的利益。利濤處長,如果你開槍的話,我也隻好開槍,並且將視頻送給枚忘真。我想大家的疑惑都與陸林北一樣:為什麽軍情處處長要殺死一名借調來的軍方聯絡員?”
枚利濤沒開口。
關竹前停在枚利濤身後四五米的地方,抬手將一件東西從輪椅上方拋過來。
陸林北接在手中,發現那是一支配有間諜槍的外骨骼手套。
“你已經得到答案,該做出自己的回答了。”關竹前道。
陸林北沒有戴上手套,搖頭道:“我不是來殺人的,而且我也沒有三叔動作快。”
“放心,我會確保枚利濤不會比你更早開槍。”關竹前的左手戴著手套,“可我希望不至於走到那一步,因為這是你們翟王星軍情處的事務,我不想再多殺一名枚家人。”
“戴上那個東西,開槍吧。”枚利濤冷冷地說,手指不再敲擊扶手,“我也想看到你的‘回答’。”
陸林北仍然搖頭,將手套扔在地上,“我這就離開,你們誰想開槍就開槍,絕不會是我。”
又有人從關竹前的藏身地點走出來,“必須是你開槍。”
“王晨昏,是你嗎?”枚利濤仍不轉身。
“嗯,是我,兩個老家夥又見麵了。何必為難年輕人呢?他並沒有做錯什麽,隻是恰巧被卷進來。”
“恰巧被卷進來,恰巧擋在我的路上。”
“老家夥就是要給年輕人讓路,或早或晚。”
“你是來讓路的?”
“我來給年輕人指咱。”王晨昏站在關竹前身邊,看上去更加瘦小,比坐著的枚利濤高不出多少,向陸林北道:“你曾經有機會徹底除掉農星文,卻屢屢錯過時機,看看今天的結果,難道你從來不後悔嗎?”
“後悔……有一點。”
“那就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微電腦裏有背叛的證據,可如果讓利濤處長活著的話,他有辦法顛倒是非,到時候你會更加後悔。”
“你們為什麽不動手?”
“關組長已經說得很明白,這是你們的內部事務,我們可以動手,今天會得到感謝,未來卻可能被當成翻臉的理由。”
“我想……你說得有點道理,你們最好能保證三叔不會搶先開槍。”陸林北慢慢彎腰,伸手去揀地上的手套。
“放心,他已經試過了,但是並沒有子彈射出來,因為他的輪椅早就遭到破解,控製權不在他手裏。”
陸林北揀起手套,看了一會,取出一直放在口袋裏的左手,握持的卻不是微電腦,而是一支管狀間諜槍。
他開槍了,射出全部三發子彈。
兩發射向王晨昏,一發射向關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