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玉堂入職保和(1)
靈山峨眉。群山環抱,桃花林中花瓣飄落如雨,不遠處,一座巍峨的山峰聳立。山頂隱藏在雲霧之間,看得並不真切,朦朧中宛若仙境。
白素貞朝著前方指去,「這峨眉山便是我的家鄉了,你看,山頂的靈蛇谷就是我的家。」
許仙讚歎道:「我們到了蜀地?娘子果然厲害,瞬息之間,便是千里之外。」
被他誇讚,白素貞又是羞澀又是欣喜。她拉著許仙化作一道光,頃刻間便出現在了靈蛇洞內。
許仙站在洞口環顧四周,只見山巒如聚,松濤如怒。瀑布跌落深潭,濺起的水霧在陽光下升騰起一架小小的彩虹。潭水之上,睡蓮連成一片,自然而美好。
許仙情不自禁地贊道:「蜀地鍾靈毓秀果然不是虛言。怪不得娘子能這般聰慧良善。」
兩人相攜坐在潭邊,許仙突然道:「景松既是你的表哥,應當也是這峨眉山的靈物吧!今天能不能拜會他一下?」
白素貞神情一滯,「對,他就在峨嵋,我們去見見他吧。」
她神思渺遠,朝遠方望去,眼中是傷感懷念之色。
帶著許仙來到一棵大樹前,白素貞摸著樹上蜿蜒纏繞的花蔓,淚水自臉頰滑落。
「這裡,便是景松昔日居住之地。」
白素貞忍不住痛哭道:「景松,我原諒你了,真的,是我糊塗,不該說你我永不相見……」
許仙看著她傷心欲絕,心中也猜到了一些,「素貞,景松怎麼了?」
白素貞哽咽道:「景松本是一隻得道的金鼠,修為遠勝於我,他為了幫我盜取仙草,損了一身修為,魂飛魄散。官人,我實在欠他良多……」
許仙聽后,肅然起敬。他躬身,朝著那顆大樹拜了三拜。
「景兄,你捨棄生命,成全我與素貞之情。許仙在此拜謝。」許仙拾起一張落葉,走到一顆樹邊,採集著樹上露水。
「落葉為杯,清露為酒,景兄,我敬你!我會照顧素貞,絕不辜負你的成全。」
許仙將露水倒入樹洞之中。
白素貞潸然淚下,跪地合十禱告,「上蒼慈悲,請上天保佑,使景松能魂歸天庭,再得仙身。」
許仙也在白素貞身側跪下,「請上天保佑我家娘子心想事成。」
白素貞感動地看向許仙,二人一齊叩拜蒼天。
天邊,流星緩緩滑落,如見證二人的誓言。
臨安郊外,山間暮氣漸沉,霧氣彌散,林間蛙鳴四起。小青一身青色的衣衫與樹葉融為一體,她斜躺在樹枝上,把玩著手中的樹枝,拔著上面的葉子。
她攤開掌心,手中變出一條小青蛇。小蛇自她的手上順著樹枝蜿蜒而下,吐著信子纏繞在樹枝之上。
小青幽幽地向小蛇訴說:「哼!大鼓他們居然說我沒人愛,他們懂個屁!」
「小青小心,我來救你!」小青正陶醉地看著自己的「分身」,耳邊便聽到了一聲大喝。
她一驚,低頭便看到張玉堂站在樹下,手中晃著一根繩子。
張玉堂甩著繩子,將那繩子熟練地拋上樹,套住蛇頭,他猛地一拉,便將蛇收緊了。
小青一驚,頓時消失不見。
張玉堂將蛇抓進籠子,轉身去看那樹上,哪裡還有小青的影子。
張玉堂揉了揉眼,「奇怪了,難不成我剛剛眼花了?我怎麼會大白天出現幻覺呢。」
籠子中的小青蛇惱怒地沖著他齜牙。
張玉堂愣了一下,又覺好笑,「這蛇的顏色真像小青的裙子,還有這凶神惡煞的模樣,也和她一模一樣。我答應過許大夫不再捕蛇。還是找個僻靜地方,將它放了吧。」
張玉堂提起籠子,朝著山崖處走去。
小青突然現形,出現在張玉堂的身後,一臉促狹頑皮相,正想著要逗逗他。
天空瞬間烏雲翻騰,林間大風忽起,樹葉嘩嘩作響。
大雨傾盆而下。
張玉堂瞬間被淋成落湯雞,在樹林間狼狽躲避。狂風暴雨中,籠子立不穩,被吹著朝前滾。張玉堂一慌,急忙追趕,一路上踉蹌著摔倒了多次。
小青在透明的結界中衣衫乾爽,看著他哈哈大笑。
「阿彌陀佛。」一聲熟悉的佛號順風飄來,飽含警告。
小青自言自語,「怎麼到哪都能碰著這臭和尚啊!敗人興緻,白白便宜了那個傻瓜。」
小青心中憤怒,又不想引來法海,只得收了捉弄張玉堂的法術,揚長而去。
回到保和堂,小青撐著腦袋坐在櫃檯前,想起了阿羅的話。
「她這是嫉妒白姑娘和許大官人,你別看老大活了五百歲了,可從來沒人愛過她……」
小青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嫉妒?我怎麼可能嫉妒呢?我一個人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她隨即趴在櫃檯上,目光掃過空蕩蕩的保和堂,百無聊賴地哀嚎了一聲。
「無聊死了!我不要一個人,隨便來個誰都行啊!」
「小青!」就在此時,一個顫悠悠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
小青嚇了一跳,一回頭,發現張玉堂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了保和堂。
張玉堂面有菜色,兩手無力地撐著醫館的櫃檯。
小青道:「你這是……怎麼了?」
張玉堂道:「我昨日外出打獵,淋了一場莫名其妙的雨,回去就病了。許大夫在不在?」
小青看著她的樣子,有些心虛,「他不在……你真是淋雨淋病了?」
這時,張玉堂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小青被他那搖搖欲墜的模樣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手忙腳亂地將他扶到一邊坐下。
「你先坐會兒,我這就給你開方子拿葯!」
小青一掀帘子,出了診廳。
走到後院,小青心道,不會吧?平時活蹦亂跳的人,怎麼就病成這樣了?萬一他嗚呼哀哉了,豈不成了我害人性命?那我多冤枉?
她走進房內,焦急地在書櫃邊一本本地翻找著醫書。
「得趕緊治好他。可是……到底該用什麼葯啊?」
小青從書架上取下一本《聖惠方》,翻到其中記錄著「玄參散」的那頁,頓時眼前一亮。
「有了!」
張玉堂坐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看著小青跑進又跑出,忙著翻書,翻葯櫃。
「小青,多謝你了。」張玉堂忍不住起身,挪著步子掙扎著走到小青身側。
小青兀自喃喃,「射干少許,黃葯少許……少許到底是多少啊?啊!你怎麼走路沒聲啊?」
「你這是在幹什麼?」
小青理直氣壯地道:「給你抓藥啊!你不是患了傷寒么,這「玄參散」就能醫治傷寒。你再等會,我這就去給你熬藥。」
她就要朝後院走,卻被張玉堂一把拽住。
張玉堂掃了一眼小青手上拿的醫書,將信將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玄參散?可我瞧著你手裡拿著的是党參啊。」
「党參?」小青看著手裡的党參,露出了疑惑之色。
張玉堂有些后怕,「要不……咱還是等等許大夫吧!我沒那麼難受了,不著急。」
小青憤憤道:「你是不著急呢,還是不信我啊?」
看著小青不悅的模樣,張玉堂想要否認,卻被一連串的噴嚏出賣。
小青微微一笑,抱著手臂圍著他轉了一圈。她在張玉堂的后腰處就是一點,張玉堂頓時疼得叫喚了一聲。
小青不懷好意地道:「喲,還尋常病症呢!我告訴你,你這病……這病,呵呵!不過你也看開點……」
「看開點?你什麼意思啊?難道說……我得了不治之症?」
小青繼續胡說八道,「唉,打獵的,請節哀順變。人嘛,都難免一死……」
她話音還沒落,便見到張玉堂朝著她身後撲了過去,「許大夫,白娘娘,救命!」
許仙與白素貞二人攜手走了進來,張玉堂如見救星一般。
許仙忙道:「怎麼了?」
張玉堂一臉菜色,「小青說我得了不治之症,還望許大夫相救!」
許仙和白素貞聞言,一齊看向小青。小青面上一僵,忍不住瞪了張玉堂一眼。
白素貞道:「官人,你替張兄弟看診。小青,你隨我來。」說罷,她對小青使了個眼色。
小青路過張玉堂的時候,不滿地哼了一聲。
兩人走到保和堂後院,白素貞嚴厲地看著小青。
「說吧,到底怎麼一回事?」
小青不以為意道:「我好心好意給他治病。不小心把党參和玄參弄混了,他就開始疑神疑鬼了,我氣不過,就想嚇唬嚇唬他。」
白素貞擰眉道:「你?給他治病?還把党參和玄參弄混了?小青,大夫是這麼好當的嗎?你捉弄人也不能開要命的玩笑啊。」
「姐姐,他殺蛇!」
「又提這事,人家是不知者不為罪,你呢,明知故犯……看把玉堂嚇成什麼樣子了。快隨我出去,給人解釋清楚。」
小青雖是一臉不情願,但依然耷拉著腦袋走了出去。
前廳內,許仙給張玉堂診脈。
張玉堂神情緊張地問:「許大夫,我這病能治嗎?」
許仙抽回手道:「你回去喝些薑茶驅驅寒,無需吃藥。」
張玉堂聽了這話,悲從中來,「無需吃藥?難道,我真的無葯可醫?我這麼年輕,好日子剛剛開始,怎麼能現在就死?許大夫,無論如何請你救我一命!」
簾后白素貞嗔怪地看了一眼小青。小青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
許仙先是疑惑地皺眉,又朝著帘子的方向看了看,隨即心中瞭然,「張兄弟,你這病醫治起來確實不容易……」
簾后的白素貞露出了詫異之色,連小青也是不明所以地看著許仙。
張玉堂突然打起精神,「不容易,那便是能治了?你不早說,嚇死我了。許大夫,要怎麼治?」
許仙掩飾地咳了咳道:「山中潮濕陰冷,多有瘴毒。你行獵山間,常年被濕氣所侵,才坐下這個病。若要身體康健,你怕是不能再上山打獵了。」
「不打獵?除了打獵,我也沒其他本事啊?還怎麼養活自己?」
許仙道:「保和堂如今缺夥計,若你不嫌棄,可以來保和堂幫忙。」
小青聽到這兒,嘟著嘴,掀了帘子出來。
「請他來保和堂?他又不懂醫術,萬一給病人抓錯葯,那就麻煩了。」
張玉堂卻道:「許大夫,我願意留下來給保和堂當夥計!絕對虛心好學,若是不懂裝懂,給病人亂拿葯,就讓我不得好死。」
小青做賊心虛地看看他,氣道:「你!……」
白素貞也贊同道:「這樣很好,張兄弟若是有什麼不熟悉的地方,便問小青好了。小青,你可得好好教張兄弟。」
小青還想反對,被她一瞧,一肚子的話又咽了回去,轉而奸笑:「行,不過我先說好了,你若是學不會,我們不給你工錢!」
白素貞看著小青這幅樣子,和許仙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待到屋子裡只有兩人時,白素貞拉過許仙,語氣有些嗔怪。
「小青胡鬧也就罷了,你怎麼也跟她合起伙來欺負張玉堂?」
許仙解釋道:「張玉堂捕蛇為生,讓我娘子物傷其類,小青都不能忍受的事,許仙怎麼能聽之任之?娘子,我這是勸他放下屠刀。」
白素貞搖頭,「即便如此,也不用拿絕症來嚇唬他吧!」
許仙笑道:「依著小青的脾氣,如果不讓她自鳴得意一番,她還不知生出什麼可怕的法子來算計這個老實人。再說,打獵也是個危險的活計,玉堂留在保和堂豈不比打獵安全?」
白素貞嬌嗔道:「好你個許大官人,巧舌如簧頭頭是道,我說不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