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燈節生變亂生情(1)
與白素貞失散的小青,在人潮中焦急地四處張望。終於,小青露出了欣喜之色,連忙朝著二人的方向跑去,向白素貞招手大喊:「大美人兒,我在這兒——」
她還沒跑出幾步,忽然一陣狂風刮過,將她掀得退出了幾步。
四周頓時飛沙走石,眼前的一切被黑色的霧氣籠罩。人群中傳來了孩子的哭聲,還有母親的呼喚聲……
人群騷亂做一團,小青吸了吸鼻子,聞到了熟悉的氣味,她原本還嬉皮笑臉頓時變得凝重。
這氣味是那蜈蚣……糟糕!
戴著面具的蜈蚣精,閑庭信步地走在御街街道上,她所過之處,人仰馬翻。她在人群中掃視著,目光落在了腰間懸著香囊上的一位錦衣小公子身上,蜈蚣精面具下的唇角揚了揚。
無數只蜈蚣爪,抓向那個孩子。
一時間,孩子們的哭聲震天,爹娘的求救聲撕心裂肺。蜈蚣精看著人群如螻蟻潰散,她猖狂地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一會兒是男聲,一會兒是女聲,陰森詭異至極。
法海追到街道口,手中的辟邪禪杖感應到彌散的怨氣,不停抖動。
果然來了!
法海喝道:「辟邪禪杖,除惡務盡!」他將禪杖擲出,禪杖立刻閃著金色佛光破空而出,他跟隨禪杖的指引飛身追去。
慌亂的人群中,許仙側身護著白素貞,任憑人流衝撞他的脊背。
「有人受傷了!快來人啊,救命啊——」
許仙抬眼看去,只見路邊的攤子已經被擁擠的人群推搡著散落一地。不少人倒在地上哀嚎,有的是被踩踏擁擠所傷,有的則是被墜物所傷。
許仙眉頭緊鎖,神色凝重,他將白素貞推到樹后,叮囑道:「白姑娘,你留在此處,等騷亂結束再離開。」說完,便要朝人群衝去。
白素貞拉住他問:「你要去哪裡?」
許仙急道:「去救人!」說罷,朝著人群混亂處奔去。
白素貞立刻便要跟去,一隻手卻拉住了她。
小青扯著她的袖子說:「美人兒!這裡不安全,你快跟我走!」
白素貞堅定地搖頭道:「不行,剛剛很多人受傷,我得去幫忙救人。」
小青一副「你難道要去送死嗎」的焦急神情,「你沒聞到嗎?這是那隻大妖身上的氣味。那大妖道行之深是我平生僅見,我倆聯手都打不過他!惹不起躲得起,快走!」
白素貞平靜地將胳膊從小青手中抽出,搖搖頭說:「謝謝你!你先走吧,我不能見死不救!」
小青急了:「你怎麼這麼執迷不悟呢?你是妖怪!你管凡人死活作甚?」
白素貞面有悲憫之色,解釋道:「我受觀音點化來人間歷練,無論是妖是人無辜遇險,被我撞見都會相救。」說罷,她撇下小青,朝著許仙的方向跑去。
小青看著白素貞的舉動,氣得直跺腳。
觀音了不起啊?你這麼不識好歹,等不到成仙就先變鬼了。小爺處處為你考慮,你卻自以為是,要是遇到那條臭蜈蚣,別怪我沒攔著你!
她氣得轉身就走,嘴裡嘀咕著:「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小爺我不伺候了!」
走著走著,又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白素貞離開的方向,萬分糾結地想,萬一,她要真碰上那蜈蚣精怎麼辦?算了,小爺我大人大量!蠢丫頭遇上我,是上輩子燒了高香。
說服了自己,她立刻轉身朝著白素貞所在的方向追去。
御街上,許仙蹲在一位傷者旁邊,為他包紮。
他抹了抹額上的汗道:「大家別慌,聽我說!傷得不重的人,可以就近找一些乾淨的涼開水,混入細鹽,沖洗乾淨傷口,自行包紮。」
話畢,已經有輕傷者拖著身體起身,開始兌鹽水、找乾淨布匹互相包紮。
在許仙的安撫下,眾人漸漸沒有了之前的慌亂,許仙給傷員施針止血,有條不紊地救治著眾人。
這時,忽然衝進來一個婦人,拉著他的袖子哭道:「大夫,大夫,我家相公快斷氣了!求求你救救他!」
許仙跟隨那婦人快步跑到一昏迷的男子旁邊,那男子一動不動,果真是沒有了呼吸。許仙蹲下身,貼在男子胸口聽了聽,又伸手探了探男子的脈搏,緊接著翻了翻男子的眼皮。
許仙急問:「誰穿了棉襖,借我一用!」
有人將棉襖脫下來給許仙。許仙用力撕開棉襖,取出裡面的棉花,小心翼翼地將那傷者的雙耳堵住。
「誰能給我遞根蘆管過來?」他再問道。
一隻纖纖素手拿著一根蘆葦管遞給了許仙,許仙道聲謝便直接吩咐道:「多謝兄台,可否搭把手?幫忙捏住他的鼻子,千萬別鬆手。」
來人照做,許仙將蘆管塞入昏迷男子口中,又捂住男人的嘴,他俯身,猛地對著蘆葦管吹氣。
過了許久那男子漸漸有了呼吸,咳嗽出聲,睜開了眼。
婦人大喜道:「相公,菩薩保佑,你醒了!」
許仙鬆了一口氣,他用袖子擦了擦汗,一回頭,卻看到一旁幫忙的人原來就是白素貞。
許仙驚訝道:「白姑娘?怎麼是你?」
白素貞微笑點頭:「我也懂點醫術,或許不算累贅。」
許仙拱手道:「白姑娘大義,許仙謝過。」
白素貞並不受他的禮,側身道:「救死扶傷是我們醫者本分,素貞義不容辭。」
許仙深深看了白素貞一眼,突然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受傷的人眾多,許仙和白素貞各自給病人包紮,白素貞為了照顧病人,跪在地上診治,她身上素白的衣裙沾染了泥土,卻也渾不在意。許仙偶爾看向她,目光中多了抹自己都未嘗察覺的欣賞之色。
為了替傷員清洗傷口,白素貞頭也不抬地去抓桌上的燒酒,沒城想,卻抓到了一隻手,她驚訝地抬眸,發現許仙也正看著自己,臉頰騰地燒紅起來,迅速縮回手。
白素貞見許仙額上汗水滴落,轉身拿起帕子幫他擦乾,卻看到許仙怔怔地望著自己。
她將手帕塞入許仙手裡,「若無其事」地背過身,繼續診治其他人。
許仙握緊帕子,嘴角揚起笑意。
人群中的騷亂稍稍停歇後,長生髮現他跟父母擠散了,他一邊叫著爹娘,一邊在人群中尋找,卻沒留意到,一雙邪惡的眼睛正盯著他。
長生終於發現了父母,迎著爹爹飛跑過去,就在此時,怪風突然將長生捲起,他頸上的鮫珠跌落,手中燈籠從半空中落下。燈籠點燃了下方的花燈,路邊的一串花燈接二連三地燃起,整條御街頃刻之間化作火海。
空中回蕩著詭異的笑聲,似男又似女。
長街上的傷者越來越多,白素貞正忙著手裡的事,忽然聽許仙低聲道:「糟了,我隨身帶的止血藥和止血布都不夠用了。」
白素貞四下看了看,直接抓起旁邊焚燒過後剩下的草木灰,一把就抹在了傷患的傷口上。未等許仙反應過來,她走到一顆樹旁,「粗暴」地撕下了一塊樹皮,隨即又摸了摸撕禿了一塊的大樹。
白素貞小聲請求道:「對不起,借你樹皮解人危急。」隨即,她用手將樹皮給搓軟了,往傷患的傷口處就是一拍。
許仙被她一系列的舉動驚得目瞪口呆,「白姑娘,你這是……」
白素貞卻理所當然地答道:「當然是療傷啊,草木灰可以止血,樹皮可以用來包紮,我們那的蛇……畲族人,遇到外傷都這麼辦。許大夫,你別瞧著髒兮兮的,關鍵時刻可管用了。」
許仙不放心地檢查著傷員的傷口,見血果然止住了。
許仙欣慰地點頭:「想不到那些民間偏方還真的有用,白姑娘博聞強記,用藥不拘一格,許仙受教了。」
白素貞有些不好意思,擺擺手說:「客氣了,非常時刻……非常辦法,嘶……」
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手已經被樹皮刺破,血珠冒了出來。
唉!這凡人的身軀也太不頂用了,還是做蛇力氣大!
她習慣性地將受傷的手就往衣服上蹭,見血止不住,又要伸手去抓那些草木灰。
許仙忽然伸手握住了白素貞的手,低頭含住了她的手指。一時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許仙慌忙鬆開,滿臉漲紅,解釋道:「白姑娘,對不起,許仙孟浪了。我只是情急,忽然想到……」
白素貞倒是沒覺察到什麼不妥,燦爛一笑,絲毫沒有生氣,「想不到這樣也可以止血,倒是個好辦法!」
許仙心底有些異樣滋味,卻又不知這滋味從何而起,他不敢與白素貞再對視,低頭處理起傷患的傷口來。
人群突然閃出一條路,一個血淋淋的傷者被抬了過來,傷者昏迷中,還不停地說著胡話。許仙立刻迎上去,解開他的衣衫,發現他腹部傷口上凝著一團黑氣。
許仙低頭瞧著傷口,愣住了,這傷口像是被利器所傷,但是奇怪……為何會潰爛得如此迅速?這種天氣,不應該啊……
一旁的白素貞看著那縈繞著黑氣的傷口,神情一變:妖毒!
許仙聽她喃喃,問道:「什麼?」
白素貞打了個馬虎眼:「呃——我是說需要先清毒!」
許仙點了點頭,「勞煩姑娘先用燒酒為他清毒,我去找把刀祛除周邊腐肉。」
白素貞趁許仙轉身,捏出一個法訣,一道白光將那人傷口包裹住,漸漸地黑氣退散,傷口滲出的血變成了鮮紅色。
許仙轉過身,看到重新恢復了正常顏色的傷口,有些意外。
「潰爛處居然消失了,請問姑娘剛剛如何施救的?」
白素貞睫毛顫了顫,「我、我就是按你的吩咐,用燒酒為他清洗傷口。或許,剛剛他的傷口粘了泥土,其實並沒有潰爛。」
許仙疑惑道:「不可能啊,我明明……」
話才說了一半,他看到一串火苗沿著一路掛起的燈籠燒過來,旁邊的琉璃燈被熱氣所侵,瞬間炸開,火苗頓時竄出丈許,那裹著烈焰的琉璃燈眼見著就要砸在白素貞身上。
「小心!」
許仙猛地一撲,死死地護住白素貞,攬著她閃到一旁。
琉璃燈落在地上,碎片四濺。
許仙擔憂地問:「白姑娘,你沒事吧?」
白素貞的目光落在了許仙的手臂上,只見他的手背被琉璃碎片割傷了口子。
白素貞心道明明受傷的是他,他卻只顧著關心我。
許仙見她垂眸不語,語氣急切了起來,「怎麼了,可是傷到了?」
白素貞搖頭,「我無礙,只是你流血了。」
許仙終於放心,笑道:「一點小傷而已,不打緊。」
二人正說著話,便見這一片的火已經燃起,且越燃越大。
「走水了!救命啊!」
「我家娘子還在那酒樓里呢!」
人群里的哭喊聲越來越大。
「前面的酒樓困了很多人,我去看看。」許仙囑咐完,便立刻起身,朝火海的方向奔去。
白素貞看著許仙的背影,目露欽佩之色,凡人身軀雖弱,但心智與勇氣卻不輸任何族類。