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金如意捨身祭丹（4）
正奔跑在山林間的馬車上，李公甫掀開帘子，將水袋遞到許姣容手中。
李公甫突然道：「娘子，我覺得不對啊。漢文根本沒跟我們約個碰頭的地方，難道他不來尋我們同路？」
許姣容也蹙眉道：「是啊，這種情況，他怎麼也該跟我們同行，巴巴兒讓我們兩個送什麼藥材，他說他來追我們，大海撈針，他上哪兒追我們？」
李公甫掀開了車帘子，看向了趕車的車夫：「快！快回臨安！」
這兩日，臨安城裡竟然鬧起了妖怪，眾人傳言紛紛，弄得知府頭疼。
城門口，知府大人正中氣十足地訓斥秦捕頭，秦捕頭等人垂頭喪氣立在一旁。
「你們到底是幹什麼吃的？！別說捉妖，明明就在眼前都能被他跑了！」
秦捕頭小聲嘟囔，「知府大人，這妖怪一路向西，見人就躲，卑職實在跑不過他啊。」
知府指著他道：「你還敢狡辯！當初蜈蚣精狐狸精可是會飛！李公甫怎麼也抓到了？真是沒用，去喊李公甫來。」
「李公甫不在家啊。」
知府抓狂道：「那在哪啊？」
「在……在……在那！」
只見遠處，李公甫正駕著馬車而來。
看到城門口的知府，李公甫愣了一下。
知府像是看到了救星，殷勤地上前道：「公甫啊！你可來了，臨安城裡又有妖怪了。這次，臨安可就要靠你了！」
李公甫一頭霧水地被從馬車上請下來拉走，納悶道：「我不是革職了嗎？知府大人還說永不錄用……」
知府馬上笑道：「沒有沒有，本府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許姣容不明所以地看著這一幕，她擔心許仙不敢耽擱，立馬回了家。
許宅跟他們走時一樣，沒什麼變化，只是找不到許仙的人。
想到他說過要去峨眉山照顧白素貞之事，難道是走岔了？
御街街巷裡，李公甫帶著捕快追蹤著妖怪的蹤跡。
「妖怪呢？」
一名捕頭一指，李公甫抬頭一看，一道人影從巷子轉彎處迅速逃走。
李公甫大叫：「站住！」
那人聽到他的聲音，身形頓了一下，隨即跑得更快。
李公甫看到那個背影卻是愣住了，「漢文……」
身後一眾捕頭也都趕到，紛紛朝著牆頭放箭。
待把那人逼到牆角，眾捕頭一擁而上，灑出了一張刻著符咒的大網將人網住。
眾人張弓搭箭瞄準。
「不要！」
聽到李公甫撕心裂肺的喊聲，捕頭們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李公甫難以置信地看著許仙，「等等……你是……」
許仙容貌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醜陋不堪，他打斷道：「姐夫，我體內封印著魔，若滅我肉身，那魔又將為禍人間，送我去金山寺，找法海……」
李公甫心痛道：「法海一心滅妖，你確定？」
李公甫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只見知府帶著人馬趕了過來。
「太好了，公甫，你又立了大功，就知道沒有你抓不住的妖怪！來人，將它押去天牢，稟明聖上，等候發落。」
李公甫突然上前，攔住眾人道：「大人，天牢困不在妖魔，須得到金山寺，找法海禪師發落！」
白素貞在峨眉山休養多日，心中惴惴難安，總覺得有事要發生。跟小青商量后，她打算先回臨安瞧一瞧許仙。
白光閃過，白素貞在許宅內站定。她推開房門，房間一塵不染，卻不見許仙蹤影。
屋外傳來了一陣哭聲，白素貞露出了慌張之色，轉身朝許姣容的房間跑去。
白素貞推開門，便看到許姣容目光獃滯地坐在屋內，滿眼都是淚。
「姐姐，你怎麼了？漢文呢？」
「素貞你回來了，求求你，救救漢文！」
白素貞心中一緊，「漢文怎麼了？！」
「他們……他們說漢文是妖怪，要把漢文押去金山寺祭天！」
白素貞臉色大變，立刻飛奔著出門。
金山寺大雄寶殿中，法海和許仙跏趺而坐，眾僧圍坐四周。
許仙丹田處，一顆黑氣繚繞的內丹旋轉著，青黑色蔓藤從內丹處伸出來，緊緊裹住他的心。
許仙臉上現出極端痛苦的神色。
法海加快了敲擊木魚的速度，眾僧低沉的念經聲瞬間高漲，法海掌中佛印起，巨大的佛光圈升起在半空中。
佛光如涓涓細流，籠罩在許仙頭頂上，黑氣漸漸蟄伏下去，緊緊包裹許仙心臟的蔓藤卻仍舊緩緩蠕動。
窗外，天空風雲巨變，門窗被大風颳得咯吱作響。
許仙青筋鼓起，冷汗如雨，眉頭劇烈震動，顯然遭受巨大的痛苦。
寺外有聲音喊道：「白素貞求見法海大師……」
許仙猛地睜開了眼睛。
法海道：「她來了，你是否要見她一面？」
許仙搖搖頭，強忍心痛道：「此刻魔氣難以抑制，我若痴心一動，心魔必然猖獗。素貞深明大義，你說明情由，讓她走吧。」
法海手敲木魚，一聲輕嘆，「她不會走的。你不能面對的事，貧僧同樣為難。」
許仙眉間聳動，卻硬逼著自己不睜眼。
山門緊閉，白素貞立於門前。
白素貞苦苦哀求道：「大師！官人自建保和堂以來，從來都只救人，從未害過一人。求大師開恩，放過官人。」
寺門依舊緊閉，毫無聲息。
「若臨安容不下我與官人，我願與官人遠走峨嵋！大師，請放過我官人！」
山風吹動白素貞長發和裙裾，金山寺鐘聲不絕，念經聲遠遠傳來。
「若大師不答應，素貞便長跪不起！」言罷，白素貞在寺門外跪了下來。
法海收回結印的雙手道：「你真的不見她嗎？」
許仙忍不住睜眼，眼中複雜難辨，他搖了搖頭，又閉上了眼睛。
法海瞭然，嘆息起身，往寺門處走去。
法海身後，許仙整了整袖子，遮住了手背上可怖的紋路。
寺門漸漸開啟，法海的身影出現在門前，白素貞露出了驚喜之色。
法海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請回吧。」
白素貞神態堅決道：「素貞絕不會丟下官人獨自離開。」
法海嘆道：「此處乃佛門清靜之地，這裡只有僧人，沒有官人。還望施主不要強人所難。」
白素貞跪著，眼神銳利地盯著法海道：「菩薩也無權拆散恩愛夫妻，大師為何不肯讓官人見我。官人是不是妖你還不清楚嗎？大師要殺要剮，請沖我來，素貞沒有半句怨言。但我官人是無辜的，求大師放了他！」
白素貞朝著法海不停地磕頭，她額上隱隱有血跡透出。
法海不忍再看，別過了頭，「人妖本就殊途，施主何不學著放下？你還是走吧。貧僧會保他周全。」
法海轉身就要離開，白素貞抬起頭，目光堅定道：「與其求你保全，不如我帶他遠走避禍。」
「他不會跟你走的。」
「那我也要親自見他一面。」白素貞冷笑一聲，手握長劍，飛身往寺門衝去。
法海挺身攔截，兩人纏鬥起來，白素貞被金剛止孽鎖牽制，表情痛苦卻毫不手軟。
法海處處留手，一時左支右絀。
寺門嘎吱嘎吱地再次被推開。
白素貞手下一頓，法海閃身避過。寺門內，許仙走了出來，他一襲僧衣僧帽，面容平靜地看著白素貞。
許仙雙手合十，掩飾著手背上縱橫斑斕的鱗片，「阿彌陀佛……」
「官人……」白素貞痴痴地看著許仙，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許仙定了定神，沉聲道：「施主，貧僧法號絕塵，早已自紅塵解脫。這世上，再無許仙。」
白素貞長劍落地，上前握住許仙的雙手，「官人，是不是他們逼你？跟我回家，我……我們的孩子不能沒有父親！」
許仙靜靜地閉眼，雙手一動，揮脫白素貞的手。
「無人逼我，一切都是我自己決定的。我與施主今生緣盡，施主還是放下前塵，請回吧。」
白素貞瞪大眼睛看著他，失聲道：「我不相信，你說過要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的！你答應過還要陪我中秋賞月的！」
「阿彌陀佛，前塵往事不過過眼煙雲，施主何苦念念不忘？」
白素貞看著面無表情的許仙，踉蹌著退後一步，「這不是你的真心話，我不信！他們為何說你是妖？官人，你想瞞著我做什麼？」
許仙嘆了口氣道：「無論你信不信，這都是我想說的。我厭倦了與妖為伍的生活，不想整日被人指著鼻子罵是妖孽，也不想家人因此受累。若你還顧念往日情分，請放過我吧。佛門重地，還請施主顧忌身份，不要再徘徊逗留。」
許仙狠心一口氣說完，轉身走入寺門。
「官人！」
許仙身形一顫，但並沒有停下腳步，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后。
寺門在白素貞面前轟然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