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錯誤與轉機
三十四號律師又來了,由喬教授的助理親自送來,「第一場交鋒很快就將結束,我已經得知結果,申請將被駁回,大法律團的多數專家認為你們兩人不具有外交身份。」
「我們要被正式逮捕了?」
「有可能,但我還沒有放棄,申請被駁回的同一時間,我會提出第二項申請——嫌疑人保護條款。」
「具體內容是什麼?」
「很多年前有一樁案子,某人槍殺了一名警察,被捕之後遭到遇害者同事的報復,結果沒等到庭審,人就不在了。所以大法律團的一些專家制定了『嫌疑人保護條款』,即任何案件的嫌疑人,不得交由當事一方的執法部門收押。」
「搜捕我們的不是理事會,而是警察。」
「警察屬於理事會。」
「照此推論的話,沒有機會政府機關能來抓我們。」
「沒錯,這是一個有爭議的條款,大概能為你們再爭取到半天到一天的時間。」
「三十四號。」
「我在。」
「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意義就是推遲你們被捕的時間。」
「推遲逮捕的意義又是什麼?」
「意義是推遲審訊與口供。」
「推遲審訊與口供的意義是什麼?拖得再久,我的供述也不會有變化。」
「意義是讓警方進行更全面的調查。這是慣例,警方一旦抓捕嫌疑人,就會將精力全集中在審訊上,對外圍證據就會懈怠,作為辯方律師,我希望看到警方的證據具有廣度,而不是深度,廣度更容易找破綻,明白了嗎?」
「沒準警方能找出我妻子被控制的證據……」
「你可以抱有這樣的希望,但是不要將希望轉到我身上,因為據我了解,出現這種可能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好吧,希望留給我自己。」陸林北笑道,「你還有更多辦法能夠延長我們的『自由』嗎?」
「至少還有五項申請,大概能夠延長三到五天,對於警方來說足夠了,搜集證據的黃金時間很短,他們不能審訊嫌疑人,就會花大量精力去做外圍工作,只有一件事需要提防,警方很有可能將不利的證據隱匿起來,將它們挖出來,又將是一場漫長的鬥爭。」
「但是那時候我夫妻二人已經在監獄里了?」
「準確地說不是監獄,而是拘留所,因為你們沒有逃亡,所以我會為你們申請所外執行,與現在的狀況差不多,但是地點要由警方挑選。」
「謝謝。」
「沒什麼可謝的,這是常規做法,真正的戰鬥要到證據交換時才會展開,我已經制定三種方案,根據情況選擇其中一種。我不會說自己必勝,但是我會替當事人爭取最佳結果。」
「對我們來說,最佳結果是……」
「刺殺行為具有某種不可控性,可以從輕處罰。」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但是謝謝。我仍然會努力證明,我妻子受到完全控制,不應該對自己當時的行為負責。」
「你可以努力去證明,但是不可以提交到法庭上,那會落入控方的口袋裡,破壞我的辯護方案。」
「我若找到證據,一定是在庭外公布。」陸林北笑道。
「保持希望是好事,而且我說的最佳結果是根據目前的狀況,如果警方、檢方犯下嚴重錯誤,這種事情不是沒發生過,那麼一切都會不同。」
「就跟戰爭一樣,自己少犯錯,等敵人犯錯,就是反敗為勝的時機。」
「在我代理過的客戶當中,對陸少校的滿意度可以排到第三。」
「只是第三?」陸林北假裝失望。
「第一、第二對法律的理解比我深刻得多,陸少校對法律精神了解多少?」
「第三很好。」陸林北笑道。
三十四號律師被助理帶走,整個交談過程中,四名警察一直守在門口。
枚忘真趕來時已近夜裡十二點,四名警察只剩下一名,坐在門口發獃,比機器人還要安靜。
喬教授白天時睡了一覺,所以不困,站在客廳中間,對坐著的陸林北以及助理髮表「演講」,「事情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枚忘真走來,坐到另一張沙發上,她這一天可是累壞了,見喬教授停下,問道:「什麼事情不對勁?」
「你不是我們的人。」
枚忘真指了指門口的警察,「我比他還不值得信任。」
喬教授早就忘記警察的存在,不由得皺起眉頭,馬上搖搖頭,甩掉無意義的念頭,「說給你聽也沒關係,馬上就要有大事發生,出人意料的大事,足以讓全體翟王星居民徹夜不眠……」
「理事會準備邀請李放鳶擔任理事長。」
喬教授一愣,「你從哪知道的?」
「喬教授從哪知道的?」
「我有朋友。」
「我也有。」
喬教授的銳氣消失一半,終於坐到第三張沙發上,思考片刻,開口道:「如此說來,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還是小範圍的秘密,至少沒有出現在網路上。」
「你不覺得異常嗎?」
「站在誰的角度?」
「你自己的角度。」
「很正常。」
「正常?你將這種事情視為正常?普權會與理事會戰鬥了將近三年,造成的傷亡比星際戰爭還多,陸林北夫妻不久前剛剛刺殺理事長——別跟我爭論事實,大家都這麼認為——和談因此陷入停頓,突然之間,普權會危機委員會的主席將要擔任理事長,還是受到理事會成員的直接邀請,你認為這是正常?」
喬教授被激怒了,好像又回到了大學課堂,學生們不願認真聽講,面對嚴肅的問題,居然嬉皮笑臉,想耍小聰明矇混過關。
枚忘真沒上過喬教授的課,但是不由自主端正坐姿,回道:「將自己處理不了的危機轉交給別人,在我看來是正常選擇,唯一的障礙是黃同科,如今已經不存在了。」
「理事會打算怎麼解釋前後的反差?尤其是理事長遇刺事件?」
「我不知道,應該很快就有說法了吧。」枚忘真放鬆身體,很想躺下睡一覺。
喬教授還是一臉怒容,「理事會轉嫁危機是真,但是絕不可能真的交出權力,這是陰謀,將普權會送上戰場,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房門打開,進來一隊警察,帶頭人不是林莫深,屋裡的幾個人都不認識,紛紛起身。
帶頭者宣布逮捕令,然後問道:「陸林北,你了解自己的權利嗎?」
「嗯。」
「好,請跟我們走。」
陸林北看一眼其他人,微點下頭,邁步走過去。
帶頭者突然伸出右手,示意嫌疑人止步,同時抬起左手輕按耳垂,顯然是在接聽重要通話,嗯嗯幾聲,臉上露出惱怒的神情,「逮捕暫緩執行,陸林北,你仍然處於監視居住狀態。」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他忍不住加上一句,「你又逃過一劫,那些律師程序,就該徹底刪除。」
「我相信這是你的一時氣話,等到冷靜下來,你會改變看法。」陸林北道。
帶頭者重重地哼了一聲,帶隊離開。
守在門口的警察原本已經起身,這時又坐下,忽然也抬手按住耳垂,接聽通話,很快再度站起,居然開門離開了。
喬教授困惑不已,「他們這是在玩什麼把戲?」
枚忘真已經看明白,「陸林北現在處於最低限度的監視居住,無需警察現場監督,而且樓下的人群已經散去,這裡也不需要保護。」
「我是說……三十四號律師真這麼厲害嗎?」
負責運送律師的助理插口道:「三十四號希望與陸少校遠程通話。」
「好。」
助理拿出自己的微電腦,裡面很快傳來三十四號的聲音,「長話短說,案件出現重大轉機,警方犯錯比我預料得更早,也更大。」
喬教授搶道:「警方犯什麼錯了?」
「偽造證據,而且是大量偽造,這導致原有的證據遭到污染,我正在申請將它們全部撤銷。陸少校,這比我預想的最佳結果還要好。」
「謝謝。」
「不必客氣,我已經將同樣的消息告知另一位委託人陳慢遲,接下來我會打一場程序戰,請期待我的好消息。再見。」
三十四號消失,喬教授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意思?」
枚忘真道:「意思是警方將承擔理事長遇刺的黑鍋,老北和陳慢遲不會被起訴,將要恢復自由。」
「這就是理事會解決『反差』的手段嗎?太兒戲了吧?」
枚忘真看一眼陸林北,兩人都明白,這不是理事會的手段,而是李放鳶的手段,陸林北和陳慢遲沒有按「計劃」在逃亡路上被除掉,就只能被消除罪名。
另一名助理提醒道:「理事會發布聲明了。」
這是一段語音聲明,由某位副理事長親自發布,他先解釋理事長遇刺事件,聲稱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試圖破壞和談,於是刺殺一心想要達成和解的理事長,並且嫁禍給普權會談判代表,至於別有用心者是哪些人,相關部門正在進行調查,很快就會有結果。
接下來,他又說了許多許多關於戰爭與和平的話,表示將要秉承已逝理事長的遺志,推動和解,一致對外,最後真誠地邀請普權會危機委員會主席李放鳶親來翟京,共商大計。
喬教授認真聽完每一個字,終於明白過來,看向陸林北,「原來咱們都是檯面上的工具,真正的談判其實是在暗中進行,你了解嗎?」
陸林北搖頭。
「你若是了解,就不會……」喬教授陷入沉思,神情越來越嚴肅,幾分鐘后,他說:「信息聯絡部必須重組,如果咱們連自家的情報都拿不到,整個部門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