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討歡心蛤蟆下毒（1）

  清晨，小青打著呵欠打開保和堂的門。


  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后，她把許仙藥材需求單抓在手裡瞧了瞧，拿著糨糊在牆上刷了刷，然後將那單子貼在了醫館的門外。


  周圍路過的群眾看著這一幕，忍不住過來圍觀。


  小青滿意地看著這一幕，這才拍拍手走進了保和堂。


  就在小青進門后，張玉堂也背一身的獵物走了過來，便聽到了大家的議論聲。


  「保和堂要重金徵收藥材？快看快看，每種葯不同品質的價格都寫著呢！」


  「這還真是童叟無欺啊！」


  張玉堂心中喃喃，這新開了家醫館啊！保和堂……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悉？哦！是小青姑娘家的醫館！


  他面上露出驚喜之色，連忙走進了保和堂。


  小青正低頭撥著算盤，頭也沒抬地向來人說，「看診的話稍等，裡屋大夫還在看其他病人。」


  「小青！」


  聽到張玉堂的聲音，小青驚喜地抬頭，「張玉堂！你真來了啊！」


  張玉堂憨憨地笑了笑，「是啊，聽說你這收藥材。知道你是說話算話的人，我這裡有些好東西，第一個就想到了你。」放下背簍，撥開遮擋的樹枝，從裡面掏出用細線扎住的一串干蛇膽。


  小青皺眉道：「這是……」


  「這就是扁頸蛇膽，多的沒有，唯此一串。」


  小青不再看他手中東西，板下臉道：「我們要收哪些葯外面都寫著呢，不要這個！你拿走吧！」


  張玉堂有些尷尬，解釋道：「我這……這不是不識字么！我是看這扁頸蛇膽稀罕，所以先給你看看。我還有烏梢蛇、玉錦蛇、灰鼠蛇的蛇膽，雖然不稀奇了，但貴在量多，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小青咬緊嘴唇，目露寒意。張玉堂發現了小青神色不對，面露關切之色。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眼睛也泛紅？一定是喝酒太多，上火了。你等等！」他從背簍里掏出一個小小的葫蘆，小心解開，遞給小青。


  「這是我上午才獵到的新鮮青蛇膽，剛好可以清熱解毒。這個我送你，不收你錢。」


  張玉堂拉起小青的手，豪邁地把葫蘆往小青手心一拍，小青忍無可忍，一把將那葫蘆打飛。


  「我不用！拿上你這些破爛貨，馬上給我滾！」


  張玉堂以為小青失手，忙不迭地滿地撿葫蘆。


  「什麼破爛貨？這可都是一等一的好貨！我張玉堂好歹也是一個頂尖的獵手，從不做倒手買賣。從我這兒出手的都是最便宜最新鮮的貨色！我敢打包票，你在別處絕對買不到這麼好的蛇膽。」張玉堂再次熱情地奉上自己的「饋贈」。


  小青氣得冒煙，指著張玉堂的鼻子道：「豈有此理！我說是破爛貨，就是破爛貨。別逼我動手，快滾！」


  張玉堂愕然，來氣道：「你這丫頭真不識好歹！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別人的好意！何況，我上好的藥材，怎麼就成了破爛貨了？」


  許仙正在裡間為一名病患開方子，聽到大堂傳來爭吵聲，將方子遞給對方，他連忙起身。


  大堂內小青和張玉堂互相瞪著，劍拔弩張。


  許仙走出來問：「出什麼事了？」


  小青委屈地指著張玉堂道：「姐夫！這人搗亂！」


  張玉堂看終於來了個講道理的人，忙拉著許仙道：「你是大夫？正好，來評評理，看我的東西究竟如何？」


  許仙看到成堆的蛇膽、蛇骨，微微皺眉。他拿起蟬蛻對光一看，又嗅聞了一下五靈脂，微笑點頭。


  「這藥材品質上乘，的確難得。」


  張玉堂得意地看著小青：「聽見了吧，這藥材好不好自有公論！」


  許仙道：「小青姑娘初學醫理，尚不能辨識藥材好壞，若有得罪，請多包涵。兄弟，我想留下這些蛇蛻，可否開個價？」


  小青兀自逞強道：「不許要他的東西！」


  張玉堂卻是冷哼一聲，「握著棒槌當蘿蔔，抓把硃砂作紅土——哼，既然有人這麼不識貨，出再多錢，我也不跟你們做生意！」


  「哼，白給我都不要！」


  張玉堂被她氣得要冒煙，「白給？剛才算我認錯了人，想這種好事？做你的大頭夢！」他背起背簍，昂首闊步，大搖大擺地走出門去，「名震臨安的保和堂，不過如此！二位，後會無期啦！」


  小青看他那囂張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跺腳道：「好你個張玉堂，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看我不收拾你！」小青把袖子一掄，追了出去。


  許仙想攔，卻發現二人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搖頭笑了笑，轉頭看著空蕩蕩的醫館喃喃自語，「看來，我還得再請個夥計才行！」


  離開保和堂，張玉堂又進了山。灌木叢中，張玉堂盯著兩隻正在悠閑地吃草的青鹿拉弓如滿月，一支快箭「嗖」地飛出。


  小青躲在樹后，看著張玉堂正打獵。她眼珠一轉，立刻掐出一個法訣一指，箭震蕩一下偏離軌跡，朝旁邊的樹木直直飛去。


  鳥雀驚起，青鹿倉皇而逃。


  張玉堂一臉遺憾地從草叢中站起來。


  小青心道居然還想害這些生靈性命，也不問問我小青同意不同意！

  她手指凝出術法，周圍頓時颳起了一陣青色的妖風。


  張玉堂頓時覺得周圍的景象變得似幻似真起來。在他前方，一條青色的小蛇沖他挑釁地吐了吐信子。


  「色如碧玉，眼如金石，這蛇好！」張玉堂握緊了弓箭，朝著那蛇躡手躡腳地走去。


  青蛇引著他一直向前走，張玉堂身在幻境中，竟沒發現，他已經逼近懸崖的邊緣。


  懸崖頂端，雲海之中，法海盤膝在巨石之上打坐，眼前幻象叢生，他額頭沁出汗珠。


  周圍的雲幻化作猛虎，撲向法海。


  法海不為所動。


  雲彩又化作窈窕淑女，對著法海吐氣如蘭，法海依然面不改色。最終，雲彩化作了法海自己的模樣，站在了他的面前。


  法海猛地睜眼，手中的禪杖揮出，然而那雲卻猛地消散，隨即又在他面前凝聚。


  法海怒道：「你是何方妖孽？為何化作貧僧模樣？」


  心魔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不懼兇惡，不戀美色，為何偏偏不敢直視自己？」


  「一派胡言，破！」法海再次揮出禪杖，卻發現自己根本揮不動，面露驚駭之色。


  「我說過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難道要殺死自己嗎？我不在諸相之中，我在你心裡。」


  法海似受了蠱惑，面容扭曲，舉起手朝著自己的心挖去。


  「你們這些邪魔外道，從貧僧身體里滾出去！」


  瞬間，雲霧退散，法海驚醒過來。原來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幻象，他依然在閉目打坐。就在他心有餘悸之時，遠處山崖上方，一陣青色的妖霧彌散開來。


  張玉堂走到崖邊，發現青蛇忽然消失在眼前。四周霧氣皚皚，幾乎看不到前路。他警惕地朝前挪了一步，卻是一腳踏空，朝著萬丈深淵落下。


  小青坐在懸崖邊的一顆松樹上，得意地晃著兩腿。就在此時，一道金光劈開迷霧，朝著小青所在之地擊來。


  「妖孽，休得作亂！」


  小青驚道：「又是那臭和尚！」


  無奈之下，小青只得扔出一條藤蔓，將下墜的張玉堂給「兜」住，然後一手抓住藤蔓翩然下落，一邊又朝著張玉堂伸出手去扶他。


  張玉堂仰頭見到小青手握藤蔓，如同九天玄女般優雅翩然下墜。在他出神之際，她已經抓住他的胳膊，笑顏如花。


  「小青……」


  「別怕，我來救你！」


  雙手交握，小青將張玉堂拉到身前，扶住張玉堂，手中藤蔓一甩，腳下在崖壁輕點。兩人便踏崖而下，閑庭信步般轉瞬下落。


  山下是一片花海，瀑布自高聳入雲的山上傾瀉而下，匯成一條潺潺溪水。小青看著這美景，露出了驚喜之色。


  「想不到臨安城外竟然還有這麼一處好地方。」


  張玉堂看著她，目光誠懇地道：「這裡我熟，以後你想看我就帶你看。這次多謝你救我一命！」


  小青乾笑兩聲，「我這個人啊，就是喜歡見義勇為。」


  玉堂真心讚美道：「我真沒想到你功夫這麼好，有空咱們切磋切磋！只是，你為何會在峭壁之上？」


  小青愣了愣，隨便編了個借口，「我……我們開醫館的，自然要出來採藥。那懸崖上有一株金石斛，我好不容易采來了，為了救你，如今也不知道落到哪去了！」說完哼了一聲。


  「那我們趕緊去找！」


  小青道：「找什麼啊！從這麼高地方摔下來，肯定碎成渣了！」


  「那……那我賠！」


  小青歪頭看了一眼張玉堂，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破爛的衣衫，「就你全身家當，也換不來金石斛啊！還是算了吧，當我倒霉好了！」她嘆息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我用「十載屠蘇」賠你！」


  小青頓住腳步，立刻回頭，笑盈盈地看著張玉堂。


  「你說什麼？你說話算數？」


  張玉堂重重點了點頭，「我張玉堂從來說話算話！」


  小青聽了，立刻眉開眼笑，心道這小子還挺上道的嘛！她還想再說些什麼，一柄禪杖忽然便朝著她劈來。


  法海追蹤著妖雲而來，待到近前，喝道：「原來是你，你竟然害人！」


  小青退後一步，險險地避過了法海的攻擊。


  張玉堂立刻上前，將小青護在身後，「和尚，你幹什麼！」


  法海直視他背後的小青道：「此女誘你落入懸崖，你竟護著她？妖孽果然最擅迷惑人心！今日我不能容她！」


  張玉堂立刻衝上前，握住了法海要砸下來的禪杖。


  「遇上個瘋子！小青，你別管我，快跑！」


  小青看了看法海，又看了看張玉堂，苦忍著笑，裝出怯生生卻又鼓起勇氣的模樣。


  「玉堂兄，我絕對不會拋下你的！」


  法海道：「施主，讓開！」


  「不讓，你個出家人，欺負弱女子算什麼！」


  「施主，莫要被她矇騙，她是……」


  「妖怪，是不是？」小青嘆口氣，歪著頭看向張玉堂，小聲道：「這和尚腦子不對勁，一般看到有幾分顏色的姑娘就說是妖怪，我都遇上好幾回了，也不知道他借著收妖的名頭打著什麼齷蹉算盤呢！」


  法海冷然道：「你這妖孽，居然惡人先告狀！」


  「小青，別跟他廢話，我們走！」


  張玉堂拉著小青就跑，法海在後面緊追不捨。


  張玉堂拉著小青，躥進了一處草木茂密的樹林里，他做了禁聲的手勢，悄悄向外看。


  追追而來的法海，不熟悉道路，一個不留神，掉入了陷阱之中。


  張玉堂從草木間走出來，回頭得意一笑。


  小青久不見法海身影問道：「那和尚怎麼沒追來？」


  「他在那兒呢！」


  小青順著他指的方向一回頭，看到了在陷阱中的法海。


  小青噗哧笑出了聲，「大法師也有今天啊！」


  張玉堂有些得意地道：「我經常在這山裡打獵，這一帶都是我的地盤。這陷阱是我挖的，口小肚子大，四周全是苔蘚，滑不留手，他雖厲害，要出來也得費不少功夫。」


  小青想了想，悄悄地朝著那陷阱中又丟下了一個法訣。


  陷阱中，正運法術要離開的法海，發現四周的藤蔓都化作一條條的蛇朝他游去。他神色一凜，拿起紫金缽對抗妖術。


  小青若無其事地拍了下張玉堂的肩膀道：「好小子，有你的！不愧是我小青的哥們，跟我一樣聰明！」


  兩人邊走邊談，小青突然就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嚷嚷著腿疼腳疼不肯走。


  黃昏時分，暮靄沉沉。


  張玉堂背著小青走在山間的小道上，累得滿頭大汗。小青晃著雙腳，看著張玉堂毫無怨言的模樣，嘴角浮現起了笑意。


  小青笑嘻嘻地道：「看在你我同仇敵愾，氣死禿驢，又一直背著我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不計較你干過的缺德事兒了！」


  張玉堂茫然道：「我幹什麼缺德事了？」


  小青一時語塞，眼珠一轉道：「呃……害我摔碎了金石斛啊。」


  玉堂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青你和其他姑娘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說不上來，你不像其他姑娘柔弱，矜持，規矩，你武功比她們好，能喝酒，講義氣，和你相處很痛快。」


  小青聽得頻頻點頭，露出了驕傲的笑容，自我陶醉地笑了起來，心道這小子雖然蠢了點，但眼光倒真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